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報喪鳥
李太後只有母子情斷和妥協這兩條路可選。
她選擇了妥協, 完全按照永興帝要求的去做。
永興帝邀功似的去了瓊華島廣寒殿, 把為豐兒鋪好的路告訴了紀雲。
“……朕以前得不到的, 統統都給他。”永興帝沉浸在初為人父的喜悅中。
紀雲卻在心裏默默為即将受一輩子活寡的吳皇後和李太後慈寧宮的小宮女默哀。
這些上位者啊, 從不會考慮我們這些普通人的感受, 把我們都做蝼蟻、工具, 他們都不需要經過這兩個女人的同意, 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決定了她們的命運。
如果紀太後,一定拍手叫好,實乃兩全其美的妙計, 但紀雲是一夜之間從小女官變成紀太後的,骨子依然是那個單純善良的凡人紀雲。
紀雲按捺住內心的不悅,說道:“這對吳皇後來說太不公平了, 她是全心全意對你好, 七夕夜宴上,也努力讨好我, 不要總是
永興帝正在興頭上,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聞言一怔,“你在說什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豐兒——我們孩子的前程啊!這才是你應該關心的, 吳皇後和你不相幹, 她是個外人。她若生公主還好說, 若生了嫡子,豈不是要壓在豐兒頭上?”
看着永興帝質疑的目光,紀雲猛地意識到她錯了, 她不應該用本身的想法去面對這件事,她應該從紀太後的身份和角度考慮問題。
紀太後才不會在乎吳皇後和那個宮女呢!
紀雲開始緊張起來,“我……我只是覺得你必須對吳皇後有所交代,自打大婚以來,你為了早日擁有繼承人,去吳皇後那裏次數最多,希望生下嫡子。吳皇後莫名其妙失寵,你和她只是睡覺,不生孩子,态度轉變太快,沒有理由,難道她不會疑惑?你不要小看女人的疑心,女人一旦認真起來,她真的會去尋找原因,萬一——”
“沒有萬一。”永興帝冷冷道:“她若不知死活懷疑到你我頭上來,那麽我只能用一場暴病來阻止她了。”
上位者的殺伐決斷,視一個毫無過錯的生命如蝼蟻,是凡人紀雲所不能理解和贊同的。
紀雲說道:“你和李太後把事情做的漂亮點,不要露出破綻,不要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吳皇後畢竟是你的嫡妻。還有那個宮女……李太後的手段我是知道,為了一了百了,不留後患,她很有可能在‘借腹生子’之後殺了宮女,假戲真做,我不容許她這麽做。”
永興帝也曉得自己老娘的性格,但這一次,他難得認同老娘的做法,“這樣做對豐兒有利,将來無人質疑豐兒的身份,知情人全部進了棺材……你是怎麽了?難道在你心裏,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比豐兒的前途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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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奇怪了,明明生産之前那麽在乎肚子裏的孩子,說從此不寂寞了。
事關人命,凡人紀雲明知永興帝起了疑心,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我和豐兒能夠再續母子緣,這是上輩子的福報吧。罔顧人命,會毀掉福報的,老天爺會把豐兒收走的——哀悼太子之死讓我痛徹心扉,每每想起,都會痛,哪怕生了豐兒,依然痛。我覺得豐兒平安長大是最先要考慮的問題,前途放在其次,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永興帝放下了疑心,這才合情合理,像個母親會考慮的事情。
紀雲見這一招對了,立刻順水推舟,“就像是你,當年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沒有人覺得你會繼承皇位。結果你大哥,二哥,三哥都因病去世了,連我生下的哀悼太子也……這樣看來,當一個皇子,在還沒有成年的時候,健康和性命最重要,我們要保住豐兒平安長大,不能操之過急,制造殺孽,賞了福報。”
紀雲做不到漠視兩條人命,哪怕冒着被懷疑的風險。她是個凡人,在良心上,她無法容忍同樣是凡人的她們莫名其妙就丢了性命。
她們又沒做錯什麽,和她一樣是無辜的。凡人何必為難凡人。
永興帝一想,的确是這麽個理。他當年被人欺負輕視的時候也沒有想過有今天。有命才有将來,沒命只能一口棺材,無論怎麽鋪路都是無用的。
要走可持續性發展的道路啊,不能涸澤而漁。
永興帝點頭說道:“好,聽你的,我會處理好和吳皇後的關系,那個借腹生子的宮女,我也會派懷安保護,母後那邊見我重視宮女性命,就不敢動手。母後現在都聽我的,我說了算。”
一念之間,兩條人命保住了。
凡人的性命,甚至一國皇後的性命都只是上位者一句話的事情,真是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
紀雲感覺到皇權的無情冰冷,逃離之心更甚。
宋太監交代過,如果可以,三天後一定要扶着紀雲下床慢慢走動,以盡快排出惡露,不能一味躺着,永興帝攙扶着紀雲下床。
三天雙足都沒下地了,紀雲有些腿軟,幾乎不會走路,半個身體都靠在永興帝懷中,稍走了幾步,她就感覺到惡露如泉湧,幸好下面墊着紀太後發明的姨媽巾,才不至于出醜。
這時奶娘抱着剛剛喂飽的豐兒進來了,永興帝把紀雲扶到坑上坐下,樂颠颠的去抱兒子,“你看,豐兒身上的紅褪了不少,必定是個白白淨淨的胖小子。”
紀雲不想抱這個孩子,對于她而言,這是她在無意識狀态下被強/暴所生下來的孩子。
她知道稚子無辜,她不恨這孩子,但是在情感上她也無法接受這個孩子。
紀雲用手指戳了戳豐兒蘋果般的小臉,“是個漂亮的孩子。”
這已經是她能夠和嬰兒接觸的極限了。
話音剛落,吃奶吃到睡着的豐兒睜開了眼睛,她的視力依然模糊,但是她能聽出“自己”的聲音。
是原聲紀雲,只需躺贏,什麽都不用做,就得到了她奮鬥十年才拼過來的一切!
