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易家
她如遭電擊,劇烈的酥麻感又侵襲了全身,要不是沈紀堂手臂上舉着的美金還飄着一股子油墨味,沖淡了他身上的男性氣味,她早就已經腿軟下來了。
只一瞬,她胸口處,原本放松的手臂,在碰到她的時候,剎那間肌肉繃起,凸起的肌肉,像是滾燙的石頭,硬硬地擦過她胸口柔嫩的地方。
唔……
她咬了咬下唇,總覺得嘴裏下一秒就要發出奇怪的聲音。
胡曼曼憑着意志站穩了腳步,嗓子像是糯地泡了整夜的水,濕噠噠黏糊糊地,連清了兩次,才能勉強發出聲音來。
“我不能要。”
可這聲音卻像奶貓兒一樣細微柔弱,視線也不受控制,迷迷糊糊地停留在了沈紀堂白襯衫的胸膛上,不知不覺又往下移了一點。
腦子裏轟然炸起一點白光,是那日他洗完澡之後,內褲裏那一大坨——
沈紀堂站在原處,手臂早已收了回來,人也動了一步,但還是站在胡曼曼的面前,他人高馬大,一下子将兩人之間的空氣變得稀薄起來。
他多年在戰場和軍隊,性子偏冷,待人接物更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可他方才手臂擦過的地方,柔軟地晃動了一下,像是把他萬年不變的石頭心給晃了一下,除了胡曼曼,他從沒碰過女人的什麽部位。
就在那個瞬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有些熟悉的酥麻感從手臂外側直擊脊椎,但他神情半點波動也無,只是淡淡地看了胡曼曼一眼。
沒想到她整個身體擺出要逃離的模樣,但卻臉泛桃紅,雙眼如一泓潋滟的春水漂浮着水霧,還偷偷地在他身上停留,她卻并不知道,出生入死的将領,對別人偷偷打量的視線是最為敏感的,沈紀堂強壓下蹿到尾椎的酥麻感和心頭的莫名躁意。他看着清冷,骨子裏自傲又剛強,一般人壓根入不了他的眼,且他最不耐煩聒噪的女人。
但此刻,沈紀堂有些好奇,她明明不願意靠近他,又為什麽是這個反應?
他叫住了胡曼曼:“把錢拿着,省得日後在府裏出醜。”
他一把抓住了胡曼曼縮回去的手臂,直接把美金放到了她的手裏。
女孩子的手一觸到,又軟又滑,如同摸到了上好的玉器,溫溫軟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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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錢塞過去後,他咳嗽了兩聲,冷冷地抽回了手。
見胡曼曼沒什麽反應,略略退開了一步,冷道:“去做晚飯吧。”
又看到她手心裏緊緊攥着的盤尼西林,不自覺冷哼一聲,轉身先上了三樓。
胡曼曼是直到他走開,才能站直了挪腿,她捏着手心裏一沓美金,要不是有這東西的味道,她只怕要出大醜。
伺候完沈紀堂的晚餐後,她進房間休息,袁小花正在收拾東西,她受了罰,得搬去洗衣坊的下人房。
而胡曼曼,三位太太那裏,卻沒提過任何懲罰的事。大太太反而是把春芽數落了幾句,扣了她一個月的薪,了了這樁事。
袁小花一見胡曼曼進來,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曼曼,我錯了,我早該聽你的,我是豬油蒙了心了,一門心思想着救我姆媽,犯了錯。”
她心思簡單,既然肯認錯,胡曼曼也沒有太過計較,只是終究淡了些,把她扶起來,簡單安慰了幾句就是了。
哪知袁小花還不曾說完,她擦了眼淚,圓圓的臉上露出了渴求:“我,你,你能不能把那支盤尼西林給我?”
她定定地仰望着胡曼曼,眼中盛滿了希冀。
替袁小花收拾的動作停住了,胡曼曼輕輕地嘆了口氣:“這……”
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袁小花低下了頭:“這東西貴重,我知道,但或許就能救下我姆媽呢?”
