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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1)

遠走

沈玉策馬當街穿過,此時蒼玉的人馬已在攻城,城中亂成一片,百姓家家房門緊閉,有膽大的還在扒着窗子往外瞧。

守城的将領之一張漢是朱明元的心腹,此人腦筋死板,不甚靈通,是以沈玉要對付他本是沒有難度,但他對朱明元忠心不二,這些年雖沒立過功,卻仍撈了個正三品的武官當,由此可見朱明元對他格外愛護,這便讓沈玉有些無從下手。

張漢此時正在朝軍士們嘶吼放箭,一半箭頭皆淬了毒,另一半則是燃着火。城外不時傳來慘叫,伴着戰馬的嘶鳴,聽在耳中極為瘆人。

沈玉擡頭瞧了瞧城上,見衆人皆在盡心盡力的往外射箭,瞧情形主要軍力在正門,是以她轉身上馬,欲去另一側城門,不料剛一坐穩便被張漢給叫住了。

“沈将軍這是做什麽去?眼下叛賊攻城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張漢眉頭緊皺,他對沈玉向來頗有微詞,他年紀同沈深相差無幾,沈玉于他而言不過是個女娃娃,但他卻被這個女娃娃壓了一頭,這麽些年他心中一直憋着氣:“既然來了便不要亂跑,聖上讓你做什麽,你安心做便是。”

沈玉騎在馬上紋絲不動,漫不經心拉着缰繩,居高臨下将張漢望了一望:“幹你娘!你跟誰說話呢?”

張漢本也是粗人,又因接連幾日情緒皆在緊繃之中,如今被沈玉這麽一罵,火氣登時蹿了起來,他不自覺揚起手中流星錘:“你他娘的說什麽?”

沈玉不再開口,揚鞭迎面給了張漢一鞭,張漢雖反應極快,但仍被鞭尾掃到,臉上一陣刀割般疼痛,整個人飛出去幾尺遠。沈玉縱馬到他身前,面無表情瞧着他:“幹你娘的!別狗仗人勢,按官階你瞧着老子要跪下磕頭,老子眼下不殺你是因為你他娘還有些用處,下次再同老子說話沒大沒小,老子便殺你全家!”沈玉說完不待張漢反應,轉身便去了另一側城門。

張漢憤恨從地上爬起來,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朝地上啐了一口,對手下道:“去盯緊沈玉,找準時機殺了她!”

那人身子一瑟縮,而後點頭稱是。

城中的一舉一動皆在朱明元的掌控之中,聽聞張漢之事,他直皺眉,這人魯莽無腦,這些年若不是瞧在他衷心的份上早革了他的職了,眼下他又招惹了沈玉,不如借沈玉之手除掉這個蠢貨。朱明元沉思片刻,只讓人帶話給張漢:“看好她,不要讓她開了城門,若她一直一意孤行,你便找機會殺了她。”

有了朱明元的指示,張漢便更有恃無恐起來,蒼玉第一波攻城之後,他得空去了城門的另一側,此時沈玉正在帳中同手下說話,有人上前攔住了張漢,被張漢一腳踹到了一邊:“滾!你爺爺要跟沈玉說話,豈是你們這些小雜種能攔的?”說完又大搖大擺向前走了兩步。

沈玉的說話聲戛然而止,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而後揮手讓手下先行離開,這才負手掀簾出去:“你他娘又來做什麽?守好你的正門。”

張漢是個不經激的性子,素來對手下吆五喝六的習慣了,接二連三被沈玉臭罵,他怨氣漸深:“你這個臭娘們不要太猖狂!老子随時可以要了你的狗命!”

沈玉人稱玉面修羅,這些年在沙場上摸爬滾打下來,性子更是暴躁,這張漢一而再再而三的觸及她的底線,她也不準備再同他廢話,身形一閃,人已至張漢眼前,張漢明顯未曾反應過來,頭上便挨了沈玉一拳,他掄起另一邊胳膊要反抗,被沈玉攔在半路,一拉一推間整條手臂便被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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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躺在地上抱臂呼痛打滾的張漢:“把這個雜粹給老子關起來。”

張漢聞言破口大罵:“你這小賤蹄子!你他娘的敢動老子?老子滅了你的門!”

