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環兒就一直靠在葉曉身邊走了好長一程,臉上一直洋溢着笑容,嘴裏也說着一些貼己的話,還說為她縫了個荷包,改日給她送過去雲雲的話。起初環兒說這些,葉曉也沒放心上,只當作是和一般宮女的聊天,反正她也經常和那些姐姐妹妹們說話的。可是,直到環兒埋怨她近日不來尋她的時候,葉曉才覺得有些不妥。
這話怎麽說呢,這環兒說到底喜歡的人是葉濤,而她不過是葉濤的弟弟,似乎不應該讓環兒就這麽誤會下去才是。
“環兒,我只是個太監,你跟着我沒有前程。”葉曉是這麽想,若是讓環兒對她死了心,那她就可以不用為她的事煩惱了。
環兒低眉淺笑,道:“葉濤,我們是一同進宮的,算起來相識也已經九年了。這些年,我們互相照顧,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我心裏最重要的人。你是太監也好,是真的男人也好,對我來說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心裏對我的感情。”
這下可麻煩了,環兒對哥哥的感情還真不一般。葉曉不由在心底哀鳴,責怪哥哥手下太留情,這攤子叫她如何收拾?
“那個……”葉曉舔了舔有些幹涸的嘴唇,道:“環兒,我知道我們感情很好,可是你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完全可以跟個好的,我給不了你太多。”
環兒止住了腳步,站到葉曉的面前,目不轉睛地看着她,那眸子裏含着的情意,讓葉曉感到有些無措。環兒笑了笑,那笑容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她拿起手上的絹帕,輕輕地在葉曉的額上擦拭,那兒有葉曉微微沁出的汗珠。她那樣的溫柔舉動,卻讓葉曉的心裏莫名恐懼。
環兒柔聲道:“葉濤,莫說我只是個宮裏的宮女,這輩子也就是一個服侍人的命,哪還指望什麽嫁人啊。我沒什麽別的期望,指着能在宮裏有個人能互相照顧也就是最好的歸宿了。若是能成為你的對食,這輩子也就安心了。”
葉曉的心裏有些震動,手不經意地摸向了懷裏哥哥交給她的那個荷包,猶豫着是不是要交給她,但始終還是沒有拿出來。
環兒又繼續說:“其實你做太監的,也就比一般男人少了那塊肉,但我不在意這些,只要你對我好,我就算是很幸福的了。”環兒說着便把頭靠在葉曉的胸前,葉曉更是不知道自己的手該往哪放了。
不過葉曉也洩了氣。環兒這姑娘死心眼,除非是說出哥哥已死的消息,否則要甩掉也是白費心思,況且她還真不想傷害了環兒。轉念一想,反正她自己這一進宮,真要出宮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說不準就在這宮裏一輩子了,也不指望成親什麽的。若環兒真心把她當成哥哥,讓她心裏有個依托,代哥哥照顧她,怎麽說也算對得起哥哥的在天之靈了。
想到這裏,葉曉原本不安的心倒也定了下來,伸出手拍拍環兒的後背以作安慰。葉曉的這個舉動給了環兒定心丸,她放開葉曉,低下頭微笑,小女兒态的腼腆,讓葉曉看了好不嘆息。
不過,葉曉在回到西三所,躺在床上的時候,卻又生出一個念想。環兒說太監少一塊肉,到底少的是哪裏呢?記得進宮第一天她就問了黎姑姑,可卻沒得到準确的回答。後來她也就忘了這樁事,今天被環兒這一提醒,這念頭又提了起來。
不然她問問李全?呃,不行,那不就讓人知道她是假扮的了嗎?可到底少了啥呢?她在被窩裏把手探進衣服對着自己的身子從頭摸到底,愣是沒明白過來。可是,她卻意外地摸到自己的胸部,突然心頭一跳。接着她探進被窩,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裏面,整個心髒都快跳出來了。完了,這胸部怎麽越腫越厲害了?之前她覺得胸部有點疼,可這會兒瞧着怎麽越來越腫了?不行,明天得去太醫院,怎麽也得找大夫瞧瞧。
惴着不安的心情,這一夜倒是睡得極不安穩,轉眼天就亮了,一直忙碌到午後。等下還得去三殿下那兒推拿,所以趁着現在這時間趕緊去趟太醫院,可就在路上撞上了黎姑姑。
“這麽猴急的,怎麽了?”葉曉撫着胸,這還真不巧,胸部直挺挺地撞上了黎姑姑,害得又痛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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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舒服,想去太醫院。”她含糊地答道。
黎月不由問道:“哪兒不舒服,是頭痛腦熱了,還是哪傷了?”
