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
一通,給自己倒酒,喝酒,一瓶二鍋頭已經沒了一半,她拍拍胸口,打了個酒嗝,道,“算了算了,不說我姐了,”田靜舉起玻璃杯子,單用兩只手指捏着,在空中劃着圈,語速漸緩,聲音漸沉,說道,“我們那次去內蒙還是蠻好玩的。”
邵蓁問道:“是你和圖春他們高中一起去的那次吧?”
“啊?圖春這都和你說過了啊?”田靜訝異。
圖春道:“這有什麽不能說的。”
邵蓁把筷子架在碗上,兩條胳膊交疊在桌上,笑着瞥圖春:“也不是啊,你之前喜歡軍大衣配人字拖你就沒說過啊。”
圖春噎住,咳了起來,老祝拍拍他,摸不着頭腦了:“什麽軍大衣人字拖?我就看過大夏天有女的穿短褲配毛拖鞋的,你這又是什麽新潮流?啊是夏天毛拖鞋穿久了有腳氣啊?”
田靜直笑,不停打嗝,老祝給她倒熱茶,田靜好不容易緩過來了,一看邵蓁,道:“你們是打算要去內蒙玩麽?什麽時候去啊?去之前和我說一聲啊,我找我大舅舅給你們安排安排。”
邵蓁點頭道:“好啊,那好,我和圖春定了時間就微信你。”
田靜道:“不過你們得小心啊,圖春是領教過了,我大舅舅特別喜歡灌別人酒,那次去,我們幾個嘛都住我大舅家,圖春隔天是抱着馬桶醒的,和他一個房間的一個朋友麽躺在了浴缸裏,頭發成了個瘌痢頭,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弄的,另外一個朋友最離譜,鑽進了我祖婆婆的蒙古包。”
邵蓁問了聲:“祖婆婆?”
田靜道:“我們家這麽叫的,就是我外婆的媽媽,是我們當地特別有名的神婆,自己一個人住蒙古包,蒙古包搭在我舅家附近的山上,欸,也不知道狄秋那時候是怎麽……”講到這裏,田靜一哽,自悶了口酒,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老祝說:“這個狄秋啊就是圖春那個失蹤的高中同學啊?”
田靜放下了杯子,原歸不做聲,看看圖春,又垂下眼睛,手指在杯口畫圈圈,不響。
大家都看向了圖春,圖春道:“是的,還有那個瘌痢頭的朋友,就是小丁啊,不知道田靜有沒有和你說起過。”
老祝幡然醒悟:“哦哦!就是那個小丁啊!我想起來了,就是車禍去世的那個啊是?”
邵蓁道:“你們的故事倒是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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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春看着他,道:“之前一次,我不是和你說我朋友忌日,我要去看看他麽,就是說的小丁。高三的時候,我和小丁還有狄秋是同班同學,有天狄秋在網吧和人打游戲,打了幾盤都沒打過,就喊小丁去救場,那天下大雨。”
他們點的大蒜炒羊肚上桌了,熱氣騰騰,田靜夾了一筷子到碗裏,她挑挑揀揀,吃了口羊肚絲就又把筷子放下了。飯桌上,整間店裏,只有圖春在說話,他的聲音平穩,口吻淡淡,好像在讀什麽臺詞,念什麽小說。
“小丁出車禍,死了,狄秋也再沒出現過了。其實他那天也給我發短信的,我當時人不在蘇州,我去了南京,那時候還沒動車,沒有高鐵,南京到蘇州,要很久,很遠的。”
田靜忽而道:“我和你們說,我那個祖婆婆特別神,真的,欸,你們要是去內蒙見到她,家裏有什麽災啊難啊的,讓她給你們燒燒香,拜拜,真的,哎呀,我說真的,都說她夜裏能行冥府,白天能游天宮。”
老祝道:“啊?那她有夠忙的,二十四小時值班的啊?”