有軍士惋惜的嘆了口氣,這些年敢招惹将軍還得以幸存的,除去侯爺他們是沒見過第二人,但即便是侯爺,那也是他自身格外了得,可眼前這個蠢貨到底是從哪來的勇氣呢?

沈玉嘴邊噙着冷笑,擡起腳踩在張漢的臉上,張漢頓覺腦袋有些脹,他拼命掙紮想起來,無奈使不出力氣,他只得再罵:“你他娘的賤種!”

沈玉不再客氣,一腳踢在張漢臉上,吩咐手下:“這個雜碎你們想怎麽處置便怎麽處置,去吧。”

這些日子軍中人沒少受張漢的氣,連帶着另幾位首領也時常被張漢氣的牙根癢,有人将此事報給其他幾位将領,大家也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沈玉去了。衆人拖着張漢走遠,沒一會便傳來他的慘叫,待晚上沈玉吃飯時,聽聞張漢已經咽了氣。沈玉聞言只是點了點頭,而後問道:“陳守備他在做什麽?”

陳勝亦是朱明元的舊部,這些人對朱明元可謂是毫無二心,只是他們比起張漢來倒是多了些頭腦,是以沈玉不敢輕敵。

“回将軍的話,陳守備正在城門邊守着,已守了三日,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城門,眼下更是連帳子都搬到了那邊。”軍士如實彙報。

沈玉當務之急便是開一扇城門,但眼下她是孤立無援,守城的又不是她的兵,這點讓她頗感頭疼。想調遣陳守備的手下,那便要奪了他的兵權,或許只能将他殺了而後再做打算。思及此沈玉起身:“我去外面逛逛,你們在此處待命。”

沈玉踏着月色出了軍帳,假意飯後閑逛,逛着逛着便到了陳勝處,她雖官位最高,但還是讓門口侍衛通傳,得到允許只才掀簾而入。

對于她的到來,陳勝沒有表現出一絲吃驚,揮退手下,陳勝開門見山道:“沈将軍不必打老夫的主意,這城門有老夫在便不可破!倒是你!想聖上一直以來對你疼愛有加,你眼下卻要站在叛賊那一方!你對得起聖上的栽培?”

沈玉也不說話,只捧着茶杯喝茶,待陳勝說得差不離了,她問了一句:“有陳老你在這城門便不可破?”

陳勝被沈玉那無意的一瞥瞥的心頭微涼,卻仍沉聲道:“對!有老夫在一日,便有這城門一日!”

沈玉的兵力同幾位守備合起來的兵力所差無幾,沈玉在想,若是強攻或許也未必就輸了,她幽幽嘆了口氣:“我本想與你好生說說話,既然如此,那麽我也便不再叨擾,先行告辭。”

陳勝起身相送:“你若有叛逆之舉,老夫便先清君側。”

沈玉聽到清君側,頓覺一陣好笑,想當初她也是如此正義凜然的同蒼玉說的,她說蒼玉若要謀反,她便殺了他,結果到頭來卻是她一直維護的才是個叛賊,這讓她略覺傷感,好似自打認識蒼玉,她識人的能力越來越差了。

出了陳勝的軍帳,沈玉又去了兵器庫,把守兵器庫的人也不是她的人,她的人眼下全像個跟班一般被其他幾位守備的人給欺負着,這讓她很是咽不下氣,但怕小不忍亂大謀,她只得自我纾解。

到了兵器庫門前,侍衛恭敬行了一禮,一絲不茍道:“聖上有令,閑雜人等不得接近此處。”

沈玉挑了眉,他說的也對,眼下自己便是個閑雜人等,她并不發火,轉身回了自己的營帳,喚副将将她手下的兵集合在一處空地,清點了人數後便開始布控,這個門是非打不可的。

正午之後,她已在紙上畫了草圖,将城中眼下形式略略分析了一下,而後迅速制定了一套作戰計劃。此時她正在部署,忽見元恒從遠處跑來。

許是跑得急,元恒喘了好幾口氣才開口說話:“将軍,聖上有請,說有貴客到,請将軍一見。”

沈玉心中咯噔一聲,隐約覺事情不對,便讓副将将衆人解散,而後随着元恒進了宮。

宮中的守衛照以往嚴密了許多,連一只蚊子也無法闖進。

路上,她問了元恒:“這貴客是何人?”

