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羅南薇出院之後，按照醫師的囑咐待在家中休養，每天無所事事，只能看看電視、看看雜志打發時間，還得注意不可過久，以免腦壓升高。
前些天黎定嘉說要讓她幫忙布置家裏，隔天就立馬讓人送來幾十本與裝潢、家具相關的書籍與雜志過來，還特別提醒她看圖片就好，不要看字，免得增加腦壓。
羅南薇真心覺得自己沒那麽嬌弱，可是被人捧在掌心呵護的感覺，依然教人不自覺耽溺。
一本厚度超過兩公分的樣品型錄，羅南薇才看不到一半，就覺得眼花撩亂，不得不将型錄阖上，稍作休息。
這種細致的活兒，果然不适合我啊！羅南薇心想。
其實在看到這些書的時候，她都傻眼了！若不是這次機會，她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原來臺灣有這麽多與居家布置相關的書籍。
「怎麽？累了？」黎姿喜好笑地問。
「是啊，選個壁紙就看得我眼花了。」羅南薇誠實地道。
各式各樣的色、花紋、質感就算了，為什麽壁紙會出現孔雀毛？羅南薇覺得這間公司的設計師肯定非同常人，不過她更好奇的是，什麽樣的人會在自己家裏貼鳥毛壁紙？
「累的話就休息一下吧，我買了甜甜圈，不如來吃下午茶。」黎姿喜提議。
「好啊，我去泡茶。」
沾滿了巧克力醬的美式甜甜圈熱量高得吓人，但身為女性似乎天生就有一種愛吃甜食的基因，大部分都不太能克制。
兩人就喝着茶吃着甜甜圈。
羅南薇抱歉地道︰「真不好意思，你在忙，還讓你特地來陪我，我就跟定嘉說我自己在家沒問題的。」
「沒關系，反正我這陣子還挺閑的。」黎姿喜不以為意地笑道。除了一些特殊案件外，她平時的工作就是當英英美代子的千金小姐。
「定嘉也真是的，突然說要重新裝潢房子。」羅南薇環視客廳一圈，「明明還很新、很漂亮。」
「這房子設計得不錯，就是陽剛味太重了，你住這裏，不會覺得不自在嗎？」黎姿喜反問。
雖然之前就聽黎定嘉說過了，但黎姿喜剛踏進這房子時，還是感到很不自在。
黎定嘉那家夥一定是買了房子，就丢給設計師處理，也沒好好跟設計師溝通，才會整個房子不論用色還是擺飾，都散發着一股獨居男子的感覺。黎姿喜心想。
「我覺得還好啊，反正一天至少有十個小時在外面，八個小時在睡覺，剩下也就六個小時，何必計較那麽多呢？」羅南薇不解地道。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是這樣算的。」黎姿喜非常不淑女地笑道。
「本來就是啊，而且……」羅南薇随手拿過一本型錄翻開，「這些東西都很貴吧？雖然我不太懂計費方式。」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品世因為是飯店，有固定合作的裝潢公司，拿到的價格，絕對比定價低很多。」黎姿喜拿走她手上的型錄，換上一本居家布置雜志，「你只管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布置就好，看，這個客廳不是很棒嗎？」
漂亮是漂亮，可是……
羅南薇看了那張充滿歐風設計的家居照片，還是忍不住道︰「但是它有壁爐耶！在臺灣要壁爐幹嘛？」
臺灣的天氣還不夠熱嗎？就算冷氣團來，也不曾有過零下的紀錄，大不了多穿幾件就好了，壁爐這東西，一點也不實用。
「壁爐不燒，也可以拿來裝飾啊，有一種電子壁爐只有火光，沒有熱度。」黎姿喜笑道。
「那不就跟電子雞一樣？」羅南薇皺眉。
「電子雞？」黎姿喜不懂話題怎麽會跳到這個來了？
「不能摸、不能吃，純粹看開心的。」
「你這麽說……倒是沒錯。」黎姿喜真的被她逗樂了。羅南薇的思考方式的确與她有很大的差別。
「哈哈。」羅南薇也不禁笑了起來。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吃完下午茶，黎姿喜又陪着羅南薇看雜志與型錄，一會兒才離去。
羅南薇習慣把備忘事項寫在日歷上，送黎姿喜出門時，她看了一眼日歷，才想起自救會在這個周末要辦記者會。
