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陳曦,女,生無可戀。
我媽炸了。
這并沒有罵人的意思,而是在陳述事實。
晚上十點多,忙碌了一天的陳美麗女士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了陽臺上那個比她還高的四層寵物籠和跟她一般高的貓爬架。
這是我騎車回家的時候從途經的寵物用品店那裏訂回來的,再加上保暖貓窩和雜七雜八的貓糧、營養膏什麽的,一共花了我整整一千大洋,這還是被寵物用品店老板抹過零的。
自然,我花的都是我的私房錢。每逢假期,我去陳美麗女士那裏幫忙的時候,她都會或多或少地給我一點“工資”,所以我的手頭上還是比較寬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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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麗女士回家的時候,我已經用去跳蚤的貓用沐浴露給“奶牛”仔仔細細地洗了四遍澡了,為了防止有漏網的跳蚤,用吹風機給它吹幹以後,我還給它在脖子後面滴了除跳蚤的滴劑,撒上了除蚤粉,戴上了除蚤項圈,又喂它吃下了驅蟲藥,至于剛出生的小貓崽,我也帶了四層膠皮手套,用溫水給它們沖洗了幾遍。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善意,奶牛全程都在乖乖地任我擺布,并沒有伸了爪子撓我,我表示很欣慰,我也似乎有點理解了,江月為什麽對待同學那麽冷漠,對待野貓卻這麽善意。
陳美麗女士看見我的時候,我正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給奶牛掏耳朵,茶幾上放着一個便攜式小音響,裏面正在播放着陳美麗女士從網上下載下來,存放在存儲卡裏的由百合小說改編的廣播劇,以期能夠以此向陳美麗女士表示我有在好好修煉百合大法,并沒有“不務正業”。
陳美麗女士炸成竄天猴,在客廳裏面噌噌噌地直蹦高的時候,奶牛正非常享受地抄着小手手窩在我的大腿上昏昏欲睡。
陳美麗女士嗷地一嗓子把它給吓得炸了毛,腰也弓了,尾巴也豎了,一副如臨大敵的警惕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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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曦!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竟然往家裏撿流浪貓這種髒兮兮的東西?!你不想活了?!趕緊給老娘丢出去!”
陳美麗女士轉身就要去玄關那裏拿她的那條八二年的法國長棍,意欲對我家法伺候。
那條八二年的法國長棍,陳美麗女士一直以來都是随身攜帶的,它的實用功能除了用來揍我以外,還被陳美麗女士用來防身,萬一走夜路的時候遇上劫道的,只管掄起來照腦袋敲便是,一敲一個暈。而且它還有兩個好處,雖然殺傷力與棒球棍不相上下,但是卻可以順利通過任何安檢而不會被沒收,再加上法國長棍是一種很普通的食品,拎在手裏走路并沒有什麽違和感,這一點棒球棍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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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陳美麗女士晚上回家的時候,一個不長眼的流竄犯看她貌美如花,于是動了邪念想要□□她,結果就被她虎虎生風地掄着她那條八二年的法國長棍給揍出了個輕微腦震蕩,後用捆面包的麻繩将之五花大綁地扭送至了派出所。派出所一查,沒想到那貨竟然還是個網上通緝犯。經此一事,熱心市民陳女士不僅上了電視(雖然是打了馬賽克的),得了五萬塊錢見義勇為的獎金,而且還成了開發區內各派出所民警同志們鐵打不動的早餐供應商,實在是堪稱因禍得福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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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養個寵物而已,又不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你放心,我一定給它搞好衛生,而且微博上不是都說了麽,小姬崽通常都是喜歡貓的,養幾只貓在家裏,也有助我陶冶情操,修煉百合大法。”
我在那裏強忍着心裏的哭笑不得,真摯而誠懇地看向陳美麗女士,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幾只???”
陳美麗女士瞪圓了眼珠子,一副大吃一斤的樣子,“陳曦!作死麽你?!一只不夠,你竟然還給我想着養‘幾只’?!給老娘從實招來,你撿了幾只貓來家?!”
“就……就七只嘛……”
我絞着手指頭小聲嗫嚅。趕在陳美麗女士怒發沖冠之前,我又補充了一句:“這只奶牛貓是剛抱了小崽的母貓,剩下六只都是剛出生的小崽崽。”
“哪兒呢?!給我看看!”陳美麗女士還是一副虎嗒嗒的臉。
我抱着被我好不容易安撫下來,不再炸毛的奶牛,戰戰兢兢地領着陳美麗女士去保暖貓窩那裏看貓。
陳美麗女士把家法拖在地上,虎視眈眈地跟在我身後。
那條八二年的法國長棍與地板摩擦,發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毫無疑問,陳美麗女士随時都可能會給我一棒槌。
硬着頭皮來到貓窩那裏,我小心翼翼地向着貓窩裏面那六只小奶牛指了指,然後火速蹲下抱頭,準備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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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足了覺悟等了好久,陳美麗女士的家法都遲遲沒有落下。
我戰戰兢兢地看了陳美麗女士一眼,發現她正一臉慈祥地看着貓窩裏的小奶牛們,溫柔黏膩的眼神幾乎快要融化。
這事兒有譜!
我趕緊趁熱打鐵,說:“媽,現在都入秋了,眼瞅着就冬天了,奶牛帶着這麽多孩子自己在外面怪不好過的,你就發發慈悲,把它們留下吧?”
