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夜兒子在李尚書的公子家裏一同飲酒,忘了遣人回來知會娘一聲,确實是兒子的不是,只是,這……”他看向芸生,不知今日究竟發生了什麽。
“……”侯夫人聽了此話,竟一時不知說些什麽,但一看見芸生臉上一副極委屈的樣子,便又問道,“那這丫頭的發簪又如何在你屋子外?”
洛昀挑眉望着地上的發簪,眉心一跳,一聳肩,說道:“兒子不知。”
見他一副無賴的樣子,侯夫人窩火極了,正想發怒,洛昀又說道:“不過娘您放心,老太君身邊的人,兒子卻是不敢染指的。”
此話一出,侯夫人更是怒火中燒,不知這兒子腦子裏裝了些什麽!老太君身邊的丫鬟不敢染指,卻敢染指自己父親的寵妾?雖知道是張姨娘那水性楊花的女人先勾引了洛昀,但此刻她依舊是恨鐵不成鋼,這兒子什麽時候才能為自己争口氣呢!在知道他貪戀美色的那時起,侯夫人便開始防他身邊的丫鬟,就盼他能一心一意,用功讀書,不輸洛铮半點。且侯爺也常常斥責洛昀生活不檢點,不若洛铮潔身自好,侯夫人心裏便恨極了那些與自己兒子茍且的丫鬟,每一個都挨了打變賣了出去。
現下屋子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芸生雙腿已經跪得沒了知覺,脖子與臉頰兩處的疼痛卻讓她越來越清醒,“求夫人明鑒!奴婢确實與四少爺沒有一絲瓜葛!”
這時,燕脂帶着吉煙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吉煙一進來便見芸生跪在地上,又見她臉頰腫了起來,脖子也有血痕,頓時紅了眼眶,“芸生你怎麽了?”
芸生含着淚望向吉煙,心中安定了些,她知道老太君的心腸,定不會置她與不顧的。
“夫人!”芸生雖沒說話,吉煙也知道芸生定是挨了打,便心中氣憤,直挺挺地跪了下來,“芸生是老太君身邊貼身伺候的人,即便是有錯也要先過問了老太君,如何就動了私刑!”
侯夫人知道這一茬上自己理虧,且疼愛吉煙不比五小姐少多少,所以此時她口中責怪意味甚濃,也不願與她計較。此時在一旁聽了許久的洛昀開口說道:“兒子大概清楚了發生了什麽,總之确實是不關她的事,娘怕是誤會了。”
洛昀雖這樣說,但侯夫人已經不打算放過芸生,前些日子她壞了自己好事,讓張姨娘逃過一劫,自己又被侯爺訓斥治理侯府不周,雖是氣極了,但心裏也只想着是張姨娘走運,半路殺出了芸生這個程咬金,并未完全遷怒與她,但青葙今日來告訴她在兒子屋子外發現了芸生發簪,且昨夜裏洛昀回來時身上有女人的脂粉,侯夫人這才恨極了芸生,認定了她想勾引自己兒子,便未多想就叫人帶了芸生過來,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将這個想要勾引自己兒子的女人發落了!
“喲,夫人這裏這麽熱鬧?”突然,一道嬌俏的聲音傳了進來,一女子邁着輕盈的步子,搖着團扇款款走了進來。
☆、青葙
? “妾身給夫人請安。”來人正是張姨娘,她穿了一身深紫五彩刺繡鑲邊長裙,襯得她本就妩媚的五官更是豔光四射,擺着細腰,款款給夫人行了禮,又轉過身去,對着洛昀福身,“給四少爺請安。”
洛昀見張姨娘媚眼如絲,腰肢柔若無骨,便想到前些日子兩人的親熱,便有些晃神,但也僅僅只是一刻,神色又立即恢複如常。只是這一剎那的神色也落在了侯夫人眼裏,她心底一冷,“昀兒,這裏全是女人,你一個爺們兒在這裏不合适,下去吧。”
洛昀擡眼看了侯夫人神色冰涼,且張姨娘來了,自己還是避開得好,省的母親又要好好教訓自己一頓,“那兒子去書房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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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姨娘大病初愈,怎麽就出來了?”侯夫人如今見了張姨娘,眼裏的厭惡是連掩飾也不願掩飾了。
“夫人可真愛說笑。”張姨娘似是聽了笑話一般,掩嘴笑了起來,“妾身何曾得過病?且日日待在屋子裏,即便是沒病也憋出病來了!”
