第48章
陶蓉蓉沒想到,第二天洛成上門的時候,也說起了這件事情。宮裏頭忽然又多了一位美人這種事,并不是陶蓉蓉所想象的小事。
“如今陛下宮中只有一位美人,還是宮女出身。對那些尚未入宮的秀女來說,玉美人的身份不足為慮。但是這位新封的卻十分不差,又因為是提前冊封的,自然引人猜疑。”洛成一邊喝着茶,一邊這樣說,“蓉蓉你當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陛下不是那等為美色所惑的人,為何忽然又封了一位美人?”
陶蓉蓉抿了抿唇,有些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她聽到的流言。
洛成一見她的姿态就知道,這件事當中只怕是別有內情,只是陶蓉蓉不太願意說。他正要出言勸阻讓陶蓉蓉将事情說出來,忽地就有人來報,說宮內派了人過來,正等着見公主殿下。
陶蓉蓉連忙叫了進來,讓洛成道邊上躲了一躲,依舊在那個花廳中見了。
那宮內來的內侍對着陶蓉蓉行了一禮,起身的身後目光從陶蓉蓉身前掃過,就見那邊有兩個杯子,不由一愣。只是畢竟是宮中歷練過的,當即收斂了神色,低頭斂目規規矩矩的對陶蓉蓉道:“長公主殿下,陛下派小的過來,給您傳一道口谕。讓您在宮外打聽一下那新封的張美人平日裏與什麽人有來往,将那玩得好的姑娘家都探聽一二。”
陶蓉蓉心中驚訝,面上卻淡淡地說知道了,讓人賞了那內侍帶出去了。
洛成從邊上轉出來,臉上也露出疑惑:“陛下既然已經納了那美人,如今為何又調查起來。況且,要查也該查那美人自身,為何要查與她走得近的?”
陶蓉蓉聽他這樣說,也不回答,只是低着頭自顧自地思索。好一陣之後,她微微一嘆,對洛成道:“這中間的故事,只怕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不過……”
她最後還是隐約地暗示了一句:“皇兄原本未曾準備多納一位的。”洛成最開始只是點頭,他原本也是知道這一點的,自然不以為意。只是片刻之後,他忽地就明白過來,若有所思:“也就是說,是因為一些原因。”
兩人對坐,沉默無言。好一會兒之後,洛成方才笑道:“若有什麽,也只是跳梁小醜罷了,別無大礙。”
陶蓉蓉含笑點頭附和,道:“皇兄心中自然是有數的。”洛成見她笑靥如花,心中一動,口中道:“陛下從來都是想得很清楚,蓉蓉你呢?”
“我?”陶蓉蓉好奇看他,“什麽?”
“嫁我之事,想得如何?”洛成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脫口而出,結果就見陶蓉蓉的臉色迅速黯淡了下來,看得洛成心中咯噔一下,只覺得有什麽事不對了。
“我何時答應過要嫁你了?”果然,不過片刻,陶蓉蓉就這樣丢下一句,起身就走。洛成坐在那裏,盯着她的背影,趕緊跳起來伸手去拉:“是我錯了,是我說錯話了。蓉蓉你慢些走,休要将我晾在這裏。”
跟在後面直到穿過一個院子,陶蓉蓉才終于停了下來,洛成大大地松一口氣,放低了聲音柔聲道:“這調查之事,可要我派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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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蓉蓉略一思索,搖了搖頭:“你手下的人大約查朝堂之上的事方便,這內宅小事,即大材小用,也浪費他們的時間。”她慢慢地往前走,洛成在後面跟着,聽她說,“還是我去好了。皇兄見這件事交給我,而不是讓他手下暗衛去查,只怕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洛成聽她這樣說,也就不多說什麽陪着她走了一陣,擡眼看去,就見雖然已經是初冬,可公主府中卻依舊花木茂盛,不由好奇問了一句。
陶蓉蓉道:“我府上有上好的花匠,國公府上難道沒有?”
洛成一怔,實在是不好意思說,現在榮國公府上除了那些無需多照料便可以活得好的樹木,曾經的那些嬌貴花木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不過轉念他就給自己疏于打理國公府找到了很好的借口,都是因為沒有女主人的錯!
