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坦言(四)
方俣被他咬破的嘴唇還洇着血,下嘴唇一處很明顯,是一道小口子,上嘴唇那處在靠近嘴角裏面一點,只要不張嘴說話就不會看見。
也不知道和着血吃奶油冰淇淋是什麽味道,看這人剛才的狀态,就不像用心在品嘗冰淇淋。只是手裏端着點東西來掩飾面上和心理慌張,邊掩飾邊剖白自己的渣歷史。
牆都不想扶了,就服他!
付簡兮知道方俣為什麽說他的過去!
一件如鲠在喉的歷史!如果方俣只是打算撩撩他,跟他打個炮,那完全沒必要提起這件事。
可是一旦方俣開口說了,他就不能只是聽聽這麽簡單。
方俣有方俣的态度,他也要有他的态度。
說不明白,就是吊着,那在其他人眼裏他和雲歌基本沒分別。
付簡兮眼睛被窗外的霓虹映得格外亮,他無意識的嘬了一下有點癢的唇,“啧!”一聲響,緊接着是從心裏蔓延出來的深深尴尬。
這動作,在方俣眼裏看上去應該像回味,瑪德,傻逼了吧!
付簡兮擡手食指撓了撓額角,擋住的側臉方俣灼灼的視線。
方俣把目光移開,看着前擋風玻璃忍着笑,扯了扯嘴角。
“作為交換,說點我的想法。”付簡兮偏頭掃了一眼方俣說。
“好!”方俣回視道。
付簡兮趕緊轉回頭,他發現他有點不敢跟方俣對視,是什麽感覺呢?心裏發緊,是憋悶或者緊張?他不确定是哪一種,整理了一下思緒,“我……可能有點啰嗦,就當午夜鬼故事聽吧!”付簡兮說這活的聲調有點低沉落寞
方俣聽見這句不禁皺了皺眉心,午夜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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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時間,……時間太久,記不清了!我只記結果,大概是四歲那個女人離家出走,我只記得一道背影……僅此而已。之後不久就是付天宇消失,但是會隔幾年,甚至更久,回來找爺爺奶奶搜刮一些錢或能變成錢的東西。這個人是父母的心病,是還不清的罪孽,奶奶以前是這麽說的!這個漂洋過海執拗的要嫁給我爺爺的女人,胃癌去世,那時我十四歲。三年後他最愛的人,思念成疾,也許是兩個人太過牽絆,隔着那麽遠最終還是聚齊了。他們的感情有多依賴多濃烈,另一對的感情就會顯得多麽荒唐……多麽不堪。”
方俣在忽明忽暗的霓虹閃爍中看見付簡兮神情中的閃現的苦澀、冷漠、懷念、憤恨、失望,全都那麽快,都不能稱得上一閃而過,如果不是他這幾個月盯着這個大男生的臉看了太久,他應該不會抓住這些東西。
太心疼,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而我,是那個荒唐不堪感情的産物,所以……”他們視他如無物。
“後知後覺,我發現不論是誰都會離開,盡管方式不同,但是結果一樣。”付簡兮說到這裏,還感同身受的看了方俣一眼,他們有點類似的經歷,這點方俣應該不能否認,如果不否認,那談起來就很容易。
“一個人背井離鄉,抛棄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就為了與一個有可能會離開自己人的在一起,這是一場獻祭一樣的付出。贏了的結果也不過是,她走了,深埋地下,卻換來被獻祭的人生不如死,思念是什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目測那是一種變相的疼痛,或者像歌裏面唱的思念是一種病!”付簡兮說着冷飕飕的呵呵一笑。
方俣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附和道:“沒錯,是一種病,無藥可救,也能無藥自愈!”
“那是我見過最……最徹頭徹尾毫無保留的感情,爺爺和奶奶。但是給我的最直接的感官還是痛苦,不想擁有。方俣我知道感情不分性別……”但我的感情也跟性別無關。
“他們陪着我長大,最後把留下的東西都給了我……可是,這樣我還是什麽都沒有不是嗎?”付簡兮蹙着眉偏頭問方俣,很快發現自己的話語間有點激動,又趕緊轉過頭看着車窗外。
“有,陪伴!”方俣簡略卻抓住了重點,回答道。
“對,如果沒有這場陪伴,我都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麽樣!”
兩個人活在空氣裏,他卻當他們憑空消失了!
兩個人活在心理,卻又被他深埋地下!
一起沉默了好一會兒,付簡兮再次開口,神情如常,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方俣,“有遇見、有準備的讓一個人在我面前消失……是我目前唯一能接受的方式。”
方俣反複咀嚼這句話。
不懂!
不明白!
這小子什麽意思?
方俣茫然無所對的看着付簡兮。
仔仔細細的回想着付簡兮信息含量巨大的自述,逐字逐句的解析。面前的人,過去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不想在衆人面前,在愛慕者追求者面前過分表現自己,也不想被圍觀。
因為什麽?