田靜嗤了聲,氣笑了,再度舉起酒杯,這回她敬圖春,道:“欸,圖春,下個星期是不是你生日啊?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老祝也舉杯:“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圖春遂問他們夫妻倆:“你們要不要一起來啊,在家裏聚聚。”
田靜吞吞口水:“你媽做飯啊?”
圖春道:“我媽正式罷工了,說什麽送走大爺,送走小爺,她是家庭婦女終于徹底解放,要開始保養雙手,呵護自己了,以後十指不沾陽春水了,中午麽和她一起出去吃,她定的,什麽分子料理,啊時髦?晚上麽回家吃火鍋。”
“哦,不過我下個禮拜和老祝去深圳啊。”田靜挽住了老祝的胳膊,作小鳥依人狀,神情甜蜜。老祝撫撫她的手,亦說:“不好意思了啊。”
圖春眨巴眼睛:“啊?老祝你新找了個文秘啊?”
老祝哈哈笑,起身去上廁所,他一走,田靜便壓低了聲音,對着圖春和邵蓁說:“你們啊知道老祝今年情人節送了我什麽?以前麽送耳環,送項鏈,送包包,鞋子,今年送我一只松下面包機!我是差點氣昏,再不維系維系感情,我看我們差不多要say goddbye了。”
圖春壓着半邊眉毛,道:“你不是之前還說你這列火車你自己做主,開到哪裏是哪裏麽?”
田靜道:“對啊,我現在覺得老祝這一站蠻好,蠻安逸的,我想停久點不行啊?”
邵蓁說:“面包機挺好的啊,實用,你的包包鞋子也夠多了,家裏要放不下了。”
田靜眼睛睜大了:“那就換更大的房子啊!做人沒有點目标和鹹魚有什麽差別?”
圖春提了句:“你小心老祝住慣了小房子,不高興換大房子。”
邵蓁問道:“松下的好用嗎?“
田靜不理圖春了,光看着邵蓁,說:“用是蠻好用的,就是自己做啊煩啊,我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啊,我又不像某些大翻譯家,一天走路一百步,天天微信榜單墊底。”
圖春辯解:“我是因為邵蓁最近也放假。”
邵蓁舉起雙手:“服了你們了,就不能比點實際點的東西嗎?”
“哦喲,又不是同學聚會。”田靜托着腦袋,抓了抓長頭發,道,“你看和你們出來,我連鑽戒都沒戴。”
圖春說:“已婚婦女去夜店也有不少不戴戒指的。”
田靜沖圖春耍狠,好似要将他碎屍萬段似的,圖春只當沒看見,拷湯,吃羊肉,邵蓁在旁笑個不停,臨到和田靜,老祝分了手,上了車,暖好車,吃了顆口香糖,這才沒笑了。他道:“田靜和老祝這樣丁克也蠻好的,兩個人也很熱鬧啊。”
“兩個人能達成一致是蠻好的。”
邵蓁問圖春:“你喜歡小孩子嗎?”
圖春看他:“你喜歡嗎?”
邵蓁笑了:“我說喜歡,那你就喜歡嗎?”
圖春連連點頭。邵蓁轉頭看圖春,眯了眯眼睛,目光刺探:“你幹嗎這麽配合我?”
圖春落落大方:“我喜歡啊。”
邵蓁不說話了,單發出輕輕的,細微的笑聲,他左手抓着方向盤,右手放在了他和圖春中間,圖春去握住了他的這只手,邵蓁舒展開手指,圖春便和他十指緊扣在了一起。他的拇指毫無章法地摩挲着邵蓁的手指。從食指到中指,到小指,從指甲到關節,到虎口,又再攀越,再翻山跨嶺,橫渡漫游。
圖春說:“狄秋就是我和你說起過的那個高中同學。”
邵蓁道:“你喜歡的那個?到底是暗戀還是明戀啊?”
圖春不禁發出聲嘆息,無奈地注視着邵蓁。邵蓁聳了聳肩膀:“他聽上去挺可愛的啊。”
圖春苦笑:“好了啊……”
趁十字路口的紅燈亮起來,邵蓁停下車,扭頭看圖春,他沒響,只是摸着圖春的臉親了親他。他問圖春:“要是他突然出現,你會去和他表白嗎?”
