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幹了的橄榄。“大娘,我看過了,只有曬幹的橄榄,不過不礙事,待會兒您叫人把橄榄磨成粉兌水,将鲫魚好好泡上一泡,便能軟化魚刺。”
王大娘一聽便笑開了,“就知道你聰明,這個方法我聽都沒聽說過,待會兒我就試試。”
既得了老太君的吩咐,芸生便在廚房看着每一道菜起鍋,待所有菜品都備齊了,這才帶着小丫鬟們提着食盒往致遠堂走去。才走到窗邊,便聽見了老太君歡快地笑聲,芸生知道定是三少爺洛铮已經來了。果然,踏進屋子便看見洛铮坐在老太君下方,不知說着什麽,逗得老太君連連歡笑。
芸生帶着人将午膳都擺上了桌,這才走過去說道:“老太君,飯菜都布好了,請老太君和三少爺移步。”
洛铮聽了,便站起身扶起了老太君,祖孫倆慢悠悠地往飯桌上走去。“知道你愛吃鲫魚,我專門叫芸生去瞧着人做的。”
“還是奶奶疼我。”洛铮說着這話,卻是看向了芸生,“麻煩姑娘了。”芸生萬萬沒想到洛铮居然會這麽客氣,連忙說道:“這是奴婢本分,三少爺客氣了。”
祖孫二人坐了下來,老太君拿起筷子第一件事便是給洛铮夾魚肉,不過筷子剛翻開鲫魚最外面的那一塊兒肉,老太君便變了臉色,擱下了筷子,語氣不悅,“不是吩咐了鲫魚要剔刺嗎?”
“回老太君。”芸生趕緊上前一步說道:“奴婢去問過廚房的人了,因為今兒大清早采辦得鲫魚竟在來侯府的路途中翻了白,所以廚房便派人去重新尋了新鮮的,只是這一來二去的耽誤了許多時間,若是再剔刺,怕是就要延遲午膳時間了。”老太君不是不講理的人,但面色依舊不太好,芸生又繼續說道:“不過奴婢依舊吩咐廚房的人用橄榄汁泡過鲫魚了,想必魚刺依舊軟了,是不會傷到三少爺的。”
“這鲫魚刺多.....”老太君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洛铮打斷了,“奶奶,孫兒覺得這樣就很好,今天的鲫魚特別香。”
芸生聽到洛铮這麽說,便松了一口氣,而洛铮卻望着盤子裏的鲫魚有些微微出神,想到了什麽似的。“怎麽了?”老太君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兒魚肉給洛铮,“發什麽愣呢,既覺着香,就多吃點。”
洛铮點點頭,夾起碗裏的魚肉,但遲遲沒有放進嘴裏,“芸生是怎麽想到這個方法的?”
冷不丁被洛铮這麽一問,芸生脫口而出,“書上有過記載,奴婢幼時也用過這種方法。”話音剛落,芸生便見洛铮看着自己的目光閃爍,眼眶竟有些微微發紅,但很快,他低頭眨了眨眼睛,再擡頭時,已經神色如常,“你如此心靈手巧,一定要好好伺候我奶奶。”
三少爺今日怎麽那麽奇怪......芸生腹诽,但嘴裏還是說道:“奴婢定會盡心伺候老太君。”
“快別顧着說話了。”老太君撇着嘴又給洛铮夾了一塊兒魚肉,“芸生這丫頭好,我還不知道?你今日真是奇怪,也不好好吃飯,盡說些有的沒的。”
老太君這麽說了,洛铮就專心地吃起飯來。
夜裏,又該是芸生值夜,吉煙落霞等伺候老太君歇下後,便準備回去了。臨走前,吉煙專門拉了芸生到一邊兒說道:“妹妹,老太君昨兒晚上就睡得不好,你可要睡淺一點,萬一她老人家夜裏難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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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生點了頭,吉煙才放心地走了。雖說如下,但夜裏還是有些微涼,老太君叫人給芸生填了一床厚實的絲綢被,與芸生閑聊了幾句,這才合眼睡去。
侯府的華燈一盞盞都熄了,老太君已經睡去許久,芸生睡得淺,稍微有點響動她便醒了。約莫醜時,芸生聽見了老太君的低聲呻吟,趕緊起來拉開了床罩,“老太君,可是不舒适?”