“沒……沒燒,是胸部腫了。”葉曉也不隐瞞,直接就說了出來。
黎月這一聽神情一緊,忙抓着她到了自己的住處,四處張望了看着無人把門給關緊了,轉着她的身子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低斥道:“什麽胸部腫了,胡說什麽?”
黎月是個聰明人,葉曉這一說她便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當下腦神經都豎了起來。這姑娘家那是要現女子體征了,這要真去太醫院,便離死不遠了。虧得這丫頭還煞有介事地說自己胸部腫了,這真是個要命的事。
葉曉睜着雙眼望着氣急敗壞的黎姑姑,自然是不明白她為什麽是這個反應,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嚅嚅道:“不信我給你看。”說着更是把自己的衣服撩了起來,可把黎月給弄成了木雞狀。
“行了,快放下衣服,什麽體統。”黎月急得滿頭冒汗,虧了這缺心眼的姑娘竟還睜着無辜的大眼睛瞅着她。
黎月尋思,這眼下是不是應該和她說白了女兒身的事呢?
“曉曉,你看,姑姑這兒……”黎月指着自己的胸口。
葉曉看了一眼黎月,馬上把眼神轉了出去,道:“娘說過,不能直視女子這裏,那是大不敬。雖然說您的姑姑,但葉曉也不能越了禮。”
這會兒倒和她說起禮教規矩來了?黎月沒一頓好氣,拉着她便道:“你剛才在我面前撩起衣服,那就是敬了?”
葉曉一頓語塞,支吾不語。
黎月緩了緩語氣,道:“既然你知道這是女子的特征,那你現在胸部疼是……”
“因為我病了。”葉曉接了口。
黎月一愣,覺得還不應該放棄,抓着她的手按向她自己的胸部,道:“有沒有感覺到不同?或者你應該想想,為什麽會不同,又為什麽和姑姑我有點相似?”
黎月覺得她的話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卻聽得葉曉道:“對啊,因為我的胸部腫起來了嘛。”
黎月感到很洩氣,恐怕就算她直接和葉曉說你是個姑娘,她也不會認為那是真的,回頭這傻丫頭再到處去向別人求證,那也夠讓她頭疼的了。看起來,現在逼着讓葉曉認清自己是女兒身這事還為時過早,還是先教她掩飾才是正事。
“至于你這個腫的問題,姑姑私下裏和你說,你這狀況你娘和我說過,是你們家遺傳的,你爹和你哥身上也是這樣。說真的,這确實和別人有些不同,可是,你不能讓別人知道了你有這個隐疾,否則那可是要出大事的,可千萬不能去太醫院瞧了。”黎月嘆道,和這個少根筋的姑娘說這個,真是大費腦子。她頓了頓,看了看四周,裝作很謹慎的模樣,又道,“姑姑和你說,這宮裏呀有個規矩,若是身形體格怪異者,是不能進宮的,就算進了宮後被發現的,也是要被視為欺君之罪,那到時可就可能是殺頭的罪過了。”
不過這會兒葉曉倒是機靈了過來,道:“明白了,就和我總是流血一樣,娘說那是我身上不可讓人知道的隐疾。”
這丫頭說的是葵水吧,黎月苦笑,虧得葉母也和她想了同一招去诓騙這個丫頭。
“可是,宮裏這規矩也不近人情,若是別人得了疾病毀了身體,那也要殺頭嗎?”葉曉歪着頭問道。
黎月感覺喉嚨有些幹澀,自己扯的這個謊看起來不怎麽高明,一下就被她挑了毛病。她想了想,道:“既然是病自然更不能留在宮中,那宮裏可都是地位不低的貴人們,這要是傳給了人,那還了得,所以就算是因為得病造成的身體殘缺之類的,那更是要處死了。”
“知道了,那我疼怎麽辦?”葉曉吐了吐舌頭,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着幸好剛才沒去成太醫院。不過,對她而言,疼才是正事。