“這裏沒你的事。”侯夫人此時思緒混亂,喝了一杯熱茶,卻覺得心裏更是煩悶,“你且出去!”
被侯夫人這樣驅趕,按理說張姨娘怕是會臊紅了臉,但她卻依舊巧笑嫣然,搖着團扇說道:“那妾身便告退了。”說完便搖曳生姿地往外走去,只是路過芸生時,停了下來。
“你又怎麽了?”侯夫人見她打量着落在地上的發簪,眉心便跳了起來。
“這……”張姨娘叫人将那簪子撿了起來,拿在手裏細細把玩,“妾身覺得這簪子可真是眼熟。”說罷便問芸生,“這是你的?”
芸生點頭,“是夫人賞給奴婢的。”
“夫人賞了你這樣好看的簪子,你竟然也不戴,就戴了一支如此素淨的銀簪,果然年輕就是資本啊。”張姨娘又捂嘴笑了,“不過既然夫人賞的簪子,你怎能随意借給別人呢?”
別人……芸生猛然擡頭,望着張姨娘,心裏浮現出一個人!
“妾身曾見過府裏一個丫鬟戴着這簪子,本是沒什麽印象的,但看那丫鬟渾身穿着又不像能戴這樣精美的簪子的人,于是便多留意了兩眼。”張姨娘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喃喃說道,“那丫鬟好像叫,叫紫苑來着?”
吉煙聽了,心裏頓時明了,“夫人,奴婢是知道,芸生的首飾常常是紫苑借來戴的。”
“是嗎?”侯夫人問芸生,“你這只簪子确實借給了紫苑?”
芸生自那次得了許多賞賜,但并未常常戴過,所以也很少整理,而紫苑又常常不問自取,所以到底是不是她拿走了,芸生也不确定,但如今的情況,看來紫苑确實脫不了關系了,否則芸生實在解釋不了這簪子為何會出現在洛昀的院子裏,“夫人将紫苑帶來問問便知道了。”
侯夫人打量了芸生好一會兒,似乎接受不了這峰回路轉,但還是吩咐到,“去把紫苑帶來。”
張姨娘此時也不打算走了,站到一邊似笑非似笑地看着侯夫人。
不一會兒,紫苑便被帶到了,她見了屋子裏的場面,頓時吓得跪在了地上,“給、給夫人請安。”
侯夫人也不願多廢話,直接問道:“那簪子可是你的?”
紫苑瞧那簪子,正是自己從芸生那兒拿來戴得,但如今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她也知道定不是好事,便一口否認,“奴婢何曾有過這樣的簪子呢?那是芸生的。”
“我自然知道那是芸生的。”侯夫人此時耐心已經快消磨殆盡,沉聲問道,“你帶過這只簪子去哪兒?”
“奴婢……”紫苑心中一顫,強烈的預感告訴她絕不能與這東西有牽扯,“既不是奴婢的東西,奴婢自然沒有帶過。”
“是嗎?”芸生聽到她說這話,便冷笑一聲,拉起了她的手腕,将一直翡翠镯子露了出來,“這镯子是你的嗎?”
“這……我……”紫苑使勁兒掙脫了芸生的手,臉漲得通紅,“這是分明是你送我的,怎麽就不算是我的了?”
“那是因為你擅自拿了我許多東西,我不願與你計較才說了送你。”芸生此時越想越覺得她為紫苑背了黑鍋,便對侯夫人說道:“求夫人徹查!”