元恒搖了搖頭:“奴才也不知啊,将軍自己去瞧瞧不就妥了?”

越往宮中走,沈玉越覺得不對。

路兩邊燃着火把,将兩人斜投在牆上的影子拉得細長,元恒将她帶至一處偏殿後便告辭退下了。

這殿中久無人住,更是無人打掃,地上落滿灰塵,除去角落之中的一張紅木書架之外,殿中竟無其它東西。沈玉又擡頭瞧了一眼,房梁處結滿了蜘蛛網,有些垂落在半空中,随着門外時不時吹進來的風無力的搖晃幾下。

沈玉行至書架前細細打量,上面只有幾本被蟲子蛀得滿是洞的書,她伸手欲拿起書本翻看,不料整個書架轟然倒塌,木頭落地聲在這空蕩蕩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随着書架的倒地,一聲略顯沉重的聲音在大殿另一邊響起,這是開門聲,聽得沈玉頭皮一麻,緊握住手中玄天鞭,拿過牆上燃着的火把,她緩緩朝那黑漆漆大敞四開的門走去。

先是站在門口觀望一番,眼前是一條幽深的石階,石階另一頭掩在黑暗之中,她将火把向前伸了伸,卻還是瞧不見盡頭。

沈玉踏上石階之前屏氣聽了聽下面的動靜。

靜,死一般沉靜。

除去嗚嗚風聲便沒有了其它聲響。

沈玉持着火把踏上了第一級石階,背後的門轟然閉合,回響巨大,沈玉的手不禁一抖,她穩了穩心神,而後繼續往下走。

石階綿長的仿佛沒有盡頭,她已數不清自己邁了多少步,轉過幾個彎,只覺得越往下越冷,她被凍得瑟瑟發抖卻仍未退縮。

待走了約有一刻,她隐隐聽見了嬉笑聲,似孩童卻又不像,這聲音只一閃而過,而後便消失不見。沈玉繼續往下走,一擡腳便踢到了什麽東西,她将火把放低,照了照腳下,而後不由後退了一步,石階上滿目的枯骨,有的是一顆頭,有的則是整副的人體骨架。

一陣笑聲貼在沈玉的耳邊響起,沈玉強忍着未曾回頭,依舊一步一步朝下走,那笑聲依舊跟着她,時而在耳側,時而在身後。

在笑聲響起第三次時,沈玉猛然回身揮鞭,出手快如閃電,那笑聲突然轉成了痛苦的呻.吟,有什麽東西被沈玉猛掼在地上。

沈玉一腳踩上那東西,而後拿火把一照,原來是一個戴着鬼臉面具的人,瞧身形是個男子,此時正痛苦的捂着胸口。沈玉又接連照着他胸口踹了幾腳:“幹你娘!誰讓你在這裝神弄鬼的!”

那人抱着沈玉的大腿:“夫人!我是修魚啊。”

修魚這名字沈玉聽過,沈玉将腳拿開,而後摘下了修魚的面具,見的确是他,這才罵道:“你他娘的做甚呢?”

“噓。”修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是侯爺讓我來的,這密道有連通之處,我從城外進來的,侯爺讓我捎封信給你。”

沈玉接過信:“你知不知道朱明元讓我來見誰?”