“暖爐涼了,去幫我暖暖。”老太君翻了個身,自言自語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怎的夏日裏還雙腳冰涼呢......”
芸生聽了便立即去換了個熱的暖爐來,塞到老太君被窩裏後,卻終是疑惑不解,“老太君,不如讓奴婢為您診下脈?”
“你還會診脈?”老太君聽了,起身問道。
“奴婢來侯府之前,跟着祖父學了些。”芸生給老太君掖了被子,說道,“只是奴婢覺得這大夏天的,老太君您雙腳冰涼實在有些奇怪,所以才鬥膽想為您把脈。”
老太君将手伸了出來,說道:“罷了,你且試一試吧。”
得到許可,芸生跪坐在老太君床邊,為她把起脈來。一觸摸到她的脈象,芸生便有些吃驚,她六部脈象大而無力,按下去仿佛是空的,再結合她的症狀來看,這分明是陰寒內盛,拒陽氣于外引起的病,而太醫卻開了大寒的藥,怪不得老太君會在大夏天雙腳冰涼,且口瘡不僅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誤診
? “老太君......”芸生怕自己說的話太沒有分量,老太君根本不會相信,所以有些猶豫,“奴婢覺得您該停了現在喝的藥了。”
“怎麽?”老太君聽了有些詫異,坐了起來靠在枕頭上,“太醫的藥有問題?”
“奴婢覺得您這是陽虛口瘡,用大苦大寒的藥反而會加重病情。”芸生壯了壯膽子,繼續說道:“若是老太君信得過,不如讓奴婢開藥方。”
夜裏芸生看不清老太君的表情,許久,她才說道:“罷了,這麽晚了,你也早些歇着,明兒一早再傳太醫吧。”
“是。”芸生低聲應了,扶着老太君躺下,為她蓋好被子,直到聽見她綿長平穩的呼吸聲,這才敢放下心來休息,但心裏卻有些失落......她一個小丫鬟,誰會相信她能治病呢?
經過一番折騰,芸生也累極了,合眼便沉沉睡去,再睜眼時,老太君已經醒來,靠在大迎枕上,不知在想些什麽。芸生想起昨晚的事兒,便趕緊扶着老太君起了床,叫了吉煙與落霞進來服侍老太君,見紫苑侯在外面,便讓她趕緊去請太醫。待老太君洗漱好了用了早膳,莊媽媽這才推開門走了進來,神色卻有些不自然,“老太君,今兒夫人把青葙那丫頭指到四少爺屋子裏去服侍了。”
“恩。”老太君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昀兒是該有個通房來服侍着,不過我倒覺得青葙那丫頭不是最佳的人選,就是燕脂那丫頭,也好過青葙。”
“青葙是夫人陪嫁的女兒,自然信得過,在四少爺身邊也放心,一個通房罷了,忠心就夠了,以後自然會有才德兼備的四少奶奶。”莊媽媽說着話,轉頭卻看見太醫趕了過來,問道,“怎麽了這是?老太君身體不适?”
