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窮呀
一大早,胡曼曼剛起床,門又被拍了好幾遍,敲門聲毫無規律可言,聽起來也不板正,胡曼曼就定下心來,必定不是沈紀堂。
“是我。”常雲來拍着門板,心裏有些苦苦的,“少帥今兒不在府裏吃早餐。”
“好的,知道了。”胡曼曼應得乖巧,心中卻有些歡喜,真是難得清閑。
不過,他今天怎麽就不在府裏吃了?
常雲來還沒走:“少帥還吩咐,讓你中午做好飯盒送去軍營,司機十一點半來接你。”
胡曼曼一顆心又落了下去。
他這是搞的哪一出?
他就非得要她做飯送去軍營?
胡曼曼也只能應了下來,這樣一來,原本上午的空閑時間便有些趕了,她便選了點快手的菜色,耐心地裝進食盒。
沒多久,她拎着食盒出了門,司機正在外面等着。
“上車吧。”
她低頭鑽了進去,汽車一路飛馳,很快便入了一片樹蔭的大河邊,遠離了人煙的地方,正是軍營。
私車不開進軍營,司機把她在軍營門口放下了。
胡曼曼矮身下來,跟司機道了聲謝。
軍營門口站着哨兵,見她過去,便把她攔下。
“等等,你找誰?軍事重地,閑人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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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哨兵比大帥府門口的那個個子高些,皮膚也更黑,說話間帶着一股喝令的威風。
“我找沈紀堂。”胡曼曼抱上了沈紀堂的名號,“他叫我過來的。”
她一擡頭,哨兵先愣了下,轉瞬間,黑黝黝的臉便透出了一絲亮紅色:“你找少帥?”
“是呀,他叫我送吃的來,我是他的丫鬟。”
胡曼曼把那手裏的食盒提了提,哨兵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的手,手臂露出一截,如嫩白的藕,搭在漆黑的食盒上,更顯顏色。
他一時看呆了,便沒能接上胡曼曼的話。
胡曼曼又叫了他一聲:“我能進去了嗎?”
哨兵這才回過神來,此時他黝黑的臉上已經紅透:“可,可以。在本子上畫個名字。”
哨崗中牆上挂着一個本子,胡曼曼接過鋼筆寫下了名字。
她穿了身嫩粉的連衣裙,是胡盈盈托人送進府來的,款式時尚大方,又不像旗袍勒得慌,恰好這個季節穿着。
遠遠走來,便如一朵盛開的粉嫩花朵,滿地的黃綠樹葉做背景襯着,格外出挑。
邊上,幾個連長正和常雲來趁着午休在打籃球。
王連長先瞧見胡曼曼,他動作一停,籃球就咣當砸到了常雲來的身上。
常雲來順着他眼神看過去,便見到了走在樹影子下,正往裏面來的胡曼曼。
她腳步很慢,似乎并不知道方向,張望了幾下,像是在找人。
邊上的幾個連長遠遠望去,便看得真切,這女孩子眉眼動人,身段窈窕,看着像是來尋人的。王連長心癢難耐,常雲來把籃球丢一邊:“你們玩,我有事去。”
邊上幾個男人怎麽可能讓他走,團團把他拉住:“這姑娘你認識?常雲來你小子不賴啊,是誰家姑娘?”
是他家姑娘倒好了,常雲來有些悶悶不樂,偏不是他家的。
他撩開這幾個騷動的連長:“別胡說了,我真的有正事。”
邊上幾個男人起哄,把他勒着不讓他動:“說了再走。”
常雲來嘆了口氣:“是少帥的丫鬟。”
自從上次易家的事,他就知道少帥對胡曼曼不尋常,現在,從未在軍營吃過外食的沈紀堂竟然要求胡曼曼給他單獨送食盒,就更加确信了幾分。
他跑到胡曼曼邊上,整理好軍服:“你來了,我帶你過去。”
胡曼曼這也是第一次和常雲來近距離打交道,她稍稍退開一些,默默跟上了常雲來的腳步。
她沒好意思說話,常雲來倒是說了起來:“少帥他今天有事,沒來得及吃東西呢。”
他把胡曼曼帶到了一座紅瓦白牆的小房子外,指了指樓梯:“在二樓左手邊的房間裏。”
胡曼曼拎着食盒上去,房間裏,似乎還有人在講話。
她敲了敲門:“是我。”
門內,談話聲戛然而止。
沈紀堂旋開了門把手,胡曼曼走了進去,裏面除了沈紀堂,還坐着易頌蓮和一個年輕的男士,戴着金邊眼鏡。
沈紀堂跟金邊眼鏡握了手:“今天府裏送飯,恕不奉陪。慢走,我不留。”
他冷淡的客氣也令易頌蓮和男人都是一愣。
易頌蓮扯了扯身上的翠綠洋裝,有點兒不開心。她想得好好的,借着大哥的東風,到軍營裏來探望沈紀堂,再故技重施,談一談最近霍亂給軍方的捐贈,恰好,結束後,一起吃一頓。
哪裏知道沈紀堂會讓丫鬟送飯?
