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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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任念年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別的城市了。他的身邊沒有餘衡,也見不到其他人,只有夏興揚。
任念年心下一慌。
餘衡打算一個人做什麽?難道他要獨自承擔那一切嗎?
只要一想到餘衡,任念年就心亂如麻,萬分焦急,他根本不可能安安穩穩地待在屋子裏,他急着出門,要回去和餘衡一起面對。
夏興揚扶額,有點頭疼,他就知道任念年醒來後會是這種反應。
“任先生,如果你要去找餘衡,那不好意思了,我是不可能放你出去的。”夏興揚堵在了門口,雙手抱臂,“所以我勸你還是老實待着吧。”
難得見夏興揚這麽強硬,任念年微微愣住:“餘…餘先生他,有說什麽嗎?”
“他讓你安心等他回來,那些事他會處理好的。”
任念年沒吭聲,陷入了思索中。
“任先生,你喜歡餘衡,對嗎?”
沒想到夏興揚突然問得這麽直接,任念年有些尴尬,低下了頭。
一低頭,任念年就看見了自己手腕上的鈴铛手鏈,這個手鏈他原本已經取下了,看來是餘衡趁着他睡着時,又為他重新戴上了。
頓時,一股暖意湧上任念年的心頭。
夏興揚的戀愛經驗豐富,一瞧任念年這種表現,就看穿了他,便道:“任先生,既然你喜歡他,就應該相信他。”
“嗯。”任念年點頭,手腕上的鈴铛手鏈,永遠都能給他一種安定的力量,令他心安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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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夏先生,我的妹妹,思思她呢?”
“放心,她也安全轉到這邊的醫院來了,這兩天你随時都可以去看她的,反正你現在待的小區,離那家醫院也不遠。”
“嗯,謝謝夏先生。”
夏興揚擺擺手,挑眉笑了笑:“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任先生,或許我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聞言,任念年又尴尬地垂下了眼眸。
夏興揚輕笑而過,沒再繼續逗任念年了,如今他對任念年的看法也有了極大的改觀。
以前他覺着,臉蛋漂亮,又難以懷孕的任念年,是個很方便的約-炮對象,因為在床上根本不用戴套,可以怎麽爽怎麽來,他剛開始也以為餘衡只是一時的興趣。
而現在逐漸了解任念年,夏興揚再也不會生出這種想法,畢竟堅強樂觀的任念年,絕對值得喜歡。
換了新醫院,身邊照顧她的護士姐姐們也都是些不太熟悉的面孔,任念思一時有些不習慣,但也不抵觸,欣然接受了新環境。
由于下半身癱瘓多年,任念思經常坐在輪椅上,因此現在即使不依靠別人,她自己也能搖着輪椅,緩緩地前行。
這天早上,任念思在水池邊又咳出了血,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趁護士姐姐進來之前,她趕緊摸索到了水龍頭,放水沖掉了。
現如今的身體狀況,任念思自己最清楚,衰弱的腎髒經過了兩次手術,卻還是……
“思思,今天感覺怎麽樣?”小護士笑着走近了她。
任念思也彎起唇角,對護士姐姐笑嘻嘻的:“我感覺身體很輕很舒服,也沒有哪兒疼了,就是我一直在屋子裏有點悶,也無聊,姐姐,你可以帶我出去逛逛嗎?”
年輕的小護士就比任念思大一兩歲,立馬點頭:“當然可以。”
其實兩人也沒去多遠的地方,就是到了住院部後面的一片綠地草坪。
年輕的小護士推着輪椅,帶任念思逛了兩圈,任念思曬着太陽,沒一會兒就懶洋洋地睡着了。
任念思沒有說實話,實際上她越來越疲乏無力,只要一咳嗽,整個肺部就疼得厲害,牽引着全身的神經,也都在隐隐作痛。
上天留給她的時間大概不多了,任念思開始害怕,她害怕有一天夜裏,自己就那麽孤孤單單躺在病床上,在一間小小的房間裏,走了。
她總想要出去,想去外面的世界,因為她舍不得,她對世間還有太多留戀,還想多多感受新鮮的空氣,藍天白雲,鳥語花香,以及人們的歡聲笑語。
更重要的是,她想等着哥哥任念年找到一個幸福的歸宿。
幸好,她多活了幾年,現在哥哥的身邊除了她,還有餘先生。
見任念思閉着雙眼,顯然進入了夢鄉,小護士準備将她推回病房,卻突然走來了一位年紀較大的護士阿姨。
同一時間,醫院西面的小側門那裏,也出現了一輛可疑的面包車。
這之後沒一會兒,任念年前來看望妹妹,卻發現任念思并不在病房裏。
他出去找人問了問,其他護士也不清楚,後來小護士說任念思被另一個護士阿姨帶走了,說是要帶她去做身體檢查。
任念年立馬去了檢查室,可屋內也沒人,他越來越急,剛想去聯系醫生,誰知後頸猛地一痛,被人從後面一下子打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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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折磨了一夜,天剛剛亮,城郊外的偏僻小道上,任念年背着妹妹任念思,不停地往前跑,但由于拖着受傷的身子,他的速度漸漸變慢,也流了一路的血。
任念年完全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竟然再次碰上了這個姓文的瘋女人!
