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差點出人命
這些日子錢楓忙着監督泥匠們蓋自家院子,又忙着去桃花村監督幾位師傅用石頭砌桃花村大門,用的全是自己石坊的石頭,好看又大氣。
如今已是盛夏,天氣炎熱,石榴和川兒兩人挺着大肚子拎着兩個大水壺,先是送給泥匠們一壺,然後拎一壺到路邊石伢子的棚子裏去。她們呆在家裏閑不住,而其他人也都忙,沒空陪她們玩,鈴兒嫁到了桃花村,而芍藥忙着幹活,葛桃花近來也時常和錢桐一起下地,楊氏要在家帶孩子。
石榴和川兒想湊桌打麻将都湊不齊四個人,所以只好出來走走。
到了石伢子守的棚子裏,卻發現高氏在裏面和石伢子說話。平時高氏不怎麽敢來這裏的,因為錢大嘴也住在這裏,她怕惹出閑話。這次她趁錢大嘴出去幹活了,便過來找石伢子商量事。
石伢子聽了丈母娘一番話後,赤紅着臉說:“娘,我跟我姐夫已經說過了,他說……叫大哥和二哥去桃花村路邊搭棚子,将來可以做買賣。”
高氏斜眼瞧着石伢子,“我跟你說,若不是你姐夫出馊出意騙了我和鈴兒她爹,我們如何都不會讓鈴兒嫁給你的,如今就這麽點忙,他都不肯幫?”
石伢子急道:“幫,我姐夫說幫,還說那六百文的賃錢他給出,正好大哥和二哥一人一小塊地方。”
高氏聽了直跳腳,“去桃花村做什麽買賣?你姐夫是錢多沒處花,聽說在那兒砌什麽大門,一不攔賊,二不遮雨的,憑空弄個大門作甚?他自己掙那麽多錢亂花,卻不肯讓村子裏的人上山掙些工錢,他就是活生生的錢扒皮!”
石榴和川兒正朝這邊走來,聽到高氏罵錢楓是錢扒皮,石榴很不高興,她将水壺往地上一放,瞧着高氏,“鈴兒她娘,我家錢楓扒誰的皮了?”
兩家已經和解了,高氏也不想和石榴吵架,便讪笑道:“石榴,你以前和芍藥及秀兒可都是好姐妹,現在又是鈴兒的大姑姐,你難道忍心看着秀兒和芍藥兩家吃苦?”
石榴癟着嘴,坐下來說:“那也不許你說錢楓是錢扒皮,他心裏可一直都在為大家着想呢,說要讓桃花村和錢家村的人全都富裕起來,還說倘若能讓整個殷山鎮都富裕起來,成為清河縣第一鎮就好了,他昨夜裏還做夢說殷山鎮是什麽全……國第一鎮,啥意思我也聽不懂,可他是真心想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高氏陪笑道:“石榴,有些事呢……也不能光說不做是不是?你說桃花村去買賣能掙錢麽,不需我說,你自己也懂這個理呀。”
石榴略微苦惱,“我也納悶呢,可是錢楓說能掙錢,我就相信他,過幾日我家就要在那兒蓋幾間屋子,到時候開飯館和客棧,錢楓說讓我當老板娘。”
一說起當老板娘,她又開心起來,眉飛色舞地說道:“不管有沒有客人來,只要我能當老板娘就行了。”
高氏瞥了一眼石榴,嘆氣道:“怕是沒有客人來,倒是招一群野貓野狗,還有雞鴨成群呢。”
她這話說到石榴心裏去了,也就沒話回了。石伢子便想了一個主意打發高氏,說:“娘,要不這樣,反正搭兩個棚子也不要花錢,你就讓大哥二哥去搭呗,至于賃地的錢我姐夫好像已經交過了。到時候實在沒客人來,一文錢不掙的話再提上石頭山的事也不遲。”
高氏想不答應也沒辦法,只好繃着臉含糊地應了一聲就走了。
這時川兒也坐了下來,問:“石伢子,鈴兒近來在家裏忙什麽呢,是種地麽?”
石伢子羞澀地笑着點頭,“鈴兒挺能幹的,近來日頭曬得這麽毒,她還和我爹娘一起下地呢。”
川兒擡頭用袖子遮住眼睛瞧了瞧火熱的太陽,感慨道:“這麽熱的天,還是在家裏喝水乘涼舒服。”
石榴聽了嘆了一氣,她倒不是心疼鈴兒,而是心疼自己的爹娘,說道:“爹娘也真是,家裏不是攢了好些錢麽,錢楓給的那些錢他們說省着用能管一輩子的,咋還像以前那般勞作?”