“昨兒夜裏覺着雙腳冰涼沒有睡好,且我這口瘡似乎是越來越嚴重了。”老太君看了一旁的芸生一眼,她正整理衣物,雙眸低垂,濃密的睫毛在陽光的映射下投了陰影在眼下,這個女孩兒本有傲人的姿容,卻呈現了罕見的淡然。老太君嘴角微翹,“請張太醫再來看看,他年事高了,診斷出了些許差錯也是可能的。”
話音剛落,張太醫便進來行禮,芸生側過身看了他一眼,似乎比前幾天又老了一些呢。
“張太醫快來瞧瞧,我這口瘡怎的老不見好。”老太君叫人給張太醫看座,又叫住了正忙着的芸生,“芸生,手裏的事情放一放,過來給我捏捏腿。”芸生聽了連忙過去給老太君捏腿,剛好能聽清楚張太醫說話。
張太醫把了脈後,又詢問了老太君今日的情況,老太君一一說了,并着重說了自己這些日子雙腳冰涼的狀況。“依下官看,老太君不若再繼續用藥,下官将寒性藥物減些許分量。”芸生在一旁聽着,不覺皺了眉頭,雖知道這不是該自己插嘴的時候,但她見張太醫這就要起身去寫藥方了便有些急了,“等等!”芸生起身給老太君行了個禮,又轉身對着詫異的張太醫行禮,“老太君,可容許奴婢鬥膽說幾句?”
老太君看着芸生,淺笑着點了頭,芸生這才對着張太醫說道:“昨晚奴婢摸了老太君的脈象,發現雙手脈象皆大而無力,說明這口瘡應當是陰寒內盛,拒陽氣于外引起的病,而服用了大苦大寒的藥物後,又激出了雙腳冰涼上半身卻暖和的症狀。”芸生頓了頓,見張太醫看自己的眼神越來也驚訝,于是繼續說道:“太醫可否考慮讓老太君服用附子理中湯?”
芸生說完便看着張太醫,而他好一會兒才從震驚中緩過來,打量了芸生一番,這才思索了一會兒,問道:“何為附子理中湯?”
“即人參、白術各三錢,大附子、炮姜、炙甘草各一錢,水煎,放冷服。”張太醫不知這附子理中湯,芸生也不詫異,因為她這些日子翻閱了許多這個時代的醫術,發現與自己在現代學的中醫有許多不同的地方,很多藥方也有差異。
“這.....”一直在一旁聽着的莊媽媽此時開口了,“我雖不懂醫術,但這藥方裏好幾味大熱之藥,現下正是夏季,老太君又生了口瘡,會不會......”
“莊媽媽不必擔心。”張太醫沉思一會兒後,又打量了芸生好幾眼,似乎不相信這只是老太君身邊的一個小丫鬟,随即一撩衣袍,給老太君行了大禮,“下官老眼昏花,誤診了老太君的病情,請老太君責罰!”
老太君深吸一口氣,但卻是因為芸生。想不到......還真不能小看了這丫頭。“太醫快快請起,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即及時發現了,便重新診治就是了。”
老太君是榮國公的嫡長女,嫁給前定遠侯後不久又封了诰命,一生尊享榮華富貴,但在京城确實出了名的和善。張太醫也感知老太君的寬容,嘆了口氣說道:“下官枉行醫數十載,竟出了這樣的差錯,實在羞愧,幸好這位姑娘即使發現了......”說着他又打量了芸生幾眼,眼前女子穿着二等丫鬟的棉質襦裙,不着粉黛,只戴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銀簪,但眼波流轉之間竟是傾人城般的風流......“老太君身邊果然卧虎藏龍,這個姑娘剛才所說的藥方确實是醫治老太君的口瘡最合适的藥方。‘陰寒內盛,拒陽氣于外’,姑娘的見解實在獨到且精妙,讓下官羞愧啊!”
身邊的丫頭得了太醫這樣的稱贊,老太君臉色也浮起了一絲自豪,“這丫頭就是這點被看中了。”
***
莊媽媽送太醫出去,落霞跟着出去拿藥方,只留吉煙和芸生在屋子裏陪着老太君。“哎喲以後可怎麽得了啊!”吉煙笑着挽了芸生的胳膊走到老太君身邊,“有了這麽能幹的妹妹,老太君怕是見也不想見我這笨丫頭了。”
芸生低頭笑了起來,老太君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吉煙的額頭,“什麽叫我不想見你這笨丫頭了,是你心思大了想嫁人了吧!”
