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天一早,戚氏果然早早就帶着大陣仗來到了蔣夢瑤的房間,不由分說,掀了被子,就把蔣夢瑤給拉了起來,完全不給被告人任何申訴和上訴的機會,用強硬的手段,把蔣夢瑤給押到了梳妝臺前,一番雷厲風行的指揮之後,蔣夢瑤終于給梳好了一個單螺髻,以粉色絲帶纏繞,配上一根通透無暇的白玉簪,而後再施以薄粉,胭脂,淡妝淡雅,如花如蘭。
蔣夢瑤本就生的漂亮,這樣一打扮之後,就更加耀眼了,正如戚氏所言,她要是不說話,的确是娉婷毓秀,風神玉骨,從畫裏走出來的美人坯子。
戚氏滿意的看着鏡子裏自己親手雕琢出來的藝術品,又給無力抵抗的蔣夢瑤穿上了一襲粉嫩的幾乎要冒泡的粉色重疊紗裙,裏裏外外包裹了十幾層紗,穿的蔣夢瑤連吐槽的想法都沒有了。
就這樣被戚氏帶着荀芳閣的商務馬車,一路往孔家趕去。
戚氏從商的事情大家是知道的,雖然從心底裏對她的堕落嗤之以鼻,但是誰都不可否認,戚氏真的是個做生意的能手,将荀芳閣開的滿大街都是,幾乎壟斷了城內城外夫人小姐們的裝飾行頭,荀芳閣出品的首飾都被打上了特有的标志,姑娘們都以擁有一兩件荀芳閣的珠寶首飾而趕到虛榮,這就是品牌logo的魅力,傳播的人多了,想擁有的人也就多了。
戚氏自然不會說,那個在荀芳閣設計出品的珠寶首飾上烙上标志也是自家閨女想出來的主意,起先她是持懷疑态度的,但是做到後來卻發現,這真的是一項隐形收益,不僅能讓大家記住荀芳閣的名字,又能更好的傳播出去。
就好像這孔家的夫人一樣,雖然也和其他人一樣瞧不起戚氏這個人,但是對她經營的荀芳閣卻也有着不成程度的崇拜和稀奇,這不,約了戚氏帶上荀芳閣本季新品,前來兵部尚書府就地推銷來了。
她的本意是讓戚氏來推銷珠寶首飾,可是,沒想到戚氏卻存了一份推銷自家閨女的心。
孔夫人一見被打扮成小仙女樣的蔣夢瑤,心裏就有了數,心中雖然鄙夷,但面上卻不動聲色,也不提這事,蔣夢瑤請安也表現的淡淡的,連戚氏故意往這個話題上帶,她都裝作沒聽到,只跟戚氏聊這珠寶首飾的話題。
蔣夢瑤在心中暗自嘆了口氣,人家這是擺在臉上的嫌棄啊,切,不要我,我還看不上你家那個一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書呆子呢!
戚氏和孔夫人在一旁聊首飾,蔣夢瑤閑來無聊,就拿起桌上的點心吃了起來,孔夫人看了她一眼,戚氏瞪了她一眼,蔣夢瑤也裝作沒看到,端着點心和茶杯,幹脆轉過了身,兀自吃了起來。
戚氏對嫌棄意思更甚的孔夫人尴尬的笑了笑,正要為女兒辯解幾句,卻聽門房跑過來傳話:
“夫人,相國夫人來了。正在門外下轎呢。”
孔夫人一聽,趕忙站了起來,對門房揮手道:“快請,開中門。”
“……”
又是一項差別待遇,相國夫人來了,她孔家就開中門迎接,她和她娘剛才可是從西側門走入的,太勢力了。
不過,想雖這麽想,但蔣夢瑤也有自知之明,來的畢竟是相國夫人,這種一品夫人,大多都是身懷诰命的,在後院女眷中,就算是肱骨夫人,走到哪裏,都是要給七分面的。
她和她娘什麽都不是,也不怪人家不尊重了。
相國夫人嚴氏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年紀雖然不大,卻比七十歲高齡的丞相足足笑了三十歲,也是會打扮,使她看起來依舊風韻,就是臉上的粉多了些,胭脂重了些,其他倒是還好。
“聽說荀芳閣的掌櫃親自來了孔府,我這也想定制幾套頭面,就不請自來,追了過來,孔家妹妹可別怪我唐突才是。”
嚴氏笑靥如花,對孔夫人說道。
孔夫人側立一旁,一張臉簡直要笑出一朵花兒來,殷勤周致的給嚴氏端茶倒水,做足了小妹的姿态,而戚氏則從剛才就自動的退到了最邊上,聽聞嚴氏提及自己之後,才在原地跪了下來,恭敬的行了一個命婦禮。
嚴氏召她上前,她才弓着身子去了,嚴氏要看她今日帶來的新款首飾,戚氏正要解說,嚴氏卻又提出自己進來染了風寒,不易吹風,要孔夫人給找一處舒氏的花廳,入廳詳談。
孔夫人自不敢怠慢,将嚴氏和戚氏帶去了孔家西苑中一處水榭花園,花園中有一所卷簾客廳,那裏周圍皆是奇珍異草,芳香撲鼻,周圍盡是簾子,私密性也很好。
嚴氏讓身邊的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就和孔夫人領着戚氏和一個提着首飾箱的丫鬟進入了廳裏。
戚氏臨行前叫蔣夢瑤坐在外頭的椅子上等她,蔣夢瑤無奈的應聲,看着自家娘親随那兩位夫人走了進去。
正蹲在地上看一株開的極其絢爛的花,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蔣夢瑤回頭一看,就見一個容貌傾城,微施粉澤,妝容淡雅的婦人走了進來,趕忙站起來和她行了個禮,蔣夢瑤就又回到了先前戚氏指定的座位上端端正正的坐下了。
對待不認識的人,她還是不介意裝一裝淑女的。
就見那婦人在蔣夢瑤旁邊的座位上坐下,立刻就有婢女遞茶上前,另一個手中捧着類似于香爐一樣的東西,站在一側。
喝了一口茶後,婦人突然對蔣夢瑤問道:
“請問你是蔣家的幾姑娘啊?”
