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 五十七章
洛瑾似乎總有用不完的活力,這才剛病愈沒幾天,就又背着自己的弓箭學騎射去了,這個從小生活在侯府圍牆裏的小女孩兒,在馬上奔馳時,竟像草原兒女一般活力四射。而老太君原本不太願意洛瑾成日在馬背上,但看到洛瑾的眸子一日比一日更有光彩了,也就不再說什麽。
這些天老太君的身子也漸漸轉好,張姨娘的孩子也安安穩穩的,只有楊沉香時不時出一些幺蛾子,要不就是纏着侯爺送她什麽珍寶,要不就是不着痕跡地給侯夫人找些氣受,不過這些都不是大問題,老太君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性,待他對楊沉香的新鮮感過了,她也就如同後院那些姨娘一般,只能安安生生地過日子了。可是侯夫人卻不這樣認為,她入主侯府十幾年,從未見過侯爺對哪一個妾室這樣上心,每日回了侯府便要先到楊沉香那裏去坐一會兒,晚膳也盡是在她那裏用了。侯夫人不是小女孩不再奢望從侯爺那裏得到情啊愛的,她只要她作為侯府女主人的身份與尊貴,要侯爺的女人們都知道誰才是正主兒,你們不過是附屬品而已。
可是楊沉香的出現卻打亂了侯夫人的心境。原本在其他人家,男主人有個寵愛的侍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正室夫人也不會太過緊張,可定遠侯夫人底下的侍妾們可從未有過這樣突出的,于是侯夫人便慌了神了,成日就想着如何壓制楊沉香,可偏偏楊沉香所做之事又從未太過火,侯爺總是将先就着她,讓侯夫人心裏窩火卻又無處可說。
盡管齊悅軒裏的侯夫人成日草木皆兵,死死盯着楊沉香,抓住她一點錯處便要拿出來念叨念叨,但很快侯府就發生了另一件大事,讓每人都大氣都不敢喘。
秋風蕭瑟,忽然就吹到了定遠侯府。世子洛謙在一個飄着細雨的夜裏突然發了高熱,不省人事。洛铮帶着芸生第一時間趕到了沉香閣,侯夫人也趕到了,只是在進門時,她擡頭看了一眼沉香閣的大門,眼神突然一涼,沉香閣,楊沉香。
待定遠侯洛雍和老太君匆忙趕到時,芸生已經為世子把過脈了,只是看着芸生暗淡而又愧疚的眼神,洛铮便明白了,不管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芸生對于大哥的病情,都是無能為力。
“怎麽樣了?”老太君從睡夢中驚醒,平日裏極其注重儀容的她此時發絲淩亂,衣襟松散,眼裏流淌着深深的驚恐,“謙兒他如何了?”
“老太君先別着急。”芸生扶着老太君坐下了,想着要如何安撫這個年邁的老人,“世子他只是白天受了涼,夜裏發作了一番,并沒有大礙,過一陣子便會醒來了。”
世子确實沒有大礙,對比他平日裏的身體狀況來說。只是這一次的發熱,芸生已經可以确定,洛謙他幾乎是燈枯油盡了。從小靠着珍貴的藥材保了命,但終究熬不過先天帶下來的弱症,這一次發熱雖不致命,但确實在提醒他們,洛謙活不久了。
芸生看着眼裏布滿血絲的洛铮,發現他垂着的雙手緊緊握了起來。而吉煙,卻站在門外一直沒有進來。
“大夫到了沒?”侯夫人坐在洛謙床邊,聲音微顫,“要派人去請太醫才行!”
“到了到了!”張媽媽領着幾個太醫一路小跑了進來。“下官給侯爺請安,給老太君請安,給侯……”
“別做這些有的沒的了!”老太君直接打斷了挨個兒行禮的太醫,說道,“謙兒他到現在還沒醒來!”