“老太君您!”吉煙一下子急得臉紅透了,“吉煙就服侍您一輩子,哪兒也不去!”
“我侯府可養不起你一輩子。”老太君笑着往後仰了仰,看見旁邊桌子上放的一個盒子,她指了指那盒子,“瞧我這不中用的記性,這是榮國公府前兒送來的絹花,說是如今宮裏時興的樣子,芸生你給五丫頭送去。”
芸生應了,拿着絹花便往洛瑾的屋子走去。侯府如今一共只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分別是大少爺洛謙,三少爺洛铮,四少爺洛昀和六少爺洛皓,還有一個便是張姨娘的一歲的七少爺。女兒便是已經出嫁的二小姐洛清和五小姐洛瑾。洛瑾是一個姨娘所出,姨娘生下她不久便因病去世,老太君憐惜她自幼喪母,便将她養在了身邊,多年來格外疼惜。所以五小姐雖是庶出,但在侯府裏卻是被人當嫡出小姐一樣對待的,而且老太君也說了,等明年便讓洛瑾記到侯夫人名下,以後出嫁就以侯府嫡小姐的身份出嫁。芸生看着精致的絹花,嘆道老太君對洛瑾的疼愛果然非同一般。
不一會兒便到了洛瑾的住處,她正在搗鼓她養的花花草草,見是芸生來了,洛瑾笑彎了眼睛,立馬上來拉住了她,“芸生姐姐怎麽來了?”
在老太君身邊服侍的這段日子,芸生已經和洛瑾熟了起來,知道她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且現在也沒有其他人在,也就沒有多做禮節,“這是榮國公府送來的絹花,老太君吩咐我給小姐送過來呢。”
洛瑾看了那盒子一眼,也不打開,笑眯眯地說:“芸生姐姐挑一朵吧,絹花就要配姐姐這樣的美人,讓我這樣的醜八怪戴着反倒是埋汰了呢。”
“五小姐慣會取笑我。”洛瑾已經慢慢戒掉了嗑瓜子兒的習慣,且加上侯府的精心調養,這段時間已經水嫩多了,侯爺洛雍生得那樣英俊,洛瑾作為她的女兒又怎會沒幾分姿色呢?“快打開看看吧,聽說是宮裏時興的樣子呢!”
洛瑾笑着接過盒子,打開後看見裏面三朵精致鮮豔的絹花,眼裏立馬多了幾分神采,她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拿了一朵嫩黃色的出來,趁芸生不注意,踮着腳尖将絹花插在了芸生頭上,“姐姐總是不打扮自己,看看插一朵花,漂亮得把我這屋子都照亮了呢!”
芸生被洛瑾的樣子逗笑了,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絹花,笑着說:“那奴婢就謝謝五小姐了。”
洛瑾将剩下的絹花交給自己的丫頭,然後對芸生說道:“芸生姐姐不忙吧?不如陪我一起去看看七弟吧,我可喜歡七弟了!”
芸生想着這會兒老太君正在禮佛,确實沒自己什麽事,便跟着洛瑾往張姨娘院子裏走去。到了張姨娘院子外面,洛瑾吩咐其他丫鬟婆子不用跟着了,只芸生一人陪着便夠了。這是芸生第一次進張姨娘的月琴院,雖是個姨娘,但就這院子裏富麗的裝潢來看,張姨娘确實得寵,但.....芸生一想到是她和四少爺做了見不得人的,才害死了碧雲和紅杏,芸生便覺得這院子陰森森的。
到了屋子外面,有許多候在門口的丫鬟婆子,一見了洛瑾,便都紛紛行禮,“張姨娘在嗎?我來找七弟玩兒的。”
“姨娘她......”一個婆子神色稍顯慌張,看洛瑾直接往屋子裏走,想攔住又不敢伸手攔,只得慌慌張張地擋住洛瑾的視線,“姨娘今兒不在......”
