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扶忌站在鏡子前整理了一下衣帽,身後商店的女子跟着一聲慘叫,扔下手中包撒腿就跑,服務員大喊着追了出去。順勢亂成一團。
扶忌格外無辜地眨眨眼,推開服裝店的門。
當鬼的日子是十分快活的,尤其是可以不花錢吃喝玩樂到處揮霍上,他更是毫不含糊。
雖然時常吓到可愛的小盆友,但又如何呢?
他一點也不自責呀。
将錢包裏的照片拿出來看了看,又重新仔細放好。
人這種生物是很有意思的,即使科技再發達,他還是想要把物質實體化。牢牢地抓在手中,這樣才會安心。
他的錢包裏有一張被修剪到巴掌大的照片,照片裏的主人公是他的仇人。
這或許是一件極其好笑的事,尤其是在他忘記愛人生日以後,他就時常因為這件事大笑。
他可以快速背出這個人的喜好,卻從始至終不知道愛人喜歡什麽。就好像他和他的愛人過日子是孩子管家家的玩耍,而和他…是真正細水長流的生活。
白珥邀請他參加他們的誘餌活動,說得好些他是誘餌,說得難聽點就是讓他前世媳婦殺了他。
這種傻瓜才幹的事情讓他異常猶豫。一猶豫就猶豫了半個月,直到對方讓步。
因為他說,讓我單獨見見齊涅,我可以考慮。
所以今天是見齊涅的日子。這個曾經每天見到膩的人坐回了他的輪椅,在醫院後面的花園曬太陽。
病态的容顏讓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他甚至瘦得脫形,坐在輪椅上被風輕輕一吹都可以摔在地上。
他有點生氣,嬴泊是怎麽照顧人的,他怎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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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一年內見嗎,如果是他來照顧,齊涅肯定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來這裏曬太陽的不止齊涅一個病人,看護的人也很多。還有孩子,但都十分安靜,就像一座巨大的公墓,在他面前敞開。
扶忌突然退縮了。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怎麽這樣了?
齊涅睜開眼,看清來者微微愣住,然後他笑了。毫無敵意,反而有些懷念的錯覺,就像是一個将死之人回想起了自己的幼年,帶着無限感慨與不舍,看着這段時光漸漸遠去。然後他的世界就暗淡了,陷入漫漫長夜,他會在長夜中孤單死去,可他分明生于光明。
扶忌情不自禁地拉住輪椅的靠背,彎下身,小心翼翼地觸碰請的的臉頰。
“你怎麽了?”聲音小的驚不起枝頭麻雀,喚不醒熟睡的人。
齊涅也放輕了聲音,歪頭蹭了蹭他的手掌。“我病了。”
“嬴泊呢?”他為什麽沒有照顧好你?
“學校後面的柳林有一個衣冠冢,他時常去那裏看看。”
其實齊涅和那個衣冠冢沒什麽區別,只是嬴泊用來懷念故人的工具。他對那個人愧疚,他不會走進那人的世界,就在他的世界外再塑造一個世界,等在裏面懷念。
“你性子這麽倔,沒想到也會被壓垮。”看着齊涅的雙腿,扶忌坐在花壇外圍的石階上,仰視着齊涅。
這麽好看的一個人,竟然眼中連一絲光芒都沒有,就像一顆污濁的沙粒,揉進眼中異常難受,恨不得用盡全力将他驅逐出去。
齊涅沒有談他和嬴泊的事,就算他知道了嬴泊眼中從來沒有他,他也不會說,就算他親眼見證也會在之後安靜離去。
他…
“難受嗎…身體?這幾天有點冷,你得多穿點衣服,小心感冒。”
“我有點想念學校食堂買的燒餅,你可以給我買一個嗎?”
扶忌無法說不。他在想,如果自己沒有做那個誘餌,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去那裏,不會見到另一個靈魂?
他也不必…死?
他會死。這成了不容置疑的事實,沒有人會改變,也沒有人真的能幫助他改變。
“我有點想念社長了…沒有她社團就這麽不歡而散,總感覺一切都是一場夢,還有小烨…他們說我瘋了,我哪兒瘋了?不就是在洞裏放下與社長一樣的陣法,然後坐在病房在等人嗎?還回家往河裏扔了很多玩具…我堅信他們會回來的,到那時我也會和他們一起走。”
齊涅的目光有些渙散,“到時候你要不要來?小烨肯定又吐槽你臭美像個花孔雀,但你不能打他…社長和學長會替他報仇的…扶忌…我希望你哪怕有一刻是真心認真的…”
齊涅垂下頭,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失聲一般。
嬴泊走過來抱起齊涅,臉上迎面挨了扶忌一拳。此時扶忌恨不得騎在他身上瘋狂發洩,但又想撇清些什麽,遲遲下不去手。
他究竟在顧忌什麽?
他一個人走在校園裏卻無從回答。
他究竟得到了什麽?
抓不住手中的東西,放任他從指間流逝。他迷茫,擡頭穿過茂密的葉片尋找光源,連自己都變得斑駁不清。
他拿出錢包裏的照片,失神地看着。
照片上的人坐在輪椅上笑得單純,手中伸着兔耳朵貼着自己後腦勺,社長和學長挽着手臂站在一邊,每個人都笑得純粹,就好像笑笑就輕松度過了一生,什麽苦痛都不會精力了。
可事與願違,那時他上了齊涅的腿,社長接受妻子的建議在洞中設下法陣。每個人都在痛苦,又痛苦的這麽隐喻。
騎自行的情侶從他身邊經過,車鈴聲清脆歡快。
他想起齊涅說,“對不起,不要複仇,你為自己負責。”那時他雙腿鮮血淋淋,倒在小巷子裏,雨不斷沖刷着血跡,他一個人,全身都濕透了。
他還說,“他是我男朋友,男朋友,和我一起去喝下午茶吧。”那是他給自己的開脫,他在開脫的路上越走越遠,連自己都忘了回去的路。
齊涅把一份這種感情看的太重,一旦陷下去就再也出不來,但他又過于遮掩,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他的真心,扶忌相信他從來沒有給哪一個人留下空間,與他平起平坐。
他永遠都是仰望愛人走遠,走向自己的自由,然後他的人生就落幕了。
他明明一直都不奢侈,喜歡把下午茶挂在嘴邊,卻從來沒有真正和心愛的人喝過下午茶。從沒有過。
扶忌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即使他的複仇永遠不會致命,他都已經給自己判死刑了。
這個世界在感情上愚蠢的人有兩種,一種人一生都不會說一句愛你,一種人到死才知道愛他。
所以注定陰陽相隔,永世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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