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離開堂兄的住處并坐上車的時候,傑瑞德的發言還在亞歷山大耳邊響着。
他一下子靠上了駕駛座椅背,用一只手抹了把臉。
有時候,愛情并不美好。它不是那麽簡單工整,也不是教科書般地完美。愛情沒有理想模板。有時它很肮髒下流,有時又令人毛骨悚然。甚至有時會讓人痛不欲生。
他想起傑瑞德沮喪的身姿和不自然的笑臉,想起傑瑞德看向那個法國小子時臉上的表情,然後又想起了米拉和另外幾位前女友。她們都很美,人也不錯,但是如果要亞歷山大老老實實地說,和她們在一起的感覺比不上和克裏斯蒂安在一起的萬分之一,而且這也不止是性愛。他之前從沒有感覺過那種難以阻擋的沖動,想要去觸碰、親吻、把對方拉近、和對方在一起。當她們笑起來的時候,他不會挪不開眼睛,也從沒有急不可耐地想見到她們。所有的一切——他的反應和情緒——都被控制得很好。一切都很好預測,很膚淺,他就喜歡這樣。他以前喜歡這樣。
有人拉開副駕駛的門,一屁股坐了進來,亞歷山大的思緒也被猛地分散。
是那個法國小鬼,加布裏爾。他連外衣都沒穿,一身是雪。他盯着亞歷山大。“你他媽的都對他做了什麽?傑瑞德在喝酒,他從來不喝的。不論你幹了什麽,回去補過!”
看着他,亞歷山大意識到眼前的男人并不如他之前想的那般年少。他可能和克裏斯蒂安差不多大,只不過他那嘴唇的弧度讓他看上去柔弱無害。但現在,亞歷山大看到了這男人臉上強硬的表情,顯然自己對他的第一印象是錯誤的。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男人遠不是什麽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存在。
“我?”亞歷山大反問。“要問這問題也是我來問吧?”媽的。他不應該那麽說。傑瑞德不想讓加布裏爾知道。
但是加布裏爾臉上沒有一絲困惑,他只是避開了視線。
亞歷山大眯起眼研究着眼前這人。
“你知道,”他恍然大悟。“你知道的,對吧?”
加布裏爾點點頭,仍然沒有看他。
“如果你知道了,那就放他走。”
“不是那麽簡單的,”加布裏爾簡明扼要道。
“很簡單。他愛你,你知道,但你還讓他看着你和你的女朋友在一起。你根本屁都不關心他一下對嗎?”
“你不明白。”
“我确實不明白,”亞歷山大厲聲道。“我這就告訴傑瑞德你知道。”
加布裏爾抓住他的胳膊。“你敢,”他咆哮着,綠色的眼睛閃過危險的光。他的表情完全變了,有種無情和醜陋的東西在他眼睛深處暗暗湧動。“如果你這麽做,那我會保證他再也不會跟你講話,明白嗎?我能做得到。如果要他選,他會選我,而不是他的堂弟。他是我的。”
亞歷山大盯着他。這個人的外表确實很有欺騙性。天真又可愛的孩子?得了吧。“他知道你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神經病嗎?”
加布裏爾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什麽滑稽的話。“傑瑞德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他見過我最惡劣的一面。”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像是驚愕或是尴尬的情緒。“我不是什麽好人,但是他還是愛我。我不會放棄他的。永遠不會。”
亞歷山大緩緩搖搖頭。“你看不出這有多殘忍嗎?你一點都不在乎嗎?他都要崩潰了。”
加布裏爾咬了咬牙,垂下眼睛。“我知道,”他嘶啞地低語道。“我恨自己傷害他,但是我就是——我不能放手,懂嗎?他……我的職業生涯都是他給的。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給的。”他轉頭看向窗外。“從身無分文的孤兒到一周能賺二十萬英鎊的球星。我擁有了夢想的一切,本來我不再需要他了。”他頓了頓,重新開口時,語氣中充滿幽怨。“但我就是需要。我也恨這種——這種感情依賴,迫切地需要他的關注和鼓勵。我從來沒在感情上依賴過任何人,直到遇見他——我之前從沒有人可以依賴。我恨這種感情,恨自己時時刻刻都在擔驚受怕,怕他厭倦我,離開我,你知道嗎?”加布裏爾搖搖頭,彎起嘴角笑道:“你當然不懂。沒有人懂。”
“我懂,”亞歷山大說。“比你認為的要更懂。”
加布裏爾懷疑地瞥了他一眼。“真的?你也有這種感覺?”