他們靠得很近,呼吸也近,視線也近,圖春看到邵蓁眼瞳裏一個小小的,亮亮的點,好像是他自己,他突然有些分不清他是在看邵蓁,還是在看這個晶閃閃的點了。
圖春眨了眨眼睛,認真地說:“那他說不定會因為我是同性戀這件事吓得跑了。”
邵蓁和他一樣認真:“那如果他也是呢?”
圖春說:“那我們說不定根本不合适,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大打出手,你死我活。”
邵蓁高呼:“不至于這麽慘烈吧!”
綠燈亮了,邵蓁坐回去,坐好了,繼續開車,圖春又伸手去摸他的手,兩人握着手,沒人說什麽了,安安穩穩地回了家。
圖春生日,家裏來了不少朋友,他約了李岚岫,李岚岫帶了個叫小馬的年輕男子,小馬才大三,在科技大學讀書,念的是土木工程,打扮得清爽相,眉眼老實,說話聲音都沒有很大。童昭昭也來了,同行的是她從小玩到大的閨密戴莉,還有兩個她們最近新認識的男孩兒,小孫和阿乾,兩人都出社會了,小孫是公務員,阿乾在家合資企業工作。女生都帶了禮物過來,童昭昭送的是一瓶紅酒,配一套吃奶酪火鍋的用具,戴莉送的是盒進口巧克力,包裝精美,李岚岫兩手空空,到了圖春這兒,問好wifi密碼,連上wifi,打開微信,給圖春轉了兩百八十八塊八毛。小馬不太好意思地和圖春說:“岫岫沒和我說是你生日,我什麽都沒買……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他說了沒兩句,臉就通紅了,圖春看看李岚岫,李岚岫正坐在小馬身後的一張矮凳子上,還在脫她的過膝靴,她沖圖春扮了個鬼臉,唉聲嘆氣地:“你不要為難老實人了啊好,我和你關系又不是很親,也就是生日聚會吃吃飯的朋友,邵蓁生日你都沒叫我一起,酒肉朋友,給你個紅包已經很給你面子了好吧?”
邵蓁正給大家派一次性筷子和紙杯子,聽到就說:“我生日這裏誰都沒請啊。”
童昭昭接過杯子,說:“邵蓁這個人麽去花隐吃飯就不叫我們了,在家吃火鍋就把我們喊過來了。”
邵蓁道:“花隐你這個食量,估計是吃不飽的,怕虧待你的胃,還是老我家吃火鍋比較盡情盡興。”
童昭昭鼓起臉頰,雙手叉腰:“我最近是要減肥了,胖死了。”
阿乾說:“我看蠻好的啊,不要減,就這樣好了。”
戴莉轉轉眼珠,找了個位子坐下,說:“減肥先減胸,男的麽當然是不希望胸縮水。”
童昭昭捏了捏戴莉的肩膀,在她右手邊坐下,阿乾坐到了戴莉另一邊,笑笑地和她說:“減肥傷胃。”
“科學減肥法昂聽過?少吃多餐加運動,腹肌都能練出來,皮肉緊梆梆的。“戴莉和童昭昭互相看着,互相比眼色,童昭昭順口答音:“欸,就是啊,怎麽會傷胃吶。”她還看着阿乾說,“你麽要是能有辦法讓zara的模特各個都是我這個身材麽,我就不減肥了。”
換成戴莉幫腔了:“就是,你讓凱特·莫斯胖成兩百斤,你們男生保證聽不到女生天天喊着要減肥了。”
圖春把各色生菜從廚房一一端出來,接了句:“馕麽要天天喊增肥了,美容院不搞抽脂了,變增脂,瑜伽會所通通倒閉。“
李岚岫咯咯笑,好不容易脫下了靴子,抓着小馬的胳膊起了身,道:“我發誓,就算凱特·莫斯變成兩百斤,我也不要增肥,我就是喜歡當排骨精呀,路上風一大,走路都不用出太大的力氣。”
大家聽了都笑了,李岚岫一指餐桌,對小馬道:“随便坐吧,你看今天這個配置,三男三女,大家都差不多年紀,标準相親模板,你覺得哪個姐姐可愛一點你就坐哪個姐姐邊上吧。”
小馬腼腆,耳朵紅得要滴血了,抓耳撓腮,不知該如何了。李岚岫一屁股坐在了小孫邊上,小孫開懷笑,問她:“那麽這位覺得我這個哥哥比較可愛的妹妹要喝點什麽吶?可樂還是雪碧?”
