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岳筝心酸而又好笑地道:“曲兒也只是擔心娘,對不對?回去給婆婆道歉,婆婆不讓你出門也是擔心你呢。”
小家夥聽了,近乎偷偷地擡起頭來,看着黑暗中拉着他的這個只有模模糊糊一個側影的娘親,用力地點了點頭,答道:“曲兒聽娘的話。”
岳筝笑了,這已是他第二次自稱曲兒了。以前她不喜歡這個孩子,從不喊他的名字,聽到他自稱時,她就會想起北策的那句話。那更加清楚地提醒她,這個孩子是她生的。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小家夥自己也不管自己叫什麽了。
想起往事,岳筝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拉着這個熱乎乎的小手,走在這抹黑一片的路上,岳筝卻覺得前面的路很清晰,很明亮。
她突然問道:“兒子,你是怎麽知道去落霞山走這個路的?”
小莫曲多聰明啊,從她一離了瞎婆婆家,他就總是問瞎婆婆娘走哪條路去落霞山,落霞山在哪裏,娘現在會到哪等等的。
小家夥輕聲回答道:“我問的婆婆。”
岳筝笑着誇了一句,又問起其他的話來:“娘撿了許多山菇,回去給曲兒做山菇粥喝好不好?”
小家夥的聲音仍是輕輕的:“好”。
“娘還打了許多棗子,曲兒喜不喜歡吃煮的棗子?”
“喜歡”。
岳筝知道想讓兒子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樣無憂無慮,不滿意的時候會撒嬌,就只有耐心十足地一點點地引領着他。
她不能讓她的兒子這麽總是擔心恐懼,總是成熟地讓人心疼。
岳筝很有耐心,母子兩個就這麽說了一路。
沒到家時,碰見了不放心小莫曲,搗着棍子摸索着出來的瞎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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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婆婆走不上幾步,還喊一聲小莫曲,聲音裏焦急不已。
岳筝忙拉着兒子快步到她跟前扶住了,感激道:“婆婆,您怎麽一個人就出門來了,磕着了怎麽好?”
瞎婆婆也拉住她的手,仍是慈和地說道:“我這不是擔心這小曲兒摸迷路了,到時候我哪裏給你找這個懂事的兒子賠你。”
岳筝也笑着道:“我這個兒子可聰明着呢,哪能就掉了他?”
瞎婆婆這時也擡手去拉小莫曲的手,小莫曲忙把小手遞了過去,又叫了一聲:“婆婆”。随即道:“婆婆,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瞎婆婆呵呵笑了笑,道:“剛剛聽到小曲兒應婆婆的聲音,婆婆就放心了。小曲兒是個好娃子,這是擔心娘呢。”
說着,再次對岳筝道:“筝娘,你好福氣,有這麽個懂事的兒子。以後可要好好過,把小曲兒拉扯大。”又轉向小莫曲道:“小曲兒等以後去考狀元公,給你娘掙個诰命夫人回來。”
小莫曲很認真地接道:“曲兒要考狀元,讓娘過好日子,也讓婆婆過好日子。”
一句話說得兩個大人都笑了起來。
瞎婆婆笑着抹了抹眼睛道:“小曲兒有這份心,婆婆就知足了。”
到這已經離瞎婆婆的籬笆小院兒不遠了,三人沒一會兒就回了家。
一到家,岳筝就點上了油燈,忙着去廚房裏做飯。
小莫曲依舊前後跟着娘親。
岳筝知道兒子缺乏安全感,喜歡跟着她,也就沒說讓他去玩什麽的。并讓他幫她看着火,領着他做了晚飯。
不過因為她那一身被荊棘挂的亂七八糟的衣服,岳筝向一直皺巴着小臉兒擔心的兒子解釋了好久,才讓他相信,她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不用看大夫。
晚飯也很簡單,岳筝洗了些山菇切丁又洗了小半碗的米一起煮了。
不過加了山菇的米湯,比起中午的美味了許多。瞎婆婆吃飯時,一直稱贊這菜粥的味鮮。一頓飯,瞎婆婆都是樂呵呵的。
晚飯過後,岳筝又燒了些水。燒水時已經沒有多少柴了,岳筝便想着明天要早起去外面撿些柴回來。一時又想過個兩天,帶上些蜂蜜和那人參去金川城一趟。總得掙些錢,買些米面,她沒什麽,卻不能讓兒子一日三餐都吃這些稀米湯。
很快燒好了水,岳筝端了些過去給瞎婆婆洗腳。瞎婆婆執意不肯讓她幫忙,岳筝只好讓她自己洗,并交代瞎婆婆道:“您洗好了就喊我一聲,我去廚房收拾收拾。”
瞎婆婆唉了一聲,岳筝出門時,卻在看見映在牆上的影子抹眼睛的動作。
------題外話------
這一章更肥點。
☆、017 縫衫
岳筝這才好奇想道,瞎婆婆家就只剩她一人了嗎?腦中一閃,好像前世曲兒重病時,有個什麽人來這裏鬧了半天。
那是瞎婆婆的親人?