陶蓉蓉完全不曾想到他在自己身邊轉着這樣的念頭,想着陶永安的吩咐,随意地掃了兩眼,就叫了丫鬟過來寫帖子,說過兩天就請人過來賞花。
洛成好奇:“如今府中難道還有什麽好花可以賞?”
“如今菊花正當時。”陶蓉蓉這樣說完,見洛成一副恍然的模樣,不由嘆道:“如今你也是國公爺了,也該學一學這些才好。雖說是你不喜歡,可也不能別人說什麽,你不知道。”
洛成尴尬地轉過視線,不太想接這個話茬。陶蓉蓉見了,也只能在心中嘆一聲。
兩人慢悠悠地随意聊着天,無意間說起信國公喬陽,陶蓉蓉也就問一句現狀如何。洛成搖頭道:“他如今府上小孩子年歲不大,沒了親娘,他又是個粗心的,日子大約不太好過。”
陶蓉蓉一怔,道:“他可曾說過,要再娶?如今因為選秀,也有不少待嫁之女看來是不錯的。”洛成道:“他自己是願意的,可又怕碰上個不好的,耽誤了孩子。”
兩人說着喬陽的事,陶蓉蓉倒是上心,想着若是有時間,也去問問喬陽,幫他再找一個。
洛成在公主府留了半天,死皮賴臉磨着吃過了晚飯,方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出門別冷風一吹,一張臉頓時就冷了下來。邊上随從見他神色不妙,個個都不敢靠近,一群人都板着臉面無表情地走過了好幾條街,洛成的表情才終于松弛了下來。
想着陶蓉蓉說幫喬陽找一個繼室時說的話,洛成情不自禁地一直在想,難道就是因為自己沒娶過,所以陶蓉蓉才不太願意接受自己嗎?雖然這樣的念頭明知道是無稽,可就是在洛成的腦海中一直徘徊不去,讓他很是心煩意亂。
偏生回到國公府,住在國公府上的外甥又過來說了一件事,讓洛成越發煩躁起來。
前兩天在城外的莊子裏見過的左郎中家,将那一日被自己扶了一把的左三姑娘送上門來了。
外甥在大儒的教導下已經漸漸地有了沉穩風度,遇到這種事居然也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在管事的解說的時候,很乖地在一旁補充說明。
洛成板着臉聽他說完,一眼掃過去,就看見他還未來得及掩飾好的表情,當即不快道:“有什麽想說的就直接說,不要在背後腹诽。”
被他一說,外甥卻只是很沉靜地對他道:“舅舅,将自己的憤怒發洩到別人身上是不對的。還有,如果你真的像尚長公主殿下,就不該再去招惹那些旁的女人。”
小孩子一本正經說這種話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可笑,可是他卻說得很認真:“長公主是本朝第一位公主,又是陛下的親姐妹,公主氣勢與前朝那些被宮中圈養出來的公主完全不同。她是斷然不會同意你納妾的。”
被洛成瞪了一眼,小家夥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先生給我留了作業,我先去做了。”歪頭想一想,又補充一句:“舅舅好好想想,怎麽打發了那個女人才是。”
看着他一溜煙飛快出去的樣子,洛成真是有心将他拖回來打一頓,然後在放出去。有這麽戳自己舅舅傷口的嗎!
只是定下神來,他也知道小家夥說的是對的。當務之急是處理這位左三姑娘。
招手叫了管家過來,洛成問:“那邊說送過來,你就收了?真是豬腦子。”
管家覺得很委屈,輕聲道:“小的當然不收,可那邊将轎子丢在門口就走了,府上的人追上去,那邊頭也不回。小的想着好歹轎子裏是位嬌客,不好平白在大街上被人圍觀,也丢國公府的臉不是。所以小的就派人将轎子從角門擡了進來,安置在客房那邊了。”
洛成蹙眉,只覺得這件事中間透着幾分奇怪。
左三姑娘當時在自己面前吃了癟,應當是不會将事情對家裏人說的。這件事當時也只有自己身邊有人知道,左家怎麽就敢直接将人送過來?
