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
清河邊來往的人、車,影影綽綽的融入夕暮的霞光中。付簡兮的鴨舌帽壓的很低,通過地面晃動的光影,和幾米內的視線控制着山地車的速度。
太困!不能騎得過快,幸好河邊一向人和車都不多。拿了四個小時的畫筆,右手無名指處于微微抽筋的狀态。握着車把的手,都不敢用十足的力氣。
快接近家門口,就看見林不語跟奶奶在院子裏坐在石桌前吃飯。這一老一小活的永遠這麽惬意,這是付簡兮很羨慕的畫面!
曾經幾時,他也有這樣的日子。
日往月來,如今只有自己和這棟房子!
“哎……簡兮。”林不語聽見山地車剎車的聲音,擡頭沖着停在隔壁院子前剛□□車的人喊着。“吃飯了!快,香菇肉醬面!”聲音大的隔壁的隔壁都聽的清清楚楚她們家晚飯吃什麽。
“來了!”付簡兮把鴨舌帽摘下來,挂在車把上,擡起手扒了扒壓趴下的頭發。山地車停近二層樓前院兒,門都沒進,直接去了林不語家。
付簡兮一直認為,林不語這個名字起的真失敗。她爺爺就希望自家孫女長大以後是個矜持文雅的大家閨秀,誰知道,小姑娘倒是長了一張大家閨秀的漂亮臉蛋兒,奈何天不遂人願一開口就露餡。嗓門大的吵人,脾氣爆的不點都能自燃。
“快吃!還有點溫熱。”林不語的奶奶把一個大碗往付簡兮的面前推了推,站起身順手也扒拉了兩下付簡兮的頭發。“別剩下,這些都是你的!”
“好嘞奶奶,您別管了,吃完我們倆收拾,您快追劇去!”付簡兮邊說邊拿過筷子,把桌上瓷碟裏的黃瓜絲和碎雞蛋一起倒進了面碗裏。這個過程,他都不敢再開口說話了,恐怕一開口,口水先出來。心理嘲笑自己,看看這出息,啧啧~,也就能到這種程度了。
“哎……我這也吃不下了,都給你吧?”林不語一只手揉着胃,一只手拿着筷子挑着一根面條,看着付簡兮拌面。
付簡兮聽着林不語的話,正往嘴裏送了一大筷子面的手突然捧起碗,換了個離她遠一點的位置坐下。這姑娘說給你她吃剩下的,你就要感恩戴德的接受,還要呲着滿口白牙幸福的說,女王大人您剩下的面怎麽如此的美味。
別問付簡兮為什麽如此了解林不語?十六年的鄰居,小學、初中、高中無縫銜接,幸好大學沒在一起上學,才落得清靜。
“啪!”林不語一雙筷子很利落的拍在石桌上,漂亮的鳳尾眼帶着狠毒的光瞪着付簡兮。
要不是付簡兮嘴裏都是面,他都要喊一嗓子好掌法,再練一陣兒,石桌定要粉身碎骨!
“付簡兮,以後吃面再也沒你事了,哼!”林不語白皙圓潤的食指穿過石桌直指付簡兮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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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簡兮擡起頭,臉上馬上堆起閃瞎雙眼的笑,眉眼彎彎,揚起嘴角,左側嘴角淺淺的梨渦浮現。晃瞎眼的笑一秒都沒到就恢複,付簡兮含含糊糊的說:“講個道理,您那面要拌我這裏,我再吐喽!你是不是想明早不用買早點了?”說完也不管林不語吃了蒼蠅似的臉,自顧自的把剩下的面全扒進嘴裏。
“啊~!”林不語又拍了一下石桌,“付簡兮,你太惡心了,不行了,我要吐了,嘔……”林不語邊說邊往屋裏跑,一陣趿拉拖鞋的聲音,聽聲音林不語應該跑回了二樓。
“嘿嘿……”付簡兮把林不語惡心走,自己終于得了一會兒安寧。
把三個人的碗筷收拾進廚房,林不語的奶奶從沙發上起來走向廚房水池邊。
“诶……奶奶我洗我洗。”付簡兮第二趟進廚房,林不語奶奶已經在洗碗了。
“不用你,快回去睡一覺,晚上不是要打工嗎?走吧走吧,你們洗碗我還怕浪費水,還怕你們沖不幹淨洗潔精,我這把老骨頭中毒了誰給你們做飯吃,是吧?”嘩嘩的水聲,伴着老太太臉上溫和的笑,随意扯出的家常,讓付簡兮心理一陣陣的暖。
“奶奶,明早兒我下班回來,給您帶清河邊兒那家的早點!甭做了,也別出去買!”付簡兮靠在水池邊,看着老人家仔仔細細的洗着碗。
“行,挺好,我愛吃!就他們家,我稀罕那味兒!”