“哎喲!”張姨娘拍着大腿笑了起來,“可真是個不要臉的丫頭!”
“我問你。”侯夫人瞪了張姨娘一眼,這才看向紫苑,“你昨晚在哪裏?”
“奴婢……”紫苑一下慌了神,眼珠轉了一圈,說道:“奴婢昨夜就在屋子裏歇着,哪兒都沒去過。”
“說謊!”聽到這裏,芸生認定了自己當了紫苑的冤大頭,“昨夜我收拾了東西走,後來發現有遺漏,便又回去了一趟,那是你分明不在。”
“我……”紫苑瞪圓了眼睛,看着芸生,臉上依舊漲得通紅,“我只是出去倒水了!”
“呵呵。”芸生今日已經第二次冷笑了,她擡起了頭,看着侯夫人,“昨夜奴婢發現有東西遺漏,便回去了一趟,又擔心還有什麽東西沒收走,省的又來第三趟麻煩,于是裏裏外外翻騰了一陣,足足在屋子裏待了半個時辰,不知紫苑是上哪裏倒水需要半個時辰。”
侯夫人還未發話,張姨娘便又笑了起來,“怕是摸去四少爺院子裏倒水了吧!”她本想在侯府院子裏走走,不想卻碰見了神色匆忙的燕脂與吉煙,便讓自己身邊的人去打聽打聽是否發生了什麽事,不一會兒丫鬟便把來龍去脈都打聽到了,張姨娘一聽,便有些擔心曾對她有恩的芸生,就打算來看看,沒想到,還真讓她一句話就将局面翻轉了過來。
張姨娘這一句話一下子便戳中了紫苑的心事,她一慌神,背脊立馬僵了,整個人一顫,“沒、沒有!”
只是她的神色已經出賣了她自己,侯夫人心裏煩躁,不願再與這丫頭多做糾纏,“來人,拖下去打一百個板子,看她說還是不說。”
一百個板子!紫苑一聽,幾乎就要暈厥過去,那還不得要了她的命!“夫人饒命啊!饒命啊!奴婢……奴婢昨晚……”她眼淚如洪水般瀉了出來,止不住磕頭,卻不敢再說下去。她本長得俏麗客人,昨天偷偷拿了芸生的首飾戴着後面多了幾分明豔,再換了一身平日裏舍不得穿的衣裙,整個人便靓麗了許多,連路上偶遇的四少爺也多看了她幾眼,還對着她笑了。夜裏回了自己屋子,便有些想入菲菲了,興許四少爺就看上自己了呢?且又遇上芸生升了一等,心裏便嫉妒極了,覺得自己也是個可人兒,憑什麽就一輩子做着二等丫鬟,于是頭腦一熱,便往四少爺院子裏去了,白日裏四少爺都看了自己好幾眼,說不定此時也正念想着自己呢。
只是到了四少爺院子,見有護衛守衛着,便偷偷從角門摸了進去,在屋子周圍晃了好幾圈,見燈光熄着,也沒有人聲,這才确定了四少爺不在,心裏正失落之時,有幾個丫鬟走了過來,她心裏一驚,便急忙跑了,路上丢了發簪也沒發現,沒想到,竟惹出了事!
這時,外面有人通報落霞來了,夫人面色一緊,立馬叫她進來了。落霞慢慢走了進來,見芸生的狼狽樣,也不多問,只對侯夫人說道:“夫人,老太君吩咐奴婢來問問,您問完話了沒。若是問完了,可否讓芸生與吉煙回去服侍她老人家了。”
事到如今,已經很明了了,侯夫人嘆了口氣,心裏很不是滋味,說道:“你們回去吧。”又看了一眼紫苑,“拖下去,打五十板子,變賣出去。”
紫苑一聽,一口氣提不上去便倒了下去,立馬有兩個婆子上來拖了她走。
“奴婢告退了。”吉煙面色陰沉,行了個禮,便與落霞一起扶着芸生起來,慢慢走了出去。侯夫人看着她們的背影,吩咐燕脂:“叫青葙去老太君那裏請罪,若是老太君怒了,她便不用回來了!”