“那我就看看七弟。”洛瑾壓根兒沒把那婆子的慌張看在眼裏,直接就往屋子裏走去,外間果然沒人,她撇了撇嘴,“七弟呢?在乳娘那裏嗎?”跟進來的婆子見外間沒人,這才松了一口氣,“七少爺不在這裏,老奴帶小姐去七少爺的屋子裏看看吧。”
洛瑾點了頭,便跟着那婆子往外走,而芸生也緊跟着,沒有說一句話,心裏卻暗自思索着,婆子說張姨娘不在,怎麽她屋子的桌上卻擺了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
☆、麻風病
? 還不足一歲的七少爺正處于學習走路的階段,歪歪扭扭地,走兩步便倒在洛瑾懷裏,逗得洛瑾咯咯笑,看着他粉嫩的小臉,忍不住的親。芸生也喜歡小孩子,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手,溫熱柔軟的觸感讓芸生覺得心都快化了。
只是出來已經好一會兒了,芸生不好再多逗留,便與洛瑾告知了一聲便要回致遠堂去。定遠侯府是百年老宅,樹木茂盛蒼翠,雖是夏日,但走在樹蔭下也覺得涼爽舒适,芸生便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走到游廊,芸生看着假山泉水,花草成蔭,本就不錯的心情變得更加愉快,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只是沒走幾步,看見前面一錦衣華服男子緩緩走來,身後還跟着一衆奴仆,芸生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她推到一邊,對迎面走來的洛昀行了個禮,“奴婢給四少爺請安。”
洛昀停在她面前,芸生低着頭,只看得見一雙精致地錦靴。
“起身吧。”天氣還不算太熱,洛昀卻握了一把折扇,活脫脫地風流公子樣,他看了一眼芸生的手腕,輕盈的紗衣空蕩蕩的,便問道:“怎麽?我送你的镯子不喜歡?”
“奴婢只是個下人,平日要服侍老太君,不敢戴那樣貴重的首飾。”聽見他說那個“送”字,芸生覺得一陣惡寒,“奴婢謝四少爺賞賜。”
“現在才想起來謝賞賜?”洛昀一把揮開折扇,一副山水圖展現了出來,他逼近一步,又問道:“先前做什麽去了?”
芸生退了一步,微皺了眉頭,壓制住心裏的厭惡,正想着該怎麽回答時,洛昀身後一個女子開口了,“四少爺,侯爺正等着問您功課呢,再與這些不相幹的人耽誤,怕是要侯爺等着了。”
這聲音好熟悉……芸生擡頭看去,竟是許久不見的青葙!她今日妝容精致,梳了婦人發髻,戴了一支赤金鑲珠花簪,身穿一聲桃紅繡金襦裙,竟讓芸生一眼沒認出來!以前她是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雖也穿金戴銀,但始終是個丫鬟,不敢太過,但今日卻十足地仔細打扮了,讓五官只算平淡的她看起來竟有幾分妩媚。
洛昀雖纨绔,但最忌憚自己這個行軍打仗的侯爺老爹,動不動就要揮棍子打人的,聽了青葙的話,只得繼續往前走,芸生趕緊垂首斂目,往側邊又退了一步。青葙走過她身邊時,停了停,纖細的雙手從繡錦衣袖中伸出來握住了芸生的雙手,露出了手指上的三個金燦燦的戒指,“我說芸生好妹妹啊,以後無事就莫在四少爺面前晃悠了,我看着便惡心。”
還未等芸生擡頭,她便撒了手款款跟上了洛昀的腳步。芸生看着洛昀的背影,突然有些想笑,他的年齡若是在現代,還只是個初中生吧,若不是身份高貴且一表人才,恐怕也是個人見人厭的熊孩子。
這邊芸生正往致遠堂走去,而洛瑾還在張姨娘處逗弄七少爺。張姨娘做在內間,煩悶地看向外面,“五小姐走了沒?”
