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發軟
“紀堂,我大哥說了,他那兒有一些國外的戰争類新書,請你過去——”她撒起嬌來,聲音也甜膩膩的。
沈紀堂沒什麽反應。
她頌蓮只能繼續夾菜,此時,湯中有一塊黑色的東西飄了起來,她尖叫一聲,站了起來,“這,這是什麽?”
“山藥皮。”
沈紀堂吃飯不說話,常雲來替他回答了。
“這也能吃?”
她尖叫一聲,沈紀堂連眼皮都沒擡,她也只能坐下來,繼續吃着。
常雲來補了一句:“軍營的夥食,能這樣不錯了,有時候還會有蟲子。”
易頌蓮差點吐出來,她不解地盯着沈紀堂,明明是她一樣身嬌肉貴般養大的,竟然也能悶不吭聲地吃完這樣的飯菜。
她吃了兩口,清湯寡水,要麽太鹹,要麽沒味。
常雲來嘆為觀止地看着她要吐不吐地把飯菜都吃了大半。
吃到後來,易頌蓮自己繃不住了,拿出帕子擦擦嘴,笑吟吟道:“紀堂,下次我大哥會約你,軍營需要什麽,我也會送來。”
她戀戀不舍地走了。
等易頌蓮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常雲來撲哧笑了一聲。
沈紀堂冷冷地瞄了他一眼,常雲來立刻閉上了嘴巴。
飯後,常雲來在門外攔住了羅連長:“少帥在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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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連長搔了搔頭:“俺給少帥送東西,讓俺進去!”
他是山東漢子,嗓門大。
沈紀堂在裏面早聽見了:“讓他進來。”
羅連長指了指牆角一麻袋東西,嘿嘿地笑:“山藥,食堂今兒吃的,也是俺送來的。”
“這些送給少帥。”
“那三個臭東西,早就看中了俺妹子,逼着俺送妹子給他們,說要不然就扣我一整年的糧饷。”
說起這事兒,羅連長扒下軍帽,直禿嚕頭發,恨得不行。
“要不是少帥把那三個東西收拾了,營裏多少弟兄,還在受他們欺負呢。”
沈紀堂合上了手上的文件,看了眼邊上的麻袋:“山藥?”
常雲來立刻跟上:“對,這是山裏的稀罕物,中午吃的湯裏有,少帥你忘了?”
“哦。”他點了點頭,像是剛剛才想起來,“那就收着。”
羅連長還要說些什麽,被常雲來攔了出去:“羅連長,可以了,少帥收了,他得休息,你也先回去吧。”
羅連長覺得有必要再叮囑兩聲:“別忘了,這東西剝起皮來癢手,得跟廚房裏的人說一聲……”
常運來心道少帥家的廚子什麽不知道,嘴上連連應聲,總算把羅連長給送走了。
傍晚,三妮有事,就托胡曼曼照看了一會沈小雅。
沈小雅跟胡曼曼親近了幾次,再來,彼此也熟絡了不少,再加上上次的事,沈小雅也不敢在胡曼曼面前亂發脾氣,反而認真地喊她姐姐。
胡曼曼忙着趕出那個包,正在分絲線,沈小雅也挺好奇:“曼曼姐姐,這是什麽?”
“都是各色絲線。”胡曼曼也是随口一說,“你看看這一團線,就有好幾種綠色——”
沈小雅看了看,立時伸着手指道:“淺淺綠,淺綠,綠,深綠,深深綠。”
她聲音脆而嫩,半點不帶猶豫,一下就把這五種綠色都說出來了,雖不是特別精确,但排序都對。
胡曼曼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那小雅能幫姐姐分出淺淺綠和淺綠的絲線麽?”
“我?可以嗎?”沈小雅睜着大眼睛,有些期盼地看着胡曼曼,似乎覺得她是在同自己開玩笑,“從來沒人叫我幫忙做事……”
“三妮生怕我碰她的活計。”
她眼中,流露出來的,是同齡孩子沒有的敏感與自卑。胡曼曼望着沈小雅的眼睛,一瞬間有些感同身受。
在書裏,第一個夢裏,她被楊金龍送進沈家,丫鬟不算丫鬟,妾不算妾,丫鬟沒人看得起她,幾個姨太太也——
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那滋味,并不好受。
整個府裏,除了三姨太太會跟她說幾句,給她幾件舊衣服,其他人都……
或許,這孩子跟她是一樣的。府裏沒有別的年紀相仿的玩伴,至于沈紀堂,書裏說,沈紀堂是還比較疼妹妹的不錯,可他冷着一張臉,又是同父異母的孩子,也不能強求沈紀堂對這個小妹妹能有多上心。
三姨太嘛,她本是指着這一胎生個兒子,哪兒知道是女兒,她本就對兒女事不太上心。
至于滿府的下人,那自然是事事順着她,久而久之,沈小雅的脾氣越來越驕縱,稍有不順,便是大哭大鬧。
“你想幫忙嗎?”胡曼曼把沈小雅抱起來,看着她的大眼睛,認真問道。
沈小雅被胡曼曼抱着,只覺得胡曼曼身上味道好聞得很,又有些害羞,不太好意思承認,畢竟這活計,她似乎不該做。
“小祖宗”“我的千金大小姐”——這些都是別人叫的。她年紀小,卻也隐隐明白,她不需要做任何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就是了。
但是,她還是想試試。
扭了扭身子,沈小雅終究點了點頭。
胡曼曼耐心地教她如何分出兩股絲線,再劈成一股,半教半玩,沈小雅沒有她想象中那樣嬌慣,她确實很感興趣,也很認真地在做這件事。
兩個人,一大一小,一個幫忙,一個慢慢地比着樣子繡,到了日暮時分,竟也有了一竿竹子的輪廓。
也做的差不多了,胡曼曼放下活計。
“小小姐分絲線真不錯,一點都沒挂毛,結團。”胡曼曼表揚她。
沈小雅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往上揚,雙手叉腰:“那當然。”
送走沈小雅,她把東西收拾停當。
外面張媽喊了起來:“曼曼,少帥找你呢,快來。”
她馬上站了起來,心裏卻有些納悶,平時軍營回來也沒見他找啊。
“來了。”
大門口,張媽正朝她招着手,低聲說了句:“叫你要來門口迎你非不聽。少帥在等你了。”
張媽走了,胡曼曼也擡起了頭。
沈紀堂邊上幫着提着一麻袋山藥的常運來呆站在了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沈紀堂自然察覺到了:“常副官!”