***
回了致遠堂,吉煙心疼地直掉淚,拿着藥輕柔地為芸生抹着,“咱們老太君身邊的人,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青葙又是個什麽東西,老太君您不能饒了她!”
老太君看着芸生白嫩的頸脖上的血痕和臉上的五指印,心裏也難受,“太不像話了!”只是這一句,也不知是在罵侯夫人還是單單是青葙。
“這都這麽久了,若是青葙有自知之明,也給來賠罪了!”吉煙越想越氣氛,咬牙切齒地說道:“把咱們當什麽了!冤枉了便罷了,竟還動手把人打成這樣,也不來給個說法!”
芸生聽着吉煙為自己打抱不平,心裏很是感動,但此時她腦海裏更多的,卻是對侯府全新的認識,這是個——沒有身份沒有靠山便只能任人宰割的地方!
“老太君。”落霞走了進來,“奴婢剛聽說,青葙來給老太君賠罪的路上,出事了。”
“怎麽?”吉煙一聽,以為青葙為了逃避又弄什麽幺蛾子,連忙問道。
落霞面色平靜,緩緩說道:“她路上被一個急着趕路的小厮撞了一下,一個沒站穩便倒地了,只是太不巧,一輛馬車正飛奔了過來,車輪恰好就攆在了青葙雙手上,兩個手掌骨頭都碎成渣了,血肉模糊。”見幾人皆驚訝得合不攏嘴,落霞頓了頓,繼續說道:“更不巧的是,這是那馬車裏跳出一只大狗,聞着血腥味便發了瘋似的,啃咬着青葙的斷臂,衆人拉都拉不住,還是車夫臂力大,一把掄開了那大狗,否則後果不堪想象。”
吉煙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順便白了臉色,就連身為醫生見過不少斷了四肢的芸生,也吓得說不出話。
老太君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問道:“誰敢在府內将馬車架得那樣快?”
落霞抿了抿唇,說道:“三少爺。”?
☆、蜜餞
?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太君捏着佛珠,似乎那血腥的場景就在眼前,閉了眼嘴裏一直默念着阿彌陀佛,“那青葙如何了?”
落霞搖搖頭,“當場便暈了過去,只怕能醒過來,也是廢了。”
芸生與吉煙都聽得呆了,無法想象那是個怎樣的場面,這時,門外人影晃動,洛铮手裏拿着一個陶瓷罐子走了進來。
“給三少爺請安。”還是落霞戳了芸生與吉煙一下,她倆才反應過來,給洛铮行了個禮。洛铮淡笑着說道:“姑娘們多禮了。”
“你今日怎麽回事?”老太君見他像無事人一般,問道。
“您說青葙那丫頭?”洛铮坐了下來,将手裏的陶瓷罐子放在桌上,接過了落霞奉上的茶,這才淡淡說道:“那丫頭倒黴罷了,孫子今日交了差便去狩獵,卻一無所獲,敖天跑了一天沒有進食,最是饑餓,遇上青葙被碾壓了雙手,聞着血腥味兒便撲了上去,孫兒也攔不住。”敖天是洛铮平日裏養在自己院子裏的獵犬,極其生猛,每日要吃掉幾斤肉,府裏的人都怕這條狗,見到了都躲得遠遠的。
洛铮這樣說了,老太君也只得又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卻也不再說其他的。即便青葙死在洛铮的敖天嘴裏,難不成還能讓洛铮賠她一命不成?只怪她倒黴,待康複了再補償她一番便是了。“你這是什麽?”老太君指着洛铮拿進來的陶瓷罐子,問道。
“今日與六王爺一同狩獵,又去了王府讨了些蜜餞,他們府裏的蜜餞可是一絕。”洛铮将陶瓷罐子往老太君面前一推,“特地給奶奶送來。”
老太君拍了一把洛铮的手背,“你竟跑到人王府裏去讨一灌蜜餞,也不怕劉王爺笑話,咱們侯府連一點蜜餞都望着別人家的?”