李岚岫哇地喊出了聲,脖子伸長了,一瞅小孫對面的童昭昭和戴莉:“啊?這不是你們誰的男朋友啊?真的是相親啊?是不是那種一分鐘聊完換一個人那種啊?我還沒去過那種。”
圖春坐在她邊上,示意小馬随便坐:“你別聽她胡說八道了,随便坐吧,随便坐,我們這裏不是婚姻介紹所。”
小馬讪讪地笑,桌上只剩兩個位置,不是坐戴莉邊上就是坐圖春邊上了。邵蓁還沒入席,正在廚房開紅酒,他往外看了眼,小馬坐到了圖春邊上。李岚岫大呼:“小馬啊小馬!你選什麽位置不好,選個醋缸位!”
“啊?這裏打翻了醋了?”小馬忙起來,一抹椅子,左顧右盼,茫然看衆人:“沒有啊……”
童昭昭和戴莉笑得剎不住車,戴莉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了,對小馬道:“擦是被我們擦幹淨了,就是味道還一直都在的。”
說完,她噗嗤又笑出來,在座的男人們一個比一個迷惑,阿乾帶:“看來不是女的是聽不懂這個笑話的,笑話也搞性別歧視了。”
圖春沒響,給李岚岫掰開了筷子,啪地拍在她手邊,李岚岫掩住嘴,唯唯地欠了欠身子,還在偷笑。圖春把還幹站着的小馬拉下來,說道:“你坐吧,坐好了。”
小馬抓抓頭皮,圖春給他遞飲料,小馬忙用雙手捧着酒杯,道:“謝謝,謝謝,我自己來好了。”
小孫這時說:“你們阿知道現在性別歧視最嚴重的職業是什麽?”
火鍋湯煮滾了,鍋蓋出氣孔噗噗地往外冒熱煙,圖春揭了鍋蓋,往裏頭加各色丸子,說:“要吃什麽大家自己加啊。”
阿乾往鍋裏下羊肉片,涮了涮,肉片一變色,他便夾給了童昭昭,接着又涮給戴莉,最後才給自己涮了點。李岚岫笑眯眯地看他,還看小孫:“我是不知道性別歧視最嚴重的職業是什麽,反正我看現在阿乾就蠻政治正确的。”
小孫笑着說:“哈哈,他是美國的政治正确。”
童昭昭吃肉,說:“套歐美那套麽,那他該用公筷呀。”
小孫笑得更開心,阿乾忙換了雙筷子:“這雙筷子就此退役,任憑大家差遣,我放這裏了。”
邵蓁拿着紅酒出來了,問道:“有人要喝紅酒嗎?”
李岚岫舉手:“我我我,紅酒配火鍋,辣一口,悶一杯,太有中國特色了。”
圖春看了她一眼,道:“看出來你是在過中國年了,鴛鴦鍋吃辣的一邊,頭發麽也染成羅拉,還要喝紅酒。”
李岚岫眼梢一動,從辣鍋裏夾出兩截腐竹,呼哧呼哧吃下去,道:“啊?沒想到你還看這種豆瓣高分電影啊?我還以為你天天法斯賓德,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評分超過五百人的電影絕對不看。”
邵蓁坐下了,用漏勺打撈辣鍋裏的蛋餃和魚丸,問了聲:“要不要開電視看看?”
