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也許是我的錯覺,他這話帶着絲絲滲人的涼氣,講故事似的恐吓感十足,卻也像是一個知情人無言的警告。
“不要随便吓唬別人,大副。”見我面色發白,機械手的青年似乎有些無奈,徑直把他擋到身後遮住我的視線,然後朝我伸出閃着銀光的手道,“我叫昆汀,是不死者號的船長;他是我的大副梅森。你呢?”
他這麽坦白地說出來,倒叫我吓了一跳。雖然早從這個人的打扮猜出了他的身份,可眼前蒼白瘦弱的青年氣質非常儒雅,無論如何也不像個叱咤風雲的海盜頭子,要不是那個魔王似的大副在旁邊矗着,我肯定會以為他在開玩笑。
沒有理由告知他真名,我的腦筋飛速轉動着,點了點頭與他握手道:
“我叫莫蘭。”
……
不知道為什麽,當我說出這個随便起的假名時,氣氛忽然一下子變得僵硬了。眼前的兩人面面相觑,那個叫梅森的大副吐掉嘴裏的煙屁股,再次擡起頭來盯着我道:“見鬼,怎麽可能……”
“很高興認識你,莫蘭先生。”
昆汀打斷他的話,收回與我相握的手在口袋裏摸索一陣,拿出了一只烏黑光滑的魚形號角,輕聲道:
“能在費氏碼頭相遇也算是緣分,這個送給你做見面禮吧。不死者號特制的號角,一旦吹響就能與我們船上最大的那只産生共鳴,如果你不幸在海上遭遇危險,只要吹響它,那麽無論不死者號離你有多遠,我們都能趕來救你。”
我看着昆汀那張陌生的臉,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意弄得滿頭霧水,不知道該不該懷疑他有所圖謀。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昆汀淡淡笑了笑:“我就算想害你,也犯不着借助這種東西。你就把它當成是普通的紀念品帶在身上,也不會損失什麽不是嗎?”
我猶豫再三,還是咬咬牙接了過來。以我粗淺的閱歷來看,昆汀的言談舉止間沒有半點惡意;更何況他說得确實在理,天知道一個海盜頭子能有多少種辦法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水手消失在碼頭,他如果真的看我不順眼,根本不用使什麽蹩腳的障眼法。
可是一個海盜頭子似乎更沒理由在見到陌生水手的第一眼就送出這麽珍貴的東西。見我燙手山芋似的捧着那只號角,昆汀頓了頓,又道:“不死者號很久以前曾經欠下一個人情,不要着急,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們也很快會再見面的。”
他戴好寬檐帽,示意還在發呆的大副跟上。
“那麽再見,莫蘭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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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皇家幽靈號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換崗的水手們正勾肩搭背着走下甲板,歪歪扭扭地喝着啤酒進了統艙。
我看向燈火搖曳的艙室,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似乎并不比昨晚小上多少,人魚們也似乎更加放得開,我看見廚子端了好大一盤熱香腸和土豆餅進去,再出來的時候脖頸和臂膀都多了不少暧昧的痕跡。
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我把手裏的提袋全部扔給路過的膳務員,下一刻便沖進了統艙。這場狂歡似乎剛開始不久,看起來還沒人真槍實彈地做上,都是懶懶地抱着人魚調情;艙內似乎被精心布置過,一些無關緊要的擺設被挪開,比約恩和唐巴都半裸着靠在淡水缸邊,似乎在教身邊的人魚演奏手風琴,而幾個脫得只剩下內褲的水手正在中間的場地大跳豔舞。
我左看右看,确定這群寡廉鮮恥的家夥中并沒有維利嘉的影子,這才長長地籲了口氣。珀西坐在高高的啤酒桶上,模樣像個俯視衆生的女王,上身仍是穿着水手長最愛的那件方格襯衫,依然漫不經心地抽着雪茄,雪白的煙霧在他那張妩媚的臉上明明滅滅,很乏味的樣子。
我看看坐在一旁和其他人魚打得火熱的比約恩,又看看孤零零坐在角落裏的珀西,不太确定是誰甩了誰。雖然有點好奇,但別人的私事畢竟和我沒多大關系,于是唏噓了一下就彎下腰,想在被情熱的衆人發現之前就悄悄溜回去。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忽然被一條滑溜溜的東西絆了一跤,還沒來得及站穩身子,就被人魚那長而冰涼的魚尾勾住了腰。
心中警鈴大作,我看向纏住我的罪魁禍首,發現那是一條酩酊着倒在酒桶邊的綠尾人魚。他似乎喝了不少高度數的朗姆酒,朦胧的眼睛早就一副神智不清的姿态,圈上來的雙手在我的胸膛上緩緩摸索着,挑逗的意味十足明顯。
我無語地掰開他的手,下一刻卻更加死死地被纏了上來。掙紮了兩下之後,我忽然意識到自己雖然能夠勉強制住還是少年人魚的維利嘉,但面對一個體形和自己相差無幾的成年人魚,我似乎并沒有多少優勢。
而這條人魚不但比維利嘉有體格上的優勢,手段也不知道高超了多少倍,很快令我心慌起來,目光四處尋找着能幫我把他拉開的人;而這個時候,吃飽喝足的水手們已經抱着各自的情人做了起來,有不少瞥見我這裏的情況,個個戲谑地朝我喊話道:
“馬諾,快啊,送上門的怎麽能不吃呢!”