“那,我回去睡覺了!”邊說邊往外走,走到客廳正中,沖着二樓說了句:“走了啊,清河邊兒早點,想吃什麽發信息。”
付簡兮走到前院兒門口,樓上傳來一句:“趕緊走!”隔着樓板,窗戶,音量還是不小!
付簡兮進屋,開了樓下客廳窗戶,橘黃的霞光更肆意的灑在一半的沙發上。還有兩個小時,路上二十分鐘,還能睡一個半小時。不想再換衣服上床睡覺,索性,在沙發上湊合一會。
剛靠近沙發,困死人的慣性把身體筆直的摔進沙發裏。怕悶死自己,付簡兮只是把臉歪了歪漏出鼻子和嘴,面向沙發裏側。他感覺沒有兩秒鐘,連個過度都沒有就直接睡死過去。
濃墨般的黑,黑的低沉壓抑,黑的徹底,黑的無邊無際。
細針頭一樣大的白點,隐隐約約出現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白點帶着光暈,那是會渲染的一個白色光斑,眨眼的功夫,白色光斑擴散開來。
蒼白的沒有溫度的房間,唯一的顏色是窗邊垂順的淡藍色窗簾。
白色被褥中間躺着面色蠟黃的老人,瘦骨嶙峋的雙手中握着一雙同樣瘦的手。那是一個漂亮帥氣的少年的雙手,少年的頭垂得很低,幾乎就要貼到胸前,那種彎度,後脖頸上脊椎節清晰可見。
“世間何止百态……踽踽前行的人太多……”死寂的房間,老人的聲音時而傳來,“別去想離開的人,過去的事,雙眼盯着光……盯着光,總有一天會走到日之方中……簡……簡兮……”
無邊無際的濃墨又潑了過來,沉重的墜感,像是高空萬裏墜入深海。海水的擠壓,缺氧的掙紮,嗆入口中的水封閉聲音的慌亂。
淡黃色的光影沒能像白光一樣驅散無邊無際的黑,只是顯現在黑暗中的一部分。
淡黃色長裙,修長的身影,漂亮烏黑的長發,攥在行李箱把手上的骨節泛着青白色。仿佛攥着這個箱子就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女人的另一手停在院門前的鐵門上,停頓了很久都沒能回頭看看坐在身後幾米遠臺階上的男孩兒。四五歲的男孩手裏抱着一個,一小時前女人進屋塞給他的玩具飛機,一個小時過去了,男孩抱着飛機沒離開過手。
“媽媽有事……去爺爺家,不要跟着爸爸……”
“哦……”
聲音重疊在一起,話聽不真切也聽不完整,反反複複回蕩在越來越小的淡黃色空間裏,媽媽有事……不要跟着爸爸……,媽媽去哪?
那個背影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無論男孩兒怎麽哭,怎麽鬧!
最後忘了,對,是忘了!