“京城哪家蜜餞能有六王爺家裏的好呢?”洛铮往老太君身邊挪了挪,給她捏起肩膀來,“孫兒特地孝敬您的。”
“行了你,手上力道大,可別把我這把老骨頭拆了。我向來不愛吃蜜餞,你連這也記不住,還說是專門孝敬我的?怕是自己吃剩了才給我送來的吧,你這沒孝心的!”老太君嘴裏雖念叨着洛铮的不是,但臉上一點沒責怪的表情,她看着芸生,說道,“我記得你最愛甜食,這蜜餞便給了你吧,你今日受委屈了。”
“謝老太君,謝三少爺。”芸生得了賞賜,連忙道謝。
“對了,下個月你幾日沐休?”老太君算了算日子,“我打算去上清寺一趟,就挑你沐休的日子陪着我去。”
“初五。”洛铮答道,“爹還在書房等着孫兒,孫兒先去了。”
老太君點點頭,見洛铮走了,便對芸生招招手,“你過來。”
芸生應聲走了過去,老太君自己坐着的羅漢床,說道:“坐我身邊。”平日裏老太君也常常讓幾個丫頭圍着她坐和她說話,所以芸生也不推脫,坐到了老太君身邊。老太君放下佛珠,手放在了芸生的手背上,溫熱的觸感讓芸生覺得一陣心安。
“今日可是吓着了?”老太君溫和問道,芸生點點頭,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幾乎又要落下淚來。
“可長記性了?”老太君摸了摸她的臉頰,疼得芸生“嘶!”得一聲閃躲了一下,“你要記住,你只是侯府裏的一個丫鬟,主子要你的命,連理由都不需要,以後做事還不謹慎一些?”
芸生不知她是單單說今日差點給紫苑背了黑鍋這件事,還是她救張姨娘這件事,但芸生自己心裏也明了,以後絕不敢再那樣沖動,在這侯府裏,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并沒有明确的标杆,不是對的才去做,不對的就不去做。“奴婢知錯了。”
“你沒錯。”老太君嘆了口氣,“只有主子才能說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但主子也随時可以颠倒是非,所以你只聽着主子的吩咐就行了。”
見芸生低頭不說話,老太君又說道:“你既是我身邊的人,只管做你自己本分內的事兒,其他的都不要管,就如同吉煙和落霞一般,到了年紀,我便會為你們尋一戶好人家嫁出去,必不會虧待你們。”
“奴婢明白了。”老太君這番話讓芸生眼眶又紅了,她是侯府高高在上的封了诰命的老太君,但卻能對她這樣的丫鬟說這樣的話,任誰聽了都會動容,她站起來對老太君行了個禮,“奴婢謝老太君愛護。”
老太君點點頭,“你今日不用在這裏伺候了,吉煙你帶她回去歇着吧。”
吉煙帶着芸生回了屋子,也不再為青葙打了芸生憤憤不平了,但也不可憐青葙,“她自做了四少爺妾室便目中無人了,本來以前就仗着自己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欺負了不少人,後來更是用鼻孔看人,如今她落了這下場,不知道多少人偷着樂。”
芸生一邊聽着她說話,一邊抱着蜜餞罐子,放到了桌上,轉身一看,床上又有一個布包!
“怎麽又來了!”自第一次有了糖葫蘆後,又斷斷續續收到了藤蘿餅、百合酥。芸生兩步上去拿了那個布包,打開一看,今日又是一包精致的甜點,“到底是誰呀!”
“怎麽了?”吉煙見芸生驚呼,連忙跑上去,看見布包裏的東西,笑了出來,“喲!這是許福記的牛乳菱粉香糕,可好吃了!”
