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閻君的折子已經寫好了,但思索幾番後便嘆了口氣又将折子毀了。這事兒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又有司灼君神從中插手,委實是他擔待不起的,若有什麽錯漏,或天帝問到細節處自己說不清原委,到時候怕也是會被問個失察之罪。
想着,閻君十分苦惱,他掌管地府幾萬年,還從不知那十八層地獄下頭藏着這樣大的秘密,有那麽一瞬,閻君甚至在想,司灼會不會殺了他滅口?
這個想法從腦子裏劃過的時候,唬的閻君趕緊提筆又重新寫一道折子,但寫到一半時最後還是放棄了,只一個人坐在內室唉聲嘆氣。
“本君讓閻君煩惱了。”
司灼的聲音突然從閻君背後響起,唬的他立馬起身朝他拱手行禮,“見過君神。”
司灼輕擡雲靴,緩步走到閻君面前,瞧着他桌案上只寫了一半的折子,眼眸輕輕掃了掃閻君顫的肌肉發抖的臉,不急不慢道:“地府每日都會有很多事,本君想,閻君大抵是沒有空閑去關心旁事的。”說着,司灼一揮手,那道寫了一半的折子便在桌案上化作了飛灰。
閻君一看,忙跪下抱拳道:“君神,小神雖只是一個小小鬼君,但到底是地府之君,這地府下頭有這樣大的秘密,小神實在是不敢瞞着天帝啊。”
司灼緩緩的坐到凳子上,看着跪在一旁身子都止不住發顫的閻君,眼睑一垂,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從極遠處傳來,“所以,閻君只當做不知道就可以了。”
閻君一聽,轉過跪着的身子,面對着司灼道:“君神,此事若不解決好,到時六界怕是會重蹈十五萬年前的覆轍啊。”
司灼的臉色漸漸沉了下去,擡起眼皮淡淡的瞥着閻君,“只要你閉嘴,就不會重蹈覆轍。”
閻君一怔,司灼那冷淡的眼眸裏帶着一絲戾氣,讓他極為害怕,卻也仍舊哆嗦着勸道:“可若此事被天帝知道,君神徇私枉法,怕也是不會有好下場啊。”
司灼坐直身子,閻君見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淺淡的笑容,雖然極美,卻看的人膽戰心驚,只聽他道:“或許天帝早就知道呢。”
閻君徹底怔住,待反應過來時卻見司灼已信步往外而去,臨至門口時,突然對自己道:“如果不想這六界會發生什麽變化,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本君自會解決。”言訖,便揚長而去,只留閻君仍舊怔愣的跪在當下,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此事你只能當做不知道。
司灼再一次站在十八層地獄下的深淵上時,那片發着純白之光的水晶蘭對着他動了動花瓣,他走到它們身旁,淡淡的開口道:“當初連蘇就是為了要把你們帶回昆侖給我看才會來這裏。”說着,司灼伸出手指輕輕的撫摸了下這些純白的水晶蘭,“如果他不來這裏,之後的事情都不會發生,想來都是因為我,都是定數。”
“不是定數。”突然,深淵下頭出現了一個老者的聲音。司灼站起身,回頭一望,那原本無波無瀾的深淵漸漸朝兩邊散去露出一個方坑來,那方坑下頭正是靈虛君神的屍體。
司灼皺了皺眉頭,負手道:“六百年了,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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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六百年了,我依然沒有辦法将魔君另一半元神盡數消滅,我與他都存在這片深淵裏頭,可若不是怨氣滿天的時候,我幾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更別說除掉他。但那日是個極好的機會,司灼!”
