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慌亂
林隽和張劍儀等人到半學齋的新齋來找林彥弘的時候, 連一向矜持清冷的林隽和喜歡把情緒掩藏在心裏的廖思洋臉上都帶着不可抑制的激動,更不用說性格外向的張劍儀。
張劍儀見到林彥弘還在房中研究夏夫子給他的那本“天書”, 頓覺無奈:“彥弘, 難不成你之後真要去雍國訪古不成,怎麽還在看這個?”
原本因為林彥弘是林隽的侄子, 又是雲水新晉的案首, 張劍儀對他有幾分好奇,所以認識的時候就十分積極。
接觸了之後, 張劍儀覺得林彥弘好相處,甚至比林隽更讓人感到親近,所以帶着一點為人前輩的自覺,對他頗為看顧照料。
因怕他初來學院會有諸多不适應, 所以張劍儀常常拉着林隽這個林彥弘的親叔叔過來找他, 廖思洋自然也就跟着來了。
前段時間林彥弘在禦書樓得到了夏夫子瞻河先生的格外“關注”, 張劍儀等人也略有耳聞。
後來得知瞻河先生給了林彥弘一本古籍的手抄本,他們還特意去林彥弘的房間看過。
見到這種古文字的手抄本, 自然是很稀奇的,但不久之後, 這種新鮮感過去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對上面那種艱深又無實際用處的學問的不解。
他們尤其不理解,為什麽林彥弘這麽長時間還對其充滿興趣。
林隽為此說過林彥弘幾次, 讓他不要“玩物喪志”,但林彥弘卻沒有答應。
原本打算去信林府,讓父親林穹德來提醒林彥弘, 但在致學堂的小考中,林彥弘依舊是第一名,似乎并沒有因為研究古文字而荒廢了學業,這讓林隽出師無名,又不好給父親寫信了。
他們也終于發現,林彥弘有屬于自己的固執,旁人再勸,也是徒勞,所以只能由得他去了。
不過,這一次他們來找林彥弘,可不是為了這件事。
張劍儀激動地取出一本小冊子,放到林彥弘的桌上:“別看那個了,快看看這個!”
他想,林彥弘整天都是半學齋、致學堂和禦書樓三個地方來回,而且又“沉溺”在古文字的書籍裏,怕是還不知道這個。
林彥弘的目光投向桌子上的那本冊子,只見那是一本非常普通的手抄本,封面無字。
張劍儀見林彥弘看了半天還在看封面,急不可耐地幫他翻開來。
林彥弘遂繼續讀裏面的內容——其實裏面寫了什麽,他是最清楚的。
這本冊子,其實只有十二頁紙,裏面記錄着林彥弘在須彌芥子的古卷中看到的十二首詩,皆是那位“李白”先生所著。
有的并非完整的一首,但光是殘缺的半首,就已經足夠讓人感到驚豔了。
這是林彥弘精挑細選地十二首,它們不僅能在古卷中找到出處,而且,也是“上輩子”林彥興曾“即興而作”的幾首。
事實上,“上輩子”曾不止一次有人質疑過林彥興的詩作,其中一個比較有争議的點就在于,林彥興的詩作風格多變到,有時候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但請人代筆這種事情,一首、兩首還好說——畢竟有這等才華的人,怎可忍受長年居于人之下,甘心一直為他人做嫁衣。
但林彥興偏偏是佳作頻頻,這就讓很多人無法不相信,這個林氏庶子真有潑天才華。
所以即便心存疑惑,林彥弘也得承認自己在這方面比起林彥興來,确實是遠遠比不上的。
他心中有自己的驕傲,不願意做抄襲之輩,所以即便重生後對林彥興所“作”詩句倒背如流,對一些文豪未來的作品也亦有印象,但他卻從未想過,要“竊取”他人的成果來為自己貼金。
哪怕這些詩詞還未面世,誰都不會知道這并非林彥弘所得。
再逐漸得知古卷中的秘密之後,林彥弘豁然開朗。
他雖不知道林彥興是如何讀懂這裏面的文字,但從那位李白先生的部分作品來看,就能非常清楚地看出,單看他的部分,風格其實大致是一脈相承的。
那種豪邁奔放、清新飄逸,充滿了想象和奇妙意境的文字,把一個擁有獨特個性、豪放不羁、倜傥不群的人,展現在林彥弘的面前。
人的一生,随着年紀的增長,境遇的不同,有些作文的風格會發生改變,但大體來說,當一個人形成了獨立的行文意識,就萬變不離其宗,總會有跡可循。
尤其是那些帶有獨特自我風格的人,字裏行間都仿佛在述說着自己的品格,這一點很難發生質的改變。
如今也成為林彥弘做出最終判斷的“證據”。
讓林彥弘感到不安的是,就算這輩子他拿回了古玉,并且得到了裏面的須彌芥子和古卷,依然沒有辦法阻止林彥興的“惡行”。
他在賞荷詩會上還是做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句子,林彥弘雖然還沒來得及發現古卷中是否有這篇,但也相信,這絕對不會是林彥興自己所做。
那也就意味着,林彥興依舊通過某些不為人知的方法,習得這些詩作。
——難道,林彥興也和自己一樣,獲得了一次新生?
