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羚羊
瀑布下方是一個深潭，由于大量暗河水注入，即便是旱季，潭中水位也不見下降，更蜿蜒流淌出一條小河，漫過被烈陽曝曬的河道，成為生活在附近的變異獸和流浪者唯一的水源。
葉安落入水中，大量氣泡從口中湧出，周身被水流包圍，卻不像在暗河中一般冷，反而有幾分暖意。
浮上水面時，陽光從頭頂灑落，熾熱感瞬間襲來。
葉安抹去臉上的水珠，擡頭看向四周。乍然從幽暗的環境重赴光明，他還有幾分不适應，眼睛傳來一陣刺痛，不得不暫時沉入水下，待到灼燒感略微好轉再小心睜開。
他身處一片陌生的平原，雨季時應該水草豐美，旱季盡是枯草沙石。
寬闊的河道曝露在陽光下，僅有細窄的水流經過，越向下游越窄，随時可能斷流。河道兩旁散落着數具變異獸的骸骨，有的殘存着碎肉，在陽光下腐爛幹枯，有的已經支離破碎，早辨別不出生前的種群。
水流盡頭有一片低矮的灌木叢，灌木叢後零星生長着幾棵高大的椰子樹，碩大的葉片從樹頂張開，葉片下懸挂一顆顆青色的椰子，從葉安的位置看得不十分真切，卻也讓他不自覺舔了舔嘴唇。
在暗河漂流的時間裏，他吃的都是生魚肉，喝的是帶着血腥味和土腥味的河水。樹上的椰子如果可以食用，會是他這幾天來能獲得的最好的食物。
烈日炎炎，火傘高張，仿佛要蒸幹大地最後一絲水汽。氣溫不斷升高，熱浪不斷湧來，視線中的光影為之扭曲。
葉安頭發上的水珠被迅速蒸幹，臉頰、脖頸和肩膀都被曬得發紅，傳來陣陣刺痛。
身邊沒有防曬的藥膏。葉安又一次潛入水下，挖起河底的濕泥，随後浮上水面，趁着濕泥未幹塗抹在身上，效果肯定比不上藥膏，至少能為自己提供一層保護。
“短刀，魚骨，繩子。”
登岸之後，葉安開始檢查随身的工具和武器。
短刀一直被他綁在腿上，刀刃有豁口，卻不影響使用。
魚骨是從地下河獲得，足有手臂長，呈鐮刀形。經過打磨，邊緣處變得十分鋒利。用布條纏繞住一端作為手柄，鋒利程度不亞于短刀。
拴在繩子上的藥瓶空空如也，葉安準備用來裝水。用木塞塞起來，再裹上布條，能确保瓶中的水不會漏出來。除此之外，葉安還有一條魚筋，堅韌有彈性，可以代替繩索使用。
盤點過能用的東西，葉安解開系在脖頸上的布條，倒出已經變得暗淡的晶石。
晶石中的能量絕大多數湧入他的體內，表面依舊光滑，流淌的光斑卻消失不見，無法聚集成光束，乍一看和普通的鵝卵石沒什麽區別。
葉安握緊晶石，能感受到少許殘存的能量，不确定這些能量是否會被變異獸察覺。可惜他不在孤島，連自己身處何地都不知道，不然的話，無論變異蟒還是雪貂都能給他答案。
“算了，先找吃的要緊。”
葉安重新将晶石包裹妥當，纏繞在脖頸上，随後抄起短刀，将魚骨背在背上，小心觀察四周，一邊警惕可能存在的危險，一邊向灌木叢走去。
腳上的鞋子早在墜落地下河時丢失，在水中時沒有多大影響，如今登上岸，葉安不得不赤腳走路。
地面被曬得滾燙，葉安走了一段路，腳底就被燙出水泡，不得不暫時停下來，割下大把枯草綁在腳上。
“還行。”
踩了踩地面，葉安慶幸附近多是泥土和細砂。如果是大塊的岩石，被太陽這麽曬，估計就不是幾個水泡的問題，整個人都可能被烤熟。
距離灌木叢越來越近，能清楚看到挂在樹上的椰子，隐約還有帶着鹹味的風吹來，葉安下意識加快速度，不想一腳踩入沙坑，半條腿都陷了進去。