她一時也想不起來,她當時腦袋亂混混的,根本就沒關心那什麽人的吵鬧。那時她連自己在想些什麽都不知道,更遑論其他了。
廚下裏,小莫曲跟着岳筝一起洗碗。他這時在岳筝面前已活躍了一些,她洗好一只碗,小家夥就接過去放好。
岳筝不時地看着他笑笑,雖然小家夥話語仍然不多,她卻能感到他緊繃的情緒已經放松了許多。
廚房收拾好時,瞎婆婆也正好洗好了腳。
岳筝倒了洗腳水,又舀了半盆,調成溫水,拿了兩只凳子,帶着兒子一起洗腳。
母子兩個對着面,一大一小兩雙腳放在腳盆中。小莫曲坐在那裏,不時動動腳趾,不時看看會跟他笑的娘親,小小的嘴角一直勾着,兩個淺淺的酒窩若隐若現。
岳筝看着兒子高興,心情也很好。
瞎婆婆這時聽着那母子兩的互動,嘴角也翹了起來,坐在旁邊的床上,時而也加入母子兩個毫無營養的談話中。
瞎婆婆家裏并沒有多餘的房間,就是有多餘的房間,也沒有多餘的床鋪,所以這幾日來三個人都是擠在一張床上睡的。
好在瞎婆婆家裏的床還不算小,擠三個人也不算太擠。
岳筝洗好了腳,就把兒子抱到了床上,放到自己的被窩中。被瞎婆婆收留以來,小莫曲都是和瞎婆婆一個被窩的。以往在北邊的家時,岳筝都是單獨給小莫曲安排一張床的。
因此就是寄宿瞎婆婆這裏,小莫曲也不敢和娘親睡在一起,怕惹了娘親不高興,而他自己也是害怕的。
可是今天娘親讓自己睡在她的被窩裏,是要帶着他一起睡嗎?
小莫曲想起了以前村裏的那些欺負他笑話他的小孩子,想起聽他們說的,他們的爹娘都會抱着他們睡的。坐在被窩裏,愣愣的,小小的狹長的眼眶裏亮晶晶的。
一定是神仙聽見他的祈禱了,娘親終于不讨厭他了。
可是,爹爹……爹爹還是讨厭他,不要他和娘親了。
不要再想爹爹,娘親知道了會不高興。他有娘親就好了,他要好好地照顧娘親。
岳筝倒了洗腳水,一進門來就看見小家夥坐在那裏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走過去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着問道:“兒子這是怎麽了?”
