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青青幽幽的夏夜,月華溫潤如水,星子璀璨如鑽。程楚翹和陶君樸一起站在露臺上,伴着兩杯碧螺春茶,一架紫藤花香,在輕柔的夜風中絮絮低語交談着。
程楚翹聲音甜柔:“喂,陶君樸,我之前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給我一個确切的答案呢。我不在乎你的基因問題,也請你不要再拒絕我。好不好?”
陶君樸沉聲靜氣:“程楚翹,我覺得你的決定還是有些沖動了。不如多考慮幾天,等你完全考慮清楚了再說吧。”
“拜托,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我做出的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需要再考慮了。”
“真的決定了?不改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自讨苦吃?明明知道注定會傷心的事,偏偏還要一頭栽進去。唉!女人永遠是這樣的感性大于理性,一旦陷入愛河,智商就跌成了負數。”
“是啊是啊,我知道我現在的智商是一鍵清零模式,沒辦法,誰讓你已經把我給電暈了呢!陶君樸,造成我智商缺貨的責任人就是你,所以你必須對我負起責任。還因為你,我十幾年的好朋友都跟我鬧翻了。你讓我失去了一個好朋友,必須以身抵債當我男朋友來補償。”
陶君樸哭笑不得:“我知道女人都是不講道理的,但你似乎格外的不講道理。”
“我幹嗎要跟你講理呀!講理我會找律師,可我現在是找男朋友。”頓了頓後,程楚翹很是有些黯然神傷,“我和管嫣初中時就認識了,十幾年的深厚友誼,今天卻因為一個男人說散了就散了。唉!”
陶君樸一臉見怪不怪的平靜:“正常了!兩個女人如果鬧翻臉,多半都是因為男人。從古至今都是這樣。”
“從古至今都是這樣——請問陶先生你是親眼看見過嗎?說得這麽肯定。”
陶君樸被問得啞然,低下頭捧起茶杯啜了一口熱茶,靜默着不再出聲。套不出他的話,程楚翹忽然靈機一動,換了個方式發問:“陶君樸,假設地說,人若真有前世,世上若真有輪回,那一個人死後如果靈魂轉世投胎時還帶着前生的記憶,那麽他的雙重人生一定會讓他的學識見識都比一般人更多。你說是吧?”
陶君樸很清楚程楚翹在拐彎抹角地問問題,他莞爾一笑,以一種就事論事的語氣回答:“嗯,這個假設如果成立的話,的确如此。”
“再假設地說,如果一個人的前世是位醫生,今生帶着記憶重返人間,他應該還熟練地掌握着前世學到的醫學知識,可以随時随地像醫生一樣救死扶傷。對不對?”
程楚翹進一步的假設,讓陶君樸唇角笑紋更深:“程楚翹,你還可以再大膽假設一下吧,如果這個人不只一個前世記憶,而是有很多個前世記憶。那麽,在那些個前世裏學習到的知識,不僅可以讓他可以有如醫生,還可以是書畫家、陶藝家、相士、廚師、木工等等等等。”
陶君樸的話讓程楚翹驚訝得瞪圓眼晴,張大嘴巴,完全地呆住了。自從大膽猜測他是一個靈魂轉世的再生人後,她只想到他的前世可能是周為鶴的曾祖父。還以為真相僅此而已,可是此刻聽他話裏的意思,他分明不只一個前世的記憶,而是有很多個,所以他才會有那麽多令人嘆服的豐富知識與娴熟技藝。因為無數個多姿多彩的前世,鑄就了他多才多藝的今生。
在程楚翹意想不到的震動中,陶君樸繼續平靜地往下說:“n個前世裏,這個人當然經歷了n個不同的人生。也許他曾在塞北牧過羊;也曾在江南種過茶;曾在山西釀過醋;也曾在廣東曬過鹽。也許他曾經貴為天潢貴胄;也曾經賤為乞丐囡仔;曾經富得腰纏萬貫,也曾經窮得一文不名;曾經封候拜相,也曾經為奴為婢……畢竟每一次轉世投胎都是一個全新的出身與命運,貧富貴賤不由自主,全憑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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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溫柔,晚風清涼,時而風起,時而風定,風裏蕩漾着樹葉沙沙的歌聲。陶君樸飄在風中的聲音格外悠長飄渺,仿佛是遙遠的篝火在星空下點燃,既溫暖又蒼涼。
定定地看着他,程楚翹怔仲得好久好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他那一連串的“也許”聽起來似乎全是假設,但未必就不是事實。她想,他應該是在以假設說事實吧?那些應該都是他n個前世的真實經歷吧?正如他所說,每一次轉世都是全新的開始,出身與門第,在尊卑貴賤判然分明的古代是決定一生命運的事。如果生為貴族,則是雲端的日子;倘若生為賤民,則是泥淖的歲月。而他究竟經歷過多少個截然不同的人生?體驗過多少次颠沛流離的命運?在這個世界上遭遇過多少回生、多少回死?光是想像一下都令她心潮澎湃,震蕩難安。
好不容易讓因震驚而激動的心緒稍微平靜一些後,程楚翹深深籲出一口長氣,凝視着陶君樸無限遐想地說:“如果……真有這麽一個活過n世的人,保存着每一世的記憶轉世重生。姑且假設他活了二十次,平均每世活了五十年,那他在這個世界上等于活了千年時光。簡直可以成為一部活的史書了。”
“假設真有這麽一個人,像你說的那樣,從千年前開始經歷生死輪回的靈魂轉世而記憶不滅,那麽他記憶中的第一世,算起來應該始于北宋時期,歷經過宋元明清一個個王朝的興衰更替。也許他曾在宋朝經歷過‘靖康之難’;在元朝參與過‘京杭大運河’的開鑿;在明朝直面過‘土木堡之變’;在清朝遭遇過‘三藩之亂’。也許他曾和岳飛一起抗過金;和鐵木真一起滅過西夏;和鄭和一起下過西洋;和林則徐一起銷過鴉片……見證了許多盛世輝煌,也目睹了許多亂世飄零,的确堪稱活的史書了!”
陶君樸的敘述雲淡風輕,聲音就像從繭裏抽出的絲兒,飄忽朦胧。那些盛世亂世的變幻;那些繁華荒蕪的交替;那些千年光陰的迢遞;在他的徐徐道來中,仿佛只是夕陽時分三五炊煙的一縷縷夢幻青藍,轉瞬即逝的景象。他的眼睛在星光月色下,像兩顆圓燦含彩的黑珍珠,清亮得無垢無塵,不染絲毫雜質,仿佛未經過任何歲月的洗禮。但是在他的眸底,卻藏着一種歲月沉澱下來的沉靜,一份時光镂刻而成的滄桑。那是屬于他靈魂深處的秘密——時光、人世、歷史三者交融渾成,滋養出他獨一無二的千歲靈魂。
陶君樸雲淡風輕的敘述,讓程楚翹感覺自己在聆聽光陰的故事。那些非常非常久遠的光陰,那些非常非常古老的故事,雖然已經屬于過往的苔綠時光,然而這一夜的白銀月光下,他亦真亦幻的假設說卻讓往昔魂魄歸來。盡管他的話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可以證明,卻令她完全地深信不疑,心裏的震動激蕩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
放下手裏已經半溫的茶,程楚翹一瞬不瞬地看着陶君樸,雙頰興奮得泛紅,雙眸激動得熠熠生輝:“陶君樸,我本來很讨厭唐欣的,但是現在我發現我不但不應該讨厭她,簡直還應該感謝她——如果沒有她,我就不會認識你。而如果錯過你,我的生命就錯過了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