修魚點點頭:“是沈柳沈大人。”

沈玉握了握拳,想來朱明元是為防她臨陣倒戈,眼下又抓不到她叔叔,這才将她大伯給綁了來。

“夫人,侯爺說讓你随機應變,朱明元若已沈大人威脅你,你便應了他,不要顧慮到侯爺。”修魚怕沈玉又想起方才他一時興起捉弄她的事,連忙轉移話題。

沈玉唔了一聲,又道:“日後你最好不要讓老子瞧見你的人。”

修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夫人,您可萬萬不要告訴侯爺啊……我會死的……”

“少廢話,先帶我去找我大伯。”沈玉推了他一下:“快點!”

修魚對此暗道可謂是輕車熟路,在一處三岔道之地挑了東邊那一條,沒走一會便見到了一處石臺,此地甚為光亮,已不用火把照明。

“夫人,您萬事小心,我便不陪你往裏走了,被朱明元瞧見便不好了。”修魚臨走前又叮囑了一番:“侯爺來瞧過這機關,在前方那石壁上敲五下便可。”

沈玉照做之後,果然瞧見石壁緩緩朝一邊挪動,而後一抹明黃的身影便出現在沈玉面前。

見沈玉來了,朱明元眼中滑過一絲贊許:“愛卿竟能破開這機關,寡人當真沒瞧錯你。”

沈玉沒有心情同他廢話,眼下既然已快撕破臉皮,她便連禮都未行,直接問:“我大伯呢?”

朱明元喝了口茶,笑眯眯道:“愛卿怎麽如此心急,坐過來陪寡人說說話。”

沈玉想将他面前的桌子掀了,但又想到大伯還在他手上,便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拿眼瞧他:“聖上對臣有什麽話,說便是,何苦将我大伯請來?”

朱明元也不發怒,笑意越發的明顯:“這外頭誘惑太多,寡人若不搬些救兵,怕是愛卿要被迷了眼了。”頓了頓:“愛卿當真是神機妙算,還未見到沈柳的面便知寡人請的是他。”

沈玉聽出他話中的意思,索性不再開口,左右他已知自己的立場。自打決定走這步起,她便已做好蒼玉勝她不一定活,但蒼玉敗,她定然不會獨活的決定。

“瞧愛卿這樣子是不見沈柳便不會同寡人談天了?也罷,那寡人便讓你見一見。”說罷輕輕擊了擊掌,石洞随即顫了幾顫,灰塵伴着碎石滾落下來,一道人影緩緩從天而降。

那人雙手被反綁身後,繩子的另一頭拴着鐵鏈,被吊在半空,眼睛上罩了塊黑布,衣衫完好,想必還未遭受酷刑,但只這麽吊着那便是十分難受的,只是那人卻未表現出絲毫痛苦之處。

沈玉捏了捏拳:“放了他。”

朱明元好似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一般:“放了他?好,只是眼下還不是放人的時候,何時愛卿将城外那夥反賊剿滅,寡人便何時放人。”

他深知沈玉的脾氣秉性,只要沈柳在他這邊一日,沈玉便會為他鞠躬盡瘁。

從石洞出來後,沈玉發現她身邊多了幾個人,這些人面生的很,想必是朱明元為防止她給蒼玉通風報信而安.插在她身邊的親信。她不由冷笑,暗中盯梢現已成了明防,這事倒是有點意思。

回到帳中,她也不急着進攻,掀被鑽到榻上睡了一覺,醒來時卻覺帳內多了一人氣息,她起初還有些緊張,欲起身查看,後來靜下心來一想,便又躺回了原處。

習武之人睡眠清淺,特別是像她這樣頭枕在刀刃上睡覺的,更是沒有什麽安穩覺可言,既能避過衆人耳目闖入她帳中且又不被她發現的,普天之下唯有那一人。

她翻了個身:“你來做什麽?那邊勝了?”

