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齊雯站在橋中間,雙臂垂在護欄外,空洞的雙眸看着彼端的橋梁,河水被夜風吹起陣陣波紋,淩亂的光影被河水肆意扭曲着,掙紮着。
齊母站在齊雯身邊大聲勸阻着什麽,直到衆人走進才聽清齊雯道,“……孤蛟骰子黃河水……天龍魂珠到此來……”
白珥喊道,“都站住不準動!”
他用力握了握玉石,不準居主跟過來,小心翼翼走到齊雯身邊,被齊母猛地抓住,“求求你,救救雯雯吧!求求你……”
白珥皺了下眉,将齊母一把推開,齊雯轉過身溫柔地看着他,沖他甜甜一笑,“皇帝哥哥來陪我嗎?”
“這裏雖然不是黃河水,卻住着炎黃子孫,所以說是黃河水也沒什麽關系……我這裏沒有魂珠,但有一顆夜明珠,蛟龍小姐願意給我你的骰子嗎?”
齊雯執着地搖搖頭,“這裏就是黃河,我要的不是魂珠也不是夜明珠,我要骰子,我要帝王送給我一枚骰子。”
溫庭筠在南歌子詞二首.新添聲楊柳枝詞中有雲,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只是不知這骰子又與惹出這番風雲的姑娘有何關系。
齊雯腦中還殘留着與齊涅的親情,見他面露不解耐心回答,“我本是深海小蛟,誤打誤撞又到了人類居住的地方,不想那地方人們用的井和海想通,我停留在一口井裏,喜歡上了一個人做的點心,那點心是棗泥餡的,甜甜的,一點也不膩,小孩兒巴掌大,也不會吃。聽說那個人是一代君王,但除了做點心他什麽都做不好,笨笨的,長得也呆頭呆腦的……你果然不是他……他不及你秀氣,也不及你靈力,但身上總是帶着點心香甜的氣味,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蛟妖說的時候眼睛笑眯眯地,如同一個妙齡少女,“你們還想聽嗎?可我不想講了。”
“那姑娘把我妹妹換給我可好?我給你骰子。’
“不行。”
齊母聽得雲裏霧裏,不敢去幹涉齊雯只能小跑到齊涅身邊,抓的他手臂生疼,“齊涅,你救救你妹妹!你救救她!”
齊涅又如何不着急,只是一樣一籌莫展。
齊母看他沒反應将他手臂一把甩開,“你們來這裏不就是為了搶她三魂嗎?我給你,我都給你還不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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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皆竟,嬴泊剛想上前拉走齊涅就被居主攔住,他搖搖頭不肯嬴泊過去。
“齊涅,她是你妹妹,你在恨我們也不該害自己的妹妹!”
“媽,我救不了她……”
“怎麽救不了!”齊母雙眼一瞪,“你都能死而複生為什麽不能救她?……”說完竟有些失神,“對呀,你明明應該死了的,心髒病發作你怎麽可能還活着,你早就應該死了呀!你怎麽還活着?你究竟是什麽?!”
齊涅被推搡着不知作何解釋,腦中一陣陣的抽痛,嬴泊突然推開齊母将齊涅抱遠些,就算是常人也能看見齊涅身上不同尋常的黑影。
居主看着越發失控的場面也有些後悔,機關算盡也不可能算清好友的家務事啊!
他上前把齊母劈暈,對蛟妖說,“姑娘,你究竟想要什麽?”
越靠近魚腥味越是刺鼻,難怪白珥不讓靠近,但此時無論如何也沒有在退回去的理由。
“我?我要骰子呀!六面方正,玉石為料,紅豆嵌之……紅豆?對了,我給他吃了紅豆,所以他就不在了……”
“那姑娘要的應該是故人而不是骰子呀。”
“可他說我醜!”
白珥連忙賠笑,“沒有,絕對沒有,你聽錯了。”
“瑤栎姐姐說如果我把這個故事告訴你們,再……”
她沒有說完就跳了下去,居主一驚已一同跳下,白珥诶呀了一聲一邊喊着,你不會游泳啊,一邊也下去了。
居主一手拉住齊雯,一手捏訣點在齊雯額頭取出三魂。
蛟妖從齊雯身上脫離,她不停道歉,“二公主取走了我的記憶,告訴我只有這樣做才會換給我,對不起,真的太對不起了……竟然是我殺了夫君……”
“別唠叨了,快幫我找人,趙郗不會游泳!”
齊涅愣愣地看着三人,“瑤栎讓我聽這個故事,然後讓我目擊自己的妹妹死在自己面前?”
“你就這麽确定你妹妹會死?”
齊涅垂眸,嬴泊隐約覺得他搖了搖頭,只是什麽顫抖的有些厲害,難以察覺了。
“我們是來收集三魂為你複活的,她又怎麽可能不死?”
齊母不敢置信地看着齊涅,剛剛悠悠轉醒就聽到實情讓她難以置信,“你這個混賬,真是為了齊雯回來的?”