“怎麽說,不完全一樣。我不像你有這麽多心理問題。”
“謝了,”加布裏爾說。“那你的問題是什麽?我猜是有個女人?”
“一個男人,”亞歷山大說道。出于某種原因,他覺得跟加布裏爾談這件事很輕松。可能是因為這個小孩兒的心理比自己還要扭曲得多。
“哈,”加布裏爾嘟囔着像是“果然家族遺傳”之類的話。“這個男人怎麽了?他不想要你?”加布裏爾皺起眉。“如果他也喜歡男人的話,應該不太可能。”
“你什麽意思?”
加布裏爾哼笑。“你照沒照鏡子?你看上去很像傑瑞德,傑瑞德可是很帥的。我們俱樂部人人都愛他。”
除了你。
“言歸正傳,這個人怎麽了?”加布裏爾繼續問。
“我想要他。”
“呃,這……有什麽問題嗎?”
亞歷山大透過擋風玻璃,看向窗外的鵝毛大雪。
“等等,當你說‘我想要他’,指的是想牽他的手吻他吻到死為止,還是說——”
“我是說一切。”亞歷山大想起克裏斯蒂安的臉,他的豐唇,美死人的笑容,脖子上的曲線,深色的小乳尖,大腿,纏住他的長腿,緊致的後穴,體溫,還有黑色的眼眸——
亞歷山大自嘲地一笑,感到下體蠢蠢欲動。“一切的一切。從傻兮兮地看着他,到想要把我的精液揉進他的皮膚,讓他從裏到外都沾滿我的味道。”
“呃,”加布裏爾有些尴尬。“說太多了,老兄。”
亞歷山大看向他。“你應該知道傑瑞德看着你的時候,心裏想的也不會多純潔,對吧?”
加布裏爾臉色通紅地扭了扭,咬着嘴唇。“我通常努力不去想這個。”
“你應該想想,”亞歷山大的聲音更加冷酷。“他不是你那素面未謀的父母的替代品,不是你的哥哥也不是什麽和尚。他是個正常健康的男人,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愛他的話,你就別再當一個自私的小混蛋,放他走吧。”
加布裏爾原本明亮的雙眼立刻黯淡下來。“我不行。”
亞歷山大深嘆一聲。“你确定自己一點兒都不喜歡男人?我以前也以為自己是直的。”
加布裏爾搖搖頭。“我對男人根本不感興趣。”他看着自己的手指,粗啞地說。“你知道嗎,我很高興自己不是同性戀。我現在生理上對他沒有需求都已經這麽渴望和依賴他,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我身體也要他,那自己會變成什麽樣的粘人精。我可能都不會讓他離開我視線片刻。”
他又看向亞歷山大,綠眼睛睜得圓圓的,充滿了懇求。他又變回了那個無辜脆弱的小孩。“請你別讓他知道。”
亞歷山大抿着嘴,但還是短促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加布裏爾把手放在門把上,然後停住了。“你知道嗎,我十六歲的時候傷了脊椎,大家都以為我的職業生涯要因傷結束了。我自己也吓得要死。如果醫生們都是對的,我再也不能走了,怎麽辦?我一直拖着不起來——畢竟如果我不去走,我就不會摔倒。”他的臉上懷舊一般挂上略有些傷感的柔和笑容。“但是傑瑞德——那時他是我的理療師——他告訴我如果我不試試,我也不會不摔倒。所以我就試了。現在我是世界上最好的邊鋒。”
“也是最‘謙虛’的。”亞歷山大哼笑一聲,他啓動雨刷,把擋風玻璃上的雪掃掉。“謝了,我體會到了故事的精髓,但這不必要。因為我已經不會再欺騙自己了。”亞歷山大苦笑道。“我離不開他。”
加布裏爾沒有笑地點點頭。“對,”他嗓音沙啞地說,然後打開了門。“我懂。祝你好運。”
“你也是,”亞歷山大啓動引擎。“不要傷了我堂哥的心。”
加布裏爾的回答被咆哮的風和飛旋的雪蓋住。也許這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