林彥弘想到這裏,又覺得不太可能,如果他也重活了一次,又怎麽會對古玉毫無争奪之意。
而且林彥弘通過“先知”而越過越好,林彥興那邊卻是“舉步維艱”,這不像是可以“運籌帷幄”之人會經歷的種種。
不過,就算想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林彥弘也決心向林彥興複仇,更重要的是,要為這位不知道生在何地的李白先生正名。
他堅決不會讓那種頑皮賊骨、投機取巧的鼠輩盜取李白先生的成果,霸占他應該得到的世人敬仰、萬代流芳!
當然,還有古卷中其他那些只有姓名、沒有生平詳述的文豪詩人們,他們的作品也不能被小人拿來欺世盜名!
……
張劍儀見林彥弘看着第一頁,又開始發呆了,還以為他是被“迷”住了,卻并不感到奇怪。
不過,在等了半天也不見林彥弘有所表示之後,他還是按捺不住,小聲問道:“如何?”
林彥弘這才回過神來,擡頭望向張劍儀:“這是從哪裏來的?”怎麽樣也得“明知故問”一下才顯得真實。
張劍儀見他終于“迫不及待”地發問了,立刻回答道:“是有人在禦書樓的書裏發現的,就夾在經義中。”
禦書樓每天人來人往,雖然有四位教習負責維持,但他們并不是同時在樓內,也不可能盯着每一個書架、每一個學生。
進入禦書樓的學生雖然要登記姓名,也限制帶出東西,但這樣一本小冊子,若是随身攜帶,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
所以當有人在經義中發現這本詩集并立刻傳開來,根本無從查起。
林彥弘聽了張劍儀的描述,知道外面各種讓人啼笑皆非的猜測,故作不知地問:“竟然還有這等奇事?那所有者不願意站出來,恐怕卻有什麽難言之隐……只是,這位李白先生,到底是何許人也?”
廖思洋聽了張劍儀和林彥弘的對話,覺得再讓張劍儀說下去,恐怕會讓林彥弘聽到更多天馬行空的“小道”版本,于是主動接過了解釋之責:“這詩集剛剛流傳開,但目前為止,還無人知曉此人是誰。”
“難道連夫子都不知道?”
林彥弘之所以要先将李白的詩句一起“公布”出來,其中一部分重要原因就是覺得自己到底孤陋寡聞,所以才想通過學院那些博學的先生,看看能不能找到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大文豪。
廖思洋搖了搖頭:“目前看來,是無人知曉了。”
連青桐書院的先生們都不知道的人,身份實在太過神秘,恐怕舉國也不會有多少人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了。
“不過,從這字裏行間還是能看出些端倪,這位李白先生雖來過北方諸郡,但卻似乎不是本地人……”
廖思洋說起崇文館岑夫子的猜測:“這詩集雖有十二篇,但能從中獲得的東西還是太少了,也許夫子們繼續研究一番,能夠有新的發現。”
林彥弘聞言,點點頭表示贊同。
如果這位李白先生并非梁州人,而是雍州或者荊州人,也許等詩集傳得更廣些,就會有人聽過他的名諱了。
……
雲水郡因有青桐書院,又向來以出文豪大家而聞名,對這等風雅之事極為敏_感。
不出半月,這位叫“李白”的詩人和他的十二篇詩詞就這樣傳遍郡內,并開始往外而散。
位于郡府的府學,自然也有人得到了詩集的手抄本。
林彥興瞪圓了眼睛看到上面那一句句自己耳熟能詳的詩句,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這……這怎麽可能呢?!難道,有和他來自一個地方的人?!
那個好不容易向同鄉借閱并自己抄了一份帶回來觀摩的學子,見林彥興死死拽着自己的剛得的“寶貝”,都快要把書頁給拽破了,頓時氣急。
他小心地從林彥興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抄本:“你小心一點!”
雖然他自己剛剛看到這本詩集的時候,也是激動不已,但也沒有像這個林彥興一樣,驚訝得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嘴裏還念叨什麽“這不可能”。
“這是青桐書院傳出來的,有什麽不可能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補昨天的更新,中午作者君會把之前章節的錯字給修一修,捉捉蟲,并不是今天的更新,大家不用在意哈~
謝謝萌萌竹攸、白牙Pakia的地雷投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