小莫曲擡頭看着娘親,一雙眼眸明亮無比,岳筝看着卻不再覺得讨厭,但猛見之下心中的陰沉仍是揮之不去。
小家夥掀了掀被子道:“娘,快睡覺了,你病才剛好就走那麽遠的路,一定很累了,要早早休息。”
他這麽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讓岳筝忍不住笑了。小家夥怎麽一說到這個問題就這麽大膽,這麽嚴肅,對于不再吃藥的事,她可是在這個小家夥面前争取了好久,他才勉強同意。卻原來,這個時候還擔心她的身體呢。
岳筝因為有這麽個兒子,又自豪又幸福。當下拿出剛才倒洗腳水時收起的,中午時給他洗的那身破爛的小衣服,笑說道:“你先睡,娘把這件衣服給你縫好了再睡。”
小莫曲聽了,眼中又是一亮,卻又堅決地搖頭道:“娘親的身體還沒好,不能勞累的。”
床那頭還沒睡着的瞎婆婆,這時也忍不住笑道:“真不知道這麽個小人兒,哪來的這麽全的心思,這麽懂得疼娘親的?”
小莫曲被瞎婆婆誇地不好意思了,不說話地拉着被子縮進了被窩裏。眼睛卻是亮晶晶的,一直看着拿了針線坐在油燈下開始縫補衣服的娘親。
岳筝取下頭上的簪子将燈撥亮,将手中的那件破爛的小衣服上下翻看一番,便拿起線筐中的剪子,把衣服上對照不齊的盤扣一一拆了下來。
對于小莫曲的衣服,不是到他沒衣服穿的地步,以往時岳筝是絕不會給他做的。他都四歲了,她這個做娘的給他縫的衣服屈指可數。
就像手中的這件小衣服,針腳不齊,就連上衣兩邊的對襟都是一長一短。她給他做的那些為數不多的衣服,幾乎都是這個樣子的。
岳筝揉了揉有些幹澀的眼睛,便又埋頭拿着剪刀修剪小衣服,又從他們南來時帶的那個包袱內,找出自己的一件衣服。剪下幾塊,用來縫補小衣服上的補丁。
她正低頭穿針引線地縫補時,感覺身邊有個小影子晃動了一下。擡頭一看,光着小腳的兒子已經站在了她的跟前。
忙将衣服放在桌上,岳筝伸手就要抱起兒子,問道:“怎麽還不睡?凍着了怎麽好?”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個,不論什麽時候想起他那時高燒不退的模樣,她都心有餘悸。岳筝說着,抱起兒子就把他捂進了被窩裏,還不放心地壓了壓被角。
倒是忘了把蜂王那裏已經釀好的三種花蜜拿些出來了,就是這玫瑰、芍藥蜜沒有什麽防治傷寒的效用,但至少能夠讓兒子孱弱的身體強壯些吧。
岳筝不禁後悔不已,可這個時候又不能進去異園,她若在小家夥眼睜睜之下消失,這孩子又要吓壞了。
雖是這麽想,她面上仍是慈母溫和,拍了拍小家夥胸前的被子,輕聲道:“曲兒乖乖睡覺,娘一會兒就能把衣服補好,然後就抱着你睡,好不好?”
小莫曲乖乖地點了點頭,聲音稚嫩無比,說出來的話卻又成熟的讓人哭笑不得:“曲兒知道,娘是怕我凍着了。您也要再披一件衣服,夜裏冷。”
“好”,岳筝不覺得向上勾起嘴角,笑答道。
兒子懂事歸懂事,怎麽也有管家婆的潛質?岳筝想着好笑,卻是聽了兒子的話拿出一件上衣披上又回到桌邊。
岳筝沒補好下一個小補丁,就又感覺床那邊有動靜,擡頭看去,小家夥已穿了衣服正在那裏穿鞋子呢。
岳筝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感覺,她才發現,兒子有的時候還真是倔。
看看床那頭的瞎婆婆已經齁齁地睡着了,她放輕了聲音看着踏着小步子來到身邊的小家夥問道:“兒子,怎麽又下來了?你不困嗎?”
