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房東先生(十五)
從西山別墅出來,方俣又轉道去看方秦。
方秦九月末已經出院,然後緊接着住進西山別墅附近一家高檔療養院。距離西山別墅很近,環境不錯,護理團隊也算得上頂尖。
步行十幾分鐘到了後,專護人員告訴方俣,方秦剛睡一會兒,讓他最好不要打擾。
不是醫院,沒有什麽隔窗的玻璃門可以看一眼。最後方俣讓專護人員轉告方秦,自己的名字,告訴病人明天還會再來探望,順便問了問可以探望的時間。
回到清河,下了出租車已經過了六點,方俣想着家裏的人應該餓了,于是快步往家走去。
小院兒門前,方俣停下邁進去的腳步,站在院外看着院裏拎着水桶正在澆花的人。
黑色半袖T恤,兩個半袖直接挽到了肩頭,卡其色九分褲,一雙黑色草編漁夫鞋,要不是那一圈草編繩,其實就是一雙老頭鞋。
刷了白漆的鐵皮灑水桶上的圖案,跟付簡兮床頭挂着的那副畫很像。
方俣看夠了,邁進院裏,走到沒察覺的人身邊,伸手拿過付簡兮手裏拎着的水桶,開始澆花。小院挨着林不語家小院的一側,種了一排木槿花,不是成樹,但卻将近兩米高。如今粉紅的花落敗,花苞合起變成青紫色,配着院外漸黃的梧桐樹葉,有種蕭瑟的冷。
“水桶自己畫的?”方俣擡高胳膊澆着最高處的花。
“嗯。”付簡兮用另一個紅色塑料桶,從水管裏接了一大桶水,拎着往花叢走,一桶水全部澆在花根處,幹燥的泥土裏侵入水後,噗嚕噗嚕的往外冒着泥泡泡,他看着水都滲進去後,返回去又拎了一桶。
一排像樹的花,葉子洗的的幹淨翠綠,根部的土也灌溉的松軟,泥濘。
“出去?”方俣看着付簡兮這一身,如果只是在家活動,沒必要特意換掉家居服,這裝束是要出門。
“48號,他們四個等着呢,走吧,就等你了。”付簡兮拎着兩個空桶放到牆根,轉身往外走。
“我?四個誰?他們小兩口和大建,還有一個呢?”方俣跟在身後問。
付簡兮轉頭瞥了他一眼,滿眼的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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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俣恍然大悟,談戀愛談的把哥們兒都給忘了,一會兒那倆人保不準兒怎麽損他。
從看見付簡兮站在院子裏澆花那一刻,方俣能明顯感覺從西山別墅帶出來的郁悶,從身體裏一點一點消散。
天冷氣清的傍晚,遠山如黛在林立的高樓身後被截成了一段一段。青灰色的天夾了幾縷還未退去的橘黃晚霞。
兩人出了小區,沿着河岸邊溜達。
秋天的荷已經沒了什麽生氣,卻格外的新奇,零星的幾片荷葉飄在河面,風動它動,風停它卻還會晃上幾下。
方俣牽起付簡兮的手,心理有點緊張。他扯了扯攥在手心裏的人,另一只手指向河面,“看那兒!”
付簡兮被抓住手的一瞬間也吓了一跳,天還沒完全黑,河邊已經有開始遛彎的人。怕不怕被看見他不太确定,但是挺不好意思!可是轉念一想,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都是按小時算的,何必呢!
在意他的人,不會給他嫌棄的目光,嫌棄他的人,他又何必在意!
他順着方俣手指的方向看去,湖面倒映着河兩岸的霓虹燈光,和快消失的晚霞,幾片荷葉被照的比河面亮了一些。
他看了一會兒,轉頭看着方俣,不明所以的眨了下眼睛。
方俣被他這個小表情愉悅到了,可愛死了,“就在衆荷之前,我把我的一生都交付給了你!”
付簡兮聽的一頭霧水,什麽意思?“啊?”
方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反應,笑着繼續說:“在千層萬層的蓮葉之前,當你一回眸,有很多事情就從此決定了!”