沙坑中傳來恐怖的吸力，葉安盡量側過身，用雙手撐在地上，想要将腿拔出來。結果非但沒有成功，反而連手臂一起陷入沙中。
困在沙坑裏，葉安能感到自己正在下陷，速度雖然不快，卻牢牢鎖住他的半個身體，讓他無法掙脫。
就在這時，河對岸忽然出現一小群變異羚羊。
為首的公羚羊體格健壯，頭頂枝杈狀的大角，行走時左右搖晃，警告藏在暗處的捕食者，它很不好惹。
在公羚羊身後跟着五頭母羚羊，還有三頭小羚羊。這些變異羚羊聚集在一起，以為雄羚羊為中心，組成一個小型群落。
對絕大多數變異獸來說，在旱季中找到穩定的水源，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哪怕是最兇猛的捕食者，也不可能獨自霸占水源。
瀑布下的水潭終年不會幹涸，每到旱季，許多變異獸都會來飲水，使這裏變得異常危險。
每次動物聚集，都會有變異獸失去性命。有的是被獵食者捕殺，有的是種群間發生沖突，為占據更好的位置，在争鬥被撕成碎片。
這群變異羚羊戰鬥力不低，數量卻過于稀少，加上要護着幼崽，缺乏同其他種群對抗的底氣。無法在氣溫稍低時争搶過對手，只能選擇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來飲水。
它們趕在正午時分抵達，恰好遇到被困在沙坑中的葉安。
看到變異羚羊，葉安不由得大喜，鎖定帶頭的公羚羊，同化對方的思維和情緒，牽引它靠近沙坑。
距離差不多，葉安解下纏繞在腰上的魚筋，用牙齒咬住一端，單手抽出背負的魚骨，将兩者綁在一起，朝變異羚羊丢過去。
公羚羊十分謹慎，堅硬的蹄子踏過地面，走近嗅了嗅地上的魚骨，過了片刻，才按照葉安的牽引，将魚骨咬在嘴裏，憑借強悍的力量，将葉安一點點拽出沙坑。
在拖拽過程中，魚筋不斷抻長，被牽拉到極限，随時都可能斷裂。
幾乎就在葉安脫離困境的同時，一聲鈍響，魚筋從魚骨上崩斷，回彈時差點抽到葉安身上。
即使被同化，公羚羊仍懷抱戒心，吐掉嘴裏的魚骨，退後幾步，謹慎打量從沙地上站起身的葉安。
葉安釋放出更多平和的情緒，慢慢靠近公羚羊，雙眼盯着對方的一舉一動，到近處停下，緩緩蹲下身，盡量伸長手臂，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魚骨。
這頭羚羊的情緒很不對勁，雖然救了他，卻對他存在敵意，不是針對捕食者，更像是将他當成競争對手，這讓葉安十分不解。
整個過程中，葉安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公羚羊，在對方發出訊號，突然低頭向他沖過來時，迅速後退兩步，用魚骨擋住襲來的羚羊角。
當地一聲，仿佛鐵器交鳴。
葉安擋住公羚羊的攻擊，手臂反向用力，将羚羊角挑開，逼得公羚羊後退，迅速轉身朝灌木叢跑去。
公羚羊剛才幫了他，葉安并不想動手。然而公羚羊在他身後緊追不舍，一次又一次發起攻擊。在跑動中，纏繞在葉安脖頸上的布條被羚羊角挑破，晶石滾落在地。受到晶石吸引，母羚羊和小羚羊紛紛包圍上來，對葉安亮出鋒利的角和利齒。
為收回晶石，葉安不得沖向羚羊群。
魚骨在攻擊中折斷，半截留在一頭母羚羊體內，剩下半截被挑飛，葉安能用的武器只剩下一把短刀。
族群成員受傷讓公羚羊異常憤怒，它低下頭，不斷刨着前蹄，樣子不像羚羊，倒更像是一頭憤怒的蠻牛。
