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個人賽前夕
偷得浮生半日閑的這一天假期之後,俞游歌就再也沒法從哈維教練手裏摳出來一丁點的“格外開恩”來,不論其他,單看這緊湊的賽程安排,都不能允許選手們和工作人們有半點松懈。
個人賽中男單的比賽被安排在整個冬奧會的前中段,團體賽之後緊接着的是連着兩天的雙人滑,隔了一個休息日之後,就是看點最多的兩天男單比賽了。
這個時間安排稱得上是非常妙了。路人黨和大賽黨們對冬奧會的熱情還處在熱情似火,好奇心旺盛的階段,先比完的雙人滑也為這些門外漢們做了一些科普和宣傳。再加上各國電視臺的晨間午間晚間新聞必備的賽況預測和選手介紹是絕不會少的。這樣一來,男單比賽的關注度就相當有保證了。
冬奧會的關注度不僅僅體現在比賽實時收視率和觀衆上座率上,還體現在賽後你接受的采訪量上。後者極其殘酷,因為它是要看選手最後拿到的名次的。換句話說,不是金牌的話,記者那裏是沒有你的位置的。
俞游歌剛開始對這些是沒有什麽感覺的,雖然他知道奧運金和奧運銀是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的,但是他對這些內部的“歧視鏈”完全是沒見過沒感受的,直到他看見了自家隊裏的雙人滑姐姐躲在場館的角落裏抱着自己的老公兼男伴痛哭不止。
愛德森夫婦在隊裏是老牌運動員了,他倆從年華正好,滑到了而立将近,過程中情投意合,定下終身,完全是一對神仙眷侶。他們很少在國家隊隊友和俱樂部裏一起訓練的選手面前展現出頹喪消沉的一面,他倆永遠是笑眯眯的、熱情的、陽光一樣的。
這是俞游歌第一次見到他們相擁而泣。
愛德森夫婦的成績差嗎?并不差。他們只不過是又一次輸給了中國選手0.4分而已。奧運銀牌很拿不出手嗎?也并沒有。只不過銀牌在金牌面前總是要矮上一截的。
甚至有加拿大本國的媒體記者偷偷抱怨說:“提前準備好的報道和新聞圖又用不了了。”
雙人自由滑在傍晚就結束了,男單選手在他們比賽的時候就在場館地下二層的訓練冰場做上冰訓練。俞游歌也算是個小半拉的“現場觀衆”了,他們訓練結束要比樓上比賽結束稍早一些,但也要等着一起回奧運村。
俞游歌坐在休息室的按摩椅上,瞪着給他放松大腿肌肉的程于非說:“這個比賽真的很不舒服,不管我們在幹什麽,都像是有一百雙眼睛在盯着我們。”
程于非頓了一下,又接着用手感知着他肌肉的狀态,并沒有接話說些什麽。他知道這個時候俞游歌要的是有人能聽他說話,而不是每句話都回答他。
果然,俞游歌沒給他留回答的時間就接着說:“而且我們每個人好像都會失态,做出一些平常根本不會做出來的事情。”
“愛德森他們倆,我沒想過他們會因為比賽成績而哭。這真的......一點都不一樣了......”
“那你對這兩場比賽會害怕嗎?”程于非适時接上話頭。
“我不知道,好像是沒有任何感覺的那種感覺,”俞游歌把手搭上自己已經結束按摩的腿,繼續認真開口說,“大家都經常說,獲得成就的話,眼界越開闊越好,可是放在冬奧會的賽場上好像有些不一樣。對我來說,在這個比賽上最安全的方式是,把自己的眼睛縮得越窄越好,摘到我只能看見冰,看見刀刃,看見我的節目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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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俞游歌把手端正的放好,後背挺直,整個人坐得又正又直。他咬着嘴唇,猶豫了一番,複又堅定地說:“甚至說,我會把我的眼睛放到窄得什麽都裝不下,只有我自己,沒有任何人,也許也沒有你。”
這句話說得冷情冷血,說得程于非聽了之後都覺得心裏一酸。程醫生對待生人不善言談,最愛用一套公事公辦的語氣橫在交際情境裏,但這不意味着他比別人少了哪一情哪一竅。眼下俞游歌說了這樣的話,他聽在耳朵裏,不難過是假的。他還有點孩子氣地想:賽前說好的四年表白之約,臨到最後居然說不會把我放在賽場裏,這就要氣死人了。
可此情此景,這話俞游歌說出來又沒什麽毛病。最後關頭,雜念越少越好,會影響到他狀态的各種因素被清得越幹淨越好。
程于非是個明事理的,不過心裏的不痛快也是明明白白的。
俞游歌能看得出來他程哥瞬間一下的失落,他撫上人家的手,小心翼翼地示好:“我都記得的,沒有忘。”
程哥驢唇不對馬嘴地跟他交代比賽那兩天的安排:“肖恩教授全程陪同你,我給他當助手,在後臺等你,怕你分神,也怕我自己會分神。我們隊裏準備的急救包我都看過了,檢查了好幾遍,沒有問題,你放心去比賽,後邊都有我們在。”
程于非擡頭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不要用到那個急救包。”
男單短節目前的公開練習,各媒體悉數到場,攝像機密密麻麻架了一圈,長/槍大炮地對準了剛清完冰還沒有一絲劃痕的場地。最後一組上冰練習的選手們開始進場了,群星登場,快門聲響出了萬馬奔騰的氣勢。