“姐姐你知道嗎?”芸生無語地拿着那布包,對吉煙說道,“我還與紫苑住在一起時,床上便常常出現布包,裏面裝着甜食,好幾次了,都不帶重樣的!沒想到搬到了這裏,它又跟着來了!”
吉煙見芸生臉氣鼓鼓地,便笑開了,“哎喲,我看呀,是妹妹的愛慕者送的呢!”
“姐姐這種話可別胡說!”芸生見吉煙取笑她,氣得跺腳,“我一次都沒有吃過,誰知道這是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
“天吶!”吉煙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芸生,“你知道這許福記的乳菱粉香糕有多難買嗎?每日就一百份,賣完了,任是誰去也不賣的!”吉煙使勁戳了一下芸生的額頭,“該謹慎時不謹慎,這時候知道小心了?”
見芸生撇嘴不說話,吉煙拿過那香糕看了看,說道:“不過既來歷不明,還是不要吃,管它再好吃,咱不稀罕。”
芸生點點頭,“之前那些,我都扔了出去,總覺得奇奇怪怪的。”芸生想起之前的紙條,于是從櫃子裏拿了出來,吉煙從小在侯府裏長大,指不定能認出字跡來,“姐姐你看看你可認得這字,這也是出現在布包裏的。”
吉煙拿着仔細看了,思索了一會兒,卻抓不到頭緒,“很熟悉,一定見過的,但卻一時想不起來。”
“那便算了。”芸生打開窗子,将布包扔了出去,“這人到底要何時才現身?”
“別為這些事兒煩。”吉煙拉了芸生坐下,“你今日受了委屈,且好好休息,別再多想。”說完又指了一下洛铮送的蜜餞罐子,“六王府的蜜餞可真是遠近聞名的,今日可便宜你這個甜食蟲了。”
***
這一次的事終究沒有驚動侯爺,後宅幾個丫頭的生死漸漸從下人們飯後的談資中消失。芸生只知道,青葙醒來後,見自己雙手沒了,便失了神智,成日瘋瘋癫癫的,沒幾日便被送到了城外的莊子裏,從此再無她的消息。
轉眼到了次月初五,一大早,老太君便準備着往上清寺去,侯夫人想要跟着,但老太君婉言拒絕,說是有洛铮陪着沒什麽不放心的,侯夫人也只能作罷。
吉煙和芸生都特別開心,特地換上了最漂亮的衣裙。吉煙穿了淡黃滾邊白底印花錦裙,芸生穿了嫩黃白底撒花錦群,兩人又都戴上了老太君賞的薄金鑲紅瑪瑙發簪,本是一對兒,一人一支,看起來竟像一對兒親姐妹。老太君見兩個小姑娘打扮得光鮮亮麗,心裏也開心,叫人去接了五小姐洛瑾過來,便高高興興地坐上軟轎出了府。到了侯府門口,老太君下了轎子,見洛铮一身寶藍色家常錦緞袍子,一支碧玉簪子束起了一頭黑發,立于馬下,身姿挺拔,吸引了來來往往的行人目光。
“奶奶。”洛铮見老太君出來了,連忙上來扶着。侯府門口停了一輛馬車,車身上除了定遠侯府洛姓徽外便無其他紋飾,但僅僅那個家徽便足以使路上行人馬車自覺為這輛馬車讓道了。扶着老太君和洛瑾上了馬車,芸生與吉煙也坐了進去。馬車內如同它的外表一樣質樸,但該有的配置一樣不少,且裏面寬敞,坐了四人都還空蕩蕩的。
洛铮翻身上馬,帶着侯府一衆侍衛往上清寺出發了。途中經過京城最繁華的東市,聽着外面人聲鼎沸,連洛瑾也忍不住掀開簾子往外看去,老太君呵斥了幾次,見洛瑾實在雀躍,便也不再制止。吉煙對着芸生狡黠地笑着,也将掀開了身後的簾子,芸生連忙擠了過去,從一小條縫中望去,外面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街道整潔寬敞,店面裝潢華麗,人們穿着大都幹幹淨淨。芸生第一次見到古代的街市,直嘆其繁華不輸現代啊!