蔣夢瑤瞪着眼睛指了指自己,見那婦人的确是在跟自己說話,于是就嘿嘿一笑,說道:
“大姑娘蔣夢瑤。”
一般人聽見她的名號就會自動退散了,畢竟蔣家大房也可算是廢柴的名動江湖了。
“哦。”那婦人點頭,然後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就是那個一無是處的蔣家大房與一個商婦生下來的孩子?”
“……”
面對這種近乎赤果的剖析,蔣夢瑤直想發飙了,長得傾國傾城有什麽用,狗眼看人低的人才是最沒有修養的。
只見那婦人抿唇一笑,端的是媚态橫生,叫人看了就把持不住,把持不住想罵她,因為她又開口說道:
“嗯,看你的反應,應該是了。”
“……”生可忍熟不可忍!
蔣夢瑤深吸一口氣,對那婦人保持微笑:“夫人,我與你無冤無仇,你說我怎麽樣都可以,但是請你不要說我爹娘的不是,好嗎?”
那婦人沒想到這姑娘會突然反駁,有些訝異,然後才又笑眯了眼睛,說道:
“怎麽,你爹娘不好,還不讓人說了?”
蔣夢瑤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那婦人正面,無所畏懼的正色說道:
“夫人言之差矣。我爹娘在我看來,那是極好的。我娘從商,靠的是白手起家,沒有給任何人添任何麻煩,反而因為她的辛勤,讓子女家人的生活過的更好,這樣一個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反而對這個世上有貢獻的女人,哪裏不好?”
那婦人也不生氣,眉宇間透着股新鮮,竟然真的與蔣夢瑤辯論起來:
“女子當做深閨婦,不見世人不面君,但聽你那般說來,倒也有幾分道理,那這麽說,就是你爹做的不好了,因為他的無能,所以才致使妻子在外抛頭露面,那你爹一定是個沒有才幹的男人。”
“夫人說我爹沒有才幹,那我倒要請教夫人,何為才幹?經天緯地之才,奇謀善略之功,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夠企及,大丈夫立身天地,憑的不是那些虛無缥缈,說都說不清的才幹二字,而是要憑自身的堅毅,撐起一方,于上位給下位安泰随和之感,以德服人,于家園給妻女安康順和之境,美滿和睦,能夠做到這一點的男人,縱然沒有任何經天緯地之才,亦能說其是頂天立地的漢子,真漢子一怒可馳騁沙場,平定天下,但卸甲歸來亦可侍弄田地,采菊東籬,這些品德,又豈是夫人口中的一句‘才幹’所能概括的?”
輕柔的鼓掌聲傳開,只見那與蔣夢瑤争辯的婦人眉眼如畫,對蔣夢瑤一臉的贊賞,說道:
“好利的一張嘴,好透徹的一番見解,我服了!今後再不說你爹娘是無用之輩了。他們很好,只有真正正直的父母,才會教出你這種擁有正直品德的孩子。”
婦人起身,來到蔣夢瑤面前兩步遠,對她招了招手,蔣夢瑤不解的走過去,就見那婦人從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對拇指粗細的白玉镯子,用随身絲帕包好,塞入了蔣夢瑤手中。
“夫人,你這是幹什麽?說兩句話而已,我不要你的東西。”
說着,蔣夢瑤就要把镯子還給這婦人,卻被婦人阻攔,握住了她的手,說道:
“好孩子,收下吧。你今日不收,将來也許會後悔呢。”
“……”蔣夢瑤看着這個漂亮是漂亮,可是卻十分古怪的婦人,堅持搖頭:
“無功不受祿,我又不認識你,怎麽能收你這麽貴重的東西呢。”
那婦人一笑,豔麗無雙,卻也透着股凄絕:“這是我們第一次說話,只怕也會是最後一次了,你收下,戴不戴随你,這只是我對你的一點心意。你且記住,今後不管身處何種惡劣環境之中,你都要永遠保持這一顆正直的心,人只有正直了,才能活的問心無愧,才能給自己和身邊的人帶來快樂。”
說完這話之後,那婦人又在蔣夢瑤的臉頰上摸了摸,花廳的門再次打開,相國夫人率先走出,來到那婦人身旁,雖未行禮,卻是恭謹有度,而随之出來的孔夫人在看見那婦人之後,竟也滿臉露出了驚恐,被相國夫人的兩名丫鬟扶着才不至于跪地不起。
那婦人又對不明所以的戚氏點了點頭,這才端麗轉身,由兩名丫鬟随行着離去,她離去之後,相國夫人也恭謹的跟随其後,迤逦行去。
蔣夢瑤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镯子,張二摸不着頭腦,看着孔夫人一副需要人馬上去給她做人工呼吸的模樣,心裏對那美貌婦人的身份就更加驚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