石伢子嘆道:“你不也說閑着難受麽?爹娘也是,說不幹活覺得身子不爽利,像是要生病一般,去地裏幹幹活,身子就又舒坦了,結果就越幹越有勁。”
石榴撐着腮幫子,嘟着嘴說:“也是,倘若爹娘能幹輕松一些的活就好了,到時候我當老板娘,讓爹娘把地都賃給別人種,他們倆給我當夥計,如何?”
石伢子憨笑,“行,就怕沒一個客人去,爹娘坐不住。”
石榴和石伢子在這兒聊着爹娘的事,川兒要去河邊的菜地裏摘些豆角。
川兒一路來到河邊,先是摘些豆角用衣擺兜着,後來發現河邊長了好些篙芭,便把豆角放下來,然後蹲下身子來拔。這些篙芭可不能亂拔的,長在哪家菜地附近,篙芭就屬于哪家的,若是拔別人家菜地附近的,肯定會被人罵成賊。
前些日子她和石榴拔了好些,因為她特別愛吃篙芭炒肉絲,沒想到才過十來日,又長出不少,她便興奮地拔了起來。這塊菜地和秀兒家的菜地是相連的,川兒正拔着歡呢,不料秀兒來了。
她也是來拔篙芭的,她遠遠就見川兒蹲在河邊拔,好像還見川兒的手伸得挺遠,似乎伸到她家菜地這邊來了。
她大聲喊道:“不要臉的寡婦!竟然偷我家的篙芭!”
川兒被她一驚,吓得往邊上一跌坐,差點跌到河裏去了。她摸了摸肚子,然後擡頭辯解道:“誰偷你家的篙芭了?你自己過來瞧清楚了!”
秀兒氣哼哼地過來瞧,發現有幾棵是連起來的,川兒确實是拔自己那邊的,只不過當時川兒拔的時候這邊幾棵也跟着晃動,秀兒就以為川兒是偷她家的。
可是她在嘴上絕不認輸,哼道:“若不是我來得及時,你肯定就要偷了!不是說錢楓家有錢麽,你一個寡婦沒個男人,也不知跟他到底睡過幾次,他應該給你不少錢了吧,你有錢還用得着偷我家的篙芭?要不要臉啊!”
川兒氣得渾身發抖,接着又哇哇大哭,“你……你才不要臉呢!”
“我怎麽不要臉了,我一不拿二不偷,不像你這般沒皮沒臉地往錢楓身上貼,還住在他家的院子裏,也就是石榴那個蠢豬還把你當妹妹看待。要不……你給我仔細說說,錢楓夜裏是叫你川兒呀,還是叫你小寡婦?”
川兒氣得嘴唇都咬出血了。
“哎喲,瞧你這小模樣,真是可憐見的,錢楓是不是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上才要了你的?說來也是,就憑你這瘦雞崽的模樣,面黃肌瘦的,若不裝可憐一點,誰肯要你呀,臭不要臉的寡婦!”
秀兒越譏諷越帶勁,見川兒不還嘴,她一口一個臭不要臉的寡婦罵個沒完。
川兒雖軟弱,但近來跟着石榴也學了不少東西,至少也知道怎麽罵人了,被秀兒連罵了一大串,她便氣勢洶洶地反唇相譏,“對,我是寡婦沒錯,但我只有過一個男人,不像你是從青樓裏出來的臭婊子,賣出一身花柳病來只能嫁給一個啞巴,活該!”
川兒說完便兜起豆角和篙芭就要走,秀氣沒想到川兒還伶牙俐齒罵起人來,她氣得兩眼猩紅,瞪着眼珠子,像是要吃人一般。
她一字一頓地吼道:“你剛才在罵誰?”
“當然是罵你了!”川兒兜着東西趕緊走。
秀兒伸手一把拉住她,然後雙手掐住她的脖子,暴吼道:“你才活該!你才是臭婊子!”
川兒被她掐得脖子生疼,臉上憋得如豬肝,她費勁地從嘴裏擠出幾個字,“救命啊!有人要殺人了!”
秀兒雙手卻越掐越緊,嘴裏還咆哮道:“我就要殺你!殺你這個不要臉的寡婦!住在別人家裏還勾引別人男人的娼婦!”
川兒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是雙手摳着秀兒的手指,把秀兒的手摳得鮮血淋淋。
“初喜婆娘,你這是在做作甚!”王青頭和九乞兒邊跑邊朝這邊大喊,他們下山來河邊喝水,沒想到卻瞧見兩個女人在打架!準确地說,應該是秀兒想掐死川兒!