太醫被老太君突然拔高的聲調吓了一跳,擦了一把額角的汗珠便去給洛謙把脈,幾人又掰開洛謙的眼皮看了看,觀察了他的舌苔,心裏越來越涼。還好是背對着衆人的,幾位太醫面面相觑,誰都不願意去告訴老太君實情,經過一番掙紮,還是資歷最老的那一個太醫站了出來。
“下官等已經看過了世子的情況,實在是……”老太醫花白的發絲有些淩亂,大抵也是被人從被窩裏匆忙叫了起來的,“實在是不容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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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一聽,兩眼一翻,就快要喘不上氣來,芸生連忙走了過去與莊媽媽一同安撫着她。而洛雍是在場最鎮定的,說道:“具體是怎樣的情況?”
“世子現下确實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老太醫摸了摸胡子,不再說下去。
洛雍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樣子便再沉不住氣了,“有話就說!”
“世子他自小體弱,這一次發熱便是一個警鐘,他……”老太醫搖了頭,“他怕是耗不起幾多時日了!”
太醫此話一出,整個屋子徹底沉寂了,只有侯夫人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緊接着便低聲哭泣了起來,“謙兒你可不能有事啊……”
“哭什麽哭!”老太君推開芸生和莊媽媽,指着侯夫人說道,“我謙兒定會安然無恙的!”
此話一出,整個屋子裏再也沒人敢再接話。大家就這樣守着洛謙,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悠悠轉醒,衆人才松了口氣。可是吉煙,卻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芸生出了沉香閣,想去找找吉煙,可偌大的侯府,上哪裏去找她呀。
“芸生?”
芸生剛從吉煙平日裏喜歡去的樹林裏走出來,就遇見了落霞。“你找吉煙?”
“是呀。”芸生知道落霞與吉煙算是從小一同長大的,但是她知不知道吉煙與世子的事情還是個疑問,“你也找她?”
落霞看着芸生,久久不說話,良久才別開臉,嘆了口氣,“你跟我來,我帶你去找她。”
已經是深秋了,侯府處處可見枯黃的落葉,兩人踩在上面發出細碎的聲響,在這百花枯萎的季節顯得格外寂寥。落霞帶着芸生走進了致遠堂,繞過老太君住的地方,走過一片竹林,站在了一處小院門外。
看着芸生疑惑的眼神,落霞說道:“這裏是世子以前住的地方?”
“世子?”芸生以前是見過這地方的,只覺得清靜雅致,翠竹環繞,定是哪位文人雅士住的地方,但卻萬萬沒想到是世子住的地方,“世子曾經住在這裏?”
“恩。”落霞點點頭,眼神飄渺,語氣平淡地說道,“世子年幼喪母,又天生體弱,後來便一直養在老太君身邊,也是前幾年才搬了出去的。”
洛铮告訴過芸生,落霞的母親是被侯夫人打死的,而她的母親生前又是洛铮娘親的忠仆,所以是可以信任的。“因為吉煙?”
落霞目光驟然一緊,看着芸生的眼睛說不出話來,許久,才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話,“我并不知道,吉煙應該就在裏面,你去看看她吧。”
落霞走後,芸生張望了四周一圈,這才輕輕推開了門。
這屋子,一點也不像幾年沒人住的地方。桌椅擺放整齊,陽光灑在上面也看不到一點灰塵,桌上的茶壺還冒着熱氣,古玩擺飾擦得幹幹淨淨,臨窗下一張書桌,上面還養着翠竹,新鮮翠綠,整個屋子散發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香。
吉煙就坐在書桌前,手裏握着一支筆,背脊挺直,面容安詳,像個名門貴女在吟詩作對。
“芸生,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吉煙聽到了腳步上,卻沒有放下筆,只是回頭看了芸生一眼,“落霞帶你來的?”
“恩……”芸生走到吉煙身後,看了一眼她正在寫的字:當時年少春衫薄。
吉煙早已無父無母,她在這世上唯一的期盼就是世子。上一世,世子去世後吉煙便投了湖,所以今早芸生見吉煙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心便懸了起來,怕她又做什麽傻事。
“我沒事兒的,老太君回來了嗎?我悄悄走了,老太君指不定要罰我了。”吉煙将筆擱好,把自己放下寫的東西放在一旁,芸生這才看見,桌邊一角已經堆了厚厚一疊紙了,看樣子,全是吉煙寫的字。吉煙識字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她竟能寫出這麽一手漂亮的娟秀小楷。
“老太君那麽疼你,怎麽可能罰你。”吉煙雖笑着,可是眼裏的空洞任誰都能看出來,此時不哭,也許只是早就預想到了這個結局吧。
窗外翠竹被風吹得沙沙地響了起來,吉煙與芸生并肩往外走去。
而芸生一回了驚綠堂,便見洛铮手裏捏着從地上拾起的一片落葉,仔細把玩。
“怎麽了?”芸生拿了一件披風,站在洛铮身後,“今日不用進宮了嗎?”