黎月唔了一聲,想了想,道:“不打緊,過一段時間自動就不疼了。只是,若要是腫得再厲害的話,得用帶子綁起來才行,不然讓人看出來了,就不好解釋了。”
葉曉想想也對,整日要去三皇子那兒推拿,身子又貼得近,萬一真被瞧出什麽,那臉可就丢大發了。她連忙點頭,接着就問黎姑姑要了綁帶,又被囑咐了幾句,才安心的離去。
黎月看着她的背影,人倚在門邊心裏可不太好受,這麽個借口這傻姑娘居然還信以為真了,真真讓她感到無力。還有,這好端端的姑娘,這樣束縛着身子,究竟會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
葉曉準時到了景仁宮,季桓軒已經在屋裏等着她了。
“先推拿吧。”季桓軒脫開外袍,只穿着中衣,趴卧在榻上。葉曉坐到他的邊上,開始了推拿。
“昨兒個晚上,你這是幹什麽去了?”季桓軒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倒是又讓葉曉一驚。
葉曉心裏其實還是有些緊張的,昨天映月閣前的事,三殿下究竟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一直是她無法确定的。現在,三殿下這麽直問,讓她倒有些七上八下了起來。
“奴才……約會……”
季桓軒沒有看她,也知道這會兒她一定是眼珠亂飄,挖空心思在找理由,果然是找了個這麽個別腳的借口。
“那個叫喜鈴的丫頭,昨兒個被除死了。”季桓軒的話讓原本用心在他肩頭的手停住了。
季桓軒料到她會有此反應,繼續說了下去:“她手上被搜到了蓮花燈,那是宮裏禁忌。”
葉曉感覺喉嚨有些發痛,憑白無故地,她竟然間接害死了喜鈴。
“就只有她一人嗎?”葉曉的眼眶有些濕潤,好在季桓軒趴在榻上,看不到她的樣子。
“怎麽,或者你希望這事也有你一份嗎?”季桓軒說得很平淡,但足以讓葉曉震動了心髒。他的話中有話,分明是知道了她的參與。
葉曉猜,三殿下一定參與這件事的謀劃,不然不會這麽清楚的知道這件事的始末。可是,既然是他謀劃的,為何又要在皇上面前救她呢?對,那是因為那時她身上已經沒有蓮花燈,所謂證據不足,索性就救下她,讓她對他沒得防備,到時再設計害她。葉曉頓時對季桓軒産生了一股警惕心,手下的力度也因為她的心情起伏不定起來。
季桓軒感受到了她手下的“不留情”,只是微微蹙了眉,沒有說什麽。他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撿了一條命,今後要謹慎小心才是,我可不想今後沒了幫我推拿的人。”
葉曉不明白他這麽說是什麽目的,他不是謀劃着要讓她死嗎?
現在,這個小太監确實不能死。她身上負着一些秘密是關于康貴妃的,不管怎麽樣,他得從她身上了解一些事實。不過,除了這個原因,他似乎也有些不舍得葉濤死,好像有某種感情牽着他,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幫她。記得昨天晚上,他會違反自己不能說謊的原則去救了她,事後連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葉曉嗯了一聲,手指按到了他的肩井處,這麽按着,讓他感覺很舒服。她的手好像很軟,撫在他的身上感覺和張旭真的不一樣,和那些太醫更不一樣。
葉曉心裏可是有另一番思量了。不管三殿下說這話的目的是什麽,但有一件事她必須有所準備,那就是真的得盡快找出些法子不能讓人給害了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