“沒呢,還在與少爺玩呢!”那婆子也一臉慌張,“還好今兒守在外面的都機靈,不然讓五小姐進來看見姨娘您這樣子……鐵定就捅到夫人面前去了!”
張姨娘衣衫不整,前襟松開,衣袖挽到了手肘之上,她這才說了一句話,就又覺得渾身騷癢,忍不住用手去撓,身邊的婆子立馬抓住了她的手,“姨娘呀,您可不能再撓了!這要是留疤了可怎麽辦啊!”
“我實在難受!”張姨娘看着自己的肌膚不複白嫩,而是紅腫不堪,且又騷癢不止,心裏便覺得天要塌了似的,“不如還是找個大夫來瞧瞧,這幾天侯爺便要來我這裏了,我這樣子怎麽服侍侯爺呀!”
“萬萬不可!”那婆子瞪大了眼睛,驚恐地說道:“不能找大夫!老奴覺着……姨娘病狀似乎有些像……麻風病。”
“什麽!”張姨娘猛地站了起來,由于動作太大,竟将桌上的茶杯打翻了,滾燙的茶水濺在她手背上,但她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心中只回蕩着“麻風病”三個字,“怎麽會是麻風病!”
“老奴曾見過好些得了麻風病的人,确實就是如您一般,全是浮腫騷癢。這麻風病極厲害,會傳染人,若是請了大夫來,必定會傳進夫人耳中,到時候一定會将姨娘您攆出侯府的!”
聽了這話,張姨娘臉色瞬間蒼白,只覺雙眼一花,便跌坐到了椅子上,那婆子見她如此失魂落魄,又接着說道:“不如老奴去外面找個大夫偷偷扮成泥瓦匠進來,不動聲色地治了這病,侯府裏誰也不會察覺。”
“可是……”張姨娘雙唇發顫,眼裏有了淚光卻哭不出來,“麻風病有得治嗎?”
此話一出,那婆子也沉默了好一會兒,“試試吧……若是夫人知道了,不會給咱們活路的!”
“夫人……”張姨娘想到侯夫人,打了個冷顫,瘋狂地搖頭,“不行!不行!四少爺早些天派人傳話給我,夫人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事,四少爺也再也沒找過我了,夫人不會饒了我的!”
“那老奴這就出去找大夫,定神不知鬼不覺的!”說完轉身就走,卻在推開門的一剎那,愣在了門口,“夫……夫人,您怎……怎麽來了?”
侯夫人見這婆子忘了行禮,也不多說,就笑着往裏走,“今兒早上張姨娘稱病沒來請安,我便來看看,張……”侯夫人一進屋看見張姨娘的樣子,驚訝的話都說不下去。而張姨娘亦是兩眼呆滞地望着夫人,知道夫人身後的婆子沖她使了好幾個眼色後,她才驚慌地攏了衣袖,“夫……夫人怎麽親自過來了?”
“你怎麽回事!”即便張姨娘攏了衣袖,但侯夫人也已經看清了她的狀态,眉頭緊蹙,“你不是稱只是傷寒嗎?你身上是怎麽回事?”
“妾身……妾身……”張姨娘雙腿發抖,兩行清淚倏地就落了下來,而不等她說清楚,侯夫人身邊的張媽媽便開口了,“夫人,剛才奴婢也看清了,張姨娘那樣子,恐怕是麻風病,您趕緊出去,可別被傳染了!”
“不是的!不是的!”張姨娘見侯夫人吓得連連退了好幾步,身後的丫鬟們也都花容失色,便“咚!”的一聲跪在了侯夫人面前,“不是的!妾身沒有麻風病!
“你們還在愣着幹嘛!趕緊把這院子給封了起來!”張媽媽對着屋外一衆下人吼道,又拉了夫人往外走,“夫人,這地方留不得了!麻風病會傳染人的!趕緊攆了她出去!”