陳美麗女士傲嬌地哼了一聲,又故作淩厲地瞪了我一眼,吓唬我說:“那以後你就給我好好地收拾着,不在家的時候把籠子鎖好了,要是這些小畜生把屎尿拉的滿家都是,我就扒了你們的皮!”
“是是是,謹遵老佛爺懿旨,老佛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連忙捉着奶牛的兩條小胳膊,把它的小手手對起來,向陳美麗女士連連作揖。
陳美麗女士又意猶未盡地擰了我一眼,到底還是繃不住笑。
我早就看出來了,她老人家分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蹭得累,妥妥兒的一頭順毛兒驢,想讓她妥協萬萬不能跟她頂牛,得靠哄的才行。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氣,把奶牛放回貓窩,讓它給小奶牛們喂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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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幾聲,陳美麗女士又故作威吓地繃起了臉:“陳曦!你先別高興得太早,你最好給老娘有點數吭,別養了貓就不務正業!你現在可都已經十六了啊!再有兩年還掰不彎自己,你就趕緊給我卷了鋪蓋卷滾犢子!”
我頭皮一硬,又來了……
陳美麗女士看來真的是鐵了心,不掰彎我誓不罷休了。
無奈我只得打着哈哈應承着,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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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下來了貓,我又想起了江月的事情,于是斟酌着問了一下陳美麗女士近來的業務情況。
陳美麗女士表示混賬包租婆見她進賬頗豐,乃把門店的年租漲了一萬塊,這讓她很受傷。
我又問了一下她店裏人手的情況,她說她們四個人忙活剛剛好,暫時沒有招人的打算。
我暗道不好。
我那邊可是拍着胸脯大言不慚地跟江月打過包票的,結果陳美麗女士這裏卻并沒有招人的打算,這下我可如何是好?
萬一讓人家期待落空,那我就真是罪大惡極了。
心理活動了大半晌,我到底還是斟酌着措辭跟陳美麗女士說了:“媽,就是我一個同學吧,家裏條件不太好,想勤工儉學來着,你能不能幫她想想辦法?”
“男的女的?”陳美麗女士眉眼一橫,如臨大敵。
“女的。”我低眉順眼,膽戰心驚。
“女的?~~~~~~”
喂!!!
你這副癡漢臉和蕩漾的尾音是幾個意思啊???!!!
我覺得陳美麗女士可能把我們的關系給想岔了。
“媽,她是隔壁班的,不是我們班的,而且我跟她也不太熟,不過我倒是能看出來,她的人品挺好,這個你放心。”我說。
“放心放心,肯定放心。”
陳美麗女士星星眼,“不熟沒關系,一回生二回熟嘛,時間長了弄不好就日~~~~久生情了。”
“媽……”我實在是哭笑不得,她老人家的腦補能力實在是太強悍了。
看着她這一副一臉期待的模樣,我十分有理由懷疑,她連我倆□□做的事情的時候的體位都已經腦補出來了。
噫!
這為老不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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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陳曦啊,她家住的遠不遠?要是遠的話,你問問她,她爸媽放不放心她在外面住。要是覺得來回挺浪費時間的,你就讓她去咱舊家那住着,反正在那住的都是你那三個姐姐,而且她們都有女朋友了,不會欺負她的。”陳美麗女士又說。
我們以前住的舊家,也就是那間四十來個平方的小房子,陳美麗女士并沒有賣出去,而是給西點屋的店長她們當了免費的員工宿舍,還買了兩張質量不錯的上下床給她們用,只不過水電費要她們自己來出。
平心而論,陳美麗女士是一個很貼心的人,也很樂意為她人着想,只不過她所着想的那個“她人”,都是她自己的同志。
不是同志的,最後也被她給想盡辦法地争取成為了同志。
身為一個不與異性戀霸權社會同流合污的“革命者”——雖然是她自诩的,陳美麗女士無所折損地踐行着“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溫暖,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一開始,店裏就只有裱花師姐姐一個人是les,而且還沒出櫃。陳美麗女士最早不知道,後來因緣巧合地知道了以後,就每個月大張旗鼓地多給她開了六百塊錢的工資,以贊助她談戀愛。
在這□□裸的金錢誘惑之下,過了沒兩個月,店長姐姐和烘焙師姐姐也先後嘗試着接觸起了百合,三接觸兩接觸地,就把自己給接觸彎了,還各自拐了個學生妹當女朋友。
陳美麗女士跟我攤牌以後,我直不住地感慨這個老女人的心機深重。
好家夥,竟然還玩威逼利誘這一手。
只不過,她對待小姐姐們用的手法是利誘,對待我的手法是威逼。
——忘了是什麽時候了,我從微博上看來了一句話,說,人總是習慣于對自己最親近的人苛刻。
我對此深表贊同。
話說回來。雖然江月之前沒問我住宿的問題,但是既然陳美麗女士主動問了江月的情況,我覺得還是提前跟陳美麗女士說一下比較好,這樣明天就可以順便跟江月提一下吃住的問題了,她願意去住就去,不願意也無所謂,于是我就把我所知道的江月家裏的情況跟陳美麗女士說了,諸如她爸因為破産跳樓,她媽卷着家當跑了,她現在住在她大伯家,但是她大伯一家對她并不怎麽好之類之類的,其中自然不乏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主要是我吃準了陳美麗女士隐藏在刺猬性格表面下的菩薩心腸,把江月的情況說得更慘一點,陳美麗女士給她開的工資就會更高一點。
見不得女孩子受苦的陳美麗女士自然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了我那個“多給點工錢”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