淡黃色的光影最後變淡,變淺,變得模糊!卻沒有完全消失,頹敗的灰,像陰雨天的灰,卻比那更沉悶。
雜物間淩亂,飄着許久不見光不通氣的黴味。
陰暗的角落裏,一只鐵皮水桶,水桶的提手已經爬滿鏽黃,桶身卻沒有破爛。
透着昏暗的光線,看清鐵桶底層鋪着幹爽的破布,破布堆兒裏四只還沒站穩的幼貓仔兒發出微弱的叫聲,又綿又軟,跟這個冷硬昏暗的雜物間格格不入。
雜物間的門打開,門縫裏擠進一個弱小的身影。
“看,蛋糕,奶奶剛給我買的……給你們……我們是好朋友嗎?”男孩兒把整張臉放進鐵桶裏,小手掰碎手中半塊蛋糕,食指拇指捏着一點點喂給四只小奶貓。
“快長大……,爺爺的葡萄熟了,咱們一起吃,嘿嘿……”清脆歡快的笑聲,高高低低的充斥着灰色的空間。
“砰!”雜物間的鐵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口,面容扭曲,眼神狠厲,左右搖晃了一會兒,終于沖着男孩兒走去。
“兔崽子,不好好學習,天天玩這個……找死是吧……”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晃晃蕩蕩的身形,填滿了整個灰色空間。
男人提起鐵皮桶,大步走去院子,向着後院走去。男孩兒在身後怎麽追都追不上,微弱的喊聲只能聽見含糊的再喊:“爸爸……爸爸……”聲音帶着懇求、委屈、驚恐。
男人出了後院,一條河出現在眼前,河水湍急,透着二月寒徹骨的冰冷!就算是醉酒搖晃的身體,男孩還是沒追上。眼看着男人擡手掀起鐵皮桶底,鐵皮桶口沖下,四只被搖晃掙紮的奶貓,一只一只……一只一只,最後是那團破布條,一起倒進了河裏。
“爸爸……”絕望到的幾不可聞的聲音,沒能喚起男人的注意。
“喵喵……喵……”
男孩兒看着河水裏掙紮着的幼貓崽兒,河水打濕了本就稀少的毛,幼貓崽兒身形瘦小卻拼命的掙紮。
“喵……”原本軟綿的叫聲,突然變得尖刺,痛徹心扉。
一只黃白花,抱住了一個快石頭,可是最後石頭帶着它一起又卷進了河裏。
一只一只,最後淹沒在河裏!
有抽泣聲,有咒罵聲,有……還有什麽?
灰色光影猝然消失,弄墨般的黑再次潑來。
窒息!
胸悶!
驚恐!
付簡兮猛地睜開雙眼,緩了兩秒,緊握的拳狠狠的砸在沙發背上。布藝沙發發出沉悶的聲響,這個動作連帶聲響并沒有消散夢裏帶出來的感覺。他利落的翻身起來,揉着太陽穴走向浴室。冰涼的水一捧一捧潑在臉上,最後又喝了一口,漱漱嘴!
從浴室出來,擡頭看看表,才睡了一個小時!
走出屋子,來到山地車前,拿過車把手上挂着的黑色鴨舌帽帶上。轉身走向葡萄架下,推出他的小龜王電動車。碧海雲天,打工去!
夜風一吹,付簡兮徹底醒了!真夠矯情,做個夢給自己吓成這樣。又不是沒做過比這更恐怖的夢,也不是頭一回夢見這些破|逼事。用得着這麽重視麽?果真最近過的太舒暢,人就變得矯情了!
是追債公司的太久沒上門了?
還是付天宇太久沒出現了?
這些人再不出現,他都該覺得自己的生活本就該如此了!
來呀,來呀,該來的趕緊來,別特麽折騰一陣兒歇一陣兒,有種一起來呀!
這麽安慰着自己,嘴裏開始哼起了歌!
來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時光……來呀,造作呀,反正有大把風光……
付簡兮開着他的白色小龜王電動車,慢慢開着欣賞着夜晚清河邊清朗秀麗的景色,一邊低聲哼着歌。唱着唱着給自己唱出一身雞皮疙瘩,随着夜風,撒了清河一河邊的雞皮疙瘩!
作者有話要說:
BL新文!
盡量不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