戴莉問道:“最近那個湖南衛視的綜藝節目你們昂看啊?“
小孫涮了點牛肉,說:“我是好久沒看電視了,以前麽是沒空看,現在是同事下班一起出去吃個飯都提心吊膽,索性弄了個電視盒子,美劇日劇都很全的,我爸和我媽也跟着我看,看什麽《國土安全》,《紙牌屋》看得比我還要起勁。”
小馬冷不丁冒出來句:“法斯賓德那個《為奴十二年》演得蠻好的啊。”
李岚岫眨動眼睛,咳了聲,對着圖春笑得花枝亂顫,沒響。小馬幹巴巴地笑了笑,低下頭吃東西,圖春給李岚岫夾肉:“吃吧你!法斯賓德的《刺客信條》看了沒有啊?”
小孫一拍大腿:“冊那,說起那個電影……你們昂去看啊?也太難看了吧!浪費我一張電影票!以後啊能開放一個系統,就是觀衆覺得那個電影難看,那個電影呢在購票軟件上公開評分之後呢又低于四分,觀衆可以申請退還票錢的啊?”
戴莉說:“那電影公司還要不要開了?”
小孫道:“那我吃了屎,還要出買屎的錢,這說不過去吧?”
戴莉問小孫:“那你覺得你現在的生活怎麽樣呢?是好,不錯,還是不好,狗屎。”
小孫抓抓臉頰,左右看看,道:“有機會和這麽多美女一起吃飯麽,還是蠻不錯的。”
阿乾用漏勺打撈起好多煮熟的丸子,蘑菇木耳之類的,問大家:“有人要麽?要自己夾啊。”
童昭昭夾了一筷子金針菇,說道:“小孫适合寫詩歪,一句話裏我聽出了畫外音,潛臺詞,也就是說其他時候都不不錯,都比較狗屎。”
邵蓁敲敲碗:“各位美女,帥哥,新朋友,老朋友,我們能不能在吃飯的時候說點別的啊?”
圖春笑了,給他倒雪碧,兩人笑着對視了眼,都搖了搖頭,無可奈何。戴莉接着說:“那你總不能因為你為自己狗屎的人生出過力出過錢,但你的人生還依舊狗屎就去問上帝要退票吧?”
小孫舉手,做發誓狀:“要是可以,我真的願意去問上帝退票。”
戴莉翻翻眼睛,還是笑了,李岚岫拍了下小孫的肩膀:“那蠻好的,上帝一定很開心,阿門,我又多一個信徒。”
童昭昭道:“上帝才不關心吧,教皇比較關心教徒多寡的問題。”
邵蓁插進來句:“談宗教沒問題,只是不要談政治話題啊。”
戴莉吃阿乾放到她碗裏的山藥,尖聲道:“你這支預防針也打得太提前了吧!”
大家都笑了,阿乾繼續往鍋裏下肉,小心地端起盆筍片往鍋裏撥,說道:“吃,吃吃,民以食為天,我不是在吃飯,就是在去吃飯的路上!欸,你們要什麽,我下進去啊。”
李岚岫道:“欸,聽說園區最近新開了家拉面店,老板去日本學過拉面的,評分很好的,你們啊有人去吃過了啊?”
圖春問道:“是嗎?去日本學過?哪裏啊?”
邵蓁一看他們:“就是左岸商業街那個吧?我不是之前就和你說過嗎……”
圖春喝可樂,忙說:“哦哦,對對,我以為她說的是別家……”
邵蓁欲言又止,低下頭撥撥碗裏的肉片,沒響了。童昭昭吃了點辣湯裏的凍豆腐,皺起眉,和圖春道:“你這個辣湯不行啊,還沒有我買的辣條辣。”
圖春也吃了點辣湯裏的料,咋咋口味,道:“還行吧?你的辣條得多辣啊?”
童昭昭說:“我包裏就有一包。”她指着放在沙發上的三只女式皮包,小孫離沙發近,問她:“哪只啊?”