兩個男人站在清河邊,石欄前。路旁大樹陰翳裏籠罩着兩道高高的身影。在路過的人看來,只是在說話的兩個人離的有些近,其他并無異樣。
付簡兮扭頭對着河面,抿着嘴笑,他覺得這種一言不合就站河邊念詩的事兒,給他多大的勇氣他都幹不出來,非得方俣這種臉皮厚的才能念出來,還不帶磕巴的。
“我上學的時候挺喜歡的一首詩。”方俣念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低頭笑着說。
付簡兮轉回頭,食指勾着他的下巴,把臉給擡了起來,打趣他說:“別啊,我這個聽的還沒不好意思呢,你害個什麽羞啊!”
“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方俣被他損了兩句,索性臉皮再厚點,得從這小子嘴裏得到點什麽才行。
“嗯……是好聽!”付簡兮說着沖他豎起大拇指。
“情調呢?”方俣一手插在褲兜裏,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歪着頭略帶不爽的問。
“沒有,怎麽,後悔了?”付簡兮也學他歪着頭,略帶不爽的問。
方俣沒端住,一下笑噴了。笑了一會兒,兩只手捧着對面人的臉,“啵!”親了一口,聲響還挺大。
付簡兮驚的眼珠都快掉出來了,她都看見遛狗經過的大媽好奇的伸着腦袋往樹影裏一個勁兒的瞅,“你以後浪就在家浪夠了再出來,這特麽大街上,有瘾啊?”
“嗯,有瘾,你別招我。”方俣兩只手捧着他的臉,兩個大拇指在他兩側嘴角摩挲着,看着他笑的一臉寵溺。
“去你大……,操!”本來想罵去你大爺的,結果大爺就站他對面正一副想吃人的表情,罵不下去。幹脆換成一個字,簡潔幹淨。如今,沒有什麽情緒是一個操字不能表達的。
付簡兮不解恨,捏着方俣的下巴,張嘴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不是親,是咬。
“啊~!”方俣吃痛的叫了一聲。
這一聲,比剛才那一聲‘啵!’還引人注意,三五米範圍內路過的人全都聞聲瞅了過來。
付簡兮麻利的後退一步,雙手抱在胸前看着方俣壞笑。
方俣拿拇指摸了一下被咬的地方,又拿到眼前借着亮光看了看,沒破!正要開口說什麽,兜裏電話響了,他雙眼一直盯着對面示威得意的人,手從兜裏掏出電話遞到眼前垂眸看了一眼又揣回兜裏。“催了,先吃飯,晚上再收拾你。”他說着拿食指點了點一臉壞笑的付簡兮,轉身往清河48號走。剛轉過身,手垂下去扯了扯越來越緊的褲子。心理不爽的想,吃什麽飯,現在他只想吃人!
付簡兮快走兩步追上去,一起并行,轉頭看了一眼仍舊臭着的一張臉的人。
诶?生氣了,為什麽?
低頭看路的瞬間瞥到了旁邊的人已經支起帳篷的地方,付簡兮一臉錯愕的看着方俣,“你~你……”
方俣轉頭氣鼓鼓的瞥了他一眼,警告道:“離我八百米遠,快點!”
付簡兮感覺膝蓋一酸,哪還有點疼,立刻果斷的後退三步。
兩人一進餐廳,還沒落座就被梅軍奚落了一番。
“方俣你還真敢來,來來來~來哥這兒,喝一杯慶祝咱倆友盡。”梅軍沖着走近的方俣停的招手。
“友盡。”方俣樂着說了一遍這個詞,“你兒子教的?”
“诶?你特麽還記得我是誰?”梅軍擡起又大又厚的巴掌在方俣背上使勁拍了一下。
“輕點啊,虛着呢,一巴掌吐血了,二對一你保準完蛋。”丁樂寧一只手搭在林不語的椅背上,樂呵呵的看着倆人說。
“啊?”梅軍張着大嘴,一口抽煙得來的大黃牙暴露了出來,不敢置信的看着方俣又看了看付簡兮。“操!”罵完還是高興的嘴角都快扯到耳朵根了,笑夠了轉頭對身後經過的服務員說,“換白的。”
“哥,你來真的?”大建語氣裏都是壓不住的興奮。
“你小子,看不出來啊!”梅軍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梅哥,我喝奶茶。”林不語舉起奶茶示意了一下。
“對,我媳婦不陪。”丁樂寧緊跟着附和。
“好說,媳婦不喝,你喝,小姑娘喝什麽酒,這社會太特麽操蛋,盡量別沾……”梅軍說了一半想起了什麽,迅速看了一眼方俣,丁樂寧也停止了笑看了一眼付簡兮。
兩人的表情太明顯,笑聲停止的太突兀,付簡兮擡頭看向兩個偷瞄自己的但男人,他轉頭用眼神詢問方俣:什麽情況?