突然馬車停了一下,上來一個小厮,“老太君,這是三少爺吩咐送過來的。”
老太君讓吉煙掀開門簾,見那小厮捧着幾串糖葫蘆,笑道,“我又不吃這些小孩子吃的玩意兒。”
那小厮垂首說道:“少爺說,有人喜歡吃。”
“三哥哥最疼我了!”洛瑾笑着接過了小厮手裏的糖葫蘆,“平日裏三哥哥總不讓我吃太多糖,今日可真好!”?
☆、【男主前世番外一】
? 番外1
天剛透亮,漫天的飛雪随着呼嘯的寒風在空中翻騰,定遠侯府屋檐挂着的喪幡亦像是魔爪一般,在風中忽揚忽落。府內哀樂已經響徹了三天三夜,城裏百姓們出行時都默契地繞過了定遠侯府,不知為何,經歷了一場大變故的定遠侯府總帶着一股陰森森的氣氛。
“吱呀”一聲,定遠侯府大門被緩緩推開,定遠侯洛雍着一身孝衣,負手而立。一夜之間,他似乎蒼老了許多,兩鬓長出了許多銀絲,夾雜着飛雪,滿頭花白。
“侯爺,回屋去吧,外頭風大。”管家拿了一件披風出來,為洛雍披上,接觸到他肩膀的那一刻,心裏陡然一堵,這個侯府的頂梁柱,這個為大盛立下無數戰功的常勝将軍,此時竟如同木偶一般,似乎一碰就會垮掉。
洛雍像是沒聽見管家的勸說一般,又往前踏了一步,将自己置于漫天飛雪中,“侯爺!”忠心而年邁的管家一急,連忙拿了傘為他撐上,“侯爺要愛惜自己身體!老太君與世子才走,您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啊!”
“我……想再看看他。”洛雍喃喃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管家聽的。管家心裏酸楚,不知不覺便落下兩行濁淚,但也不再勸說,靜默地站在洛雍身後。
寂靜的街道突然被一陣呵斥聲打破,今日将被流放關外的罪犯隊伍,走過來了……
管家看見洛雍負在身後的雙手突然抖了起來,但神色卻依舊如常,看着罪犯隊伍,慢慢走近。
一群官兵呵斥着二十多個帶着枷铐腳梏的罪犯,在大道上緩緩移動,期間不斷地打罵聲充斥回蕩在整個街道,令人發忬。洛铮穿着單薄破爛的囚衣,胸膛與後背皆露出了猙獰的疤痕,一道道如同蜈蚣,如同猛獸般附在他的肉體上,不過寒風徹骨,他早已痛得麻木,已沒有了感覺。他走過二十年來最熟悉的街道,僵硬地擡頭看去,那個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風光無限的定遠侯府,如今挂滿了喪幡,響徹着哀樂 ……他雙腿一軟,忽的跪倒在地,“奶奶,大哥,你們安息……”
即便是锒铛下獄,被判流放,他洛铮也未曾輕彈一滴淚,如今卻在自己家門口,淚如雨下。
官兵的首領見洛铮對着定遠侯府大門跪了下來,本想一鞭子甩上去,但一回頭見洛雍立在門口,便忍了忍,當初定遠侯雖在朝堂之上,當着新帝百官的面說道:“亂臣賊子,謀害親兄,按罪當誅!從此與我定遠侯洛家,不再有一絲瓜葛!”,但好歹是他親生兒子,自己當着他的面打了洛铮,萬一定遠侯心裏膈應了自己,那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給侯爺請安!”那手裏三兩步跑過去給洛雍行了個禮,一臉谄媚地說道:“這麽大雪,侯爺怎的就在外面站着呢?”