童昭昭招呼阿乾:“你幫我拿一下吧。”
阿乾走過去,看看一黑,一白,一棕三只包,他指指那黑的和白的,問童昭昭:“哪只啊?戴莉的是棕色的是吧。”
童昭昭笑笑:“黑的。”
阿乾把那只黑皮包拿過來,童昭昭翻出包辣條,拆開來分給圖春一條,道:“吃來吃去這個最好吃,你們試試啊。”
圖春咬了一口,辣得抽氣,邵蓁也吃,面不改色,還和圖春聳了聳肩,圖春直搖頭,道:“你們也太能吃辣了吧。”
戴莉沒碰辣條,笑着說:“昭昭很能吃辣的,她大學校刊的總編是個重慶人,我估計有點受他影響。”
小孫也在啃辣條,兩口下去,直灌飲料,搖頭晃腦地說:“這個辣,真的是辣!”
李岚岫問圖春:“你們家裏啊有牛奶酸奶啊?”
“冰箱裏,你自己拿。”
李岚岫跑去拿了罐酸奶給小孫,自己也拿了盒,插了根吸管,捧着酸奶杯子哧溜哧溜地吸。小馬用筷子夾了根辣條,瞅瞅上面到辣椒,咬了一小口。李岚岫笑着看他:“小心哦。”
圖春還在抽辣氣,舌頭還是辣花花的,他眼淚汪汪地看邵蓁,道:“看來邵蓁能吃辣也是被那個總編帶出來的。“
童昭昭笑了笑,忙接話:“其實四川那邊還好,湖南貴州才吃得辣。”
邵蓁把剩下的辣條都丢給了童昭昭,道:“天天說長魚尾紋,長法令紋,是要多吃點防腐劑了抗抗氧化了。”
童昭昭哼了聲,沒搭理他。小孫道:“律師的嘴就是厲害,平時我是說不過昭昭的。”
阿乾道:“女孩子說什麽都有道理的。”
童昭昭伸出五指,有板有眼地道:“欸,不對,這個話,我們女孩子可以自己這麽說,自己這麽想,但是你們男的這麽說,我就要懷疑你們的動機和真實想法了,邵蓁,把你家裏的測謊儀拿出來,我要現在用用。”
邵蓁走去了廚房,阿乾看看圖春,圖春攤了攤手,不一會兒邵蓁從廚房出來了,放了瓶威士忌在阿乾面前:“測謊儀,你慢用。”
阿乾哭笑不得,童昭昭慫恿他:“測不測啊?”
阿乾連連擺手,戴莉也起哄,有節奏地拍着桌子,阿乾沒轍了,倒了小半杯,喝了一口,兩只眼睛都眯地看不見了,戴莉拍手大笑,給阿乾撈豬血:“解解酒吧。”
童昭昭忽而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圖春,道:“欸,上次你給老馮他們雜志翻的那個文章啊是沒要錢啊?”
“老馮找我救急,也蠻短的,他沒提,我也不好意思……”圖春說。
邵蓁坐回了原位,不鹹不淡地說道:“不用測謊儀我都知道他的真實想法了,翻譯只是他的興趣愛好,随便做做,他主職是做慈善的。”
李岚岫噴笑,被口水嗆着了,咳嗽個不停,小馬和小孫都給她遞紙巾,圖春急了:“你不會噴到我的豬腦上去了吧?我還等着下了吃呢……”
李岚岫瞅瞅他,一指他的腦殼:“你的豬腦不是在這裏嗎?”
圖春不睬她,問別人:“有人不吃豬腦嗎?有人不吃的話我就收進去了,豬腦味道還是有點重的。”
李岚岫說:“小馬不吃。”
圖春看小馬,小馬怯怯地:“不要緊阿,你們都吃,吃好了,吃好了。”
小孫說:”那放紅湯吧,小馬吃白湯好了。“
小馬還是道:“沒事,我都可以的,唉,你們不要管我了,吃吧。”
圖春沒動,阿乾這時緩過酒勁了,問圖春:“圖春,你大學學的是英語吧?”
“是阿,怎麽了?”