這個女人,可是他和妹妹任念思曾經難以忘卻的噩夢!
與任念年面對面時,文蓉芝氣得一張臉都扭曲了。
任念年猜想,估計是蔣川誠出了什麽事,所以文蓉芝滿心滿眼全是仇恨,這次也大膽地僞裝成醫護人員混進醫院,甚至還花錢找人,綁架了他們。
折磨和報複任念年這種事,文蓉芝沒讓他人出手,只想一個人痛快地發洩恨意,等之後再用任念年要挾餘衡。
整整一夜,任念年聽着旁邊的妹妹無助的哭喊,而他自己被文蓉芝扇耳光,拳打腳踢,脖子上也留下了一道道的掐痕。
文蓉芝顯然不想直接弄死任念年,而是要留着慢慢折磨,讓他生不如死。
任念年的神經緊繃着,幾乎是一夜沒睡,淩晨時分,他趁機掙斷了繩子,又用石頭砸暈了文蓉芝,他和妹妹才有機會逃出來。
“思思,你一定要…要撐住!”
“我們…我們要快點,再快一點!”
之前跑了一會兒,逃離了那個廢棄的工廠,這時候任念年雖是迫切地想要加速,可已經跑不動了,他喘得越來越厲害,腳步也越發沉重,汗水與血水交融,不斷地滑落下來。
“哥,我……”任念思無力地喚着,長時間沒吃沒喝的她,臉色慘白,此時胸口又疼了起來,嘴角竟也溢出了血。
“別怕,思思,你要相信我,我們很快…很快就沒事了……”背着她的任念年,一直埋頭向前,暫時還沒留意到妹妹嘴邊的血。
任念思擦了擦嘴角的血,笑着“嗯”了一聲:“哥,只要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然而下一秒,她耳郭一動,聽到了車子的引擎聲。
任念年一心只顧着往前逃命,而任念思的眼睛雖然看不見,聽力卻變得相當好,一下子就辨別出來了。
一輛車正從他們的後方飛快地駛來,是……是文蓉芝!是她追上來了!
車內的文蓉芝怒目圓瞪,眼底也全是紅血絲,她狂踩着油門,車速一路飙升,完全豁出去了!
明明她的身後已經出現了警車,并且警笛聲越來越大聲,不停回蕩在耳邊,可文蓉芝不想逃了,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任念年和任念思。
兒子被抓走了,她這些年的生意也完全泡湯了,而且警察也要逮捕她入獄,她現在什麽都沒了,已經沒什麽可失去的了!
所以文蓉芝壓根就不怕死,不過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任家兄妹一起。
文蓉芝不顧一切地撞了上去!
千鈞一發之際,任念思松開了摟着哥哥脖子的手,然後雙手拼命用力一推,将任念年推到了一旁,然而她自己卻……
猛烈地撞擊過後,車速過猛的車子也翻了,警方抓住了暈倒在駕駛座上的文蓉芝,随行的救護人員,也立即将渾身是血的任念思擡上了擔架,送進救護車裏。
本來他們也準備把任念年擡上另一個擔架床,可任念年死活不願意,非要陪着奄奄一息的妹妹任念思。
護士立刻給任念思戴上了氧氣罩,可任念思的氣息還是逐漸微弱,她這時候說話很費勁,卻仍是擠出了笑容,安慰着哥哥任念年。
“哥,不要…不要哭…”任念思伸手摸着任念年的臉,“記得小時候,你…你給我講了……那麽多的…童話故事,可是,那些…王子騎士…精靈,永遠都比…比不上哥哥,你…你才是…最勇敢,最堅強的!是我…我心中,最棒最厲害的……英雄!”
