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臺下人
迪蘭的告別答謝巡演定在了六月份中旬,請的都是圈內的知交好友,有同隊的隊友、競争不休的對手,還有在幕後付出了很多的教練們老師們。
俞游歌也在受邀之列。
他坐在巨大的主題字霓虹燈下,看着迪蘭腳不沾地的忙。燈光和音響在哪個時間點要配合,幕布什麽時候打開,嘉賓什麽時候會和觀衆互動,還有專為粉絲們準備好的禮物包,所有事項全部親力親為。
俞游歌眯着眼擡頭看了看頭頂上方的花體字,碩大的“Letter”明明滅滅地閃着,不晃眼,像是呼吸一樣的頻率。忽然一瓶水遞到了他眼前,俞游歌回過神來,西園寺逆着彩排現場的燈光站在他面前。
“他和比賽的時候一點也不一樣。”俞游歌對在旁邊坐下的西園寺說。
“看起來更加放松,更加如魚得水了對不對?”
俞游歌點點頭,西園寺輕笑了一下接着說:“你可能不太相信,私下裏的時候我是更像小孩子的那個,他才是成熟的那個,可能年長了幾歲就真的不一樣吧。他是喜歡把一切都安排得清清楚楚的,而且最開心的就是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有相應的回報的時候,就像是現在你看到的這樣,他絲毫不亂地給自己策劃公演,每一環節都握在他自己手裏,他就特別安心。”
西園寺停頓了一下,垂下眼睛,嘆了口氣:“在比賽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尤其是這幾個賽季。你們竄得實在是太快了,讓我們措手不及。迪蘭給自己的壓力越來越大,他着手練習自己不擅長的四周跳,嘗試不同的連跳組合,他在對于技術動作上想要突破,但是效果不好,他已經不被允許挑戰更高的難度了。當他無法掌控賽場的時候,再加上無法忽視的傷病,退役是自然而然的了。他像現在這樣這麽滿足的表情,我也很久沒見過了。”
“那你呢?你會不會也像他一樣,無法繼續,然後也走了。”
“我不知道,現在可能不會,我還可以撐得住不讓自己落後你們太遠。可是我不确定能撐到什麽時候,這一天早晚都會來的。”
“你們想過以後嗎?”俞游歌突然問道。西園寺聽到這個問題後有些驚訝地轉過來看他,他又慌慌忙忙地補充說:“我我我是想問,你們想過要公開嗎?我以為他會在巡演裏公開的,畢竟我們其實都知道了,可是你在這個公演裏還是像個普通嘉賓一樣。”
“我在這個演出裏就是個普通嘉賓啊。這個公演是他給粉絲的禮物,不是給我的,”西園寺又指了指頭頂上的花字霓虹燈,“這封信是他寫給粉絲的,也不是寫給我的。我們之後會有無數的機會告訴大家我們的關系,我可不能在他的告別公演裏搶了他的風頭。迪蘭作為一個普通人的時候是屬于我的,當他走上冰場的時候他是屬于他的觀衆的。”
俞游歌還不是很能了解這句話的意思,西園寺捕捉到他迷迷瞪瞪的眼神,笑着揉了一把小魚弟弟的頭,說:“一會兒你就能看見了,屬于觀衆的迪蘭。”
迪蘭·懷特的這次告別公演,在俞游歌的腦海中停留了很久。俞游歌始終不能忘記這個追光燈下能記得自己從青年組到成年組幾乎所有自由滑的優秀選手,也不能忘記坐在臺下的記得他每一套服裝每一個節目,甚至每一個高潮亮點的觀衆。他們會在經典曲目結束後,喊出迪蘭對應的年齡。
世青賽第一年《Midnight Waltz》後,十三歲的迪蘭加油!
成年組第一年《悲慘世界》後,十六歲的迪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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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确定了交響樂曲風的《藍色狂想曲》,十八歲的指揮家你好!
最後一次世錦賽的《1812序曲》,二十六歲的迪蘭別哭!
觀衆們的每一句聲援都打在俞游歌的心上,他從來沒想過,原來真的會有粉絲能把自己喜歡的選手的足跡都記得清清楚楚。選手們原來真的不是孤軍奮戰的。
于是在為新的賽季做準備時,俞游歌和為他拍攝紀錄片的記者是這麽說的。
“我現在可不能只為了我自己滑冰了。”
新賽季開始了,俞游歌壓力倍增。上賽季連拿好幾塊大賽金牌,讓所有人對他都不敢小觑了,加拿大的媒體甚至都給他貼上了“不滅戰神”的稱號,他在看見這幾個字的時候,臉都要綠了。
俞游歌在視頻電話裏再次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他們瞎扯。”
程于非停下了敲論文的手,看着電腦屏幕右上角裏把自己癱成一條鹹魚的小可憐:“你剛比完了一場分站賽,感覺還行嗎?”