豐兒只想罵紀雲,但是她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會哇哇大哭。
永興帝連忙抱起襁褓,在臂彎裏輕輕晃着,“不哭不哭,你娘的手指戳疼你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她現在沒有力氣抱你。她為了生你,差點丢了性命,你可不能怪她喲……”
永興帝抱孩子的姿勢已經非常娴熟了。
紀雲歉意的看着豐兒,“對不起,我的寶貝,娘現在還很虛弱,等娘身體養好了就好好抱抱你。”
豐兒哭累了,迷迷糊糊睡去,永興帝舍不得放手,就這樣一直抱着兒子,坐在紀雲身邊,一家三口表面上其樂融融,就像俗世夫妻,其實是三對母子?
寝宮一派歲月靜好。
紫禁城西南門,一匹黑馬踏雪而來,他身上披着一件大紅猩猩氈鬥篷,戴着紅纓帽,出入宮廷要出示腰牌,并由守門士兵記錄在文書裏。
紫禁城除了幾個皇帝下旨的官員和禁軍,其餘人都禁止跑馬。黑馬紅衣之人下馬,摘下紅纓帽,露出俊美的容顏。
這是今年紫禁城最紅的太監,孔雀。救了紀太後,深受皇帝信任,還在內書堂讀過書,東廠廠公是他幹爹,将來前途無量啊。
孔雀正欲拿出腰牌,守門的連忙谄媚說道:“不用了,宮裏誰人不識孔公公,不敢耽誤孔公公辦事,下雪路滑,您慢走。”
孔雀拱手道:“多謝。”
一抹紅色消失在大雪中。
守門的同伴将孔雀進入皇宮的時間記下來,“奇怪,最近沒有孔公公出宮的記錄,他怎麽回來的?”
看門人說道:“宮裏那麽多門,他必定從其他門出去了。”
同伴搖頭,“孔公公在瓊華島當差,靠近咱們西華門,他在外面的宅子也在西邊什剎海,因而每次進出都是咱們西華門,從其他門出去,豈不是繞道了?”
看門人一拍同伴腦袋,“你管那麽多幹嘛?多事!孔公公的出行也是你能打聽的?”
宮裏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同伴立刻不出聲了,按照規矩登記了事。
瓊華島上,一片瓊枝玉葉,孔雀上了島,立刻将大紅猩猩氈反着穿,裏子是白色綢緞,立刻和瓊華島的冰雪世界融為一體。
孔雀守在一座假山後面,看到了帶人巡山的孔雀。
這才是真孔雀,假山後的是孔缺。
孔缺扔了個小石頭在孔雀腳下。
孔雀點頭一看,看到石頭上特殊的朱砂标記,立刻意識到什麽,紛紛手下:“你們這一隊去左邊,你們去右邊,巡邏完畢,自行回營交接。”
待手下們踩着雪地的咯吱咯吱聲消失時,孔缺從山後繞出來,冷笑道:“你如今是樂不思蜀了,孔公公好大的官威啊,看門的連腰牌都不看就放我進來。幸虧如此,否則,我這個冒牌貨還真拿不出什麽腰牌。”
孔雀說道:“大哥原道來此,所為何事?”
孔缺解開大紅猩猩氈的衣帶,抛在雪地裏,露出裏頭純白的粗麻孝服,“我是來報喪的,父親死了。”
孔雀難以置信,“怎麽可能?父親才四十多歲,是不是海上遇到風浪?父親水性極好,你找一找,說不定還飄在海上。”
孔缺用懷裏掏出一塊燒了一半的靈位,正是老祖宗張士誠的靈位,“你這個烏鴉嘴,總是說父親和倭寇海盜合作,總有一天會遭遇反噬,要父親早日金盆洗手,洗腳上岸。如今你的話靈驗了,我們的島被這群賊攻破。”
孔雀更加不信,“不可能,我們的島嶼易守難攻,到處都是崗哨,四處設炮臺,連大明水師都攻不進去,被我們打退,這群烏合之衆怎麽可能輕易攻克?”
孔缺一拳打在松樹上,樹上的雪簌簌落下,“是裏應外合,父親被跟了我們張家八十年的部下們背叛,被殺身亡,還一把火點了我們張家的祠堂,我們張家苦心經營八十年的財富和船只,都被這群叛徒和倭寇海盜瓜分了,雙嶼島也是他們的天下……忠于我們張家的人全部死了,只有我一個人逃出來,張家剩下的東西,只是祖宗的半塊靈位。”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明天雙更,今天舟喝了一杯紅茶拿鐵,手抖心髒狂跳,影響了碼字,所以只有一更。
另外,舟把那部電影的名字打錯了,其實叫做前目的地,不是前往目的地,十分抱歉,是我自己記錯了片名。b戰有個阿婆主叫做小片片說大片,他的解說很詳細,大家一看就懂。不過還是推薦大家最好看原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