方俣擡手撓了撓後脖頸,輕皺着眉,嘴角卻挂着淺笑,看向梅軍和丁樂寧兩人,“別嘚啵了,他知道。”
“哎~!”
“嗨~!”
兩人嘆息聲不同,但是意味卻夠明顯。
方俣哭笑不得看着兩個豬隊友說:“怎麽着,沒看成大戲挺遺憾是吧?”
“嘿嘿~!年輕那會兒見慣了被你虐的,老了老了也沒什麽樂呵事兒,就琢磨着,如果能見見你被虐那我這輩子就圓滿了。”梅軍大手來回在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上劃拉着,仰頭看着天花板,滿臉期望的說。
“同解!”丁樂寧贊同的拍了一下桌子。結果吓了正在刷微博的林不語一跳,林不語瞪着他抽了他一巴掌,丁樂寧轉回頭樂呵呵的,一邊給自己媳婦呼嚕毛一邊道歉。
梅軍擡手一指對面小兩口,“看見沒,就那樣兒,平時訓起來咱倆,跟特麽訓孫子一樣,怎麽地,風水輪流轉了吧,所以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方俣笑着抿着口檸檬水,餘光掃了一眼付簡兮。他們估計沒這種時候,在家會有,在外面,畢竟是倆大男人。想想是挺向往,但是以付簡兮的性格,估摸不會展示在人前。
丁樂寧捏了一粒林不語正吃的蟹黃瓜子仁撇向梅軍,“說誰呢說誰呢,誰見了自己媳婦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圍着圍裙刷碗洗盤子,給你兒子擦屎擦尿,誰呀誰呀!”說話的功夫,丁樂寧已經撇過去好幾個瓜子仁了,林不語又抽了他一下,擡頭兩眼閃閃發光的看着梅軍問:“梅哥,嫂子好幸福,挺你梅哥,好男人!”
林不語一臉崇拜的看着梅軍,梅軍得意的沖他揚了揚成熟男人的下巴。
“看哪呢?你男人這呢?我也會行嗎?”丁樂寧兩手捧着林不語的腦袋掰着往自己臉前湊。
“快,上酒,我要一醉方休。”大建轉過臉沖着經過的服務員催道。“醉了世界才更美,再不喝點,狗糧都給我喂飽了。”大建把手游關了,手機扔到桌面,轉頭看着付簡兮賤兮兮的笑的瘆人。
“幹嘛?”付簡兮也轉過身跟他面對面坐着,知道大賤人奧斯卡小金人上身了。
“嘿嘿~!重金來買,說吧給點啥好呢?”大建拿食指拇指捏着下巴歪着腦袋看着折騰了一晚上的倆人,怎麽一個個都這麽精神麽呢?幻覺絕對是幻覺!其實他就聽見了幾聲,實在是隔音太好。但是,就算是豬也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麽,不趁機敲點,太不像他性格。
“哈哈~!”方俣擡手捂着臉笑,并不是尴尬,只是想到他的小男朋友,把人家将近兩個T的片片都給拷走了,是他,他也會瘋。
“大爺,淡定!”大建爾康手伸到他面前,狀似安慰的壓了壓。收回視線,看見付簡兮瞅着他笑,一副弱智兒童樂趣多的表情,“什麽表情?勸你們,想好再說啊!”
林不語好奇的擡起頭看着他們三個,看了一會兒不耐煩的說:“痛快出招,別總嘚啵嘚!”
付簡兮從兜裏掏出随身帶來的拇指大小的U盤,拎着一截黑繩在大建面前晃了晃,大建伸手去抓的時候,他随手向後一扔,U盤正好落到伸手去接的方俣手中。
“啧!”
“诶呦!”