話落覺得身邊軟塌陷下去一塊,蒼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進來陪你,大伯那邊你不要擔心,我會将他救出來。”

沈玉沉思了片刻:“這樣對我,你覺得值麽?我方才剛答應朱明元要誅殺你,因為我要救我大伯。”

蒼玉擡手将她額前散落的頭發朝後理了理:“死在你手上也好,而且我已有了孩子,對于這條命也就不那麽在意了。”

連日以來的自責同焦急因蒼玉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而轉成了愧疚,她從榻上坐起,主動攬上蒼玉的腰,久久無言。

夜很沉靜,蒼玉收緊雙臂,感受懷中人溫熱的呼吸灑在心窩,以及那一片冰涼的濕潤:“有空我把兒子帶進來給你瞧瞧。”

蒼玉正式從城外潛入城內,易了容跟在沈玉身邊充當副将。城外軍中則是蒼何在坐鎮,哈木次一行先前被蒼玉從中隔開,前部分被囚入河中,後部分則在齊格的命令下撤退百裏,如此一來他們一時也無法援助朱明元,這便給蒼沈二人取得不少時日。

蒼何領兵攻城,沈玉應戰,兩兵相見,一時血花四起,戰場上滿目瘡痍,戰旗已破敗不堪,已分辨不出是哪方的。沈玉率軍擊退蒼何,雙方暫時休戰。

朱明元見綁了沈柳果然有效,也便不敢怠慢他,生怕他有個好歹的,自己手上便沒了籌碼,每日他吃什麽,便派人給沈柳送什麽吃,若他今日不用膳,那也得差人做了美味給沈柳送去。

此時沈柳已不再被吊在半空,而是關在冷宮,他當初剛進冷宮時,覺得冷宮中的妃子們瞧他的眼神怪異極了,當然,他自己也覺得十分怪異,是以盡量避免同她們接觸,只挑了最為偏僻的一處破敗屋子而居。朱明元每日三餐好酒好菜的送來,他覺得那幫妃子的眼神更加不對了。

他其實不怕死,但若有一日那幫失寵的娘們當真趁他不備把他了結了,這傳出去讓他如何做人?是以他覺得他得劃清跟朱明元的幹系,最起碼要讓那幫娘們知道,他是個正直的漢子。

一日,他瞧着前來送飯的侍衛,大聲道:“你告訴他,老子不吃這些!”

沈柳之所以稱呼朱明元為“他”其實也是有難處。

一!他聽聞蒼玉才是正統!二!他自诩是個有文化的文人!若直呼他人大名,這是無禮的表現!是以思來想去,他覺得以“他”一句帶過最為合适,孰不知這一聲“他”聽在衆位嫔妃耳中更不對勁了。

當晚趁他熟睡,衆位失寵的妃嫔潛入屋中,一人扯起一邊的棉被罩在他頭上,另外一些人蜂擁而上,對着沈柳一陣拳打腳踢。

其實她們一進來,沈柳便察覺了,但礙于這是幫娘們,他不屑同她們動手,左右她們這些花拳繡腿在他瞧來不過是撓癢癢,也便随她們去了。待衆人敲打過後,沈柳一把扯下頭上的棉被喘了幾口氣。

“大伯豔福不淺。”屋頂倏然傳來一聲輕笑,一雙錦靴在半空中蕩來蕩去。

沈柳啐了一口,擡頭瞧坐在房梁上的蒼玉:“你不好好守着她,你來這冷宮作甚?”

“當然是來救你啊。”蒼玉撣了撣靴邊的灰:“還是你想再在此處待上一些時日?我瞧你很是适應啊。”

沈柳被蒼玉一番話噎得心塞,誠然,蒼玉他說得沒錯!跟一幫小娘們在一起,他很是開懷,但這是絕對不能讓旁人瞧出來的。沈柳尴尬的咳了兩聲:“怎麽會!我當然是要出去的!我是要做大事的人!你快些将我救出去!”沈柳違心擺出一副很是急不可耐得模樣:“我怕那群小娘們非禮我。”

蒼玉從房梁躍下:“走吧,門不是一直在那呢麽。”

沈柳覺得蒼玉的話很有深意,遂理了理衣裳随着蒼玉往外走。

左腳剛一踏出門檻,身前便突然出現數十道身影,不用多想,這些必然是朱明元的影衛。

“沈大人留步!”那些人抱拳,将沈柳同蒼玉圍在中間。

蒼玉挑了挑眉,側頭瞧沈柳:“想來朱明元那狗賊是不願讓你走啊,你怎麽想?要不你就繼續在這待幾日?”