阿乾道:“哦,剛好我有個表妹也是讀英語的,快畢業了,之前實習麽去了家外企,她不太喜歡,說在格子間裏做事一年還好,多幾年要格出抑郁症來的。”
童昭昭道:“我們一個個都是格子間裏出來的,也沒有人怎麽樣吧?”
戴莉說:“抑郁症麽,很難講的。”
阿乾還在和圖春說:“反正麽,她說想自由職業,你除了翻譯書阿接得到其他活的?比如會議翻譯阿什麽的,待遇怎麽樣阿?”
邵蓁搶白道:"你問他等于白問啊,他有慈善基金支持的,你還是勸你表妹腳踏實地點吧。”
阿乾不解,圖春溫聲道:“還好,每個月收入還可以吧,就是沒有五險一金那種。”
小孫說:“女的倒無所謂,男的比較吃虧。”他馬上看一圈飯桌,辯白道,“我沒有別的什麽意思啊。”
戴莉咯咯笑,童昭昭也笑,道:“沒人說你有別的意思啊,社會現象而已,商品社會,男人和女人都是可以拿來衡量的,都是大社會裏的消耗品。”
圖春說:“最近昭昭的出版社沉迷出版科幻小說。”
邵蓁笑了,看看童昭昭。童昭昭道:“我最近麽是看了蠻多故事的,反正我們這種都是社會進步的消耗品,像皮包,鞋子,衣服一樣,人都這樣了,人的感情更是如此了。談戀愛是沒什麽談頭的。”
阿乾想了想,說:“感情這種比較精神層面的,很難講吧,應該算作社會不穩定因素,不是科幻小說都喜歡寫最終人類因為愛獲得勝利,打敗什麽超級大反派麽。”
童昭昭反問他:“你車上那麽多陳奕迅,沒聽過愛是懷疑,愛是種近乎幻想的真理嗎?”
戴莉看了看阿乾,阿乾表情苦惱,煞為無奈,戴莉笑了笑,什麽也沒說,飯桌上只有童昭昭在講話:“愛和戀愛本身就是兩碼事,不一樣的,一個人心裏面總是會有愛的,愛不會消失,愛火不會熄滅,不是嗎?但是戀愛麽,像皮革一樣,會摩擦,會蹭壞,會拉壞。”她看一圈衆人:“你們都是談過戀愛的吧,你們覺得呢?”
小孫說:“這個麽,找到真愛又不一樣了。”
童昭昭直勾勾看着他:“那什麽算真愛呢?”
小孫說:“就是她做什麽我都看得順眼,她說什麽我都覺得是真理。”
戴莉翻個白眼:“那你不是瞎就是聾。”
李岚岫想到了什麽,大聲道:“如果那個人是金城武!他不愛我,我都給他一百分!”
邵蓁說:“教徒看上帝也是真愛了。”
童昭昭說:“是的,教徒對上帝是很真誠的,但是宗教綁架了上帝。”
李岚岫舉手:“這點我同意。”
阿乾笑着看大家:”這裏沒有信教的吧?“
童昭昭哼了聲,回道:“這裏只有想性交的。”
李岚岫還舉着手,笑得喘不過氣,手也在空中跟着亂晃,她用另一只手舉杯敬童昭昭,道:“下次一起出去玩啊!”
阿乾投降了:“好好好,我問錯了,我罰酒。”
他還喝威士忌,戴莉笑吟吟地:“這瓶酒老價錢了,你這個不算罰,算領賞了。”
童昭昭喝飲料,笑着說:“其實現在科技這麽發達,男人對女人來說并沒什麽必要了,我有一個朋友在lelo廠裏做,她每次和我介紹他們公司的産品我都覺得男人實在是很沒必要了。”
半晌,都是寂靜的,小孫琢磨了陣,開腔道:“還是人比較好吧,冬天還能暖暖被子啊是?”
“你不舍得裝地暖,開暖氣麽,電熱毯總不至于沒有吧?”李岚岫道。
圖春道:“你們的話題也夠快的,剛才還在說上帝……”
童昭昭眯了眯眼睛:“哦,那你是想要繼續說上帝麽?”