“2005年我心髒病突發本來是快死之人,卻突然恢複,你和父親發生矛盾覺得我已不是活人,并和父親離婚,我那段時間過的渾渾噩噩竟然下意識忘記了……後來我被判給了父親,你又懷了妹妹,準備和我們徹底一刀兩斷,但後來卻發現我經常會忘記一些發生過的事情,所以就這麽包容了我這麽多年……謝謝你。”
齊涅越說越是少了人情味,如同朗讀資料一樣說出自己腦中記憶,看的齊母一陣心寒。
嬴泊還扶着齊涅,此時手抖了一下,“齊……涅?”
“我的記憶在逐漸恢複,但還不算完全,所以有時候看上去更像是兩個人……泊,你很怕我?”
齊母擡手扇了齊涅一耳光,“你發什麽瘋,和誰說胡話呢?!你看看,你看看着大橋上除了咋們兩個還有誰?啊?!你倒是給我看看啊!”
齊涅的睫毛都在顫抖,他看着依舊燈火通明的世界,白珥身後背着齊雯前面抱着居主,氣喘籲籲地爬上來,全身濕答答的。
嬴泊被命令去幫忙,齊涅繼續說,“其實瑤栎安排的人一共有兩個,在屋裏和剛剛搗亂的蛟妖姑娘,開車和給我們安排電梯的卻是另一個人……媽,我想真正的記憶和你強加給我的應該有所出入:你和父親不是離婚而是你出車禍死了……我在學校突發心髒病,你在趕往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妹妹也不是之後才出生,而是事發兩年前……媽,你才是鬼。”
齊母沖他諷刺地一笑,血液順着額角流下來,兩眼上翻着只剩下泛着血絲的眼白,兩只扭曲畸形的手搭在齊涅肩上,“電梯玩的開心嗎?像不像過山車,你小時候最喜歡了。”
“媽,我有先天性心髒病,從來沒有玩過過山車,又怎麽會喜歡?”
從齊母手中掙脫,齊母在地上撲了一下,快速起身向齊涅撲來,速度之快竟讓人躲閃不及。
嬴泊抽劍刺向齊母腹部,齊母也将齊涅一把抱住,一把寒氣逼人的利刃刺穿她的心髒,冒出鋒芒的尖端。
齊涅将死屍一腳踹開。
天邊雷聲滾滾,大雨傾盆。
兩把出自不同人的利器同樣刺穿女鬼的身體,只是一個紮得是腹部,一個紮的是心。
齊涅甩掉匕首上的血,冷眼看着女鬼的屍體在地上化為烏有。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重複着女鬼說過的話,“二公主說,如果不想受身邊人離別之苦就讓齊涅親自來找我,我會把收集到絕對幹淨的魂拱手相讓。”
“齊涅!”嬴泊心疼地看着齊涅,卻不敢靠近,就算事端不是因他而起,卻也是為他複活而至,他又有什麽理由呆在這裏讓齊涅心煩?
白珥被雨水沖刷的說不出話,“快幫我叫救護車!趙郗溺水了!”
齊涅回神主動拉起嬴泊的手走過去。幾人連背帶抱到橋下的門洞裏躲雨,夜風吹得人全身冰冷,嬴泊幾次有意躲開齊涅,最後被對方絆着險些摔倒。
“躲什麽?”齊涅的目光依舊冷冰冰的,和前世一模一樣。“吓到你了?”
嬴泊搖了搖頭,“車來了,上去吧。”
衆人忙到太陽出來才從醫院離開,白珥背着剛剛轉醒的居主,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居主垂眸道,“小公子,我被你的次數不下千次,你被我一次怎麽就能這麽不講理?我裝的錢都濕了,你幫我找個休息的地方吧,我很累,還有,三魂和鬼魅可以自融,你把這個交給嬴泊……”
背上的人又沉沉睡去,其實他不會游泳大可不下去的,只是他怕齊雯死得太早三魂散了,更怕齊涅下不去手前功盡棄,幹脆自己攔下全部罵名,成就別人無知之錯。
就是這個人,比自己自殺的嗎?……他怎麽舍得?
幾人匆忙定了賓館休息,齊雯因為三魂離體又被妖魔傷了氣魄,很快就斷氣了,齊涅以路人的身份給父親打了電話告訴他齊雯溺水身亡,這才算是塵埃落定。
嬴泊看着沉睡的人,輕聲走過去,他剛剛吞噬了齊雯的三魂,竟一下顯出身形,一聲古服吓了住對門的路人一跳,白珥連連解釋才掩蓋過去。
不同于每次虛虛地環着齊涅,這次他可以清楚地扣住他的手,冰冷的手一絲溫度都沒有,卻像是可以被對方溫暖一樣。
窗戶在微風中拉開,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姑娘笑眯眯地示意嬴泊噤聲,“哥哥睡着了嗎?告訴他我去找媽媽了,記得送我好吃的……對我哥哥好點,我現在是鬼,随時可以回來殺你。”
小姑娘的身影随揚起的窗簾風消雲散。
嬴泊來不及拒絕,其實他也不是想拒絕,他想說齊涅本來應該過正常人的生活的,如果他沒有把自己的心給他,讓齊涅自然離世,會不會更好一點,如果沒有和他在來世相識,會不會更好一點,但越是逃避越是逃不掉,越是無心,越是早已化柳為蔭。
他突然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或許誰都不知道,只是随着早已譜寫好的命運前進。
齊涅……恢複記憶一個人就不會受傷了嗎?
與人十指相握,他不會讓齊涅去找瑤栎的,就算再痛苦也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