小莫曲搖了搖頭,嘴角即使抿着,也能看出心情很好。他也很懂事地壓低了聲音,對岳筝道:“娘,我給你剪燈。”
說着就拿起桌上的剪子,掂着小腳尖勾着去剪燈芯。油燈已經火苗不定的跳躍了好一會兒,小莫曲一剪子下去,燈光便又恢複了穩定明亮。
小家夥放下剪子,看向娘咧嘴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來。
岳筝自豪地誇贊道:“我兒子真厲害……可是,兒子,你真不瞌睡,可別硬撐着在這裏陪娘。”
一天下來,小莫曲早就感覺到娘親會對他流露出來慈愛,還有看見他身上的淤青會難過。而他在心裏,從娘親哭着抱住他時,就好想跟娘親親近說話了。
一直不敢說話,就是怕這是夢。
但這時小家夥已經放心多了,兩只小手趴着桌子,看着娘親道:“曲兒不想睡,想看娘給我做新衣服。”
岳筝輕輕地笑了,心中其實是有些難過的:“這哪是新衣服啊?等以後娘掙了錢,再給你做新衣服。”
小莫曲嗯了一聲,兩只眼睛又盯着娘那雙靈活地穿針引線的手看。
不知想到了什麽,小家夥仰着小腦袋問岳筝道:“娘,我明天可以穿新衣服嗎?”
算了,你非說這破補丁的衣服是新衣服,那就是新衣服吧。岳筝笑了笑,也不再糾正小家夥的固執。
輕柔地說道:“當然可以了,娘做了就是讓曲兒穿的呀。”
小莫曲很高興的樣子,掂在桌邊的兩只小腳也不老實地換來換去,好像這樣能一下子長高,好認真看看他的新衣服是怎麽個樣子做成的。
岳筝收起最後一針,挽了線,低頭咬斷線頭,展了展手中不好的好幾個補丁的小衣服。上下看了看,雖然補丁很多,但看起來比之前卻規整好看許多。
她遞給了滿眼期待地看着他的新衣服的兒子,道:“好了,收起來吧,明天穿新衣服。”
小家夥卻一點沒有感覺到娘親的故意嘲笑,兩只黑色的瞳仁在燈光的照應下,亮的如兩顆黑色的寶石。他很鄭重地伸出一雙小手,興奮地紅着臉頰接過娘親給他做的衣服。
纖瘦的小手指摸了摸衣服,小莫曲擡起頭看着娘親,有些激動地說道:“謝謝娘親,曲兒有新衣服了。”
岳筝卻在看到那雙從未如此柔亮而又如此像那夜的閃閃發亮的瞳仁時,心中陡然騰起一股暗恨。
她忙握緊雙手,掩飾了過去。
為什麽她還是沒有忘掉這恨,為什麽總是要在看到兒子時想到那恨?
不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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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是一個大更,有沒有很驚喜?驚喜就多點收藏吧,眼看着就要首推了,心中挺忐忑。妞們,就看你們要不要支持我這個小蝦米了。
☆、018 拉鈎
岳筝一再地警告自己。
小莫曲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對旁人的情緒易敏感到了岳筝都想象不到的地步。即使她這樣掩飾,小家夥還是察覺到了娘親一瞬間的不高興。
黑水丸一般的一雙瞳仁,瞬間黯淡了不少。
他又惹娘不高興了。
岳筝卻突然抱起了小家夥,打趣着哄道:“好了,我的小小美男子,咱該睡覺了。”
騰出一直手去拿桌上的油燈,她便抱着雙臂緊緊擁着小衣服的兒子去了床邊。
還沒剛把小家夥放到床上,他就忙着把那身小衣服疊整齊放在枕頭邊。
岳筝看見了,不覺好笑,她這兒子怎麽跟女兒似的,這麽喜歡新衣服?當然她明白,這身衣服對小家夥的意義不一樣。可是她也能感覺得到,小家夥是真的重視衣着。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毛病,像女孩一樣重視衣着打扮,她就養一個迷倒天下少女的兒子呗。到時候說不定多少女人都得羨慕她有一個這麽優秀的美男子兒子呢。
摟着兒子縮進被窩裏的岳筝,再次決定要多賣些蜂王的蜜,多多地賺錢,慣着她兒子這為數不多的甚至是唯一的愛好。