“有。”常雲來敬了個軍禮,沈紀堂用副官稱呼自己,那就表示他大少爺還得讓他做事。
“把這袋山藥從那裏,扛到這裏,十個來回。”
“是!”
軍令一出,那就是不得停。
常雲來扛着麻袋跑圈,吓得胡曼曼低着頭不敢說話。
她什麽也沒做,沈紀堂又是哪個地方不對了?
他往裏走去,胡曼曼忙不疊跟上去,跟到書房外,胡曼曼就站在了門口。
門沒關上,沈紀堂看着胡曼曼,才走了這麽幾步,嬌滴滴的臉,已然紅了一小半,她半倚在牆上,胸口起伏着。
一想到這兒,前日早上手臂上那觸感就——
他站在書房裏,解開軍服的第一顆扣子,微感煩躁:“你,進來!”
這樣子靠在他的書房外面,路過人看了,像什麽樣?
胡曼曼被他嚴肅冰冷的語氣吓了一跳,戰戰兢兢走了進來,不是說這書房不讓人進麽……
“少,少帥,什麽事?”
這一次,胡曼曼很警覺,離他起碼有十步遠。
“胡曼曼?”沈紀堂往外走了一步。
“是。”她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我六點回大帥府,你明天準備好晚飯。”他再走一步。
“哦,好。”她又悄悄退了一步。
沈紀堂站定不動了,胡曼曼也就小心翼翼地站住了,他挑了挑眉毛,她很怕他?
不過他并沒放在心上。
他沒聲音了,胡曼曼站在他邊上又開始有些渾身發軟,她壯着膽子:“少帥,我可以退下了嗎?”
她身上發軟,聲音也跟着發軟發顫。
沈紀堂擡起頭來,靜靜地注視着她,良久,他啪嗒蓋上了手裏的鋼筆套,冷道:“你是丫鬟,說話不要作态。”
他選上胡曼曼,本來是開了幾槍,只有她最不像平常聒噪的女人。
聒噪倒是不聒噪,說話的方式卻不太對。
胡曼曼正巧擡着頭等着他說下去吧,哪兒知道沈紀堂冷冷地望着自己說了這麽一句話,明明做好了各種準備,一再告誡自己得抱住他大腿,等着女主降臨,就包袱款款。
可這一道冷冷的目光,和一句作态的評價,卻讓胡曼曼有些難受。
就像是,夢中的情境再現,沈紀堂那冰冷的目光實在是太過真實。
“我也不想啊。”
她嗫嚅道。
“我不想的。”
她也不想做這本書的配角,落到那個下場,她更不想身體和聲音都變得奇奇怪怪,可她沒得選。
可這聲音,別人都沒說不好聽,只有男主。
他就是和她不對盤,也是,誰讓她是女配?
沈紀堂的目光變成了探究的視線,落到胡曼曼臉上:“你說什麽?”
“沒什麽。”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我下去了。”
門一時不慎,被她大力關上,發出砰的巨響,胡曼曼破罐子破摔地想,要是嫌她,大不了讓他斃了她,一幹二淨。
墨綠色的書房門震了兩下,沈紀堂微愣了下,修長的食指扣在了皮帶上,輕輕敲擊着,剛剛,她眼睛閃過的,是不是淚光?
入夜,三樓。
沈紀堂從練功房出來,襯衫被汗打濕,汗水從胸口蜿蜒到了結實的小腹,印出了勃發的八塊肌肉,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汗。
看了眼樓梯口,沒人。
他又進去練了一會兒,再出來時,還是沒人,連小凳子都沒擺上。
呵,看他給自己找了個什麽樣的丫鬟?
一大早,餐桌上,沈紀堂等到了五點鐘,胡曼曼并沒有帶着早餐出現,他昨天讓常雲來把山藥都送到她房門口,叫她看着做的。
常雲來後來回來跟他報告,只說敲門沒人應,外面的山藥也沒人動過。
這也就罷了。
現在竟連早餐也不做。
“張媽!”
張媽過來了:“少帥,什麽事?”
沈紀堂丢開了桌上一盤子面包和煎雞蛋:“早餐呢?”
這不是早餐麽?張媽望了望桌上的面包片,這還是專門從法國面包房訂購的,咖啡也是如此,之前他不也吃這個?
她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