“感覺不行!GPF在鹽湖城诶,離洛杉矶辣麽近,你都不來看我!”
“嗯?我去看你,你感覺就行了嗎?”程于非故作凝重。
“那當然了,你來了我就更行了啊!”
“那你這話不就是在說,我不去你也挺行的嘛。”
“我們運動員應該怎麽樣你知道嗎?更高,更快,更強。所以行不行不是重點,更行才是重點!”
“是嗎?那我去看看你好了。”
“只有你來了我才......你說啥?你要來?”俞游歌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
“是呀,開售票的時候我就搶到票了,自己買的票,給你個驚喜。”
俞游歌沒想到自己的随口一提,皮了兩句,居然就得了個驚喜。
“不過可能來不及跟你見面了,我得當天去當天回。”
“沒事沒事,不見面也可以,我知道你在觀衆席上看着我就好了!”
程于非的加州大學洛杉矶分校的兩年交換學期已經開始了,隔着一條國界線,兩人的見面機會就更少了,線上交流倒是一直沒斷過。
他知道俞游歌已經開始着手為2043年的東京冬奧會練習新難度了。
俞游歌也知道他跟着加大的教授一起進了當地的冰球隊,做運動醫療方面的調查研究。
他本來是想去鹽湖城的大獎賽總決賽偷偷看他一眼就走的,沒想到這小孩找到了由頭瘋狂撒嬌,一個心軟,他就把本不該讓他知道的驚喜和盤托出了。
程于非本以為這場GPF會一帆風順,可沒想到,俞游歌前一天的短節目突然失誤,一連丢了兩個跳躍的分數,排名一落千丈。
自由滑這天,觀衆席的氣氛難以言喻,程于非坐在觀衆當中,都覺得像針紮般不舒服,更何況處在關注中心的俞游歌。
整個場館落針可聞,靜到他賽前熱身冰刀刮過冰面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俞游歌緊鎖眉頭,表情難得的嚴肅。他用一周跳确認着動作的進入和滑出,腳步跟着腦中的路線劃定旋轉的位置,三兩下之後,俞游歌停在場中央,靜待比賽開始。
《There I Said It》的音樂響起,俞游歌頓時換了個人一樣。
如果說,在Adam Lambert前半段靜靜吟誦的時候,俞游歌還是初入大賽賽場的少年,不谙世事,會怕會慌,那麽在音樂的層層疊進,沖向高潮的過程中,他就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成長。
高難度的四周單跳和連跳,全部被他壓在了後半程。在音樂節奏最激烈的部分。
少年部分的三周跳訴說着他的恐懼不安,舞蹈動作流露出脆弱。
成年部分的難度四周講述着他的無所畏懼,不管不顧直沖向前,舞蹈動作彰顯着力量。
絕地反擊,這個經常會在體育報道中出現的詞,再一次落在了這位二十歲年輕選手的頭上。俞游歌頭發蓬亂,汗如雨下,但他在音樂結束時踩上節拍的那一下狠狠的跺腳,還有臉上終于露出的撥雲見日的笑,擊在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上。
絕地反擊,這個濫用到路人看了會直接翻白眼的詞,只有在現場親身感受過的人才能懂得它到底概括的是怎樣的一種逆境而上。
這個自由滑節目,是俞游歌最令人銘記的節目了。
他用這個節目,破了由西園寺一直保持着的自由滑世界紀錄,創造了第一個屬于他自己的世界紀錄。
雖然大獎賽總是不給面子,俞游歌從來拿不到大獎賽的滿金,不過鹽湖城總決賽這次的銀牌,囊括的不僅僅是名次。
他的汗還沒有緩下去,氣也沒喘勻,他在記者的話筒前擲地有聲地說着:“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滑冰的,我知道我愛的人在下邊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們在哪裏,但是我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們在期待着我。感謝我的粉絲,感謝我愛的人,感謝他們的力量。”
程于非無比慶幸自己沒有錯過俞游歌最亮眼的一場比賽,他的那種能扭轉乾坤的氣場致命地吸引人。程于非不敢看他,又不舍得錯過他,直到俞游歌在KC區狂喜地喊出聲了,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還在克制不住的抖。
他腦內小劇場裏一向戲精卻還沒有崩掉沉穩人設的小人兒,這次可沉穩不下去了,小人兒土撥鼠尖叫着:
“想見他!馬上見去他!”
作者有話要說:
Adam Lambert的這首《There I Said It》真的非常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