因為受傷的關系，她已經好幾天沒出門面試新工作，自救會那邊的事務也都沒有幫忙，心裏着實有些過意不去。
她想，這個周末，自己的身體應該不會有問題，便打算撥電話給張貴枝，通知她，她可以過去幫忙。
電話撥通，張貴枝很随興地「喂」了一聲。
「張姨，是我，小薇。」羅南薇開口。
「我知道。你好一點了嗎？」
「我好多了，這個周末的記者會，我可以過去幫忙。」
「不用了，你不是已經叫你男朋友來了嗎？」張貴枝問。
「男朋友？」羅南薇聞言一愣。
「對啊，你男朋友黎先生說他會來幫忙，你就好好休息吧。」張貴枝贊賞地道︰「你男朋友人滿不錯的，還幫我們自救會所有員工依每個人的年資列了一份求償清單。」
羅南薇傻眼。她從來沒聽黎定嘉說過這件事。
久久沒聽到羅南薇的聲音，張貴枝「喂」了好幾聲，擔心地追問︰「小薇，你怎麽了？頭痛嗎？」
「沒有。」羅南薇回過神來反問︰「他什麽時候過去的？」
張貴枝想了一下，「就星期二啊。」
所以是她住院兩天後。羅南薇默算了一下。
「小薇，你有這麽好的男朋友，不要害羞啊，張姨都這把年紀了，不會跟你搶啦，你要多珍惜……」
電話那頭，張貴枝不斷誇贊黎定嘉，羅南薇的思緒卻已經完全不在這上頭。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就算是要幫她，他大可以吩咐下屬去做，為何要親力親為？
白天要到公司上班，晚上要照護她，之前因為擔心她的情況，他還每四個鐘頭叫她起床一次，睡的時間比她更少，他居然還瞞着她去自救會幫忙……胸口既酸澀又甜蜜，說不出個具體的感覺，羅南薇只覺茫然無措。
晚上兩人對坐着吃晚飯，羅南薇一直偷瞄着黎定嘉。
不看不覺得，羅南薇這一細看，才發覺黎定嘉竟然在短短一周內瘦了許多，鮮明的輪廓線條變得更為明顯。
黎定嘉是個對視線頗為敏感的人，羅南薇才偷看幾次，就被他抓個正着，他笑問︰「看什麽？」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既然被抓到，羅南薇也就不掩飾了，她大大方方地望着他眼下微微的黑眼圈。
「最近工作多了一點，這陣子忙完就沒事了。」黎定嘉夾了塊蒸魚到羅南薇碗裏，「你最愛吃的魚肚，多吃一點，身體才會好得快。」
雖然不知道腦震蕩與魚肚究竟有什麽關連，但羅南薇還是為了黎定嘉的體貼默默感動了一把。
「怎麽了？」黎定嘉間。
「沒事，只是想問你今天的菜好吃嗎？」羅南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隐瞞已經知道黎定嘉為她做的事。
她只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什麽，卻無法說明，只覺心中有股恐懼，怕把話說開了，就再無退路。
「好吃啊，我喜歡炸排骨。」黎定嘉說着，又夾了塊排骨入口。
「喜歡就好。」
「你這幾天挑得怎麽樣了？」黎定嘉一邊吃，一邊狀似閑聊地問。
「壁紙、窗簾跟床單都挑好了，但沒有見到實物，還是有點不放心。還有，姿喜姐說沙發顏色太深，跟壁紙不搭，你覺得要換嗎？」羅南薇問。
「你喜歡就換吧。」
「可是姿喜姐說沙發要親自坐過才能決定，我怕自己挑得不好。」羅南薇皺眉。
對羅南薇而言，其實都差不多，現在的大床固然好睡，可小時候睡了十多年的椰子床墊不也好好的？
但黎姿喜說，因為黎家是做飯店業，相關的事務有一定了解，床好不好睡、沙發好不好坐、食物好不好吃……因此對于生活品味這方面，黎家人個個是專家。
然而眼前這個男人卻每天趕回來吃她做的家常菜晚餐，把布置家裏的權利全交給她……
原本就不是在同一個天秤上，黎姿喜這麽一說，羅南薇會忍不住懷疑，黎定嘉跟自己在一起是不是委屈了他？
「這麽說也是。」黎定嘉繼續吃着他喜歡的炸排骨，「這個周末我沒有空，你先選幾個喜歡的，下個周末我跟你去試。」
「嗯。」羅南薇一面吃晚飯，心中止不住一陣心煩意亂。
她知道黎定嘉這個周未是在「忙」什麽，更知道他這陣子工作很忙，有時候半夜醒來，發現他居然還在書房工作，她會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心疼。
