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師傅章大人請留步(9)
夏流緩緩睜眼,經過一下午的奮鬥,系統君已經破解了蒼雲隐的定身咒。
她坐起身推開門看着周圍的風景,這所小院在一處偏僻靜美的郊外,此時春暖花開綠水環繞,如果真的準備避世養老,倒是個極好的去處。
她低頭打開儲物袋,許多俗世的銀子,還有蒼雲隐修仙用的書籍心得,還有許多丹藥,吃食,衣物,真的是什麽都有了。
蒼雲隐真的什麽都考慮到了。
忽然看到一抹驚豔的紅,她從那儲物袋裏将之取出來。大紅的綢緞,金線繡上去的鳳凰翩翩欲飛。
這是她的嫁衣,也不知道他是何時抽空将之做好的。
“把我傳送去天衍宗內。”她收回那件衣服,突然開口。
系統君立刻拒絕,“對不起,本系統不提供過于逆天的金手指。”
夏流似乎早已預料到這種情況,很幹脆地給出交換條件:“這次任務的報酬可以減半。”
“好!”
回到攬月峰之後,已有無數封密報呈上來,長老們都領了數千弟子在宗門各處鎮守,而那些原本答應來支援天衍宗的其他仙宗如今卻都是沒了消息。蒼雲隐目光冷冷的燒毀了那些信件,天下之人大多如此,在你得意之時會有無數人來表忠心,但是一旦落魄,恐怕就有人巴不得你倒黴了。
“恐怕站在他們已經在推舉下一個仙宗之首了。”蒼雲隐眼眸一垂,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徒弟,“不用管他們,你帶着那些天賦好的築基弟子速速離去,切勿被他們發現了,照顧好他們,就算是我天衍宗到如今這番境地,也不要讓他們對宗門寒心了,日後他們若想投入其他宗門也莫要阻攔。”
又把那塊宗主令給了大徒弟,語氣溫和了些:“這些年,你做的很好。天衍宗的将來,恐怕只能交給你了。”
大師兄在他腳下已經哭得像個淚人,他是男兒,可他也是蒼雲隐的徒弟,面對師傅近乎交代遺言的這些話,他無法裝成沒事人的樣子了。
蒼雲隐微微皺眉,“人都沒死,哭什麽?”
“師傅……”
蒼雲隐揮了揮手,也不再看他,“速速離去,莫要耽誤了時間。”
大師兄忍不住開口,“師傅,小師妹去了哪裏?我想把她一起帶着。”
聽到他提起夏流,蒼雲隐原本淡然的神色忍不住一怔,“不用擔心,為師已經安排好了。”
等大師兄離去後,蒼雲隐看向桌上擺着的瓶中已經枯萎的花朵,良久沒有動作。
最後,他摸了摸那些花瓣,很小心,就像當初摸夏流的頭一般輕柔,可是,卻沒有再看到她在被摸頭以後擡頭對着他露出的那種傻笑,再也沒有。
枯黃的花瓣被觸碰以後,散落在了桌上。
那是修仙界所有人永不會忘記的一天。
五大魔宗結成聯盟,先是在天衍宗手下的各俗世搶奪資源,屠殺與天衍宗弟子有關的凡人親屬,圍攻在外的天衍宗弟子。盡管蒼雲隐早已預料到這種情況,下令将弟子召回,但還是有許多在外的修士凄慘身死。
而如今,他們更是将天衍宗逼得開啓了護宗大陣,隔着那道結界,天衍宗宗主蒼雲隐就站在宗門山口,他身後站了天衍宗僅存的一萬多弟子,他身前,是七萬魔宗之人。
“蒼雲隐,你殺我獄血宗宗主,今日,幻姬是來為我獄血宗五萬弟子讨回公道的!”
幻姬依然是嬌豔如花,眉目勝畫,她三言兩語便給出了這次圍攻天衍宗的借口,倒是好口才。
蒼雲隐并沒有看她,他的臉上神色如常,向後偏過頭,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天衍宗弟子。發現他們沒有退讓的意思後,居然微微一笑,贊道:“你們都很好。”
被他刻意無視的幻姬氣結,怒目而視:“蒼雲隐!”
