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誰是克洛德
“天空沒有鳥的痕跡,但我已飛過。”
俞游歌躺在冰面上的時候,他的腦海裏沒來由的回想起程于非給他念過的這句泰戈爾的詩。他頭痛欲裂,耳朵像是被裹上了一層厚厚的膜,戛然而止的音樂聲,觀衆們的驚呼聲都模糊不清,一切的聲音從太陽系之外努力的傳進他的耳朵,他仔細辨認着想要聽清,奈何它們最終只彙聚成了“嗡——”的一聲。
這一定是程于非又沒有把冰箱門關緊才發出的警報聲。
俞游歌額頭上的血徑直落到冰面上,他還有閑心對腦子裏的嗡鳴聲做出如此生活化的評價,順帶黑了一波好友。
他揮手拒絕了趕過來的救護人員讓他躺上擔架的要求,人家也拗不過這位選手,只得兩人一起把他先攙扶下去。
哈維教練就等在冰場出口,看着俞游歌不顧傷勢,拖着一條無法打彎僵成木頭的右腿,死撐着也要走下來,他平常不茍言笑的臉更結上了一層冰碴。俞游歌見慣了他這幅表情,他看見他冷若冰霜的教練還在懷裏抱着他可愛的小水壺,違和感直沖他的眼睛,戳到笑點,情不自禁咧嘴笑了一下。
“嘶......”這一笑抻到頭上的傷口,瞬間疼得他腦仁又是一嗡。
“摔成這樣還笑,”哈維一臉無語,上去從救護人員手上接過了他的寶貝徒弟,沖工作人員示意了一下,準備帶着他先去休息區找随行隊醫檢查一下,“我們先讓索莎給你檢查,然後再決定你要不要上場。”
“我......”俞游歌本想回一句還可以上場,誰料他剛說了一個字,竟直接昏了過去。
真是沒想到,決定升上成年組之後的第一屆世錦賽,竟然以這樣的方式落幕了,這可還真的鳥過無痕了啊。
“世錦賽最後一次賽前熱身突發意外,新晉華裔小将俞游歌或将遺憾退賽。小編本來準備了一筐冰迷的熱情提問,興致勃勃的等着我們魚練完到混采區接受媒體采訪,突然得知這樣的噩耗。瘋了瘋了。”
出事不到五分鐘,社交門戶網站花滑官博的一條動态炸翻了冰迷圈,配圖是一張哈維教練抱着俞游歌離開訓練場的背影。
轉評也是一番炮火連天,有的說堂堂官博賽前散布假消息是何居心,有的說小哥哥不會真的傷的很重吧,有的說魚哥這賽季真是凄風苦雨接連不順升組第一年數他最坎坷,還有的甚至說我魚果真是大美人啊連被教練公主抱都這麽貌美。
如此雲雲,又是一番雞犬不寧的罵戰。
程于非剛剛安排完俱樂部裏小選手們訓練後的“放松時間”,癱坐在冰場旁邊的小長凳上,掏出手機一刷微博,被這條消息鋪天蓋地的糊了滿眼。
他心下詫異,這人往柏林飛的當天還活蹦亂跳的,當天早上一行人在家門口送他上俱樂部的大巴車的時候,他妹妹艾琳還慘兮兮的拉着程于非的袖子狂吐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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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哥,你是不知道我哥昨天晚上幾點睡的,淩晨啊親!他失眠就失眠呗,他還說話!我起夜路過他門口居然還聽見他唠唠叨叨的說,艾琳你這個小崽子,拿了世青賽銅牌有什麽了不起,看哥哥給你拿個成年組的金回來!真是夭壽啦小程哥,他吹牛都不講基本法的嗎,還想拿金呢他,我看他是想上天了!”