梅軍和丁樂寧牙酸的看着這一幕,這倆人這一手跟練了幾百回一樣熟練。
方俣沒管那倆滿嘴酸不溜丢的男人,看着大建抛了幾下手裏的U盤。随後又把臉往付簡兮跟前湊了湊,兩人湊一快,一起盯着大建笑。
大建立刻覺得事情不妙,伸出食指指着U盤說:“什麽?裝備?”
付簡兮搖了搖頭。
“我才買的專輯?”
付簡兮張了張嘴,略作驚訝的看着他說:“呀!把這個給忘了。”
“我特麽就操了,什麽?片!”最後一個字,大建是拍着桌子吼出來的。
方俣和付簡兮看着他的表情和動作,很滿意,會心一笑!
“狗男男,毀我性福生活,拿命來!”大建蹭的起身,說着就要往付簡兮身上撲去,手卻是伸到方俣面前去抓U盤。
方俣眼疾手快的,一只手攬着付簡兮的腰,把人往自己旁邊拽了拽,一只腳瞪着椅子腿,把椅子轉了個角度,大建撲上來正好卡到椅子背上。
“啊~!給我給我大爺,快扔過來!”林不語一聽‘片/性福生活’就來勁兒了,伸手也去抓U盤。
丁樂寧一臉黑線,自己女朋友好這口兒,誰能告訴他怎麽破?
梅軍樂的肩膀和大肚腩一起亂顫,看着幾個年輕人瞎胡鬧,自己倆哥們還跟着玩的不亦樂乎。一時間他感覺回到了幾個人上學的時候,天天有打有鬧,胡扯瞎扯,總是樂呵的時候多,如今只是見少離多,幸好情誼還在。
幾個人吃完飯,往回走的時候已經過了九點。
大建整頓飯都很消停,只是看着付簡兮和方俣的眼神殺氣騰騰,
由此看來,男人的性福生活是多麽的重要,當命一樣護着,誰搶跟誰拼命!
回家後,付簡兮回樓上換洗完,下樓後就進了畫室。
畫架上是一副未完成的畫,大片灑金晨光,一棵大樹背着光紮根在草皮茂盛的土地上,背着晨光的大樹是黑色的,只能看的出枝葉茂盛,樹幹粗壯。枝葉縫隙間有光在跳動,耀眼明亮。
付簡兮從畫箱裏找出一根1號描邊筆,潤了點松節油,又沾了點黑色顏料,轉身走到畫架一側,在畫板拇指寬的側面開始寫字。
就在衆荷之間,
我把我的一生都交付給了你。
……
在千層萬層的蓮葉之前,
當你一回眸,
有很多事情就從此決定了。
其實挺酸的,也夠肉麻!但是,他就是想找個地兒記下來,怕忘了。好像兩個多小時過去,他也沒忘,多麽神奇!
回來的第三天,方俣才見到方秦。
方秦比他上一次見到的時候,氣色要好一些。但仔細看,感覺像是沒了生氣,如果不是開門進來時,看着他笑,方俣都要錯以為那是一具漂亮的瓷器,精制細白,卻怕摔怕碰,沒溫度。
兩人寒暄着彼此的近況,揣摩着彼此的心思,心理各執一意只看誰先開口。
最終在一陣沉默後,方秦先開了口。“三十年我都沒怕過,因為知道自己還有時間,這兩年明顯看不清以後的路還有多長!”
“哥,沒有人能看清自己以後的路還有多長,你別瞎想。”方俣開口勸慰。
方秦低頭笑了笑,“但是你們不怕,不是嗎?”
方俣沉默了,雙眼望着床邊的儀器,越看心理越堵得慌。
“怕!”
這個字說的聲音很小,但是方秦聽見了,看着他笑了笑,微涼的指尖劃過他的側臉,舉了不過幾秒的功夫,胳膊就重重落回被褥上。
“小俣,我想自私最後一次。”方秦的目光有一瞬間,顯得茫然無措。“如果我死在手術臺上,那之前我希望你能陪着我,如果成功,醒來後我想見到的人也是你。”方秦盯着方俣的雙眼說完這句話,探尋的目光在他臉上反複的流連。
方俣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第一反應是拒絕,但是根本拒絕不了。
他當方秦是親人,一個親人在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就算再忙在難也該陪伴他最痛苦的一程,哪怕也許并不是最後一程。
剛剛,兩人聊了手術成功的幾率是一半,所以死亡的幾率也是一半。
病了三十年的人,從來沒得到正面反饋的信息,讓他憑什麽就只相信那一半的成功幾率。
如果不是最近幾年國外醫療技術和設備先進到已經有成功治愈的案例,方博群根本不會讓方秦去冒這個險。
他突然想起昨天下午方博群的反應,不是高興是釋然。
看透看破,不想多管的釋然?
