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
雖然不知道這位喝醉酒的女士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但我明顯地察覺到她似乎并不只是藍鳳凰號的船長那麽簡單;短短的幾句話中她至少提到了三個可能與十年前的事件有關的人物,還無意間暴露出安傑羅是和我一樣的金發青年。
金發青年,這下沒錯了,安傑羅才是那個知道人魚下落的人。
意識到眼前這位女船長比安傑羅的舊物箱還有價值,我四處看了看,又見她還醉着,并不像是醒來後會記得自己醉酒細節的類型,于是放下心來,假裝出無意的樣子道:“夫人,安傑羅是誰?”
“安傑羅,嗝……”
她仍是歪歪斜斜地搭在我肩上,聞言忽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小家夥,你是才上船的吧?”
我右眼皮一跳,沒料到她居然會反應得這麽快。正猶豫着想要解釋時,她卻忽然躺倒在我懷裏呼呼大睡起來,朗姆酒瓶滾落在甲板上,耳邊甚至還響起了與女士很不合襯的呼嚕聲。
正抱着她不知所措的時候,我感到背後似乎有一道冷然的視線紮在我們兩人身上。謹慎地回頭看去時,加西亞船長正站在不遠處看着我們,即便是大晚上也厚厚地覆在臉上的黑色風鏡透着一絲詭谲的光芒。
我看看他,又看看懷裏的女船長,慌忙解釋道:
“船長先生,不是,我沒有……”
加西亞船長一言不發地走過來,伸手從我懷裏接過不省人事的女士,又從口袋裏拿出手帕給她擦了擦臉,動作十分親密自然。見她終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便無奈地拍拍她的後背道:“菲妮克絲,你喝醉了。”
……
那位女船長站穩身子,又打了個酒嗝,這才看着我悠悠道:
“啊啊,尊敬的加西亞船長,這個金發的小家夥是你們的新船員嗎?我很喜歡,能不能把他的合約轉給藍鳳凰號?我可以拿一個稀土海島的通商協議和你換。”
聽到她開出這麽慷慨的條件,我有些驚得說不出話來。天知道稀土海島是多麽令海上商隊垂涎的存在,除了和皇室沾親帶故的貴族資本家,多年來與那些兇悍的土著交涉成功并拿下通商權的只有藍鳳凰號,如果我是加西亞船長,這會兒肯定得飛奔着拿出合約哄她簽字了。
我看向加西亞船長,他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斬釘截鐵地拒絕道:“抱歉,菲妮克絲,我和馬……昆汀只是雇傭關系,無權随意轉讓他這個人,如果明年他的合約到期後願意去你的船上工作,我是沒什麽可幹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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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嘛……”菲妮克絲不滿地啧了一聲,回過頭來對我道,“你現在就來我們船上,我幫你付違約金。”
……
我知道對于一心想找到茉兒的自己來說,現在的藍鳳凰號絕對是比皇家幽靈號更好的選擇。
然而此時的加西亞船長正帶着黑壓壓的氣勢站在一旁,好像我說出一個好字,他下一刻就會把我丢進海裏喂鯊魚似的。
于是我只能艱難地搖了搖頭。
加西亞船長的語氣顯然舒适了不少:“看到了嗎菲妮克絲,昆汀可是非常有合同意識的好船員,你還是等到明年吧。”
“是嗎,那就算了……”菲妮克絲好像有些喪氣,又不知從哪裏摸出一罐起泡酒來,開開喝了一口,又眯着眼睛打量我道,“不過我怎麽越看他……嗝……越像我兒子……”
加西亞船長頓了一下,幽幽道:“別喝了,你喝醉的時候看誰都像你兒子。”
于是事情就這麽被解決了。
加西亞船長顯然和這位菲妮克絲夫人關系不錯,沒收了她身上所有的酒罐,又徑直扛起醉醺醺的她走進統艙,交給了藍鳳凰號的大副。我遠遠地看了一眼艙室內那些酒足飯飽的身影,他們似乎玩得不錯,只是沒有了人魚的陪伴,看起來還是差了些氣氛。
三點鐘過後,加西亞船長吩咐比約恩帶人把藍鳳凰號那些不勝酒力的小白臉們全都送回去,又通知包括我在內的其他人收拾船艙,進行出海前的最後準備。
好久沒聽過船長直接下令,我很快抛卻那一點疲憊進入了工作狀态,不過他始終對我态度冷淡,也沒有再利用職務之便挑逗些什麽,這倒讓我有些不習慣起來,卻又打心底松了口氣。
我們支起桅杆,開始運作的錨機發出噌噌的鳴聲,待船員們從藍鳳凰號回來後,加西亞船長便指示着我們拖錨出水,正式離開了費氏碼頭。
唐巴不知被加西亞船長交代了什麽工作,是所有人中回來得最晚的一個,一臉疲憊地站在錨機旁寫他的航海記錄,又下了甲板去貨艙中挨個檢查。一時間皇家幽靈號上的所有水手都回歸了之前在海上的狀态,只除了我。
破曉時分的海岸線在我眼中越來越遠,我擡頭看了看晴朗的天氣,又揚起手感受着這宜人的風向,絲毫看不出任何暴風雨即将來臨的跡象。不知道珀西的預言有幾分準确,不過一星期後我們極有可能已經到達了下一個港口,加西亞船長又是經驗豐富的航海家,應該不會出太大的問題。
我回過頭,加西亞船長正站在高高的瞭望臺上,對着手中的望遠鏡不知在觀察些什麽。
海水聲有規律地擊打在船尾,比約恩被派去掌舵,輪崗的水手們都三三兩兩地斜躺在甲板上抽煙聊天,明明是和往常一模一樣的場景,可身邊沒了那些喧噪的人魚,我忽然覺得以前不算空曠的皇家幽靈號寂靜了許多。
“在想什麽呢,小馬諾。”唐巴蹲在我身邊清點着貨單,忽然擡頭道,“該不會是在想那些人魚吧?”
我一呆,面對他了然又犀利的眼神,忽然心虛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唐巴在這艘船上算是知心大哥般的存在,大家平時都很喜歡找他聊天;而我雖然和比約恩關系更好些,不過他為人并不如大副靠譜,有心事的時候我還是更願意來找唐巴,因此也更容易被他看穿。
想到這裏,我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大副,你們……不會想他們嗎?”
唐巴疊好貨單,悠悠地點燃自己的煙鬥,又心不在焉地抽上兩口,這才看着我道:
“小馬諾,你得清楚那些生物是人魚,和我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物種,沒法長出雙腿在岸上跑,更不能變成女人給你傳宗接代。每年能有個三五天和他們厮混一下也就行了,難道還能把他們娶回家不成?”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沉默了許久,又問道:“人魚真的不能變成人類嗎?”
唐巴吐出一個煙圈,磕着手中的煙鬥思索了一會兒,看向我的表情有幾分古怪:
“倒也不是不能,方法有點可怕罷了。”
“……可怕?”
我打了個寒戰,正要接着問下去,擡眼卻見加西亞船長從瞭望臺上走了下來,停到我們身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交代你的事都辦好了嗎,大副。”他收起望遠鏡,看向曦光下寂靜幽深的船艙道,“再去每個艙室仔細巡查一下。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可別把什麽老鼠也給放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