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仲媽媽找了半天沒找到仲宛帶回來的銀行卡放哪了?仲宛開菜館大部分都是問她借的錢,昨個遞給她一張卡說裏面連本帶息,還有去年的利潤都交給她。說以後這就是她的體己錢,自己随手一放不知道放哪了,找了老半天都沒找到。拿起手機就要給仲宛打過去,還沒打,仲宛就打了過來。
剛接通一個陌生人問:“你是這個手機的家人吧?剛這姑娘被車撞了,肇事的把她拖上車帶走了……”對方噼裏啪啦說了通,仲媽媽一時消化不了,懵懵懂懂的說:“我姑娘剛離開沒多久?”
對方說:“你是不相信我呗?她抱着一個泡沫箱,裏面都是蔬菜對吧?我是臨街賣特産的,剛好瞧見你姑娘渾身是血的被人拖上了車,車開走後我在車底下撿了一個零錢包,裏頭就裝着零錢跟這手機。”
仲媽媽聽到泡沫箱跟蔬菜就明白這是真的了,立馬慌了神的走到院裏,又急切的推開栾江家的門。栾媽媽在屋裏繡十字,仲媽媽顫抖着身子問栾江在哪,說仲宛出車禍了。
栾媽媽驚了下,趕緊打電話讓栾江回來,沒兩分鐘,門外一道摩托的急剎聲。栾江推門進來,仲媽媽語無倫次道:“江江,宛宛……宛宛她血……渾身是血……”
栾媽媽打斷道:“宛宛出車禍了,渾身血的被人拖走了!”
栾江腦袋“嗡”的一聲,本能的不信,“我上午還見她。”
仲媽媽緩過來勁,把手機遞給栾江,斷斷續續的講了事情的始末。栾江持懷疑的态度打過去問情況,邊聽邊找車鑰匙上車,進了駕駛座找不到鑰匙孔,栾媽媽隔着窗戶不放心的喊:“你可別慌,你慌了宛宛怎麽辦,一定要注意開車。”躊躇的看着他右腳問:“要不找個人開吧?”
栾江擡頭看栾媽媽一眼,輕籲口氣平靜下來,按了啓動鍵發動着車。
栾江找到事發地,路面上确實有血跡,又找那賣特産的問了詳細,轉身就往菜館走。賣特産的看渾身是汗的栾江,心裏暗暗惋惜,這麽周正挺拔的小夥兒,怎麽是個跛子。
栾江盡最大的速度跟在仲媽媽身後,仲媽媽推開菜館的門,蘇敏一臉驚訝的看着他們。
栾江粗喘着氣問,“仲宛呢?”
蘇敏莫名的搖頭,仲媽媽癱坐在椅子上,蘇敏有點磕巴的問:“仲宛不是昨早上回去了?”
栾江出去給栾爸爸打電話,問他有沒熟人可以調監控,栾爸爸說:“你趕緊報警,報了警就可以申請看監控。”
這邊仲媽媽哭着把事情經過大概講了。蘇敏捋了下自己的關系網,張師傅也捋了下自己的關系網,倒認識倆人,可重點沒電話呀。蘇敏跟張師傅對視一眼,倆人喪氣的站在那,都是平頭老百姓哪會認識什麽人物。張師傅突然一個激靈,說有這區片警的電話,跟他還挺熟,立刻就打了過去咨詢。
栾江從監控裏看到仲宛雖滿胳膊的血,但沒性命之憂,癱坐在椅子上摟起T恤下擺朝臉上擦了把汗。