“可別讓小美人失望了啊,金發天使!”
“也讓哥哥們見識一下你的神威?哈哈……”
正和藍尾人魚滾成一團的唐巴也停下來,對上我的雙眼充滿了幸災樂禍:
“小馬諾,加油把他幹趴下!”
……
也許是我的掙紮起了作用,綠尾人魚忽然安靜下來,纏繞住我的魚尾慢慢放松,仿佛清醒過來似的撐起身,低頭在我身上小狗似的嗅來嗅去,最後将鼻尖懸空在我臍下三寸的尴尬地方,然後回過頭去,與另外一條人魚對上了目光。
剎那間統艙內變得寂靜無比。那些熱火朝天地在和水手們做運動的人魚都安靜下來,對視着紛紛暫停了動作,好像在确認什麽似的又進行了一番目光交流,最後齊刷刷地把視線投到了我身上。
人魚似乎不說話也能用音波交流,我不知道他們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相互告知了什麽,也沒功夫仔細去想;因為下一刻,我就被瘋狂的人魚浪潮死死推在了艙壁上。
我發誓這種可怕的體驗畢生難忘,直接将我對人魚的憧憬變成了恐懼。
那一群姿态各異的美麗人魚化身為争搶獵物的野獸,似乎對我倏然暴露在空氣中的身體垂涎三尺,前仆後繼地朝我釋放着成年人魚用以催情的荷爾蒙,無數雙柔軟的人類雙手和光滑的尾鳍糾纏上來,只有珀西還坐在原處慢悠悠地吐着煙,一副了然的欠扁樣子。
與他對上目光的同時,我努力壓下眼前人魚的雙肩,朝他張張嘴:救我。
珀西面無表情地盯着我,口形比劃了一個:憑什麽?
帆布褲子已經被人魚們撕得粉碎,胸膛和腰腹處也留下不少滲血的抓痕,眼看我的內褲就要被人魚扒下,我用盡了最後一分力阻攔他們,轉頭艱難地看向珀西:行行好,我欠你一個人情。
珀西輕笑一聲,見我實在被欺負得差不多了,這才拍拍手,悄無聲息地制止住了這群即将對我施暴的人魚。
我衣衫褴褛地爬起身,總覺得剛才做了個匪夷所思的噩夢。
人魚在一瞬間散開,不情不願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有好幾個還瞪了珀西一眼。我的同事們似乎都沒從剛才的變故中回過神來,畢竟很少有人會經歷這種奇葩的事——火辣的情人前一秒還在跟自己親熱,下一秒卻紛紛抛下他們,共同把一個人堵在角落裏意圖施暴。
艙內的氣氛變得十分詭異。我看到那些人魚若無其事地擺動着尾鳍,摟住各自的情人又繼續撒嬌起來,不知道該怎麽收場。珀西從啤酒桶上跳下來,拖着那條幽紫的魚尾來到我面前,然後張開雙臂環住我的肩,懶散地在我耳邊低聲道:“把我抱出去。”
我抽抽嘴角,知道自己是欠下了人情,只得依言把他抱起來。
走出艙門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人魚們咬牙切齒的聲音,脊背又是一陣發涼。
終于遠遠地離開統艙那可怕的修羅場,珀西倚在欄杆上吹了會兒海風,回頭看我一眼,忽然上氣不接下氣地大笑起來。
我有些凄涼地扯扯自己破碎的襯衫,自己也覺得相當好笑;于是沉默着等他笑完,問道:“小紫,剛剛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珀西的笑聲戛然而止,咳嗽着瞪我道:“什麽小紫,跟我說話的時候要記得用敬語,不然下次可就真沒人能救你了。”
我心有餘悸地縮了縮脖子。珀西似乎很滿意我這樣的表情,意味深長地看着我道:“馬諾,老實說,你還是處男吧。”
夜色已深,原本寂靜下來的統艙漸漸蘇醒,人魚又繼續起了他們的狂歡。某種不詳的預感襲上頭來,我避開他的視線,硬着頭皮道:“這……這和剛才的事有什麽關系嗎?”
“我親愛的馬諾,你知道發情期的人魚最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嗎?”珀西又朝我微笑起來,掰着指頭道,“漂亮的男人,金發的男人……純潔的男人。”
他把“純潔”這兩個字咬得很重,然後憐憫地看着我:
“所以,現在的你對人魚來說,就像一條塗上了chun藥的蘇納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