這一夜是小莫曲睡得最香甜的一夜,一直摟着娘親的脖子不撒手,睡夢中還笑了好幾次。
清晨明亮的太陽光灑到床邊,清脆啁啾的鳥兒已啼唱了好長時間,岳筝才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
伸手在床裏面摸了摸,兒子小小的身子已經沒有了。岳筝忙睜開了眼睛,看到仍是在瞎婆婆家的破屋子裏時,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即使昨天一天的經歷比她前生一生還要豐富,她心中還是有着隐隐地擔心,怕自己睡了這些東西都會消失,更怕再睜眼仍是在莫家那個小農莊裏忍受病痛的折磨。
昨晚她抱着兒子小小的身體,一直都不敢閉上眼睛。
又一陣啁啾的鳥鳴聲傳來,岳筝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躺在床上舒展胳膊伸了下懶腰。
這時兒子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婆婆,我撿了許多小樹枝。”
還有瞎婆婆笑呵呵地應聲:“好乖乖,快放那裏吧,婆婆這就燒火做飯。”
岳筝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怎麽忘了這一茬了,沒柴做飯了都她這兒還睡懶覺呢。坐起身來,岳筝就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同時聽着兒子的小步子在外面跑來跑去,小家夥還小聲地問瞎婆婆:“婆婆,我娘還沒醒嗎?我能去看看我娘嗎?”
瞎婆婆的聲音也是聲小清晰地傳來:“你娘昨天累着了,咱做好飯再叫她不遲,你過去再把她吵醒了。”
她兒子的聲音停了停接道:“那我小心着呢?”
岳筝不禁笑了笑,同時也聽到廚下傳來瞎婆婆的一陣笑聲。
她已三兩下地穿好了衣服,看到手背腕上的那朵粉色的麗花時,想到不知道蜂王喊它的工蜂們起床采蜜沒?
這麽想着,岳筝左右拇指就放到了那朵麗花之上。她沒打算進異園去,只是想看看她按着花印在外面喚蜂兒它是否能聽到。
“蜂兒,蜂兒,你的工蜂們起床采蜜沒呢?”岳筝就在意念中這麽喊道。
沒想到真聽到了蜂王的回答:“主人,現在已經卯正了,我的工蜂們已經勞動了半個時辰了都。”
岳筝笑了笑,還敢說她懶了。
蜂王忙回道:“不敢,不敢。”
岳筝也沒打算跟它聊天,當即拇指就離開了花印。正要下床穿鞋,她就看到了兒子倚着門框的小身影。
溫柔地笑了笑,岳筝招手道:“兒子,過來娘抱抱。”
似乎隔了一夜,小莫曲對她變得比昨夜入睡前生疏了些。聽了她的話,身子只是動了動,看着她道:“娘,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岳筝站起身來,“娘剛剛就醒了”,說着伸出雙手故意有些委屈地道:“兒子是不是讨厭娘了,不想讓娘抱抱?”
小莫曲搖了搖腦袋,擡腳就蹬蹬地跑了過來,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
岳筝低頭在兒子小小的臉頰邊慈愛地蹭了蹭,眼中全是笑意,卻又在一瞬間濕潤。她從來都不知道,自覺地作為一個母親抱着自己的孩子時,心中竟像裝滿了柔情。
岳筝不禁嘆道:“娘的寶貝,娘的寶貝。”
這一世,娘一定好好補償你,讓你幸福快樂的過完這一輩子。
岳筝決定,今天就找個機會帶兒子去異園。兒子足夠沉穩,是絕不會跟外人說她手中有這樣的神跡的。另外,那些蜂蜜調和成的治病良方,在異園裏效果又要比外面強上百倍。
今天等到蜂王那裏的八十一種花蜜釀出,她就領着兒子進去。既然她是那裏的主人,兒子她就應該能帶進去。
岳筝停了會兒,才将兒子從懷中放開,正要跟他說話,卻發現小家夥眼睛紅紅的。
她看着,實在是心酸多過好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輕聲道:“娘再也不會讓寶貝傷心了,好不好?”