任念年點頭,強忍住了淚水,他不能讓妹妹失望,他要在妹妹面前做一個堅強的英雄。
“哥,我…我好舍不得你……”
五年前的那場車禍後,任念思又瞎又癱瘓,也沒法再繼續畫畫了。她的病情反複,不停地吃藥,也一直在做血液透析,那種全身插滿管子的感覺,實在太痛苦了!
任念思從沒告訴過任念年,其實那時候,她就動了放棄的念頭,是想死的……
但她又想到爸爸媽媽都不在了,自己是哥哥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也大概是支撐哥哥活下去,努力賺錢生活的唯一動力了。
要是連她也走了,無親無故的哥哥要怎麽辦?
任念思舍不得哥哥,不忍心留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在世上,所以即使她再累再痛,都咬牙熬過去了,一次次地與死神抗争着。
受着哥哥任念年的感染,她也漸漸開始留戀世界,又想要活下去了。
然而這一次,恐怕真的不行了……
還好,現在有了餘先生,餘先生也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哥哥的。
“哥,千萬…千萬不要自責……謝謝哥,因為…因為,你這些年的努力,我…我活得很開心,真的……”
“我雖然…看不見了,也沒法走路,但是,哥…你可以代…代替我…活下去!用你的…眼睛替我…看世界,用你的腳,走遍世界……每一個…美…美麗的地方……”
任念思的氣息越來越弱,眼皮也恍如有千斤重,漸漸擡不動了,在彌留之際,她恍惚間看到了爸爸媽媽,他們笑得一臉慈愛,向她招了招手。
任念年握着妹妹的手,不停地搖頭,淚水這下子完全抑制不住,還是湧出了眼眶:“思思,不…不要……”
他喊着妹妹的名字,肺腑裏浸滿了悲傷,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哥,我…我要,去見爸爸…和媽媽了,你…答應我,一定…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
任念思微微笑着,永久地閉上了雙眼……
抱着再無知覺的妹妹,任念年崩潰地哭叫着,他一生忐忑,千瘡百孔,都不曾像此時此刻這般的崩潰大哭。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挖空了,腦袋裏亂作一團,然後肚子也是一陣劇痛,雙腿間竟忽然流出了鮮血,都染紅了褲子。
任念年伸手摸了摸,望着滿手的血,他像是明白了什麽,眼中滿是不舍,然後下一刻就暈厥過去,手腕上的鈴铛手鏈也沾滿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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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餘衡帶着戒指,匆忙趕到醫院時,守在病房外的夏興揚一臉沉重:“餘衡,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随後也跟餘衡說明了任念年目前的情況。
由于遭受暴力打擊,造成了任念年的腦震蕩,他的肋骨也斷了兩根,右手腕骨折,這個應該是掙脫捆綁的繩索導致的,而且任念年肚子裏的孩子,還差點流掉了。
餘衡聽到這裏,臉色大變:“什麽?!你說他懷孕了?”
醫生扶了扶眼鏡,十分确定:“嗯,他之前很難受孕,是受孕幾率小,可不代表沒有可能。任先生現在已經有了快兩個月的身孕,本來剛懷孕不久,比較容易流掉,但任先生很堅強,可能潛意識裏在保護孩子,這個小生命也比我想象中的要頑強許多。”
聽完,餘衡沉默良久,才道:“謝謝。”
醫生還說,雖然任念年現在醒了,但仍然很虛弱,并且大腦受到了強烈刺激,暫時性失憶,智力嚴重退化,誤以為自己只是七八歲的孩子。
夏興揚也補充說:“任念年不記得任何人和事了,連他自己也忘了,無論我們說什麽,他都呆呆的,沒有一點反應。”
餘衡點頭,之後走進了任念年的病房內,他心中有着太多的忐忑不安,緩緩靠近了床邊。
奇怪的是,當餘衡進來時,對任何人都沒什麽反應,好似無痛無感,沒有知覺的任念年,這時眼珠卻緩緩轉動,左手的手指也動了動。
見到這一幕,夏興揚愣住,周圍的醫生和護士們也紛紛大驚。
任念年用一根手指輕輕勾住了餘衡的手指,他毫無血色的唇,下一刻便彎起了一抹淡笑。
即使什麽都忘了,任念年還是對着餘衡笑了。
餘衡呆住……
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真是太傻太可笑了,為什麽要一再的試探,确定任念年的心意?
眼前的這個人,明明是這麽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