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葉曉沒有想到皇帝會駕臨乾延宮,一時也愣了神,擱下筆的同時卻因為慌張,從而把筆給擱得岔了,直接就導致了墨漬濺到了畫上面,整個就毀了一幅快要完成的畫。
葉曉“啊”的一聲表示了她的嘆息,但現在也知道不是時間自怨自艾,所以連着就先得迎接皇帝,自是膝頭點地,高呼萬歲。
“朕的到來,是不是擾了你們的雅性?”皇帝走進來時掃了一眼桌上,那兒還留着許多沒吃完的吃食。
“沒有,只是和公主在閑聊家常,并無大礙。”季灏恭敬地道。
季寧月連忙道:“父皇前來必有要事,那月兒先告退。”
季寧月對皇帝是比較敬畏的,低下頭看了看有些狼藉的桌子,心下不由有些打鼓。像她這種公主,本在宮裏的地位就沒什麽,自然見了皇帝心裏是存着想要親近又不敢親近的心思。
“無妨,都留着,朕也就是過來看看灏兒,別把你們都吓壞了,那朕的罪過可就大了。”皇帝今天看起來心情大好,說話之中都帶着些許暖意,倒也把屋子裏的氣氛給帶了點輕松的意思。
皇帝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的光景,可是精神爍爍,眼神投射之處無不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嗯,這畫……”皇帝走到桌案之前,見到這幅被毀了一半的圖,似乎有些遺憾。
“我們正在畫虎,不過這奴才手一抖,偏生毀了它,着實有些可惜。”季灏陪着皇帝走過桌案,自然也看到了這幅畫上的多餘墨漬,心下也不由遺憾了些,擡頭望了望垂首站在一邊的葉曉,自是有些責怪的意思。
葉曉透過眼角的餘光自也接受到了皇長孫的這道目光,臉上有些灼熱,想自己平時裏也是處驚不變了,這會兒倒好,見個皇帝就吓成那樣,回頭讓三皇子知道了,鐵不準又要嘲笑她。
本以為皇帝要說些指責的話,卻不想他竟對着那幅畫眸子放了光,竟是對此贊不絕口了起來。
“這畫雖是被毀,但是這虎卻畫得栩栩如生,精妙絕倫,是誰人所畫?”皇帝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季灏。
季灏紅了臉,指了指站在一邊的葉曉,道:“是葉濤。”
皇帝哦了一聲,語氣中頗有些驚奇,更是執起了這幅畫在手上,仔細地看了很久,道:“你會寫字嗎?”
葉曉連忙道:“奴才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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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寫幾個字讓朕瞧瞧。”皇帝的這個要求倒是讓在場的人有些訝異,無端讓一個太監寫字作甚?
不過皇帝的命令就是聖旨,就算再有疑問也得遵旨,所以葉曉便執了起了筆。可寫什麽好呢?皇上只讓随便寫,可她也得寫了讓皇帝覺得高興才是。葉曉想了想,提筆便寫了“萬壽無疆”四個字,但凡皇帝,都會喜歡這四個字吧。
果然皇帝看了挺高興,贊道:“果然也是一手好字。朕瞧着你剛才畫的這虎這麽精致,所以料想你寫出來的字也必定不錯,才讓你寫上這幾筆,果真不出朕的所料啊。”
季灏連忙在一邊幫腔道:“葉濤确實有些功底,過去一段時間裏還常替我講些故事,也很精彩。”
“讀過書?”皇帝道。
葉曉點點頭,又搖搖頭,猛然想起自己是替哥哥進宮的,連忙解釋道:“奴才是跟着三皇子學了點皮毛,三皇子受皇上的影響,學識廣闊,無所不知,奴才不及他一根汗毛。”
謙虛是美德,同時又擡高了三皇子,皇帝不由挑眉,這太監的嘴确實會說話。本來這些日子以來,季桓軒不斷立了些功勞,皇帝對他的感覺也是越來越好,所以葉曉這麽誇他,皇帝也并不反感,反倒有些自榮,這太監連着把皇帝也誇進去了不是?
皇帝笑了笑,道:“你是三皇子宮裏的?”