胡曼曼聽完,終于道:“好吧,不過,我有個條件。”
袁小花聽完胡曼曼的條件當下就同意了,在紙上按了個手印,收拾好了包袱,拿着胡曼曼遞給她的那支盤尼西林,破涕為笑地走了。
其實,胡曼曼在袁小花說起她姆媽得了霍亂動過恻隐之心,只不過一是礙着這東西是沈紀堂送的,她不太好轉手,二則是得想好了怎麽送。
這世道,幫人也得有法子,既不能簡單施舍,更不能養出白眼狼來,就像她大姐幫袁明輝這樣,确實幫出了一個大學生,可人一上大學,就有了不少紅粉知己,號稱是知音,誰也拿他沒辦法,大姐還一頭熱地紮下去,到頭來什麽也沒換到。
沈紀堂那裏,她看他出手闊綽,大約不會追問這盤尼西林。
至于怎麽幫,她也很快就想到了辦法。
她讓袁小花立了張字據,按照這盤尼西林的市價打個八折給她,也無須她即刻還清,只是要她在大帥府當丫鬟的月俸裏每月扣一些,什麽時候扣完,這字據就燒了。
聽了之後袁小花當然滿口答應了,她去哪裏找一支有價無市的盤尼西林呢?胡曼曼的條件可說是十分優惠,每個月扣一些,換個十七八年,也總該還清了吧?所以她開開心心簽了走了。
胡曼曼的打算則更細些,立了字據,不白送,也免得別人當她是冤大頭,沒有直接回絕,也就沒有掐滅袁小花的最後一絲希望,她就不是把她逼上絕路的人,每月扣些錢,也能激勵她做事,才能在大帥府中長長久久地立足。
同為丫鬟,又都是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胡曼曼能做的就只有這麽多了。
袁小花從房間裏搬了出去,她一個人住雖然冷清些,但到底還是寬敞,自在,天氣涼了,她在襖裙外披了件小毛衣就出去給沈紀堂弄早餐了。
一到大廚房,就有個丫鬟笑着走過來問好:“曼曼姐。”她一問好,周圍的幾個小丫頭也都叽叽喳喳叫上了曼曼姐,神情中不再像從前那樣笑鬧,多了幾分恭敬。
帶頭的叫桂枝,是向胡曼曼買過發油的那個,長得機靈,嘴也巧。
她朝着胡曼曼行了個小禮,胡曼曼連忙躲開。
她卻笑笑的:“曼曼姐幫着咱們丫鬟說話,行個禮又有什麽,多虧了曼曼姐,昨兒個大太太已經發令,允許咱們采些園子裏平日用不上的花花草草,做些東西呢。”
她一帶頭,周邊的幾個丫頭也都開心地交流起來,一個個都催着胡曼曼再做些別的鮮花用品,胡曼曼也敵不過她們這樣熱情:“等有空再說,我還得給少帥準備早餐。”
她給沈紀堂準備的早晚餐都不重樣,今天端上去一盤子華夫餅,配上奶油夾心與巧克力醬,還有一碟子切好的新萊陽梨,也算是中西合璧。
好在沈紀堂十分捧場,很快就一掃光。
他拿起帽子,瞥了胡曼曼一眼:“今天我不回來吃晚餐,不用準備。”
唔?胡曼曼一愣,等到目送沈紀堂出門去,琢磨了一下,今天是周日,難道軍營周日休息?不過她也管不上沈紀堂的日常安排。
沈紀堂一整天都不回來,她不用準備晚餐,也就是說,她幾乎有一整天的休息時間。
趕緊回屋,把那個做好的竹節小包擦拭幹淨,将裏面的香包拿出來,又細細地裝進了牛皮紙袋子裏,跟張媽告假,說出門有事。
現下胡曼曼成了少帥眼前的紅人,張媽哪兒有不應的道理,只叮囑了她快去快回。
沒了三妮,她自己告假出一趟府,竟也如此輕松。
易公館就在大帥府不遠的梅格路上,初秋中午天氣微熱,胡曼曼脫了小毛衣搭在手肘裏,擦了擦。
她籲了口氣,白牆上貼着大大木牌,上面雕龍畫鳳地刻着易公館三個字。
總算走到了。
按了門鈴,一個女仆來開門,胡曼曼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那女仆道:“等等,我去問問翠蘭。”
想來翠蘭是當時那個丫鬟。
胡曼曼等了一會兒,女仆過來引她進去:“走東門罷,前面都挺着汽車。”
果真,光是寬敞的前門外,就停了一溜煙的小車。
她跟着女仆從東門進去,走到了一個樓梯間外,也沒見着易頌蓮,翠蘭走過來,她就把牛皮紙袋裏的包取了出來,翠蘭檢查了一遍,把剩下的七個大洋給了胡曼曼:“今天小姐有事要忙,就不出來謝你了。”
銀貨兩訖了,胡曼曼也不講究什麽謝不謝的,翠蘭當然也只是嘴上客氣,就那天易頌蓮的排場,她自然不會出來謝一個看起來是下等人的胡曼曼。
“易小姐客氣了。”
胡曼曼從易家走出來,到大門的路邊上,開滿了各色的月季花,她走得慢了些,空氣清新帶着月季的微甜,這季節讓人微醺呢。
“胡,胡姑娘。”
她回過身,背後站着個粗布短衫的男孩子,約莫十八九歲,正一臉憨厚地笑着。
“你是?”
男孩子被她一瞧,臉紅了大半:“我是鄒媽的兒子,吳學文。”
是他。
胡曼曼一時也有些窘迫,怎麽會在這裏碰上他?
吳學文撓了撓自己的寸頭:“我騎了自行車來,要不我帶你回去?”
……
二樓的陽臺上,常雲來正端着酒杯瞭望整個兒易府,易家豪闊,整個兒內宅都用大理石鋪就,在申城有冰宮的美稱,豪是豪,就是有點兒冷,他趕緊地出來曬會兒太陽。
一看之下,頓時哎了一聲,轉頭對着站在後頭的沈紀堂道:“少帥,你把那丫鬟也帶來了?”
那日常雲來眼珠子瞎轉,今天又口沒遮攔。沈紀堂挑了挑眉:“看來你還想罰跑。”
常雲來似是沒聽到,欣賞了好一會兒,餘光才掃到胡曼曼邊上站着個男的:“哎,鮮花沾上了牛糞。”
沈紀堂一瞬間的表情凝固住了,他淩厲的眼光看向常雲來:“你說什麽牛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