有心想去問一問,洛成卻又顧忌着自己畢竟是男人,去見一個女人終究是不太好。于是一咬牙,幹脆什麽都沒問,直接派人過去,胡亂地将那左三姑娘捆了丢回轎子裏,又送回去了。
結果第二天,就有禦史參了洛成一本。
陶蓉蓉聽陶永安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只覺得事情的走向真是出乎意料,完全想不到左郎中是怎麽想的。陶永安将她一副大為吃驚的樣子,笑道:“怎地,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陶蓉蓉連連點頭,道:“當日發生的事情,我也知道的。那左三姑娘分明就是自己撲上去的,如今卻非要強行栽到洛成頭上,我覺得,挺為他不值的。”
陶永安似笑非笑,道:“那左家匹夫,這般鬧下來,左家名聲都毀盡了,也不知道圖個什麽。”心中卻是想,自家妹妹也會為洛成這般開脫,顯見的是對洛成還是很上心的,這樣一想,不免有些替洛成高興起來。
陶蓉蓉卻皺着眉,細細将左家的事情想了一遭,對陶永安嘆道:“他付出的代價想來也沒有那麽重。左家上面的兩個姑娘已經訂了親,所受到的影響就大減,左家在京中有沒有旁的親戚,也影響不到人。等左家下一代出來行走,也已經要到十年之後了,十年之後,又還有誰記得現在的這一點小事。”
陶永安聽她這樣一說,不免也覺得就是如此,于是也迷惑起來,那左郎中為何要冒着沒了名聲的危險,也要做這種事?
誰知道這個時侯,左郎中在家中也是大發雷霆,昨日将人送到國公府上的事,他是半點都不知情的。
左三姑娘昨天被送了一回,又被送回來,早已臉面盡是,此時正跪在左郎中面前,頂着被面紗遮住的臉,露出一雙死氣沉沉的眸子,對左郎中的話聽都不聽。
左夫人坐在一旁,臉上滿滿的都是恨意,瞪着左三姑娘,惡意都要流出來了。
左郎中一見這幅場面,不由又是大怒:“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如今你居然還不知道悔改?”
左夫人聞言就冷笑了一聲:“我教出來的女兒?老爺這話說出來,也不怕自己虧心死。當初我說将她抱到我院子裏來養着,你說母女天性,不忍心讓你的心頭肉離了女兒舍不得,非要養在那人屋子裏。後來我說請兩個嬷嬷好生教養教養,你又說天性活潑自然才好,生怕她吃了一點苦頭。如今出了事,倒變成我養的了?”
左夫人只用視線的一點餘光看着左三姑娘,臉上的不屑與惡意溢于言表:“這樣的女兒,我可不敢養。我養出來的,可都是規規矩矩的淑女。”
左郎中聞言一滞,轉念卻又怒了起來:“那昨日之事呢?你身為當家夫人,做出這種事來,該當何罪?!”
“我做的?”左夫人此時已經冷淡了下來,盯着自己的手指頭,看着上面嫣紅的蔻丹,口中卻道:“老爺想來是忘記了,當初您多疼愛這個三姑娘,可是特許了她可以不需要我同意,就直接出門呢。這件事,我可是半點兒都不知情,如今鬧出這種事來,反而都是我的錯了?”
說到這裏,左夫人陡然間聲音尖利起來:“老爺,若是這件事影響到老大和老二的婚事,我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一定會算賬的!”
她所說的老大老二就是左三姑娘上面的兩個女兒,兩人都已經定親,只是等着婚期到了就要嫁出去。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兩人的婚事若是起了波折,日後只怕就不好過了。
左夫人尖利的聲音仿佛驚醒了左三姑娘一般,她擡眼看過來,目光盈盈落在左夫人身上,露出一點兒後悔,最後卻又低下了頭去,重重地在左夫人面前磕了一個頭:“母親,這件事,是女兒錯了。女兒願付出任何代價,只求母親幫女兒懲治了那挑唆着女兒做出這件事的惡人。”
左郎中一聽這話,忙不疊地追問到底是什麽人。
左三姑娘卻依舊只是盯着左夫人,根本就不搭理他這個父親,讓他覺得很是尴尬。
左夫人凝視着左三姑娘被面紗蓋住了的臉,終于輕聲嘆了一口氣:“你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