司灼瞧了眼自己腳上這雙團着雲紋的月白雲靴,突然想起這雙雲靴的料子是當年連蘇厚着臉皮到七仙女處那兒花了無數朵花換來的,還在許多議論聲中跟着七仙女學織布縫紉,學了好些日子才做成了這雙團着祥雲的雲靴。他送給自己的時候,羞澀的像個大姑娘,他還說,凡間兩情相悅之人都會送些個定情之物,但自己還處在捂熱你的狀态,就先送你雙鞋,先讓你腳舒服,等日後再讓你的心舒服。
司灼一直不曾穿這雙鞋,放在箱子裏上萬年,直到連蘇被關入幽冥殿後,他才将這鞋拿了出來。
“不能讓這個秘密永遠只有我們幾人知道?”司灼看着靈虛君神,絲毫不退讓。
“天帝的容忍度沒有你想的那樣大。”
司灼給自己的鞋子施了一法,不讓這深淵的泥濘弄髒它,繼而道:“只要六界和平,天帝也找不到別的借口,我也會以我之命護他周全,只請師兄不要再在他心上插一刀。”
靈虛君神沉默着不言。
司灼的眼神卻咻的變的十分冷厲,“我抽去了他的記憶,也請師兄早日魂歸正身,不要在凡間用那樣一個身份看着他;他...是個極重情之人。”
一聽此言,靈虛君神突然喘了口極重的粗氣,喝道:“果然是你封住了我在凡間的木偶之身的記憶。”
司灼未答,只緩步走到那屍體面前,瞧着未有任何腐壞的屍體,施法撚了一訣,頓時,靈虛君神的屍體竟慢慢的被一層寒冰覆住,覆住這屍體便覆住了靈虛君神在這處的法力。
“司灼,你大膽!”
司灼半蹲着身,垂了下眸,“師兄,只要你魂歸正身,這寒冰自會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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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恪沒有帶上景照,卻是帶上了海東青,因為他騰不了雲,得讓個人帶他才是,景照被他委以重任走不開,但海東青剛歷劫飛升了一把,是有這個能耐的。
“你待在這兒,我進去看看。”蘇恪從海東青的背上跳下來對它囑咐道。
海東青膽子也小,擅入神界可是了不得的事,故而一直在發抖。蘇恪搖搖頭,抱起它将它放在一隐蔽的大樹梢上,繼而悄然邁進這昆侖仙闕。
許久不來,這昆侖仙闕還是以前的老樣子,沒有任何變化。以前靈虛君神在的時候,昆侖還是有很多人的,除開昆侖□□弟子外,打雜的、貼身伺候的、外加做飯的也不計其數,只現下被司灼管理後,這昆侖除了那□□弟子外似乎還真的沒幾個人,偌大的昆侖倒顯得有些冷清,而司灼住的地方就更為冷清,冷清的置身在裏頭都會覺得有一股寂寥的氣息。
蘇恪也不知自己的腿是怎麽回事,原是打算一回來就直奔靈虛君神先前的住處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值得探索的線索的,可一來到此處,就跟從前一樣,總是習慣性的先來這屋子報道。
司灼沒在。蘇恪疑惑,但想想他已是昆侖君神,當有些事物要處理,不在也是情理之中。司灼還是保持着他以前的習慣,不喜歡旁人近他的屋子,還不喜歡旁人給他收拾,聽說鳳凰都是清冷孤傲的,這樣想想,司灼的性子捂不熱也正常。
蘇恪幾步走進這屋子,室內的擺設未有任何變化,廊蕪下那缸自己最後送給司灼的蓮花還在,圍挂着繞了屋子一周的紫竹簾還是那樣清幽,榻上的那根涼席已躺的掉了色,但依然還在,床上的帷幔還是那根繡着金蓮花的碧色帷幔,連桌案上的香爐都還是那個雕着金蓮花瓣的香爐,那張司灼平時最常用的書桌上還放着一盤吃了半塊的核桃酥。
司灼......