因為,他在別人眼裏多受歡迎,多麽強烈的被追捧,只會讓他更明白這樣的自己還是,那麽的糟嫌棄,那麽的不讨喜?
是這樣?
所以,即使天生麗質,才貌過人,追捧無數,呼和萬千……卻不能忽視,即使這樣的他還是被父母背離,抛棄。
父母的感情荒唐不堪,另一對老人的感情太過炙熱強烈。
可是,強烈的對比,并沒有讓付簡兮對感情看好。
為什麽?
是因為,一個背井離鄉,抛棄一切,孤立自己為前提才得到的愛?
還是因為即使這麽炙熱強烈的愛的結晶,也避免不了付天宇這種‘惡果’的存在?更甚的是,這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直至現在,付簡兮還在‘食用’這枚惡果?
惡性連鎖反應,後遺症?
方俣大腦很少有這麽混亂,其實這些并沒有他工作難度高,卻比他的工作更難捋得清楚,更難道的明!
付簡兮感覺自己說的有點多,但是不妨礙自己把想法傳達到了。
他不介意方俣知道這些,這些事他僅有的兩個朋友知道的比這還詳細,他們是陪着他,看着他經歷了這一切的人。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起,意識到他就該是一個人,不知不覺也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目睹他們,一個一個離開,背離嫌棄也好,生老病死撒手人寰也罷。他都看夠了,他是只有二十歲,可是,看慣看厭跟年齡毫無關系!
付簡兮說完,不見方俣給回應。
他想了想自己說的話,突然覺得這人未必能懂。
他還不如直接說:他慫了,戀不戀愛,結不結婚,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些會參與他生活中的人,都存在着離開的可能性。而他就是沒種,不想給任何人丁點可能性,杜絕這種可能的辦法就是別讓這事有開頭。
這想法很偏激,是近乎病态、神經病式的思維模式。
但是不能否認,他曾經有一段時間,産生過這種想法。
多久了?
那年……中秋節的第二天,爺爺去世……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
大建給他的解決辦法是,轉移注意力。
多通俗易懂,多快好省的辦法!
可是有些東西是不能彌補和替代的,從一個地方缺失和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就是缺失了!
就像……
有人懷念初戀,回味初吻,感懷初|夜!
有人找尋了一輩子家的溫暖!
有人對母愛、父愛視若生命的營養液!
有人對愛情窮追不舍!
以上這些不能倒退回去彌補錯漏和不如意的地方,同樣有些是過去缺失了的部分不能被完整替代。
否則,哪來那麽多的求而不得的哀怨,哪來那麽多的時光一去不複返的感慨!
同樣,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他已經不執着的去向往親情,向往愛情,向往陪伴。
甚至,他能輕易忽略掉來自旁人的關注和追逐!
方俣沉默了大概兩分鐘,輕蹙的眉頭緩慢的舒展開,食指拇指掐了掐眉心。再開口聲音很低沉,不像是跟人對話,倒像是再問自己。“我會消失?”
“你不會?”付簡兮低笑一聲問。
“會。”方俣爽快的回答,“幾十年後,燒成一捧白灰,或葬在墓裏,或随風灑了。”
“污染空氣。”付簡兮緊跟着評價了一句。
方俣一聲哼笑,“哎……”長長一聲嘆息,把這兩分鐘積壓在胸口的悶氣散去一半。
“你有特別喜歡的東西嗎?”方俣輕聲問。
“大黑,小白,油畫,肉醬拌面,牛肉……”付簡兮細數了幾樣。
方俣嗤笑出聲,笑了一會兒,再開口問:“非他們不可?”
“嗯……并不是,壞了,沒了,還是有能代替的。”付簡兮邊思考邊回答。
“于物如此,于人為什麽不行?”方俣問這句話時,側過身右手肘支在方向盤上,左手肘搗在座椅正中,拉開架勢好好談談的作态。
付簡兮略作思考,利落的說:“人是人,物是物,于人談情理,于物只能談占有、分享。”
方俣很贊同的點了點頭,“于人談情……說愛,有道理。”
付簡兮有點不耐煩的扭頭看着方俣,這人兩個嘴角上翹,明顯曲解了他的意思。
“用自殘的方式去阻止那些可能性發生,值嗎?”方俣凝視着付簡兮的雙眸,裏面有幽光一閃而過。
付簡兮沒再閃躲方俣的目光,冷笑一聲,“自殘?”
“七情六欲,……人與生俱來的一些心理反應。這其中少了什麽?心理殘疾……不是麽?”這句話,方俣說的有點遲疑,他怕這句話會惹怒付簡兮,畢竟眼前的人視情如毒蛇,退避三舍。
付簡兮眯了眯眼一瞬不熟的看着方俣,牙齒在口腔內咬了咬腮肉,用眼神、用微表情無聲的散發着他的怒氣。
方俣在付小爺殺人于無形的氣場下,先示了弱,緩緩舉起雙掌,最後扯了扯嘴角跌坐回座椅上,視線穿過玻璃,望向潑墨般黑沉的夜空。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還有一章,具體多晚,額(⊙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