小莫曲覺着自己很丢人,擡手狠狠地擦了擦眼睛,才硬撐氣勢答道:“娘不能騙我。”随即幼稚而又鄭重地伸出一根小手指:“拉鈎鈎,娘不能忘了。”
“好”,岳筝微笑着,也伸出一根小手指,勾住那根細小的手指,晃着說道:“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小莫曲也跟着說了一遍,才看着娘親咧嘴笑了。
這個時候,小家夥心中的大石頭才算完全放下了。拉過鈎鈎,娘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小莫曲心情很好。
岳筝牽着他的小手出了房間,一邊說道:“兒子,下午的時候,娘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小莫曲正高興,興致勃勃地應道:“好”。
瞎婆婆正在廚下燒火,聽見岳筝領着兒子過來,就敞着嗓門說道:“筝娘啊,這飯就快好了,你領着小曲兒洗把臉去,這裏不用你來了。”
岳筝也沒客氣,應了聲,便領着兒子去打水洗臉。
瞎婆婆做的仍是米湯,還加了些岳筝昨日帶來的青棗和一些紅薯塊兒。米雖不多,分量到不少。
仍是像往常一樣,夾了一小碟瞎婆婆腌制的鹹菜,三人就上桌吃飯了。
飯間小莫曲捧着一只大碗,乖乖地坐在桌前,扒着飯時小臉兒上一直笑眯眯的。
岳筝就樂意看她兒子這麽高興的模樣,忍不住笑着逗道:“寶貝,這飯好吃嗎?”
小莫曲很有餐桌禮儀,口中含的東西全都咽下去了才點頭道:“好好吃,婆婆家的飯好吃。”
一句話說得瞎婆婆開心不已。
吃過了早飯,岳筝去刷鍋洗碗,瞎婆婆則像往常一樣,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太陽下面開始每日都會做的活計。
瞎婆婆的手很巧,自從眼睛瞎了之後,就以幫着有小孩的人家做百福鞋為生。百福鞋是每家新添丁前都會找上了年紀的老人做上一二雙的,每雙十五文錢,鞋子所需布料當然都是做家出了。
不過這百福鞋不是什麽長需之物,瞎婆婆雖有這麽一項額外收入。不過有的時候也跟沒有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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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求收藏,不要嫌我煩啊。
☆、019 話說
岳筝收拾好廚房以後,便把昨日撿來的山菇、青棗一起拿出來曬了。
那只人參她并沒有往外拿,想了想還是放在異園裏曬比較好。到時候用無極水把人參泡過再曬,說不定還能增加藥效,到時候也能多賣些錢。
再說了,在異園裏曬,也不會被有心人窺去了生什麽壞心。
在岳筝忙着曬東西時,小莫曲也是忙前忙後的,一會拿簸籮,一會又幫着娘親翻山菇的。
岳筝看着忙來忙去的兒子,突然覺得這輩子就這麽帶着兒子過活也不錯。
一陣忙碌,将山菇和青棗都曬上了。
岳筝也拿了個小板凳,摟着兒子坐在瞎婆婆身邊看她做活。
瞎婆婆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一針一線地卻很整直細密,岳筝看得佩服不已。
娘兩個也說着話,不過都是瞎婆婆跟岳筝說些金川這裏的風俗人情。
一時瞎婆婆要用剪刀,依偎在娘親懷中的小莫曲忙拿着剪刀遞了過去。
岳筝看着,心中一動,贊許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
她得了異園,那裏有那麽多治療蜂蜜治方,她怎麽就沒想到可以幫着瞎婆婆治治眼呢?