“我告假了。”洛铮回頭,嘴角噙着一絲苦笑,丢了手中的落葉,說道,“随我去一個地方。”
侯府馬車內,洛铮一直未說話,看着窗外微微出神。
“咱們這是去哪兒?”芸生感覺馬車行駛地飛快,而阿九還在不停地催促着車夫鞭子揮快點。
“去赤烏山。”洛铮聲音低沉,情緒還沉浸在洛謙病重的悲痛中,但眼裏卻透露出一絲希冀來,“大周有一位神醫,雲游四海,近日來了咱們大盛京城,就住在赤烏山,我打算去拜訪他一番。”
“大周的神醫?”芸生雙眸一下亮了,興奮地抓住了洛铮的手,“也就是說世子有救了?”
洛铮沒有回答芸生的問題,反而握着她的手皺了眉頭,“你的手怎麽這樣涼?不是吩咐朱媽媽拿一個暖爐來嗎?”
洛铮這一說,芸生才想起之前吩咐朱媽媽拿暖爐來車上,卻始終沒有見到她人影,“算了,天氣還不算冷。”
“唔……”洛铮用自己的雙手将芸生的雙手包裹了起來,“我幫你捂熱。朱媽媽也是年紀大了,最近越來越記不住事了。”
☆、吉煙番外
? 吉煙番外
“孩子,你過來。”老太君原本在禮佛,看見身後的小姑娘後便站了起來,坐到窗邊的羅漢床上,“叫什麽名字呀?”
小女孩瘦瘦小小的,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不說話。
“老太君,這孩子是紅珠的獨女,叫寶兒呢。”莊媽媽對着寶兒招招手,“寶兒愣在那裏做什麽,快過來給老太君請安。”
“寶、寶兒給老太君請安。”寶兒雖已經七八歲了,但是聲音還是奶聲奶氣的,聽得老太君心都酥了,“好孩子快過來。”
看着老太君和藹的眉眼,寶兒想到莊媽媽時常告訴她老太君是個特別和善的人,于是她也就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以後你就待在我身邊可好?”老太君摸着寶兒細軟的頭發,皺起了眉頭,“這孩子也太瘦了!”
“這孩子也是可憐,她娘前段時間病重,七八歲的她便日日夜夜服侍着,能不瘦嗎。”莊媽媽看着寶兒的眼神裏充滿了憐憫,“這孩子随她娘,是個重情義的人,老奴看她自小就沒了父親,如今唯一的娘親又去世了,所以這才想着叫她來老太君身邊服侍。”
見老太君不開口,莊媽媽又說道:“寶兒的娘紅珠雖沒在老太君跟前服侍過,但這麽幾十年來老奴是看在眼裏的,是個老實人,她的孩子想必也不會差。”
“寶兒這名字不好,光咱們侯府就有好幾個叫這個名兒的了。”老太君揉了揉吉煙的腦袋,笑着說道,“以後你就叫吉煙可好?”
“吉煙?”寶兒嘴裏輕輕念叨了這兩個字,覺得好聽極了,“以後我就叫吉煙了?”
“可不是嘛!”莊媽媽一聽就知道老太君是首肯了,連忙拉着吉煙給老太君磕頭,“吉煙以後可要好好服侍老太君啊!”
吉煙剛給老太君嗑了頭,門外就發出一陣響動,莊媽媽往外張望了一番,笑着說道:“世子來了!”
說罷,吉煙便見一少男被奴仆們擁簇着走了進來。吉煙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麽好看的人,他穿着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腰間挂了一枚拳頭大小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來回晃動,他的眼睛眼睛像是寶石一般閃閃發亮,黑漆漆的就像漩渦一般,讓人看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眼睛,即便他臉上蒼白,雙唇毫無血色,可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光芒。吉煙覺得,他一定是從畫裏走來的。
“謙兒過來了?”老太君見到自己的長孫,眉眼間更是溢滿了笑意,“今日的藥可服用了?”