小孫說:“上帝聽到你們大談淫欲說不定要大發雷霆。”
李岚岫道:“不是啊,你們人到底怎麽樣,到底關上帝屁事,他造人出來就要對人負責麽?”
“母親生了孩子,就有照顧孩子的責任吧?”小孫看着她道。
“那是對自己的遺傳基因負責,不不,是基因努力拼命地想要活下去,《自私的基因》你們看過吧?而且上帝造亞當,又沒有射精在他身體裏,他不算生了他吧?”
小馬勉強地開口:“上帝是男的,也沒法生吧……”
沒人接話,大家臉上都浮現出微笑,戴莉感慨了聲,和小馬碰杯,眼睛眨眨,道:“小馬蠻可愛的,我知道小李為什麽要找大學生了。”
小馬舉着杯子,怪尴尬的。邵蓁道:“別聽她們的,你相不相信以後你再說一模一樣的話,上帝是男的,沒法生孩子,她們就會翻白眼,腹诽你無知,不想和你講話了。”
阿乾一收下巴,遠遠地和邵蓁比了個眼色,小孫無聲地笑笑。李岚岫骨碌碌地轉着眼珠,道:“男人覺得女人無解,女人覺得男人長不大,扯平了。”
男人不響,女人也沉默,還是戴莉打破了沉默,道:“我們是不是應該感謝上帝能容忍我們在這裏大談他射精這件事啊?”
她作勢要敬邵蓁。阿乾說:“那我們首先要感謝屋主給我們這樣的自由歪。”
童昭昭說:“反正你們要的自由就是說想說的任何話,吃想吃的任何東西,和想要的任何女人上床。”
阿乾笑着道:“以前怎麽沒發現昭昭你這麽激進啊?”
戴莉和李岚岫說:“我不覺得男人長不大,我也覺得他們無解。”
邵蓁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急急忙忙說:“我半個小時之前說了什麽?預防針都變成馬後炮了。”
此話惹來哄堂大笑,大家便都拿起了筷子吃菜,下菜,喝酒,低下了頭,有的看着碗,有的看手機。李岚岫瞅着手機屏幕,和邵蓁說起:“邵蓁,圖春說你妹妹想來蘇州學評彈啊,我幫你聯系了個評彈學校的老師,剛才收到回音,那個老師下個禮拜六有空,啊要一起吃頓飯?”
邵蓁道:“好啊,那要把我妹妹叫過來嘛?”
“她啊方便啊,江西過來也蠻遠的,你們先見見再說把,啊有你妹妹照片,一寸照那種,對了,她叫什麽?”
“邵無憂,無憂無慮的無憂。”邵蓁說。
李岚岫埋頭打字,快嘴道:“啊?邵無憂,老大愁歪?”
圖春一踢她,李岚岫吐吐舌頭。小馬道:“岫岫就是幽默。”
李岚岫沖邵蓁陪着笑臉,邵蓁笑起來,大度地說:“你這個想法我倒是沒想到過。”
衆人此時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圖春撤下了不少空菜盤,端了只蛋糕上來。邵蓁插了一支蠟燭,點上了,他去把燈關了,李岚岫歡呼着起了個調子,唱生日歌,英文的,中文的,混着唱。大家便跟着一起拍手,打節拍。
“許願啊!快點啊!蠟燭要燒沒了!”李岚岫在唱歌的間歇還去拱圖春。圖春趕緊握住雙手許了個願,他說:“希望今年看電影的時候別再遇到亂踢我椅子的小孩兒了。”
李岚岫和小馬異口同聲:“說出來就不靈啦!”
圖春一笑,吹滅了蠟燭。
李岚岫拉着邵蓁問家裏還有麽多餘的蠟燭,非要圖春再許一個,圖春沒肯,邵蓁便把燈重新打開了,圖春開始分蛋糕了,分到了李岚岫那裏,她皺鼻子皺臉地說:“人一生才能清清醒醒,正正經經地許多少個願啊?你這都一腳跨過小半個世紀了,你怎麽就這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