葉曉稱是,季灏道:“是我把他傳喚過來的,讓他替我做點畫墨上的事。”
“好,宮裏有這人才,倒不能埋沒了。這麽着,回頭朕和三皇兒說一下,讓你跟着朕到禦前侍候吧。”皇帝輕描淡寫的一句,倒是把葉曉給弄得心裏有些緊張。
禦前侍候,這是多少奴才們的夢想,那可就代表着未來被晉升的機會是非常大的。葉曉是既開心又有些人落,今後要離開三皇子了,好像心裏突然就有了那一層空落感。
于帝和季灏閑聊了幾句,順帶也關心了季寧月會兒,倒是把季寧月感動得差點淚湧。要知道她長這麽大,都沒和皇帝說上幾句話,今天這是得了意外了。
“你也不小了,回頭讓皇事張羅下,也給你指門婚事。”皇帝說着便提到了這事兒上,可葉曉卻偏生看到了季寧月臉上的一絲蒼白。
“謝父皇,月兒不急,還想在宮裏多伺候父皇一段時日呢。”季寧月婉然道。
“女孩兒大了總歸要指婚,這事兒父皇會放在心上的。”皇帝不疑有他,樂呵呵地說道。突然他想起什麽似的,轉眼望了一眼葉曉,又道,“說到這兒我又想起了軒兒,上回皇後說已經定了給他指婚的對象,也是該下旨意了,看着是該辦幾場喜事,宮裏也好久沒有熱鬧了。”
聽着這話,葉曉沒來由地心裏一跳。
季寧月心裏有怨,從小到大就想着能在父皇身邊承些關愛,可是這些都是奢望,若不是有太後還能瞧着她幾眼,恐怕她和那些被冷落的妃子也沒啥兩樣。可現在皇帝是來關心她了,卻是急巴巴地要将她嫁出去,如此不待見她的感覺,确實不好受。
明面上她也不敢多說什麽,只是福了福身,道:“月兒謝父皇。”
皇帝高興地又和倆人扯了些家常,便起駕離開了。
皇帝走了,季寧月突然也失去了要繼續作畫的興致,也說着要告辭了,葉曉也跟着告退。
出得門,季寧月卻突然叫住了葉曉,讓她陪着走一段,葉曉自是答應。
葉曉看得出來,季寧月的臉色并不好,或許是剛才皇上的那番話,她顯得極為沮喪。
“公主有心事”季寧月讓葉曉陪着走一段,卻一語不發,葉曉終于開口問道。
季寧月本也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回答道:“我不想嫁。”
葉曉和珍月公主關系本就不錯,早就到了沒什麽間隙的程度,所以葉曉也就毫不忌諱地道:“公主是心裏有良人了吧?”
季寧月被葉曉這話一說,臉上有些臊,不過也不否認,道:“是,可也不是。”
“為啥?”葉曉奇問。
季寧月幽幽地嘆了聲,道:“我對他有情意,只是他卻對我無意。”
“哪個不長眼的,咱們公主這麽漂亮善良又可愛的姑娘,喜歡他算是祖上積德了,這倒好,他還嫌這嫌那的,回頭讓他進宮來當太監不準他娶媳婦就知道輕重了。”葉曉一聽這話就霹靂啪啦地扯了一堆,大抵就是說那男的不夠意思,倒是季寧月聽後見了些笑意。
“你真逗,好端端地把人拉進來當太監,斷了人家的根,那人家的娘該怎麽辦?”季寧月随口道。
“嗳,他又沒死,他娘也不會怎麽樣吧?”葉曉不解。
季寧月微笑,道:“進了宮,可就斷了根了,不是斷子絕孫嗎?”
“斷了根?為啥進宮當太監就是斷了根?啥叫斷根?”葉曉奇問,倒是把季寧月問住了。其實她也是深閨中的大姑娘,對此也不是太了解,更無法向葉曉說明白這根是怎麽一回事,只能怔怔地望着葉曉。關鍵是葉哓堂堂一名首領太監,進宮也這麽多年了,這個問題不是該他最清楚嗎?
季寧月沒有回答她這個難題,幽幽地将目光投向遠方,心思略有混亂。
“其實公主若是喜歡他,讓皇上指了婚就是了。”葉曉不明所以。
“再指也指不到他的身上,他家已有妻室。”季寧月也不打算瞞葉曉,道,“汪鐵他從來就沒有說過想要娶我,我怎麽敢亂生心思。”
汪鐵?原來公主喜歡的人是汪将軍。據葉曉所知,汪鐵家裏确實有一房媳婦,但是要讓公主配成側室,好像這是不可能的事,不由為此心裏也較為遺憾。
“當時,我和汪鐵都比較談得來,他那時對我真的很好,幾乎隔上一段時日就會差人給我來信,那段時間我們真的很好。可後來,當我以為我們可以在一起的時候,有一天他卻突然遠離了我,再也沒有書信,與我說話也不似過去的溫暖。再後來,我主動找他,告訴他願意和他在一起,那一天他看起來很猶豫,可是終于也恢複了過去與我相處時的熱情。我以為那是個轉機,可是誰知道沒隔幾日就傳出了他要成親的消息。其實,只要他在乎我,我不在乎做他的側室……”季寧月沒有說下去,垂着眼睑,看來是有些神傷。
葉曉覺得公主是對汪鐵付了真心,可汪鐵真的是這麽鐵石心腸人嗎?葉曉不由回想起當日與三皇子一起出行時,汪鐵看着公主的眼神,很奇怪。當時葉曉是沒有想出原因,不過現在聽公主一說才明白,那眼神分明是飽含着感情的。
“好像喜歡一個人好苦的樣子。”葉曉不由感慨,突然又想起了環兒臨死前對葉濤惦念的樣子,想着哥哥葉濤臨死前說起環兒的模樣,無不都透着痛苦。突然葉曉覺得感情這東西最好不要深觸。突然,她又慶幸起自己進宮當了太監,也沒太多機會去接觸別的姑娘,這樣也就不會陷入這種感情矛盾了。
葉曉覺得現在去禦前也好,就以前三皇子說的,承諾她當上太監總管,那麽在禦前當個總管才是最終的目标吧。若是有了地位,銀子有了,舒服也有了,那就是人生一大樂事。至于那些個情情愛愛的事,最好別來煩她,那個太痛苦了。想想環兒,想想公主,再想起那個宋嫣然,哪個看起來都那麽痛苦,所以葉曉覺得感情這東西就是個魔鬼,誰碰着就一定沒好處。
這會兒,葉曉又給自己下了個決定,那就是今後都不要愛上任何人,就算遇上了,也得把它們推得遠遠的。
可另一頭,季桓軒知道葉曉被調入禦前的事後,整個人都呈了驚慌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