蘇恪表情猙獰,六百年了,那竹簾是當初自己跑到南海紫竹林尋了最好的幾根竹子抱回來親手做了簾子再親手給他挂上的;那根涼席是自己大晚上的不睡覺用細小的綠藤一條一條編織了給他換上的;還有那帷幔上的金蓮花,是自己現原形給七仙女瞧,哄她用最好的雲錦線繡上的;還有那香爐,是自己偷了太上老君的爐火,親手燒制而成;那盤核桃酥,是自己最愛吃的食物。
蘇恪瞧着這一切,更加不懂司灼了,這些東西,難道不該在自己被關進幽冥殿後就被他毀去才對嗎?按照常理不該是這樣嗎?
蘇恪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緩步走上前去,只見書桌上頭那沓宣紙下面似乎壓着什麽東西,他擡手将那沓宣紙拿開,這才瞧見那宣紙下頭壓的不過是六百年前那張寫滿自己名字的宣紙罷了。此刻,那宣紙因着時間的關系,已有些發黃泛舊了。
“司灼,你到底是一只怎麽樣的鳳凰...”蘇恪喃喃道,此時卻聽外頭突然傳來聲響,他下意識的将這宣紙揣進懷裏,繼而閃到廊蕪的另一頭準備撤,眼角卻不經意間瞧見來人竟是青習。
蘇恪頓腳。
只見青習鬼鬼祟祟的進了司灼的屋子,繼而在裏頭不知翻找什麽東西,瞧他的神色一臉的肅殺,仿佛司灼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他在找什麽?
蘇恪看着,卻見青習往司灼的床上摸去,卻什麽也沒有摸到,他一臉的不甘之色,最後竟大膽的施法準備一寸一寸的翻找這屋子。
他這麽施法不得發現自己?蘇恪想到,恨恨的跺跺腳,正欲暗裏施法控制他,卻見外頭又火急火燎的奔來一個人,一看,卻是那文質彬彬的青禮。只見他沖過來拉住青習,嚴謹道:“二師兄你瘋了,被師叔發現你搜他的屋子可了不得。”
青習甩掉青禮的手,冷冷道:“師叔在閉關,不會那麽快出來,趁這機會趕緊找一找那鲛绡在哪兒。”
鲛绡?蘇恪一頓,近日發生的事情有些多,他已經把這個他從那鲛人身上得到的戰利品給忘了,但是這東西不是一直被自己施法放在袍袖中的麽?想着,蘇恪忙施法去找,可袍袖裏哪有什麽鲛绡。
“師叔怎會把那鲛绡不随身攜帶而放在屋內?”青禮急急的說道,極力想勸青習離開。
青習卻嗤道:“在昆侖靈境療傷,必得去衣淨體,不能帶任何外物,那鲛绡一定在這屋子裏。找到那鲛绡,再去找那狐尾,最後去找那皇帝,就能為師父報仇了!”
青禮小心翼翼的環顧左右,繼而捂住青習的嘴道:“二師兄慎言,我們那日不過是在去幽冥殿的途中偷聽到天帝和狐帝的三言兩語,不可就此妄下定論,先離開此處,師叔不知何時會出來。”青禮說着,繼而拉着青習就往外頭走,青習卻不甘心,低罵道:“你瞧這屋子裏的擺設還和六百年前一模一樣,師叔心裏對那連蘇是什麽情感不是一目了然麽!”
青禮服了他這位二師兄,急急道:“師叔是個不在乎外觀之人,他或許是壓根沒将這些放在眼裏,趕緊離開這兒。”
青習仍不肯,掙開青禮再次施法一寸寸的翻找,卻被青禮着急的一掌劈下,将其劈暈了帶了出去。
蘇恪站在廊蕪下方,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在壁上,看來自己在十八層地獄下頭聽到的話不是胡話,這裏頭莫不是有什麽更大的陰謀?
蘇恪狡黠一笑,看來自己該去的地方不是昆侖,而是青丘啊。
想着,蘇恪轉身就要遁走,卻見前方霞光一耀,司灼正駕雲而歸。
作者有話要說:
距離上次開車已經好久了,蘇恪不要遁走,先開個車再走如何?
司灼:不錯的提議。
蘇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