張姨娘一聽要攆她出去,發了瘋似的撲到張媽媽面前,“你亦不是大夫,憑你一張嘴說我是什麽就是什麽嗎!”
這麽一鬧,侯夫人也緩過神來了,見張姨娘撲了過來,吓得連連退了好幾步,“趕緊把她給我關在這屋子裏,把這院子也給我封了,誰也不能出去!”
“夫人!”張姨娘顧不得儀容了,淚水糊了臉上的胭脂,看起來格外瘆人,“怎能憑張媽媽一張嘴就說妾身是得了麻風病!”
“不管是與不是,先關起來再說,若是你傳染了侯府其他人,你擔待地起嗎?”侯夫人說了這句話,便像看瘟疫一般看了張姨娘一眼,帶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們急匆匆地走了,似乎在這兒多呆一會兒便會被傳染似的。
***
芸生慢悠悠地回了致遠堂,見洛铮正在陪着老太君說話,便上前行禮,“給三少爺請安。”洛铮回首,嘴角帶了淺笑,“起吧。”
老太君見芸生頭上戴了絹花,便笑道:“瑾兒送你了?”
芸生摸了摸絹花,笑着說道:“五小姐可大方了,還讓我陪着玩了一會兒,這才回來遲了。”
“不礙事。”老太君手裏捏着佛珠,語氣平淡,慈愛地看着洛铮,“你今日沐休,去看看昀兒吧,他也老大不小了,卻還是個混小子。”
洛铮低着頭,嘴角依舊帶着笑容,但眼裏的神采卻淡了下去,“孫兒會去的。”
“老太君,不好了!”祖孫兩人正說着話,吉煙卻一路小跑着進來,忘了行禮,也來不及擦擦額頭上的細汗,“張姨娘患了麻風病,夫人已經去過了,現在封了張姨娘的院子,就要攆她出去呢!”
屋子裏的人聽了,皆是一驚,反而老太君卻面不改色,“即患了麻風,攆出去也是應該的。”
“遭了!”芸生突然想到了什麽,焦急地說道:“五小姐去了張姨娘處看七少爺,不知出來了沒有呢!”芸生是知道麻風病的厲害的,若是五小姐一直沒出來,那可就危險了!
“瑾兒!”老太君神情終于有了起伏,她顫抖着對芸生說,“快!我要去看看!”
“不可!”洛铮一把按住了想要其實的老太君,“奶奶您怎麽能去那種地方,您就在致遠堂好好歇着,那裏有夫人就處理就夠了。”
“可是瑾兒還在那裏!”老太君一想到自己最心愛的孫女兒也許會被麻風病傳染,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芸生你快去看看!”
