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桃夭
“呀,哥哥,你快看啦,這裏的花開得真好看,以後呀,我要你每個月都帶我來這裏玩。”一個十二歲的、穿着紫衣的小女孩在紫雲英花海中笑着說道,紅撲撲的臉兒上挂着天真無邪的笑,她一面蹦蹦跳跳地往前跑着,采着花兒,一面不時地回過頭來看他一眼,蕭莫的臉上挂着優雅的笑意,他由于容貌俊朗,笑容一向都很好看,只是現下,他的笑容不僅僅是在眼中,而是已然達到心底深處,他、滿心喜悅。
“真是個傻漪兒,眼下你看到這裏是一片花的海洋,可隔不了多久,這些花呀可都謝了,等不到你下個月再來看了。”蕭莫說道。
“那下個月我們再來看時,這裏沒有花,能看到什麽?”蘭漪問道。
“麥田。”蕭莫回答道。
“可是,我喜歡這些花,我想要這些花永遠都開不謝。”蘭漪不禁噘起了小嘴說道。
蕭莫搖了搖頭,“花雖美,可是在農人的眼中卻不是這樣,它們的存在會吸收了土地的營養,這樣就會影響農作物的收成,收成不好,一家人就難以吃飽喝足,在你的眼中,這些花是美麗的、漂亮的,可是在農人的眼中,這些花只要是長在田裏,便與雜草無異,遲早都是要鋤掉它們的。”
蘭漪心下黯然,轉回頭來默默地走到蕭莫的身邊,拽住了他的寬寬的衣袖下擺,“哥哥,其實漪兒早就知道‘花無百日紅’的道理,只是,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知怎的,就只一心想要留住,想要永遠都能看到,哥哥,漪兒的執念是不是太重了?”
“‘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漪兒,愛美之心人人都有,只要有一顆寬廣平和的心,走到哪裏都是美景,若是一顆心中充滿戾氣,走到哪裏都是荒漠。”蕭莫說道,低頭看了看她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瑩白的小手,伸出手去想握住,但終于還是沒有去握住,只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袖。
兩人玩了好一會兒,直到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走吧,我們回去吧。”蕭莫說道。
“嗯”,蘭漪點了點頭,拉了他的衣袖往回走,随即又說道:“哥哥、哥哥,我不想坐馬車,我和你一起騎馬好不好?”
“不好。”蕭莫說道。
“為什麽不好?三蝶不是都在學騎馬嗎?為什麽我不可以?再說了,有哥哥在我身邊,還怕會被摔到嗎?不嘛 ,我就要騎馬。”蘭漪撒着嬌說道。
蕭莫挑了挑眉,“好吧,等你再大些,我再讓醉蝶教你騎馬,好不好?”
“那我今天要騎馬。”
“不行。”
“為什麽不行?”蘭漪拉着他的袖角左搖右晃地說道:“哥哥,為什麽不行?有你坐在我身後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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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授受不親,先生沒有教漪兒這個道理嗎?”蕭莫說道。
“那有什麽關系,漪兒長大後就嫁給你,那就沒什麽授受不親啦。”蘭漪說得天經地義一般。
蕭莫的眼神亮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了下來,“漪兒長大後自會找一個如意郎君,那時候便不會這樣說了。”
“誰說的?”蘭漪的眼忽然間睜得老大地望着蕭莫,隔了好一會兒卻說道:“哥哥,我前幾天、前幾天聽蔓兒說、說有人來給你提親,你、你不會……”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那個“不會”只在嘴裏面轉着圈,卻就是沒有說出下文來,而手、卻不由自主地松開了蕭莫的袖角。
蕭莫沒有接她的下句,也沒有追問什麽,只是快步向着馬車那裏走去,身後,蘭漪突然說道:“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漪兒長大?等漪兒長大後,漪兒就嫁給你。”
“不能。”蕭莫冰冷的聲音傳來,蘭漪忽然象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跌坐在地,為什麽,滿心的希望卻都變成了失望?哥哥不是一向最喜歡漪兒的嗎?為什麽卻不肯要漪兒呢?為什麽不肯等漪兒長大呢?只是,她看到不蕭莫臉上的神色,他雖然狠心地拒絕了她,可是他的眼中卻滿是痛苦的神色~~
“漪兒”,蕭莫猛地叫了一聲,一下子就自夢中醒來,他垂首坐了片刻,覺得胸口郁悶異常,于是起身倒了杯冷茶一口氣灌下,方才覺得心裏要稍微暢快一些了,“漪兒”,他輕聲喚道,可是,永沒有那個銀鈴般輕快的聲音來答應他一句,也再永見不到那個明媚鮮妍的女子了,他輕輕地閉上了眼,任回憶有如潮水般地肆虐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等她,只可惜,她、一直都不知道,曾經那個嚷着等自己長大後就要嫁給她的女孩,卻在三年之後,輕易地就将自己的心許給了另一個男人,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多麽諷刺的事情啊?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拒絕,那麽、一切又會變成一個什麽樣子呢?她、會守住她的一顆心嗎?如果、如果他一直留在她的身邊,又怎會出現後來滅莊的一切,她、又怎至于死無葬身之地?
蕭莫的怒火頓時又燒了上來,手上抓着的茶杯已然碎裂成了粉末,自手心悄悄地滑落,他随手拿過笛子吹了起來,是那首《桃夭》,但卻不是歡快的曲調,而是一種憂傷的調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笛聲回旋,依稀間他正在景家莊院中的桃樹下吹着笛,還有兩日,他就要離開景家莊了,什麽時候回來呢?該向她表白心意嗎?還是、任由她在恕言的柔情攻勢下淪陷呢?
一個十五歲着一身紫裳的女子緩緩走近,“哥哥,你為什麽會吹《桃夭》?我知道這首詩的意思,是寫新嫁娘的,難道、哥哥你、是想要娶嫂嫂了嗎?”
笛音一顫,他趕緊停住,本來他以為她會問“哥哥,你這是專門吹給我聽的嗎?”卻沒想到她問的是“哥哥是想娶嫂嫂了嗎?”
“嫂嫂”那兩個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想告訴她,他永不會給她找一個嫂嫂,如果他要娶親,只想娶她一個,他一直、在等她長大,可是,他已經親口拒絕過她了,此刻,又該要怎樣挽回?還有,莊主臨死前要他允諾的話,他要如何才能收回?他只有沉默着不語。紫衣女子輕巧地跳上了一株桃樹,坐在枝杈上,半邊身子軟軟地靠着樹幹,閉着眼不再做聲,任風吹着那桃葉,發出悉悉沙沙的響聲,柔和的月光透過茂密的桃樹葉,細細密密地落在她的身上、發上,象一只慵懶的貓,那一刻,他想伸手去觸摸,卻終于沒有伸出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