所以,方秦成功說服了方博群?
只要他答應方秦,方博群應該不會有二話。
方俣竟然不知道是該高興方博群徹底不管他了,還是該憤怒這父子倆又套路了他一回。
方秦看他沉默的時間太長,叫了他一聲:“小俣?”
“嗯?”方俣沒回過神,聽見叫他擡頭應了一聲。
“回去吧!明天走,好好休息!”方秦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的不能入目,兩只眼睛都灰了下去。
方俣聽他說完,起身站了起來,只是沒繼續往外走,看着蓋在方秦身上棉白厚實的被子,想了想才開口說話,“哥,我陪你去,別多想,一定能好!”說完,他看着床上面露驚訝的人笑了笑,轉身收起嘴角的笑,出了門。
方秦望着那道筆挺,硬朗的背影出了門,又對着門看了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方俣答應了他,跟他走。
這個結果是他想要的,卻是出乎意料,他們兩個都太了解這個應允,意味着什麽。
他無論好與不好,死或者活着,都不會再回來了。
他這麽說過,方俣應該記得。
他想帶走這個人,因為心理裝着太多的喜歡和依賴,沒人比方俣對他更好,他的前妻和父親都不能比較,哪怕十之一二。
方俣陪了他那麽多年,他懦弱的去結婚、生孩子。他想賭一把再換二十年,用來陪着他。
他不信,他們之間沒什麽!
他自己仍舊懷揣着當時那份忐忑卻渴望的感情忘不了,随着時間過往,那種求而不得越來越折磨他,甚至比近兩年的心髒衰竭更折磨他。
如果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哪怕是他賣慘賣可憐得來的,他仍舊要抓住。
但是最近一年,這種想法頻繁被方俣臉上那種他讀不懂的表情一再壓下去。
沉重的眼皮合上,擡手搭在腦門上。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這麽執着,他不甘心的總是認為方俣在他身邊才會開心。
方俣上車之前打了個電話給付簡兮,得知兩人在訓練,讓司機拐了彎,去公司捎着上兩個大男生一起回家。
三個人商量晚上吃什麽,商量了一路。從肉醬面到川菜,從撸串到麻小,最後決定還是回家吃火鍋。
車子直接停在了小區超市門口,三個人進去不過半小時,就掃蕩了三大袋子吃的。其中有一少半,都是方俣買給付簡兮的屯糧。
明早他就走,扔下一下,想都不敢想,但還是想想就覺得自己小男朋友不會做飯可憐吧唧的,所以幹脆零食,速食買了一大堆。
方俣在廚房洗菜,切菜,付簡兮和大建在餐桌上插上電磁爐燒水,然後開始研究湯鍋怎麽做。
“要不……叫個外賣送個湯鍋吧?”大建眉頭擰成麻繩,看着湯料袋子上讓準備的材料,低聲的、問了句。
“去你妹的,你買了三種底料,最後還叫外賣湯鍋,多出這個煮你用呀?”付簡兮手裏也拿了一袋底料,正在琢磨怎麽做。“去拿牛奶。”裝明白似的開始指揮大建幹活。
“牛奶,哦~來了。”大建從冰箱拿着一盒牛奶出來,“渴了?”順手插上管遞給付簡兮。
“到鍋裏。”付簡兮看着手機上查出來的操作步驟,食指指着電磁爐上快開了的水。
“啊?”雖然一臉驚奇,大建還是先吸了兩口後把一盒牛奶倒進了鍋裏。“然後呢?”
“蔥姜蒜,拿點來。”付簡兮劃拉着手機,放在桌子上,拿過一袋清湯底料打開一股腦的倒進鍋裏。
“來喽,……啊!”半根蔥對半掰開,幾瓣蒜,一大塊姜,從兩步開外就被大建撇進了鍋裏,瞬間開水濺了付簡兮一胳膊。“我就操了~!”大建拽着一聲不哼唧的人,趕緊往廚房走,“起開起開!”