“我以為魔宗做壞事是不用找借口的,今日你們來攻打我宗門還尋個理由,卻是少見。不過……”蒼雲隐頓了頓,形狀優美的下巴輕輕一擡,雲淡風輕繼續道:“我天衍宗,是不屑與爾等魔宗之人較真的。”
他便站在那裏,隐約間已是有了睥睨天下的傲意。
“我一直在想我們魔宗與你們仙宗有何區別,如今想來,個人的道不同,你所堅持所謂的正義,其實也不過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來定義而已。”幻姬看着蒼雲隐,忽然嗤笑,卻是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很有看不起蒼雲隐的意味在其中。
蒼雲隐這才回望看她,眸子輕輕一掃,眼波流轉間盡是出塵的冷然。
“正義的确沒大家想得那麽高貴,但是它也并非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他不動聲色,臉上沒有半分波動,“正義,不過是站在大多數人的立場而已。”
話音剛落,他便轉身,慢慢踏上青石板的階梯,向上步入護宗大陣的中心,修為全部展開,一瞬間那白發白衫無風自動,隐約間,有輕聲的嘆息在天地間回蕩。
“蒼雲隐當日以自身元嬰期靈力強行暫時提升至化神期,如今恐怕已經是元氣大傷!”
“天衍宗上千年的積累,我們殺神門這次可是有得吃了哈哈哈哈!”
“等到護宗大陣被攻破之後,大家可要等着,那邊那位女弟子可得給我留着,我要将她作為鼎爐,啧啧那滋味……”
“……”
無數嚣笑與各種攻擊從結界那邊傳來,護宗大陣猛的振動了兩下,眼看就要破碎,蒼雲隐元嬰境的靈力猛的傳入陣眼,一瞬間又穩固下來。
不同于魔宗之人的興奮,天衍宗這邊已是死一般的寂靜。
蒼雲隐神色淡淡的看了看他們,輕聲道:“全力輸入靈力護陣,不用再留餘力了。”
之所以不選擇出去與魔宗之人争個魚死網破,都是為了替逃離的年輕弟子拖延時間,身為修士,自然有修士的傲氣與骨氣,而如今,卻像個喪家之犬一般狼狽地等待着死亡。
蒼雲隐站在陣眼之中,因為靈力毫不保留的釋放,此時他的周身已經有白色的寒氣溢出,腳下的石板也慢慢地被冰封起來。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知道等待他們的是死亡,此刻,卻都安靜地站在自己的位置維持護宗大陣的運轉,他們仿佛聽不見那些罵聲與嘲笑聲,只是低着頭,恍若那歲月洪流之中的雕像群。
靈力的透支讓蒼雲隐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臉色一白,又往自己自己送了一顆補充靈氣的丹藥,強行讓自己元嬰中的靈力再次爆發出來。
他自七歲入宗,因其心性沉穩,且靈根是數百年難得的極品,所以一直都被天衍宗的前輩悉心教導。
修士之路,定會有無數誘惑,但是需得知道所有的誘惑都不敵修為的提升。所以親情也好,男女之愛也好,都得斬斷,不能讓自己擁有心結。
可是他已經有了羁絆。
當初,他用玉珏救下了那個順流而下差點被淹死的那個小嬰兒,而如今,他與她之間已經有了讓他無法斬斷的,人世間最為深的羁絆了。
無數人曾告誡他,有了羁絆就難以前進。他卻沒有因此而退卻,就算是無法再踏上修仙更遠的道路,他那也是願意同她結下這段情的,只要她想,只要他做得到。
可是……
“對不起。”
他忽然輕輕地對着空氣說了這樣三個字,聲音輕得恍如情人間的耳語呢喃。
護宗大陣幾欲崩潰,蒼雲隐臉色如常,安靜地回望了一眼攬月峰,隐約間,仿佛還可以看到那竹屋,還有那個等在門口的女子。
恍恍惚惚間,他似乎看見夏流對着他一笑,禦劍飛來。
有些想苦笑,她恐怕還在俗世睡着,怎麽可能會在這裏,還真的是……出現幻覺了。
“師傅。”
不是幻覺。
蒼雲隐一下子回過神,看着從飛劍上一躍而下的夏流,他的臉色瞬間大變,震怒道:“夏流,速速離去!”