民警調出車牌一路查找,車子最後停在了就近的一家醫院。栾江朝民警要了兩杯水喝下,道了謝就出來。看着游客熙攘的路口,找到車直接開去醫院。
坐在急診室的仲宛胳膊被劃傷的不算厲害,因是大晌午,血流的比傷口嚴重。手掌擦破了皮,腳踝韌帶也扭傷了。用仲宛的話說,她這輩子死都不怕就怕痛,她忍不了痛。
急診室的人也多,等了十分鐘才有人過來給她處理傷口。醫生拿着醫用棉剛碰到傷口,仲宛的眼淚嘩啦啦就往下流。她沒哭出聲,就是咬着牙默默流淚。
傷口是真疼,火辣辣的疼。
這模樣把醫生跟肇事司機吓得夠嗆,醫生正準備再下手,一對夫婦哭天喊地的過來,男人懷裏抱了個大面積燒傷,渾身抽搐的孩子。女人哭的嘶啞,醫生趕緊過去吼道:“燒傷不能這麽抱!”說着接過來就往裏面跑。
仲宛被撂在了這。
過了片刻,醫生才過來問仲宛能不能再等會,仲宛忙擺手說:“沒事,沒事,我小傷,那孩子比我嚴重多了。”然後默默的坐在那。肇事司機也陪着她,順便解釋着當時的情況。
仲宛分散注意力似的跟對方聊,血是止住了,可傷口還沒怎麽處理。急診室裏的醫生護士都忙的團團轉,看起來數她傷的最輕,過了好大一會兒,醫生才擦着汗過來。
醫生拿起她的胳膊,塗着消炎水清理傷口,仲宛咬着嘴唇眼淚又嘩啦啦的流,傷口躲避着醫用棉上的藥水。醫生大概見慣了也沒工夫安慰她,簡單明了的威脅,“如果不處理就會感染,感染了整條胳膊都要截掉,不但影響到胳膊,還會影響其它位置……”仲宛聽到截胳膊淚流的更急了,簡直是人工小瀑布。
栾江找過來就看到這幕,仲宛緊咬着唇表情痛苦,臉上淚汗交加。
栾江快步過來,接過醫生手裏的醫用棉,“我來吧,我學過包紮。”醫生麻利的把藥盤推給他,給他講了遍上藥的順序,匆忙的離開了。
栾江看了眼肇事司機,那司機往前一步慌忙解釋,栾江說:“你也走吧。”司機愣了下。
栾江看着仲宛,對司機說:“你送她過來,就算扯平了。”
栾江左腿曲着,右腿膝蓋着地,跪蹲在她面前觀察了傷口說:“我盡量輕點,疼了你就哭出來。”
仲宛輕點着頭,栾江看她咬破的嘴唇,幹脆起身跟她并肩坐在床上,調整好位置,把藥盤放床上,左肩膀遞到她下巴,“痛了你就咬,我皮厚不怕疼。”拉起她受傷的胳膊輕柔的擦拭。
仲宛的淚在眼窩裏打轉,栾江把肩膀遞到她嘴邊,仲宛新仇舊恨一口狠咬上去。一方面是疼,一方面是報上午的仇,要不是他的打擊嘲諷,她才不會遭這種罪。
處理完胳膊又清理手掌,低頭對着傷口吹了吹。醫生過來觀察了下,看着他問:“處理的不錯,難不成是同行?”
栾江搖頭沒接話。
醫生看他不情願回答也就沒勉強,拿掉仲宛腳踝的冰袋叮囑道:“腳踝沒什麽大問題,休息一個禮拜也差不多了。”
仲宛問:“不需要塗藥麽?”