「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明天來煮。」她能幫他的不多，頂多就是想辦法讓他在回來後可以過得舒服點。
「雞湯吧，我喜歡香菇雞湯。」黎定嘉道。
「好，明天來煮香菇雞湯。」羅南薇點頭。
「對了，我幫你約了下周一複診，下午五點。」
在家休養這幾天，羅南薇都沒有感到任何不适，連她都忘了要複診的事，沒料到黎定嘉居然記得比她還清楚。
「好，我會準時過去。」
「我那時候有空，我會來接你。」黎定嘉笑道。
這陣子事情太多，為了每天準時回家吃晚飯，他的行程表已經排到以二十分鐘為單位，即便如此，他還是讓秘書硬擠出一個下午，好陪她回醫院複診。
過往黎定嘉從未試過把一個人放在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位，像衛星一樣繞着行星打轉，凡事都以這個人為行事最高标準，或者該說，黎定嘉一直覺得把一個人看得太重是一件不理智的事。
直到他遇見了她。
一開始抱持着游戲的态度接近她、追求她，到手之後就開始利用她、傷害她，當時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真心愛上這個平凡的女人。
之後，不知不覺間，這個女人對自己愈來愈重要，他還沒來得及發覺這個轉變背後的含意時，她就突然失蹤了。
過去的事，盡管黎定嘉後悔，都不能讓它重新來過，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現在、在未來不斷地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錯。
眼前的女人讓他做出了以往自己最看不起的行為，他卻覺得現在的自己非常幸福！
只要她能永遠待在他的身旁，在他的保護下幸福的生活着，其他的事情其實不是那麽重要。
明知道黎定嘉已經夠忙了，向來自立自強的羅南薇連忙道︰「你忙沒關系，我自己去就行了。」
黎定嘉放下飯碗，正色道︰「讓我送你去。」
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比眼前的女人更重要了，也許這種說法會令人覺得沉重，黎定嘉卻覺得心甘情願。
羅南薇驀然發覺，這個男人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占有嵱氡；ぁ崳而且有愈來愈嚴重的傾向，特別是在她拒絕他的幫肋與靠近的時候……
羅南薇一愣，吶吶地道︰「好。」
然後她看見黎定嘉露出一個再幸福滿足不過的表情。
次日，黎姿喜來陪羅南薇時，就見桌上散放的不再只是家飾型錄，還有好幾本食譜。
「你怎麽了？突然想要增進廚藝嗎？」黎姿喜随手拿了一本食譜，翻沒兩頁，就确定自己不是做飯的料。
「姿喜姐，你知道定嘉喜歡吃什麽嗎？」羅南薇問。
「我怎麽會知道他喜歡吃什麽？不過我知道他讨厭吃苦瓜，小時候我曾看過他把苦瓜塞到亞力山大嘴裏。」黎姿喜好笑地道。
「亞力山大？」
「我爺爺養的牧羊犬。」
羅南薇無語。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那小子嫌你煮的菜難吃？」黎姿喜反問。
「不是。」羅南薇有點害羞地道︰「是我看他最近很累，想給他做點他喜歡吃的。」
「這還不簡單。」黎姿喜理所當然地道︰「看他平時哪道菜吃得多一點，不就是了嗎？」
「問題是，他都吃得差不多，每一盤都夾一些。」羅南薇回想着，印象中真的沒見黎定嘉特別喜歡或讨厭哪道菜。
「我們黎家的人大都有這個習慣，不管是喜不喜歡的食材，只要端上桌來，都會試一下味道。」黎姿喜答道。
「試味道？」羅南薇錯愕。
「是啊。」黎姿喜笑道︰「我們黎家每個人都有品酒師執照，你以為我們每個人都愛喝紅酒嗎？」
「定嘉不喜歡紅酒嗎？」可是她明明有看他喝過，他還開給她喝。