沈柳咽了口唾沫:“老子要出去!”

見他發話,蒼玉便也不再多言,倏然淩空而起,單手撐在其中一個影衛肩頭,身形一閃便出了包圍圈,而後一個過肩摔,在那影衛要落地時又加重了力道,那影衛悶哼一聲,被震出一口鮮血。

其他人須臾也反應過來,縮小包圍圈,時刻注意着蒼玉的舉動。

另一邊,沈玉得知蒼玉冒險入宮救沈柳之事,心中大驚,他只身一人也不知能不能撐得住,若不幸被朱明元所囚,那後果……

思及此,沈玉也不敢再猶豫,召集兵馬而後兵分兩路,一路留在城中拼死開城門接應城外的蒼何,另一路則随她殺進皇宮。

朱明元聽聞宮外侍衛來報沈玉率兵而來,來了興致:“這是有恃無恐了麽?她以為憑蒼玉一己之力便能護沈柳周全?真是可笑!”

“聖上啊,依奴才瞧,您還是随奴才去避避吧!這外頭有沈将軍攻門,裏頭侯爺又同沈大人!聖上您貴為九五之尊,可是半點閃失都不能有的啊!”元恒有些着急了,一邊擦汗一邊催促。

朱明元想了想,蒼玉那般無恥之人,說不定使什麽陰招,他避一避也罷,好漢向來不吃眼前虧,即便此番被他奪去了位子也無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他随着元恒往僻靜處走,眼下宮中所有兵力皆集中在各個宮門,嚴防沈玉的人殺到宮中來,是以除去一直跟在朱明元身邊保護着的幾名錦衣衛之外,路上已不見他人。

幾人越走越偏,漸漸的竟瞧見冷宮出現在眼前。

朱明元扶了扶額:“元恒啊!你這是把寡人帶到哪去了?”

元恒也有些詫異:“這……聖上!奴才是要帶聖上您避險的!”

這廂話還未落,衆人見一道身影接連幾個空翻躍至他們身前。瞧清楚來人之後,元恒拼命咽着口水,結巴道:“護……護駕!”

錦衣衛訓練有素,早已将朱明元護在身後,幾人并肩而立,滿面肅穆。

蒼玉擡了擡手,錦衣衛身子一僵,已擺好攻勢。

“哎?別緊張,我只是活動活動關節。”蒼玉好脾氣的擺擺手:“朱明元,今日我來取你狗命。”

這是兩人撕破臉皮之後頭一次見面,雖有錦衣衛護着,可朱明元心底難免緊張,他稍稍退後一步:“蒼玉,你現下若投降,寡人便饒你不死,這事寡人便當從未發生過,你依舊是你的侯爺,寡人不追究。”

蒼玉啐了口唾沫:“你一個亂臣賊子有什麽資格同我說這樣的話?先皇是如何被你謀害的你忘了?”

兩人正說這話,元恒冷不防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往空中一撒。

蒼玉閉息跳開幾步遠,見那些絲毫未防備元恒的錦衣衛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朱明元見眼前情形終于大驚,指着元恒問道:“元恒!你做什麽?”

元恒邊将紙包随手扔在地上邊無辜的挑了挑眉:“元恒?呵呵,你的元恒早八百年便赴了黃泉了,怎麽?這麽些年了他竟沒有托個夢給你?啧啧啧,這個奴才還真是狠心啊。”元恒的聲音不再尖細,他的笑容滿是諷刺,緩緩撕下粘在臉上的面皮:“你還認不認得我啊?老狗賊。”

朱明元連退幾步:“你……你是?”