醫生頭也不擡道:“犯不着,靜養幾天就好了。”又補充道:“胳膊傷口不要見水,這情況是要縫針的,擔心你們姑娘家留疤不好看,回家多注意別感染了。”
栾江扶着仲宛站了起來,仲宛的腳踝腫了,走路肯定是不行了,回頭打算借個輪椅,拐也成。醫生胳膊裏夾個本子經過,指着栾江說:“小夥子,別傻站着,倒是抱起你女朋友啊。”
栾江彎腰一把抱起,仲宛吓得叫了聲,連忙拍他肩膀讓她下來,栾江看着她,“我還沒廢。”
仲宛呆住也不敢說話,雙手緊攀他脖子,盡量不給他制造難度。
仲宛聽着栾江的喘息聲,他一頓一步走的很慢,但是很穩。額頭的汗順着兩腮往下流,她摟緊了栾江,臉貼在他肩膀,倆人身上都汗津黏糊。
栾江接住了仲媽媽,跟蘇敏他們交待了番,仲宛需要在家休養一段。蘇敏點頭擺手,“好好,這邊讓她盡管放心吧,一點事都沒,讓她好好在家靜養。”
栾江開車又回了四合院,仲媽媽下去收拾了幾套換洗衣服,一起就回了鎮上。仲宛是哭累了,眼睛又腫又脹,半躺着在後面睡着了。
仲媽媽抹着淚壓低了聲說:“要不是你張羅着忙前跑後,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爸走的早,把我們孤兒寡母的撇下,宛宛要是出點什麽事就是要我的命。她姑姑在國外,小叔……唉,不提了,當年他爺爺就說過,家裏至少要有倆孩子,将來相互也有個照應,她爸曾提出要抱一個回來,他爺爺搖頭說沒緣分的事就不強求。”
“宛宛這性子我知道,有點死心眼,這些年家裏大事小事都是她撐着,以前愛玩愛鬧性子拘不住,總覺得不成個樣子。自打她爸走了後就一下懂事了,以前盼着她懂事,現在懂事了又心酸,唉……”
栾江從後視鏡裏頻頻看向仲宛,正大光明的看。仲宛睡的不舒服,胳膊一直架着,眉頭打着結,不知道是痛,還是做了不好的夢。栾江眼睛從仲宛身上移開,看向仲媽媽問:“仲姨,你理想的女婿是什麽類型?”
仲媽媽笑道:“你這孩子,問的是什麽傻話?當然得是如她意的!”
看看窗外想了想又說:“得是兩情相悅,如果對方事業有成,成熟穩重,能再大她幾歲就再好不過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犯起倔來十頭牛都拽不回來。倆人拌嘴的時候他能包容點,知道疼她惜她體貼她,能為她遮陽避雨,這就是我想的。”看眼仲宛嘆口氣道:“你宛姐主意大着呢,誰知道呢!”
栾江慢慢滑行到路口,打了個轉向不輕不淡的說:“疼她惜她包容她,這些跟年齡沒關系,取決于對方有沒把她放在心上。”随即又補充,“事業有型成熟穩重的男人,都把重心放在了事業上。”
仲媽媽也認同的點頭,“我是覺得現在的年輕人,都是被父母捧手心裏長大的,跟我們那時候比不得。男孩子本來就晚熟,兩個同齡人吵起架來互不相讓。我就是鄉鎮長大的沒什麽見識,想法就很務實。你們見多識廣有文化有修養,價值觀多想法也就多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換舊人。我們這輩人不行喽,怎麽說中間也隔着二十多年讷。”
栾江沒再接話,車廂寂靜,只有“嘀嗒……嘀嗒……嘀嗒……”的轉向燈聲。
停好了車,仲媽媽先拎着東西回屋開空調。栾江打開車門,一條腿半跪在後座椅上,一只手攬起仲宛的腿,另一只手托起她背,借力站了起來穩了步伐往家走。
上臺階時右腿無力,沒平衡好摔倒在臺階,仲宛正在睡夢中,扭傷的那只腳着地,突然被驚的抽搐了下,表情痛苦的睜開了眼。
仲宛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趕緊借着臺階起身,拉着栾江的胳膊吼,“你逞什麽能呀!”栾江推開她的手,自己也借着臺階爬了起來。
仲宛看着他的腳,瞪着眼焦急的問:“腳怎麽樣?有沒有受傷?”栾江別開了臉,調整了表情搖頭說:“沒有”。看了眼仲宛的腳踝沒再說話。
仲媽媽出來沖仲宛嚷嚷,“你大呼小叫什麽呢?整天就顯着你了!”又道:“你們倆站這是嫌天還不夠熱?”說着下來扶仲宛往屋裏進。
仲宛走路一瘸一拐,仲媽媽打趣,“你們倆可真是雙難姐難弟”。
仲宛聽了這話心裏“咯噔”一下,仲媽媽也暗打自己嘴巴,覺得這話不合時宜,扭頭就招呼栾江進來吃西瓜。
栾江站在原地,“仲姨,我先回去沖個涼,晚會再過來。”
仲宛回頭看他,她心裏清楚剛摔那一下對他的打擊,也擔心他腳到底有沒有傷着?看着栾江轉身穩步的走出院子,仲宛心裏悶,鼻頭酸,垂着頭進屋,眼淚悄悄掉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