秀兒也沒那個膽殺人,不敢真拿自己性命來換川兒的命,覺得不值當。她雙手一松,川兒往後一仰,倒了下去。
秀兒朝王青頭這邊吼道:“我想作甚?她罵人,還不興許我教訓她?”
王青頭和九乞兒趕緊扶起川兒,川兒氣息微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王青頭催道:“九乞兒,趕緊将她背回去,找村裏的郎中給瞧瞧!”
九乞丐兒正欲背川兒,可川兒挺着大肚子,他一背上就感覺川兒的肚子頂着他,怕把川兒的肚子撞壞了,他只好放了下來。
王青頭也顧及不了許多,就和九乞丐兒将川兒擡着往村裏跑去。
秀兒對着他們的背影罵道:“你們這些不要臉的男人,看她是寡婦就往她身上貼,就憑那副弱身子,怕是應付不了你們這麽多野男人!”
王青頭氣得回頭瞧了秀兒一眼,九乞丐喘着氣說:“這個初喜婆娘的嘴咋這麽不幹淨,張口閉口就是什麽寡婦和野男人的?”
王青頭呸了一聲,“從她嘴裏能吐出幹淨的東西?她是自己沒嫁到好男人就見不得別人好。九乞兒,你給我記着,哪怕有一日她真不要臉往你身上貼可不許要她,她有花柳病呢!”
九乞兒失笑,“誰敢要她呀,除非嫌命長了!”
他們倆一邊擡着川兒一邊嘀咕着,秀兒耳朵好使,也聽了個大概,她氣得從地上撿幾個大土塊,朝王青頭和九乞兒扔了過去,王青頭和九乞兒吓得一陣跑。
石榴見川兒是被王青頭和九乞兒擡着回來的,吓得直哭,“川兒,這是怎麽回事,平時我們倆形影不離,才分開這麽一會兒怎麽就成這樣了?”
王青頭忙道:“她和初喜婆娘打起來了,我們及時趕了過去,應該不會出人命,或許是川兒自己太體弱罷了,若是換作你,肯定一點兒事都沒有。”
九乞兒把村裏的郎中請來了,雖然他不太會給人看病,但這回他很有把握地說:“沒事,就是被掐着憋了太久的氣,躺個一日就好了。”
石榴端着一碗溫水來喂川兒喝,說:“川兒,你咋還和秀兒打起來了?她不是不理咱們麽?”
川兒先是流了一陣淚,然後有氣無力地将剛才的事說了,喝了一碗水下去後,她似乎好了些,心情也平複了些,說:“石榴姐姐,我……還是回我爹娘那兒去吧,我在這兒難免會被人說三道四。即便秀兒不說,也有其他人說,我一個寡婦倒沒什麽,就是你和錢楓大哥會叫人笑話。”
石榴狠狠地放下碗,“下次再有人胡說,我去撕爛她的嘴!你不許走,你不是說你最喜歡和我一起玩麽?”
川兒點頭,眼淚又湧了出來,“這幾個月來是我長這麽大過得最開心的幾個月,從小到大,我從來沒像這幾個月來這般輕松過。我想吃什麽就做什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從來沒有人支使我,誰也管不了我,還可以和石榴姐姐一起種菜、抓魚,聽好多沒聽過的故事和笑話,咱們還能坐在一起玩紙牌和打麻将。石榴姐姐,你是這個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比我爹娘都好,我爹娘只知道讓我聽主子的話,将來嫁了男人就要聽男人的話,只有你讓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有你在我身邊,從來沒人敢欺負我敢罵我,可是只要一刻不和你在一起,就有人敢欺負我,還想掐死我呢。”
石榴都快被川兒說哭了,哽咽着說:“那你還要回去,你挺着大肚子回去,不是更要被人笑話被人欺負麽?你就在這兒好好呆着,以後我走哪兒都帶着你,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川兒含着眼淚搖頭,“不行,我總不能一輩子都靠姐姐保護我吧?你和錢楓大哥會被我連累的,人言可畏,近來錢楓大哥都不敢跟我說話,想必也是聽到不少難聽的話。”
石榴忽然回頭,問王青頭和九乞兒,“平時到底是哪些人亂嚼舌根?你們快告訴我,我現在就去找他們算賬!”
王青頭剛才跑得又渴又累,他端起一大碗涼水咕咚咕咚喝個幹淨,然後用袖子抹了抹嘴,說:“嚼舌根的人多着呢,不僅錢家村的人私下胡編,還傳得相鄰幾個村的人都知道了,走哪兒都能聽到有人說坊主的事,他們不僅說坊主,還說你呢,自然也說……川兒。坊主現在是樹大招風,他做大買賣,現在又要蓋大院子,那些眼紅的人難免嘴不幹淨,你要是想找他們算賬,你一個個地也算不過來呀!”