洛雍并未搭理他,只覺臉頰有些溫熱,伸手一摸,竟潤濕了。
洛铮看着洛雍一言不發,轉身進了侯府,大門緩緩關死了,幹枯皲裂的嘴角扯出一絲淺笑,這個養育他二十年的父親,在為了爵位放棄他的那一刻,便與他恩斷義絕了。在他下獄的那半月,亦沒有來看望過他一次,全當沒了他這個兒子。如今兩行清淚,怕是流盡了最後的父子情誼。洛铮僵硬地又磕了個頭,“你虧欠我太多,二十年養育之恩,從此兩清……”
“你趕緊給老子起來!”官兵頭頭将鞭子舉過頭頂,旋了幾圈後死命地甩到了洛铮背上,一聲清脆的鞭響吓得其他罪犯趕緊加快了腳步,怕下一鞭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洛铮悶哼一聲,站了起來,拖着沉重的腳步,随着隊伍往前走去。那官兵頭頭啐了一口,黏糊糊的口痰落在了洛铮臉上。
當初這侯府三少爺本該是殺頭的,若不是侯府老太君拖着一把老骨頭在新帝宮門前跪了一天一夜,可還會有他活命的機會?而且後來自己接到流放罪犯的差事本也不爽,誰願意離了京城去那鳥不生蛋的地方?但臨行前一天,定遠侯夫人派人來了,說是只要在路上盡情地折磨洛铮,且吊着他的命,讓他生不如死,那麽等自己回了京城,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他想到如今定遠侯與侯府四少爺最受帝寵,便似乎看見了自己将來的風光模樣,心裏一熱,又是一鞭子甩到了洛铮肩上,“別給老子想着偷懶!滾快點!”
這雪似乎沒有消停的意思,反而越來越緊了,洛铮雙腳被凍裂,每走一步都是一陣錐心的疼痛,可只要稍微一停頓,身上便要挨一鞭子。
待出了京城,走到了荒山野嶺,寒意更甚。官兵們也是累了,周圍卻只有一處破爛的茶棚,他們便将就着坐下了,想着囚犯們戴着桎梏,跑也跑不了,便就讓他們在茶棚邊上的大樹下立着,不許坐下。囚犯們見官兵捧着熱茶,沒心思看着自己,便全部擠在了一起,想暖和一點,否則穿着這樣的囚犯,還不等到了邊關怕就凍死在了路上。
“洛铮!”
突然聽到一聲壓低了音量的呼聲,洛铮轉過了頭,見灰頭土臉的芸生從草叢裏探出了一個腦袋,她看好了官兵沒瞧着這邊,便躬身溜了過來,在站樹幹後,官兵視線恰好被阻擋的地方。
“你……”洛铮不安地張望官兵那邊,慌張地推搡着芸生,“你趕緊走,你來幹什麽!”
”
芸生看見他伸出來的雙手,一時說不出話來。原本骨節勻稱纖長的一雙手,如今竟傷痕累累,好幾個手指的指甲都沒了,指尖皆變了形,比那些自小做粗活的下人的手還要粗糙。她顫抖着握住洛铮的手,牙齒打着顫,眼淚霎時滑落了下來,“他……他們竟這樣對你……”
“你快走!”洛铮慌張地抽回了手,恨不得芸生消失地遠遠的,“他們弄不死我的,你趕緊走!”
芸生呆若木雞地搖着頭,一把拉開了洛铮的衣襟,見到他胸膛上猙獰的傷害,頓時瞳孔放大,腦海裏頓時浮現了他所受的苦難,好一會兒,才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漱漱地滾落下來,“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洛铮緊閉雙目,面露掙紮,“你回去吧,找我二姐,她會護你一世安穩。”
“安穩?”芸生摸了一把眼淚,雙手上的泥土立馬糊了一臉,“你在邊關受苦,生死亦無法得知,我如何安穩?”她用力抽了一口氣,從腰間摸了一個牛皮水袋出來,“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