元恒點點頭:“也是,那年文字獄死的人太多了,你自然不記得我爹,這倒也無妨,我一會便讓你好生想一想。”

“你看住他,不要玩得太過,我去幫沈柳。”蒼玉拍了拍他的肩,而後朝被揍得哭爹喊娘的沈柳而去。

“你他娘怎麽才來!”沈柳臉上已經有了幾個巴掌印,他瞧見蒼玉時很是不舒坦:“你聽那邊是什麽聲音?”

蒼玉漫不經心朝宮門處瞟了瞟:“沈玉在攻門。”

話落便見皇宮正門處火光大盛,喊殺聲離得越發的近,蒼玉若未猜錯,沈玉已破了一道宮門。

他揮出極荒刀,刀法極快,衆人只能瞧見一陣陣寒光在眼前一閃而過,他手起刀落便是一顆人頭滾落在腳邊。

“朱明元此番必死,你們若願投降,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蒼玉蹲下.身子扯過地上影衛的屍首擦了擦刀身上猩紅的血跡:“你們要想清楚。”

影衛此時已所剩無幾,他們舉目見遠處火光通天,腳邊是同伴的屍首,微弱的光亮映出他們眼底的絕望,其實他們同蒼玉并無深仇大恨,其實他們也很尊敬蒼玉,但他們選擇效忠朱明元,便一定不會叛變,是以他們選擇了自刎。

蒼玉見麻煩已解決,遂将刀收起,一旁的沈柳見狀道:“給老子摸摸,老子一早便聽聞你這極荒刀威風。”

蒼玉風淡雲清瞟了他一眼,幹脆利落道:“不給。”

沈柳一路嘟嘟囔囔随蒼玉走到被元恒點了穴的朱明元身前。

蒼玉二話不說将刀架在朱明元脖頸上,察覺到他身子發硬,蒼玉在他耳邊笑道:“莫慌,抱緊我。”

對于蒼玉如此調.戲,朱明元氣極,可卻動不了,他大罵:“你這狗東西!”

蒼玉大笑:“您可是我親伯伯啊,我是狗你是什麽?別怕,眼下還不是殺你的時候,我會再留你幾日。”蒼玉邊說邊挾着他往前走:“得先将城門打開不是。”

蒼玉一行三人因有朱明元開路是以暢通無阻,路上朱明元多番詢問蒼玉的身份,在得知他是自己的侄子時,表現出了極度的反感:“你放屁!明歷的孩子都被我殺了!怎麽可能留下一個??”

蒼玉聽罷他的話,心微微有些發疼,朱明元不但殺他爹霸占他娘,還殺了他的兄弟姐妹。勒在朱明元脖頸的手緊了幾分:“你怕是忘了太後有個早夭的孩子。”

當年太後同先帝一早便察覺到朱明元的心思,在誕下蒼玉後便謊稱是個死胎,偷着給送出了宮外,這一送便快近三十年。

“你說,你同我的債何止是一星半點?”蒼玉唇邊的笑意并未到達眼角,他垂眸瞧朱明元:“不過不急,我們慢慢來算賬。”

朱明元覺得周圍溫度下降不少,雙腿不禁發抖:“你無憑無據!信口雌黃!”

“唉呀!信不信口也不是你說了算的啊。”沈柳有些聽不下去了:“這些年你沒少用我們來威脅沈玉吧?你說你也一把年歲了,你怎麽忍心?沈玉她同公主年紀相當,你怎麽就對她這麽狠心?這明隆王朝她也沒少出力,你若能用一分真心對她,她也不會站在蒼玉那邊!”

蒼玉心中一陣冷笑,他的夫人他了解,她站在他這邊不是因為朱明元對她不好,而是因為她已确定他才是皇室正統。蒼玉擡頭瞧了一眼遠處破敗的戰旗,若他不是正統,或許他的下場就跟那邊的旗差不多了吧……不過說到公主……

蒼玉啊了一聲:“你們看好他,我去找沈玉。”

說罷便往火光最為通亮處跑,翻過幾座宮殿的屋頂,他站在沈玉身邊,此時沈玉已下令停止了進攻,靜靜望着擋在她馬前的女子,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昭陽公主滿面的悲憤,雙眸晶亮,顯然是在流淚,淚水順着臉頰滑落,落在地上似乎還能聽見心碎的聲響。