可是她如今還未将院內那些書全部融入意念中,并不知道是否有治眼盲的方子。不過想來就算沒有,那些蜂蜜水應該也會有些促進瞎婆婆眼睛恢複的作用吧。
岳筝斟酌了一下措辭,問道:“婆婆,我能問一下,您這眼睛是怎麽瞎的嗎?”
瞎婆婆捏着針的手一下子頓了頓,停了會兒,才嘆了口氣道:“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早幾年我家那口子沒了,留下我并一個兒子。不上一年,兒子又得了病,想吃糖。當時家裏是一點錢也沒有了,我們孤兒寡婦的,也借不來錢。我呢,就想着上山給孩子找窩蜂蜜。蜂蜜是找得了,這眼角上卻被只毒蜂蟄了一下子。”
瞎婆婆說着嘆了口氣,手中的針線也放了下去,繼續道:“我當時也沒當回事,可回家來第二天看東西就模糊了,沒幾天來,就什麽也看不見了。不過能讓孩子臨死前遂了願,我這老婆子瞎就瞎了。”
說到後來,瞎婆婆的語氣中已是露出豁達的氣息。
岳筝聽了,沉默好久也沒說出話來。看來前世,她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失敗的母親。
“那您有沒有讓大夫瞧過?”岳筝又問道,既然這是蜂刺瞎的,說不準那些蜂蜜還真能治?
瞎婆婆笑了笑:“也沒啥的,我這都習慣了,摸索着做個活兒還沒什麽問題。”想了想又道:“後來也是找那游街竄巷的郎中看過的,都說是瞎的時間長了,治不好了。”
岳筝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了,說什麽都好像在說風涼話,還不如到異園看看能不能治後再來說,也不至于這麽尴尬。
小莫曲仰頭看了看娘親,說道:“婆婆是好人,一定能治好的。等以後曲兒給婆婆找最好的郎中來治眼。”
瞎婆婆聽了樂得大笑,不住地說道:“你這個小家夥,真是個十全的玲珑心思。”
岳筝也忍不住笑了,兒子這是覺得她不自在了,為她找場子呢。還是小孩子,這點小心思一眼就被大人看了出來。可也正是小孩子,能想到這些真是讓她這大人也驚奇。
小家夥兒不好意思了,掙開岳筝的懷抱,邁着小步子去翻山菇了。
瞎婆婆這邊慈和的笑道:“說起這好的郎中,咱們這一帶還真有個呢。大約是兩年前吧,一個年歲不大的人突然就定居在離咱們村不遠的落雁村。聽說這大夫,年歲也不大,可就一手醫技神乎其神。”
瞎婆婆調整了一下坐姿,繼續道:“聽說連那死透了的,都給能給救回來。不過這大夫也怪,說是有三不醫。這第一,張姓者不醫;第二,診金不過千兩者不醫;第三,自作孽者不醫。只要是不在這三不醫之列的,不論什麽人這大夫都能醫能治。可若有這三不醫占一項的,不論什麽人啊,他都不醫。”
岳筝前世也聽過這個怪醫的名號,當時也只是随意一聽,根本沒記清楚。如今這瞎婆婆一說,倒讓她明白了不少。
瞎婆婆說完了,朝着那邊翻山菇的小莫曲道:“小曲兒啊,等你有了本事,就請這個大夫來給婆婆治病吧。”
說着就笑了起來。
岳筝這個做娘的,當然得趕快“救”兒子啊。便忙問瞎婆婆道:“這大夫的三不醫還真是怪,診金不過千兩者不醫還能理解。可這張姓者不醫,自作孽者不醫都有什麽說法?”
瞎婆婆又摸起了針線,答道:“這咱們也不清楚,不過倒聽說是有一家姓張的得罪過這大夫。具體怎麽得罪的,有的傳是那張家的害了他家,有的說是騙了他家的什麽藥方,也有的說是張家婚嫁上毀了約。”
岳筝點了點頭,這時小莫曲也跑過來聽瞎婆婆說話。
“不過這自作孽者不醫,倒沒什麽說法。可這自作孽者,說起來範圍就廣了。全憑那大夫想不想醫了,他若想醫時,就是害人害己的也能說成天作孽。他若不想醫時,就是那運氣不好的,也是自作孽。”
岳筝不禁好奇道:“這是怎麽說的?”