芸生應聲便要去,剛轉身就又聽見洛铮說道:“等等!芸生也是個小姑娘,去不得那種地方!”他握了握老太君的手背,“奶奶,父親不在府中,母親也只是女流之輩,孫兒自小習武,是不怕那麻風病的,孫兒去看看。”
老太君自然是不肯自己孫兒再去那種地方的,可還來不及阻攔,洛铮已經走了出去。芸生看着他的背影,心知他不會出事的,麻風病是厲害,但古人向來将其妖魔化了,一般是直接接觸才會傳染,空氣傳染的可能極小,且她一到這種時候,職業病又犯了,不去看看,她心裏也不安,“老太君,奴婢也去看看。”
☆、并非麻風病【修文】
? 習武之人腳程定是比一般人快得多,更不用說芸生這樣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了。她走出來時,已經不見洛铮身影了,于是便小跑着往張姨娘處去,待氣喘籲籲地到了院子,洛铮已經站在那裏了。院子緊緊鎖着,有衆多護衛看守着,見洛铮來了,也不放行,只說夫人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進出。
“我五妹在裏頭,帶她出來。”洛铮也不願與護衛糾纏,但見他們一副猶豫的樣子,便一揮手就推倒了兩人,直接踢開了院子門走了進去,趁着這一茬,芸生也趕緊跟了進去,護衛們以為是洛铮的丫鬟,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進去也不敢多做阻撓,只得派人去回複夫人。
“你怎麽進來了?”洛铮發現芸生跟了進來,伸手就把她往外推,“你趕緊出去,出去!”芸生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洛铮是怎麽了,咱倆很熟?“你去七少爺的屋子找五小姐,我去看看張姨娘。”
“不行!你趕緊走。”洛铮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動手把芸生往外推的動作有多不合适,芸生也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麽焦急的狀态,兩人正僵持着,張姨娘突然推開了門,哭喊着,想要要撲出來,卻被護衛用刀柄死死攔住了。“三少爺!妾身并沒有得麻風病!四少爺救我!”芸生見她淚水糊了滿臉,頭發散亂,活像一個得了失心瘋的人,哪裏還有當初那嬌媚的樣子。
“四少爺快去找五小姐吧,若張姨娘真是得了麻風病,要立即把五小姐帶走。”
洛铮看着她,眉頭緊蹙,“你在這裏等着,我找到五妹咱們就走。”
“嗯。”芸生點點頭,對着洛铮行了個禮,“四少爺快去吧。”
看着洛铮離去的背影,芸生心裏升起一團迷霧,四少爺貴為侯府少爺,對丫鬟們都這麽好?芸生自己都搖了搖頭,平日裏他連個貼身丫鬟都不要,身邊全是小厮在伺候,也就是和老太君身邊的幾個丫鬟們親近一些,但也絕不至于對她露出這樣的神态,剛才那股子擔憂勁兒可不是裝出來的。芸生不解地看着洛铮的背影漸漸消失不見,而身後張姨娘還在像瘋子一般喊叫,便慢慢走了過去。
“我沒有得麻風病!我沒有!”她似乎是哭累了,整個人坐在地上,手裏抓着自己的裙角,用力地搖頭,将頭發上的發釵都搖掉落了,“我不想被攆出去,我會死在外面的……我……”張姨娘擡頭看見芸生站在前面,似乎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芸生姑娘你不是會看病嗎?你快去告訴夫人我真的沒有得麻風病!那個大夫看錯了!我真的沒有!”
芸生上前幾步,蹲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腕,看了好一會兒,又摸了一把脈,皺了眉頭,面露掙紮,可是她開口說道:“姨娘還是好好待着,等着夫人發落吧。這麻風病極厲害,若是傳染了侯府其他人,怕是姨娘擔待不起的。”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張姨娘她當然沒有得麻風病,芸生可以肯定。就在剛才仔細看着她的時候,就發現了,她雖身體上有麻風病的症狀,但臉上卻依舊白淨,既沒有浮腫也沒有見她撓過臉,哪有麻風病發病只發在身體上不發在臉上的呢?且把了脈,芸生更加确信了。只是既然她說有大夫來看過了,也認定她是麻風病,那麽只要芸生不說破,她很快便會被攆出去。芸生一想到這個女人與自己丈夫的兒子偷情,便覺得惡心。且碧雲和紅杏二人也是因她喪命,雖平日裏不喜歡那兩人,但兩條人命就這麽平白無故的沒了,而始作俑者還在逍遙法外,芸生便私心裏不想為她辯白。侯夫人只要認定張姨娘患了麻風病就一定會将她攆出侯府讓她自生自滅,她即使不會死但也無法再回侯府享受榮華富貴了。
只是……芸生剛才摸了她脈搏時,發現她似乎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看着芸生無聲地走開,張姨娘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跪在地上放聲哀嚎了起來。侯夫人是不會讓她見侯爺的,且無論侯爺再寵愛她,見她這幅形容也會吓到,那麽她這次是真的完了。
“芸生姐姐!”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