“都用過了。”洛謙雖體弱,但身量卻極高,十歲的小孩兒身姿提拔欣長,可以預見再長年年歲會是如何的風采卓越,“她是誰?”
洛謙指着面前這個陌生的女孩兒,問道。
“她叫吉煙,以後就在咱們致遠堂服侍了。”老太君看着洛謙臉上一絲血氣兒都沒有,心裏暗自酸楚。這孩子一生下來就得了弱症,這些年也病痛不斷,全是靠名貴藥材來吊着命,大夫還曾說話,估計這孩子活不過二十歲。如今也磕磕碰碰地長到了十歲,可每日都藥丸不理身,好好的男孩兒現在渾身是藥味兒,再對比生龍活虎,每天跟着師傅學功夫的洛铮,老太君便覺得心酸。
“吉煙……”洛謙舌尖滑過這兩個字,簡單而清新,“真好聽。”
一晃就是八年,吉煙已經從當初的黃毛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兒,青絲如瀑,時常插着一朵晨間摘下來的花兒,可濃密黑發下的一張幹淨白皙的臉龐卻比鮮花嬌豔多了。吉煙拿着一卷畫軸步伐情況地走進了洛謙的書房。
“大少爺?”吉煙輕輕推開門,看見洛謙一人坐在書桌前看書,竟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于是蹑手蹑腳地走到他身後,輕聲說道,“謙哥哥在看什麽呀?”
洛謙回頭,見是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便笑開了,“看些雜書。”
“雜書?”吉煙挑了挑眉毛,一把抓起洛謙書桌上的書,“《西廂記》?謙哥哥最近看不看詩集看這個了?”
“這個比起詩集,也另有一番滋味。”對于吉煙出格的舉動與言語,洛謙并沒有斥責,反而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十分享受吉煙與他之間跨越了鴻溝的親昵,“你怎麽過來了?”
“你看這個!”吉煙獻寶似的把手裏的畫軸捧到洛謙面前,“這幅畫裱好了!”
洛謙結果了畫,緩緩展開。裏面是一個白衣男子盤腿坐于竹林之下,身前一臺古琴,那男子輕拂琴弦,表情淡然而溫暖,背脊筆直,身姿挺拔,一點不見羸弱之姿。此畫畫工雖粗糙了點,但是可見筆鋒處處是情真意切。
“有進步了。”洛謙仔細觀摩那畫裏人,五官只用幾筆草草勾勒,顯出一副淡然悠遠之感卻無法讓人看清其長相,但也只有他們兩人知道這是誰,“你竟然還裝裱起來了。”
“當然要啦。”吉煙雙手撐在書桌上,揚着下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這可是我眼裏的謙哥哥。”
洛謙聽了吉煙的話便笑開了,他放下手中的畫卷,一手研墨,一手拂着衣袖,“看來我不得不回贈你一副畫了。”
這不是洛謙第一次為吉煙畫像,吉煙聽了便自己去擡了一張椅子過來,椅子是實木做的,十分沉重,洛謙看着吉煙咬緊了牙關死命地拖一張椅子過來,磨着墨的手頓了一下,他,竟連幫眼前的女子擡一張椅子的力氣都沒有。
“我坐好啦。”吉煙腦海裏想了許多姿勢,但最終還是規規矩矩地坐直了,雙手輕輕放在了膝上,“就這樣好嗎?”
洛謙偏着頭看了看她,蹙眉想了一會兒,說道:“你到這裏來。”
吉煙不解,但按照洛謙的話做了,坐到了書桌前,說道:“我坐這兒?”