瞎婆婆道:“咱們村裏有家獵戶,就是離咱家不遠的李嬸子家裏。她家男人鎖子,一年前跑到幾十裏外的曲陽山打獵,被山裏的狼咬斷了腳踝。這鎖子拼着一條命回來,到家時已經是快不行了。”
“李家的人”,瞎婆婆摸索着穿針,岳筝忙接了過去,便繼續道:“東求西告,賣田賣地,這村裏一大半人都出了錢,勉勉強強的湊夠了一千兩銀子。當時村長就帶着幾個李家門裏近的,去找那大夫。誰知那大夫不給治,說這是自作孽,與人無尤。不論這邊的人怎麽求,大夫是連門也不出了。”
“那後來呢?”岳筝問道。
“鎖子也是命大,當時金川城裏的大夫都說治不好了。擡回家來,愣是又熬了回來。不過一只腳卻壞了,也做不了重活。不過總算留了一條命,若不然只剩下那李家的,一屋子的孩子可怎麽辦?”
岳筝皺了皺眉頭,想指責那大夫,卻又沒有說辭。醫術是人家的,想治不想治也憑人家意願的。
小莫曲卻突然說話道:“他一定是看不起李大嬸家,才不給治病的。好多大夫,都是這個樣子。”
岳筝心中一酸,以往在岳家時,她生病時都是小家夥跑出去求李朗中。李朗中人不錯,可他那娘子眼大心小,想是說了兒子不少難聽話吧。
瞎婆婆雖然不知這母子兩以前過的是什麽生活,不過幾天下來也能猜個差不離。當下伸着手摸了摸小莫曲的頭,笑道:“這個大夫倒不是這樣的,婆婆聽人說,他可是連金川府裏的王爺都不治呢。”
岳筝曾在王府待過一段時間,雖從未見過那王爺的面目,卻好幾次聽到太妃為他的病而感嘆。真沒想到,這大夫竟然還敢拒絕給王爺治病?
這樣“鼎鼎大名”的人,她怎麽連人家的名號都沒記住。
------題外話------
怎麽大家都冷冷的啊?留個腳印呗,要不就沒動力了哦。
☆、020 無人
這邊小莫曲聽了婆婆的話,想了想道:“那他一定是個懶大夫,不想治病時,就說別人是自作孽。”
岳筝笑了笑,兒子畢竟單純。這樣的人,敢拒絕王府的,若非個性太過奇特,就是為了求名。就是現在她也記得,那些貴婦人說到這個大夫時,無一不是推崇無比。
“婆婆可知道,這大夫叫什麽?”岳筝問道。
“叫什麽,我老婆子還真不知道。”瞎婆婆想了想道:“人都說這大夫姓月(尋)字無人,大家就都叫無人大夫。說到名字,卻并沒有聽人說過。”
無人?是目中無人吧?
不過也真貼切。
岳筝心中暗道。
小莫曲并不關心這些,此時便又跑着過去去翻山菇了。
這談話告一段落,岳筝就又随意跟着瞎婆婆閑聊了幾句。她還幫着瞎婆婆剪了幾張小鞋印,話題倒是又轉到了她這糊口的生計上。
岳筝突然問道:“婆婆,這些年您都是一個人過的?”
瞎婆婆回答地一如既往地樂觀:“倒是過繼了娘家那邊的一個遠房侄子,那孩子也是早沒了爹娘。我這裏的幾畝田,也讓他種了。”
“怎麽沒見他來過?”岳筝真是太好奇了,上一世住在這裏,只見過一個過來大鬧的婦女。難道那就是瞎婆婆的侄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