她戀戀不舍地站起來,拎起了手裏的竹節小包,看着沈紀堂邁不開腿,易連城拉住她,推了推金絲眼鏡,跟沈紀堂道了別。
胡曼曼在邊上默不作聲,倒是易頌蓮,本就要出門了,不知怎麽,多心看了一眼沈紀堂口中送飯的下人,這一看,才是吓了一跳。
“紀堂哥,這是你的丫鬟?我曾見過的。”易頌蓮咦了一聲,左右地打量着胡曼曼。
沈紀堂看了眼胡曼曼:“哦?”
這個美貌丫頭竟是服侍沈紀堂左右的,易頌蓮不知不覺就多說了幾句:“是呀,你也知道我喜歡逛廟會,那天廟會上,這丫頭就在賣蛋糕,生意很不錯呢。”
她每多說一句,胡曼曼手指便握緊食盒一分。
易連城看了眼沈紀堂,再度拉了拉易頌蓮,哪知道他這個妹妹根本不為所動,反而越說越起勁。
“對了,我這個包包也是她賣給我的,很不錯。”
易頌蓮也沒什麽心眼,想到包包就問胡曼曼:“這包着實不錯,你不是說還會別的款,我認識別家千金想要,能不能你也給做一個?”
她剛問完,便被沈紀堂打斷了:“易小姐,慢走。”
易連城趕忙把易頌蓮拉了出來,走了幾步便訓斥:“你這個傻丫頭,一點城府都沒有,你以為沈紀堂為什麽突然要叫丫鬟送飯?”
“為什麽?”易頌蓮琢磨不出來,“府裏飯菜好吃?”
易連城直嘆氣:“那是借口罷了。算了,回家再說吧。”
剛才沈紀堂臉色雖沒什麽變化,但周身氣息是越來越冷,那危險的氣息,易連城敏銳地感覺到了。
他們走了後,沈紀堂一言不發,胡曼曼卻暗道不好,再這麽下去,食盒裏的菜都快要涼透了,她把食盒打開,飯菜香味飄了出來。
“少帥,用飯了。”
沈紀堂沒動作,只是緊緊地盯着她:“廟會?”
她還真是厲害,瞞着他,可是去了不少地方。
這一關怕是過不去了。
胡曼曼再度顧左右而言他:“再不用飯,就涼了,少帥,你先吃吧,吃了再聽我解釋好嗎?”
沈紀堂拿起了筷子:“那你講。”
胡曼曼咬住了下唇,私自出府肯定是不對,現下這個關口,也只能承認了:“是,我沒告訴你,我跟三妮去送小雅,順道去廟會試試。”
“你就這麽缺錢?”
他冷寂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淡淡的諷刺。那一支盤尼西林,随手賣出去,就是多少價錢,值得又是去廟會又是賣包給易頌蓮?
他的丫鬟,何須做這些事情來求生!
他給的錢,她竟也不肯用?
這一縷淡淡的諷刺,沒逃過胡曼曼的耳朵。
她微笑着勸他吃,又笑着解釋,可卻一點也受不住沈紀堂這樣的語氣。
“對,我就是缺錢。”
水霧彌漫在眼中,委屈一點點地泛開,又被沖刷到了一起,她耳畔伴随着轟隆一聲,剎那便決堤。
“你以為我願意做丫鬟做下人?要不是怕被我姐賣了人,我也不至于逃到這個地方,給你當丫鬟……”
“現下是你的丫鬟,等哪日不是了,出去這兵荒馬亂的,誰不需要用錢?”
她嗚咽起來。
“您是大少爺,是少帥,不用知道人家疾苦。你給我的東西,給我的錢,我都記着收着,早晚還你就是了。”
她用手背抹去滾滾的淚珠,烏黑的眼睛有些紅,蒙着水水的光,鼻尖也是紅彤彤,看着便叫人心聲憐惜。
沈紀堂一時啞了,剛想上前拉住她,胡曼曼卻甩門走了。
常雲來在樓下,不敢上去打擾,只是候着,哪知道,沒多久,胡曼曼就跑下來,一句話都不說,沒一會兒,沈紀堂也沖了下來。
“她人呢?”
一向冷靜的沈紀堂顯然下來地有些急,軍帽都沒戴,常雲來指了指西邊兒的樹下。
“站這兒幹什麽,去操練。”
“得令。”常雲來行了個軍禮,小跑步走開了。
心裏卻是無邊哀嚎,看少帥這個樣子,他是徹底沒戲了。
西邊是圍牆,圍牆裏種着一排梧桐。
接近深秋,偶爾便有葉子掉落,胡曼曼蹲在樹下哭了一會兒,幾片葉子便蓋滿了她的身上。
“王八蛋。”
她便擦淚邊罵:“什麽屁的男主角。”
“窮又怎麽了?”
“我就愛錢。”
她悄聲道。
樹後,沈紀堂站着看她,不知不覺便開了口:“梧桐葉子上會有毛毛蟲。”
“呀!”胡曼曼尖叫起來,胡亂扭動着,跳到了沈紀堂身旁。
她叫了幾聲,才發現說話的人是沈紀堂。
可此時,她已經都快要撲到他身上了。
下一瞬,她的腿,漸漸便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