“恩。”洛謙随手攤開一本書放在了吉煙面前,正是他剛才看的《西廂記》,“你便仔仔細細地看書便好,我來畫你看書的樣子。”
“好。”吉煙回以一笑,便就着窗外的日光開始看書。
只是吉煙此時哪裏能看得進去書,她總時不時地站起來看看洛謙畫得怎麽樣了,洛謙也從不曾因為她的起身而停下畫筆,準确說,應該是洛謙至始至終就在依着自己腦海中那個人的樣子在作畫。這八年來,她的樣子早已烙如腦中,何須用眼睛看着來作畫。
不知過了多久,洛謙終于擱了筆。可吉煙見他嘴唇又白了一些,貌似是體力不支的樣子,便連忙扶起了他,連那副才畫好的畫也未曾看過,“是不是累了?快去歇着,我這就去看藥熬好沒。”
吉煙扶着洛謙走出了書房,一路上念叨着自己不該讓他這麽勞累,應該讓他好生歇着,可洛謙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即便到了房間,洛謙也是緊抿着雙唇。
“大少爺你先歇着,我這就去看着他們把藥熬好。”吉煙扶着洛謙坐好後,便轉身跑了出去,帶動的風力還留着她的清香。洛謙喉嚨一癢,低頭咳了起來,一旁的侍女立馬遞來了手帕,洛謙結果後便用手帕捂住了嘴,一陣猛咳後,他拿開手帕,看着上面一絲絲紅色血跡,出了神。
“今天是什麽日子了?”洛謙看着窗外,問身後的侍女。
“今日是六月初七,并非什麽特殊的日子。”侍女的回答簡潔有力,洛謙聽了後卻苦笑了起來,六月初七了啊,下個月他就十八了,也就意味着他就快要二十了。
夜裏,洛謙突然發起了高熱,侯府上下忙做了一團,定遠侯派人快馬加鞭去請了太醫了,老太君更是守在洛謙床邊不曾合眼,好不容易等到他悠悠轉醒,一家人才算松了口氣。不過他們不知道,洛謙已經醒了有一些時常了,原本打算睜眼,卻恰巧聽到了太醫們在說話,他便索性閉着眼睛聽完了。
“下官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老太醫行醫幾十年,接觸地全是這樣的達官顯貴,知道一旦惹怒了他們自己可沒有好果子吃,可如今的情況并不允許他再說一些敷衍的話了。
“太醫盡管說便是。”老太君從太醫臉上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将會說些什麽,可還是抱着一絲僥幸心理希望太醫能說些好話。
“世子他能安然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這一次發熱即便是挺了過來,也……”老太醫心裏也惋惜這個少年,天資聰穎,容貌一等,可偏偏就應了那句話,慧極必夭,“總之,還請侯爺和老太君随時做好心理準備,世子他內髒已經衰竭,怕是沒有多少時日了。”
此刻,屋子內只剩老太君倒吸冷氣的聲音,而武将出身的洛雍雙腿也軟了,在管家的攙扶下踩勉強站穩,“還……還有多少時日?”
“樂觀的話,也不出兩年,情勢不樂觀的話……”老太醫嘆了口氣,“今年的年關怕是也過不了了。”
但洛謙醒來後,侯爺和老太君還是勉強扯出了笑容,“醒了就沒事兒了,謙兒好生歇着,明日爹還給你尋些好書來。”
洛謙一如既往地笑着答應了,目送自己的父親和祖母離開,只有吉煙還站在門口不肯離去。見衆人都走了,吉煙才走了進來,伏在洛謙床邊低聲啜泣,“謙哥哥,你不可以丢下我,你不可以有事。”
若是以往,吉煙哭了洛謙都會一番溫言細語安撫,可今日,洛謙只是看着床頂不發一言。
“謙哥哥……”吉煙哭累了,發現洛謙卻一直沒說話,以為他睡着了,可是擡頭看他,他卻睜着眼睛看着床頂,睫毛微顫。
“吉煙,過幾日,我想搬到沉香閣去住。”洛謙終于開口了,聲音輕地像羽毛一樣,卻砸得吉煙的心生疼,“謙哥哥,你要搬出去?那我也跟着你去。”
“不用了,你不用跟着去。”洛謙的眼神越來越空洞,看着床欄上精致的繡紋,喃喃自語一般說道,“以後也不用過來了。”
吉煙,即便我能長命百歲,我也不能讓你有尊嚴有名分地陪伴我一生,如此,還不如讓你嫁到一個好人家,護你一世安穩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