“讓開。”沈玉聲音聽不出情緒,這句話她已重複了三遍,但奈何昭陽寧死不動半分地方,倔強的逼視沈玉。

蒼玉在一邊也不知該如何插嘴,只能任雙方人馬僵在原地。所幸此種情形并未持續太久,沈柳挾持着朱明元從黑暗處而來:“都給老子讓開聽見沒有?那個昭陽,你爹在我手上,你識相的還是讓開!擋在我大侄女馬前幹橫麽?”

“沈玉!我上輩子究竟欠了你什麽?”昭陽聲淚俱下:“你為什麽這麽對我!”

沈玉閉了眼:“我最後再說一遍,讓開!”

因蒼玉有朱明元在手,昭陽只得起身相讓,但她說了一個條件:“我要同我父皇在一起。”

沈玉初始不準,但見昭陽态度堅決,也只得随她。

沈玉此番帶了六千精兵,眼下只剩一半還不到,但好在最後仍是将皇宮奪下。

沈玉帶着不到三千的精兵快馬加鞭出宮援助攻城的手下,她到時城中正亂,火光缭繞、烏煙瘴氣,嘶喊聲不斷響起在耳邊,陳勝騎在馬上揮舞着手中長.槍,馬蹄之下頃刻間便多了幾具屍首。

因礙于沈玉等人尚在城中,蒼何并未動用紅夷大炮只以十箭連弩不停得放着燃着火的箭矢。

沈玉狠狠朝地上甩了一鞭子,帶着破空的聲響,極為洪亮,直震得附近人耳中嗡嗡作響。城中霎時便靜了下來,衆人皆回頭,但見火光之中有一道翩翩人影而來,那人步伐穩健,絲毫不見慌亂,姿态優雅活似偶入凡間的谪仙。

蒼玉挾着朱明元一步一步往城門而去,站在門前,蒼玉溫和道:“開城門。”

陳勝見狀想沖上來解救朱明元,奈何沈柳擡起一腳将他逼退數尺遠。

“不開嗎?”蒼玉笑了笑,也不氣惱,随手抄過身邊已吓傻了的小兵腰間的短刀抵在朱明元脖頸上:“那我先殺了他。”

“萬萬使不得!”陳勝大呼,而後吩咐手下:“開城門!”

“不能開!”朱明元幾近崩潰,這城門一開,他便離死又近了一步。

陳勝一心想護朱明元周全,此時也聽不得他的命令。

城門一開,蒼玉的人馬如洪水猛獸般一擁而入,不過須臾便将朱明元的人馬控制住。

此番蒼沈二人四十萬大軍同朱明元哈木次等近七十萬軍士激戰,蒼沈勝,衆人歡呼之際,沈玉餘光瞧見昭陽揮刀朝蒼玉而去,情急之下她飛身一擋,那刀便整把刺入沈玉手臂,蒼玉見狀揮起一掌擊在昭陽胸口。

昭陽躺在地上身子瑟縮了幾下,帶着許多未完的心願,含恨而終。

沈玉再醒來時離奪位之戰已過了三日,她費力的睜了睜眼,見床邊似乎坐着一個人,因眼睛長時未用,是以一時有些瞧不清,她想擡手揉一揉,發現右臂麻木不堪,根本擡不起來。

“我渴了。”眼下已是深夜,她覺得這人十有八.九是蒼玉,是以毫不猶豫便吩咐他去倒水。

“你醒了?”那人見沈玉醒了,聲音中滿是驚喜。

“雲商?”沈玉挑了挑眉:“你怎麽來了?”

“聽說你受了傷,我來瞧瞧。”雲商欲言又止:“你眼下感覺如何啊?”

沈玉揉了揉右臂:“沒有感覺,整條手臂都是麻的。”

雲商良久未開口,沈玉眼睛恢複之後,只見他面上滿是擔憂,不禁問道:“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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