西園寺澤明首先上場。他的《紅蜻蜓》難度雖然不高,但在這個賽季中,它已經是冰迷們心中排名前三的節目之一了。西園寺上屆冬奧會金牌的光環仍在,不過他已經多次直接表示過會把注意力放在提升節目內容上,大衆對他蟬聯金牌的希望不再抱有這麽大的期待的同時,對他的節目還是仍然認可的。
西園寺的壓力在這一組的選手中稱得上是比較小的,整個OP下來,他顯得輕松有餘。日媒對他還是厚愛的,新聞裏評價他說:“澤明君不管在哪個時期,都是冰場上那一股最清潤的泉水。”
梅森·摩爾完全和西園寺的狀态是反着來的,人家放松,他就很緊張。梅森在OP中,狀态并不算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把金牌目标往自己身上壓得太重,或者是美媒方面對他的期待太強。
梅森這場公開練習,像是一塊穿上滑冰鞋的鋼板在冰上游蕩,任誰都能看得出他的不安。本該嗨爆整場的電子舞曲,生讓他搞成了驚悚曲,記者朋友們都在忙着擔心他接下來的跳躍會不會摔倒,就說驚不驚悚吧。
俞游歌則是這場比賽的看點之三,也就是最大看點了。他整個賽季,乃至前幾個賽季的表現都讓人如雷貫耳。他剛一邁上冰,場邊的快門聲都達到了練習以來最密集的一刻,誰都想在正式比賽之前摸一摸這位奪金熱門的“端倪”。
記者們在之前采訪哈維教練的時候,妄圖哄騙他說出俞游歌在冬奧會個人賽上會拿出的節目構成,然而哈維老油條打得一番好太極,“請大家關注官網在賽前更新的節目構成表,我們的懸念還是留到比賽中再揭曉,我們一向非常相信他在賽場上的調整能力”這一套接一套的官方說辭下來,俞游歌會用什麽樣的構成,依舊是個謎。
雖然官網上公布的表格上,給出了他短節目全四周的配置,但沒人相信。
所以媒體們把初探門徑的希望放在了這場OP上。
然而,俞游歌還是沒給他們能把他短節目構成确定下來的機會。
合樂的時候,他的狀态稱不上非常優秀,但也不是糟糕。俞游歌以一個非常正常的面貌完成了他的合樂。4F、4A、4Lz4Lo的構成就是他提交官網的那一套,但是他在間隙也練習了其他未劃進配置的四周跳,甚至三周跳。
俞游歌的整個OP下來,不鹹不淡的,不精彩也不讓人失望,倒是讓大家都萬分期待起第二天的正式比賽了。
淩晨三點半,俞游歌還醒着。自從入住奧運村之後,失眠對于他來說似乎已經是常事了,最開始的幾天還可以說是因為時差,可是賽程進入正軌之後,他的失眠就沒法再用時差來搪塞過去了。
東京的天空竟然非常好看,俞游歌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東京淩晨三點半的星星,反正他現在看起來,這個時候的星星真的是非常亮啊。他突然想起來之前他和程于非一起看的星空。
洛杉矶的星空。
還有日落。多倫多的星空配上洛杉矶的日落。
俞游歌手指劃着微信界面,猶豫了幾下,還是點開了置頂的那個會話窗口,播了網絡電話過去。
他拿手指頭摩挲着手機殼,本以為會等很久才會接通的電話,沒想到剛響了兩下就通了。
程于非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過來:“怎麽了?”
俞游歌聽到他的聲音頓時一愣。這又跟他想的不一樣了。程于非的聲音非常清楚,完全不是剛從睡夢裏掙紮出來的那種朦胧的感覺。
“睡不着嗎?”電話那邊,程于非又問了一遍。
“嗯,你是不是也沒睡?”
“是啊,我也睡不着呢,而且覺得你可能也睡不着,會不會來找我說說話,但也不敢主動聯系你,萬一你睡了呢。不過還真的讓我等來你的電話了。”
俞游歌聽他這麽說,眼圈突然一酸。深夜特有的情緒和不知何時就要發作的壓力感一并湧了上來,他開始克制不住地流起了眼淚。
程于非敏銳地聽到了電話那邊不對勁的聲音,他沒有點破,只是自顧自地說:“你剛才有沒有看到星星啊,迪蘭跟我說日本的星星夏天才最好看,他還說下個夏天要請咱倆一起來日本看星星看花火大會,你覺得好不好呀?”
“......好啊。”
“不過,四十八小時之後的星星,肯定比那個時候的星星更好看,你覺得呢?”
“對。”
程于非不說話了,他靜靜聽着聽筒那邊的動靜。俞游歌也不說話了,他突如其來的眼淚也不流了,他靜靜看着床頭桌桌面上觸屏電子鐘的讀秒。
“四點了,我還能睡三個小時。”俞游歌說道。
“那你困嗎?”
“有一點點困,但是還不是很想睡。”
“我唱歌給你聽吧,程氏催眠曲,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好,我躺下了,你唱吧。”
程于非輕輕哼歌的聲音傳了過來,俞游歌聽了一會兒就覺得想睡了,睡過去之前他還不忘迷迷瞪瞪地問:“這歌我沒聽過,好好聽。”
“這是我媽媽年輕時候自己寫的歌啊,我從小聽她哼到大的,就是為了哄我睡覺的。”
俞游歌半夢半醒之間只聽清了這句話,就睡過去了。
程于非聽見他放緩拉長的呼吸聲,猜他睡着了。不過程醫生還是試探地喊了一聲:“俞游歌,睡了嗎?”
“俞小朋友?”
“我們魚?”
“寶貝兒?”
“......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生病發燒病了兩三天,今天終于才清醒啦!
我魚的個人賽也馬上就要來啦!
我魚我程蓋章在即啦!
開心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