方俣見這架勢,趕緊放下刀,把付簡兮的胳膊拽過來看。“怎麽回事?”
“這個傻玩意兒,兩步開外就往鍋裏撇蔥姜蒜。”付簡兮打開水龍頭開始沖已經紅了的胳膊。邊洗邊往後蹬腿,踢了身後的大建一腳,“你特麽是想涮肉還是想涮我。”
“嘿嘿~!”大建傻了吧唧的一笑,趕緊跑了出去。
“燙傷膏有嗎?”方俣一臉不高興的問。
“需要用嗎?這……”
“有嗎?”方俣突然拔高聲說了一句。
付簡兮愣了愣,“……不知道。”
“大建去買燙傷膏。”方俣轉頭沖着客廳喊,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踢裏踏拉的拖鞋聲,緊接着哐當一聲,門被關上。
水一直流,沖了好幾分鐘,不疼了,但是紅腫卻更明顯了。
方俣盯着胳膊上一片,一點的紅腫,心理堵得要死。
二十多歲的人,看着把自己打理的挺順眼,怎麽生活能力這麽差勁兒!
“方俣,商量點事。”付簡兮從他手裏抽出胳膊,手腕被攥出的紅印,跟燙傷的地兒一個顏色。
“不商量。”方俣轉過臉繼續切菜,不看他,同樣一副不想聊天的臭臉。
“你怎麽了?”付簡兮靠在一邊兒,瞅着他問。
“嘡啷!”手裏的刀被放到大理石臺面上,碰響聲挺大,方俣轉過身面對着他,“能怎麽,不過就是要走了,難受的矯情一下,不行麽?”
認識時間不長,但是付簡兮感覺方俣是他見過特別願意沖着他表達自己想法的人,什麽不要臉的都說,所以方俣平時說出什麽話,他都不太驚訝。但是這種內心想法,說出來挺沒自尊的剖白,他沒想到也沒這麽容易就說出口。
像他,要是矯情,最多的也就是幹點活發個愣,再不濟發一通脾氣。
“行,那,……要抱抱嗎?”說完,付簡兮感覺又尴尬了,擡手要想撓撓被看的有點癢的臉,結果還沒撓到就被拽着手抱進了懷裏。
“你能不能省點心,能不能接電話,哪怕回個信息,行不行?”方俣兩只胳膊使勁勒緊懷裏的人,聲音急切中帶着狠勁兒。
付簡兮仔細斟酌了一下方俣的話,幹脆利落的回答:“不行!”
方俣把人從懷裏推開,面對面看着他問:“為什麽不行?”
“我沒有你那麽好的情緒控制能力,想,僅僅是一通電話一條信息就能解決。也沒有那麽好的意志力,……要不然在眼前,要不然看不見。你選一個?”付簡兮把自己心理的想法說了出來。“一通電話後就不想了嗎?還是一條信息就能解決擔心和記挂?”
“能,”方俣把臉貼近,認真的回答他的疑問,“我想你,聽見你的聲音就能緩解想念,我不開心,看見你的信息,哪怕一個标點符號都能開心一會兒,你試過嗎?”方俣看他把眼皮垂下,像是在思考,蠱惑似的把聲音放輕放緩,慢慢貼近又親了一下他的唇。“看不見以後,你就沒有想我的時候嗎?你從來都沒說過想我,是真的不想嗎?你是鴕鳥呀,敵人來了把頭往稻草垛裏一紮。”
付簡兮擡眼皮瞪了他一眼,“別廢話了,要不要吃飯?”
“講個先來後到好不?先回答我的問題,在研究吃不吃飯?”方俣兩只手在他身後死死攥在一起,聽不見想聽的,不打算放走。
“講個道理,吃飯是一個多小時前就決定的,你的問題幾分鐘前才問的,哪個先?”付簡兮歪着頭一副不想講理的樣子,卻張口閉口說着講個道理。
方俣保持微笑看着他,任他撒潑耍混,就是不買賬,聽不到想聽的他就這麽抱着算了。
付簡兮跟他對視了一會兒,在那雙溫柔明亮的眼神攻勢裏敗下陣來,“方俣,別太得寸進尺,你确定,你想聽?”
作者有話要說:
被掏空!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