川兒掙紮着起身,“石榴姐姐,你和錢楓大哥是這裏土生土長的人,自然不能和鄰裏鄉親全都鬧僵,我還是回去吧。”
“不行!你若是回去了,誰陪你玩?”石榴摁下川兒,“你好好躺着,待錢楓回來讓他出個主意。”
川兒只好乖乖地躺下了,楊氏抱着錢柳兒走進來坐下和川兒說說話,“川兒啊,當初你來我家,我也是不高興的,怕你壞了我家楓兒的名聲,可這幾個月相處下來,我發現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乖巧溫順,從來不招事惹事,你若是真要走,我還舍不得呢。你喜歡和石榴在一起玩,就住在我家,身正不怕影子歪,日子久了,那些人嚼膩歪了也就放下了。”
川兒一直以為楊氏不喜歡她,現在聽楊氏這麽一說,她又流了一通淚,更舍不得離開這兒了。
石榴趁她們在說話,便出去找秀兒。王青頭和九乞兒喝了水,又去山上幹活,他們見石榴往廚房裏走,還以為她要進去做點吃的,根本不在意。
沒想到石榴從廚房裏拿出一個鏟子,然後大步地來到秀兒家門口候着。
秀兒拎着一籃子菜回來,見石榴鼓着腮幫子,還氣嘟嘟地看着她,她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秀兒一抹輕笑,“石榴,川兒她沒事吧?你說你怎麽就交了這麽個妹妹,當初我跪着求你和大哥收留我,說願意給你們當牛做馬,你們都不答應,你還搧我一巴掌,我還以為你們是瞧不起我呢,沒想到你們找了一個還不如我的,難不成是川兒長得太柔弱,她當你的妹妹,你就覺得她搶不過你,她不會霸着錢楓?我跟你說,越是看起來柔弱的女人越不要臉……”
石榴伸手“啪”一聲,掌了秀兒一掴,聲音清脆響亮,打得秀兒往旁邊一踉跄。
石榴揮着手裏的鏟子說:“不許你罵川兒!你還記得有一回咱倆去梨花鋪子裏買鹽麽?梨花就是用鏟子打破李大郎腦袋的!本來我是用它來打你的,看在咱們曾是好姐妹的份上,我最終沒忍心。這次不忍心,并不是說以後我也不忍心!”
秀兒捂着臉,發瘋地吼道:“你瘋了!怎麽動不動就打人,你以為我打不過你麽!”
石榴揮着鏟子,招手道:“是麽,那你過來呀!”
秀兒愣住,還真不敢過去,她知道石榴是個沒輕沒重的人,倘若真被她手裏的鏟子那麽一砸,搞不好要斃命。
她将手裏的籃子往石榴身上一扔,石榴往邊上一讓,輕巧地避開了。
秀兒嘶啞地吼道:“你幹嘛幫川兒來打我?是她偷我家的篙芭,不是我偷她的!是她偷你的男人,不是我偷你的男人!是她吃好的喝辣的,竟然還穿上了刺繡的衣裳,就她那德性,配穿那麽好的衣裳麽,是她一直在揩你家的油,不是我!我自從嫁給初喜後,可從來沒有招誰惹誰,一心一意過日子,即便我以前攢的錢都花完了,也從來沒想到去問你要一文錢或借一文錢,怎麽到頭來,你還替川兒打起我來了?我是在替你除害你知不知道?”
石榴終于聽明白了,秀兒是因為錢花完了,看川兒過得好,她就嫉妒了,應該是這樣的吧?
石榴将鏟子扛在肩上,說:“本來錢楓說為你家初喜出三百文錢賃一塊地方,給你們在桃花村搭棚子做買賣,現在……我回去叫錢楓把這三百文給川兒買補藥,不給你們賃地方了,哼!”
秀兒氣得張牙舞爪,對着石榴的後背嚷道:“就那破地方,送給我,我都不要!”
石榴大搖大擺地走着,頭也不回地說:“看不上拉倒,我們還不送了呢。”
石榴走到半路,遇到高氏坐地裏回來,她見石榴扛着個鏟子,笑問:“石榴,你這是幹啥來了?”
石榴嘻嘻一笑,“替你教訓大兒媳婦呀,她剛才差點把川兒掐死了!”
高氏兩眼圓睜,張大着嘴,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大兒媳平時雖然懶了點,和村裏的人相處得不太好,但還沒見她和誰打過架呢,怎麽還掐上人了?
石榴見她不相信,便扔下一句,“不信你自己去問她好了。”
石榴扛着鏟子往回家的路上走,撞見錢楓背着手從小路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