葉安迅速将晶石收回，過程中既要小心腳下，提防再一次掉進沙坑，也要應對沖上來的變異羚羊。
很快，手中的短刀也被折斷，鋒利的羚羊角近在眼前。
葉安果斷丢掉刀柄，雙手握住羚羊角，腳下用力，小腿半陷入沙中，硬生生擋住公羚羊的進攻，開始同對方角力。
公羚羊擺動脖頸，卻無法從葉安手中掙脫。
葉安牢牢控制住對方，在公羚羊暴躁踏動前蹄時，猛然間發力，将一頭重達六七百斤的變異羚羊扳倒在地。
公羚羊倒下的瞬間，羚羊群也停止進攻，不再像之前一般兇神惡煞，更沒想着要把首領救出來，反而紛紛後退，看着葉安的動作，等待即将到來的一切。
每次羚羊群首領更替，都要經歷類似的過程。
葉安獨特的同化能力，讓羚羊群将他視為同類。即使是外表不同，整個羚羊群都感到不對勁，還是被本能驅使，将他歸入同一種群。
這一點和變異蟒十分相似。
只是變異蟒清楚知道，葉安不屬于自己的種群。這些變異羚羊則不然，如果葉安在同公羚羊的戰鬥中獲勝，羚羊群會馬上接納他，将他視為戰勝前首領的新成員。
大致了解到羚羊的思維，葉安雙臂繼續用力，将公羚羊牢牢壓制在地上，單臂扼住羚羊的脖子，另一條手臂別過手腕，手臂不斷下壓，羚羊的脖子被越鎖越緊，近乎無法呼吸。
起初，公羚羊還在不斷掙紮，四肢擺動，羚羊角亂晃，試圖掙脫葉安。奈何葉安力量驚人，半個身體壓在羚羊頸側，将全身的重量壓在羚羊身上，手臂不斷收緊，讓羚羊一次又一次感受到瀕臨死亡的滋味。
“繼續戰鬥，還是合作？”
葉安壓制住羚羊，盡量簡單地将自己的思維傳遞過去。
公羚羊情緒暴躁，掙紮得更加厲害，葉安得不到回應，不得不改變策略，直接要求公羚羊屈服。
“死，活。”
葉安一邊傳遞出自己的意志，一邊配合手腕收緊放松，終于讓公羚羊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情緒依舊暴躁，卻不再拼命掙紮。
“活着，合作。”
葉安微微放松手臂，手指抓住羚羊角，将自己的意思進一步表達清楚。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公羚羊終于低頭，在葉安放開手臂後，從地上站起身，沒有再次發起攻擊，反而朝同族發出叫聲，将羚羊群召集起來，聚集到葉安身邊。
就在這時，一大群雀鳥呼啦啦從天而降，每只個頭不大，背負紅色羽毛，肚子胖乎乎，樣子圓滾滾地十分可愛。
鳥群抵達後，分批到水潭中飲水，還将胸口的羽毛浸濕，體型看着比先前大了不少。
自從雀鳥群出現，變異羚羊變得格外緊張。母羚羊聚在一起，将幼崽擋在身後，警惕這些不速之客。
雀鳥發現羚羊群中的幼崽，卻沒有發動攻擊，相反，葉安身上的晶石更吸引它們。
吸取羚羊群的教訓，在雀鳥現身的那一刻，葉安就握住晶石，以最快的速度吸收其中的能量。随着能量流失，晶石迅速變成灰白色，不複見之前的光澤。
雀鳥群繞着葉安飛過一圈又一圈，感受不到能量，陸續振翅飛遠，返回族群的栖息地。
雀鳥群離開，警報暫時解除。
等羚羊群飲過水，葉安抓住公羚羊的長角，一躍跳上羚羊的背。
公羚羊本來很不習慣，被葉安同化思維，又被手掌覆在頸後，感受到湧入體內的能量，才晃了晃脖頸，不太情願地邁開四蹄。
羚羊群跟随首領穿過沙地，跳過灌木叢，循着葉安的牽引，直往闊葉搖曳的椰樹飛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