他都來不及想她是怎麽解開自己的定身咒,又是怎樣回到了天衍宗,此刻他只覺得心中生起了絕望的情緒。
連她,都沒有辦法保護好。
“師傅,我想見你。”她對着他微微一笑,對着他伸出可手。幾乎是在這同一時間,她的手心出現了一塊玉珏,猛然間破碎,手中的玉凝為一道青色光團,被她一下子射入蒼雲隐的體內。
做完這一切,夏流安心一笑,退後一步擡着頭看他:“師傅,去吧,完成你的責任,保護好宗門。”
在看到那塊玉珏的一瞬間,蒼雲隐的臉上就沒有了表情,不悲不喜,只剩下了空洞的茫然。同一時刻,他身上的修為也不停地開始攀升,原本停滞百年的元嬰巅峰境界,竟然在這一瞬間被突破,到達了真正的化神境界!
夏流看了一眼結界之外的幻姬,她也看到了這一幕,此刻的幻姬已經快要崩潰。
幻姬之所以要偷天衍宗的鎮宗玉珏,并非是因為那個天下皆知那塊玉珏可以吊命的原因,而是因為她從古書中得知,那塊玉珏可以直接使人提高一個修為境界。而如今這塊玉珏卻被蒼雲隐用了,她所計劃的一切也都成了泡影。
可惜,除了她,還有一個夏流也知道這玉珏的作用。
千年以來無一人踏足化神境界,如今蒼雲隐這一突破瞬間改變了局面,原本等待着死亡降臨的天衍宗弟子眼中露出狂喜的神色,原本即将破碎的護宗大陣光華流轉,任憑魔宗高手怎麽攻擊都沒用。
天衍宗被攻陷的結局,扭轉為魔宗潰敗。
蒼雲隐臉上卻沒有喜色,他轉過頭,目光深深的看着夏流。
他們走在去攬月峰的山路之上,夏流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着,蒼雲隐就跟在她的後面,兩個人都很默契,沒有問夏流是如何來的,也沒有談她是如何得知那塊玉珏的作用,更不曾提她是怎樣把那塊用來吊命的玉珏從自己體內取了出來。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在歸家的路上。
一路上,那藍色的野花處處可見,其間有幾只白色的蝴蝶翩翩而飛,襯得這片大好的春光愈發明媚。
夏流在前方,語氣輕快:“師傅,我之前在醉仙樓吃的那個紅燒蹄膀可真是好吃。”
蒼雲隐應了一聲,自覺地答:“好,為師等會兒就去做。”
夏流笑眯眯地回過頭看蒼雲隐,“師傅,你剛才把他們打出宗門的樣子可真是好看。”
他唇邊帶着輕淺的笑,輕輕搖了搖頭:“你這丫頭,就愛說這種話。”
“師傅,你以後可別一日洗三次澡了,若是叫別的女人看去可多吃虧。”夏流念念叨叨的,彎腰采了幾朵藍色的小花,“呆會兒把它們插在瓶裏養着,屋裏也算有些生氣。”
蒼雲隐也不管她背對着自己看不看得到,輕輕的點頭,答“好。”
“師傅,你說怎麽就還沒到初七呢?我很想穿那件喜服了,師傅繡的可真是好看呢。”
他看着她的背影,溫聲道:“現在穿也無妨。”
夏流轉身,笑意盈盈的看着蒼雲隐,伸出手等着抱:“師傅,突然覺得有些累了,你抱我回家可好?”
他看着她的笑臉,良久才點頭,“好。”
和以前一樣抱着夏流慢慢走着,她捏着那幾朵花,在他懷裏傻笑着,時不時說着話想逗他笑。
只是,她的聲音卻越來越低了。
最後她不說話了,靜靜的躺在他的懷中,仿佛沉睡了一般安靜。
手中的花,不知不覺已是散落了一地。
他開口,接着她方才沒說完的話繼續說,絮絮叨叨的,似乎永遠都停不下來。
“……好,以後為師替你洗衣服,你就不用說受累了。”
“是不是還想吃綠豆糕?為師明日叫你大師兄找些綠豆替你做,是不是還要糖少一點?”
“對了,等會兒回家了,為師就給你換上那喜服,我們不等初七了……”
慢慢的說着話,蒼雲隐也走得很慢,天色昏黑,不知走了多久,隐約可見竹屋的輪廓了。
他低頭,把唇貼在她冰冷的耳朵旁邊低語。
“我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