「我不知道。」黎姿喜雙手一攤，「反正我是不喜歡。」
「為什麽？品酒師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都已經練得那麽厲害了，為什麽還不喜歡？」羅南薇不懂。
「你喜不喜歡吃巧克力？」黎姿喜突地話題一轉。
「喜歡啊。」羅南薇毫不猶豫地道。
「如果要你把巧克力的相關知識都背起來，還要練到閉着眼楮吃一口-就知道可可豆是哪裏産的，你會不會瘋掉？」黎姿喜又問。
好吧，羅南薇真的覺得自己辦不到。
「不是酒難喝，是那個味道背後的回憶太煩人。」黎姿喜像趕蒼蠅似的揮着手，「試味道不代表喜歡。」
「所以沒有辦法立即知道定嘉喜歡吃什麽羅？」羅南薇有點失望。
黎定嘉在羅南薇心中是個強大的存在，但這并不代表她不會心疼他，她也想要為他做點什麽。
黎姿喜想了一下，才道︰「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是嗎？」羅南薇趕緊追問︰「什麽辦法？」
「姑婆應該知道。」黎姿喜說着，便掏出手機，然後撥了個電話號碼，「喂喂，姑婆嗎？我問你……」
黎姿喜跟對方聊了幾分鐘之後，才挂斷電話，她一臉驚奇地道︰「姑婆說那小子真的不挑食耶！」
「不挑食？」
「姑婆說他不貪吃，對食材也不挑剔，但是味覺很敏銳，只要菜燒得不好，就不肯吃。」黎姿喜回道。
「你等我一下。」羅南薇突然站起來沖進廚房，沒多久，便端着一個盤子出來，盤子上放着幾樣昨天晚餐剩下來的菜，已經微波加熱過。
「姿喜姐，可以拜托你試一下這幾樣菜的味道嗎？」羅南薇請求着。
黎姿喜也不推拒，拿起筷子，一樣一樣的試菜，「波菜太軟了，吃起來爛爛的，炒三鮮花枝跟鱿魚沒刻花，沾不住醬汁，倒是這個乾煎魚肚還不錯。」
「果然，還是不行嗎？」羅南薇失望地道。
一方面是為了訓練羅南薇的廚藝，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節省開銷，母親從小就教她做菜，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廚藝應該還不錯，結果在黎家人的面前，這樣的廚藝果然還是不夠！
「家常菜這樣就夠了。」黎姿喜安慰着她，也有心想要幫黎定嘉，便道︰「你要是真心想增進廚藝，多做些他想吃的菜，從現在開始學也來得及嘛。」
「現在開始學？」羅南薇一呆。
「一天學一道菜，一年就可以學三百多道菜了。」黎姿喜繼續說服她。只要可以讓黎定嘉在羅南薇的心中愈來愈有分量，愈來愈重要，讓羅南薇每天都有事忙的話，也許羅南薇就不會去想離開這件事了吧？黎姿喜心想。
羅南薇覺得黎姿喜這番話好像挺有道理的，可又覺得好像哪裏怪怪的說不出來。
講起這方面，單純的羅南薇真的完全不是黎家人的對手。
「我可以安排你上課。」黎姿喜道。
反正黎家本來就有餐飲類的學校，要派個人來教她做菜，完全不是問題，更何況這個學生将來很可能會成為品世集團的總裁夫人。
羅南薇有點心動，一來是她真的想為黎定嘉做點什麽，二來多學一點廚藝也是多個技能，可是……
「我如果找到工作的話怎麽辦？」羅南薇問。
「那就把課移到假日。」黎姿喜理所當然地道。「一周一天學兩道菜，一年下來也有一百道菜了。」
羅南薇在心裏盤算了一下，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那就拜托你安排了。」
「沒問題。」黎姿喜一口答應。
雖然羅南薇說過她并沒有打算跟黎定嘉過一輩子，可黎姿喜看得出來她不是不想，而是對未來、對黎定嘉沒有把握，所以不敢去期待。
如果說今天多做點努力，就可以延長待在黎定嘉身旁的日子，相信羅南薇一定會願意的。黎姿喜心想。
在黎姿喜的眼中，黎定嘉與羅南薇兩人就是一對小笨蛋，明明深愛着對方，卻難看透彼此的心。
可是笨得不讓人讨厭。
黎姿喜隐約覺得，在她眼中混帳了幾十年的堂弟，最近看起來也沒有那麽惡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