程于非當時聽了這段話實在沒繃住表情,笑容溢了滿眼。可是現在各大網站陸陸續續都對俞游歌受傷退賽的新聞做了報道,讓他不得不确信,他經過一年時間調理好的身體,可能又出了問題。
程于非心神不定的把微信點開又關掉,點開又關掉,想找随隊同事問問俞游歌的具體傷情,轉念一想他們此時一定忙得跳腳無暇顧及手機消息。正糾結着折騰APP的時候,突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哦,親愛的,幸好你還沒睡,打電話之前我還擔心打擾到你,”索莎老師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法蘭克去年的肌肉分析報告是不是在你那裏?他熱身時候出了點意外,又傷到了上次的地方。我擔心他接二連三在同一個地方出問題可能會在他之後生涯裏引起某些不良後果,他去年的康複是由你來打理的,我這裏沒有完整的數據資料,請你馬上發給我一份。”
程于非聽到法蘭克這個名字一瞬間有點發愣,下一秒才記起這是俞游歌跟随哈維教練回多倫多訓練時順口給自己取的英文名字。
俞游歌的名字發音對非漢語母語的人來說,實在有些困難,而經過他自己諧音加釋義亂七八糟得解釋了一通之後,努力了半天的哈維教練只記得了一句話:我的名字在漢語發音裏就相當于魚。
于是在這之後,哈維教練索性直接稱呼他little fish。法蘭克這個正兒八經的英文名,除了索莎女士會用之外,也就只會在英語的正式采訪中出現。令人無奈的是,日久成習慣,教練組和助手工作人員總會把little fish挂在嘴邊,“小魚”這個綽號也就被廣泛傳播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鳳凰俱樂部的官方推特發布了俞游歌退出世錦賽的決定:大家好,我是俞游歌,經過隊醫和專業醫院醫生仔細檢查過後,我還是艱難的做出了退賽的決定。非常遺憾我最終還是錯失了這賽季的最後一次機會,可以為大家展現我們精心準備了一個賽季的節目。不過來日方長,一個健康的little fish等待和你下賽季見。
發完這篇短小的公告,俞游歌滿意的點點頭,把手機還給了教練。
“好啦,真的不用擔心,就是韌帶撕裂加骨裂啦,頂多右腳不能動。索莎也說了不用擔心的啊,恢複時間比較長而已嘛。昏過去也是因為暈血加上疼的受不了,真的沒關系,繃帶裹起來比較唬人而已,”俞游歌頭上戴着一頂毛線帽,遮住纏了一圈的繃帶,還拍了拍打上石膏的腿,龇牙沖着哈維笑,“行了行了,我就坐在酒店安安靜靜看比賽,師兄有比賽的,你可不能晚到。”
哈維看他這麽沒心沒肺的樣子,也明白他目前沒什麽值得太擔心的,一切後續治療還是要等到回國再一起商定。他起身和看護人員交代了幾句,就出門去會場了。
第二組剛剛比完,正是十五分鐘的澆冰時間,哈維直接去了地下一層的熱身區。維伊爾剛剛開始熱身,看到教練走進來,便停下動作等着他過來。
“小師弟怎麽樣了,他還好嗎?”
“他心情看起來還不錯。倒是你,昨天撞得那一下,你摔得也挺狠的吧。”
“我?小意思,摔得不輕,可挨過去也就沒事了,誰不是一跤一跤摔過來的。你說是不是啊教練。”
哈維意有所指的瞄了一眼他的腳,對這位大徒弟沒再多說什麽。
“行了,希望你對得起自己的努力。開始熱身吧。”
維伊爾作為哈維退役轉為教練之後的首徒,表現實在可圈可點。在青年組一路保持前三的成績,16歲就升入成年組。
經過一個賽季的适應期,找準了風格的維伊爾異軍突起,在成年組大放異彩。今年是他升組的第三個賽季,正值賓夕法尼亞的匹茲堡冬奧會,所有運動員都鉚足精神備戰奧運,四年一個周期,這麽長的一段時間,不是每個人都等得起的。
維伊爾力保全法錦标賽第一,穩拿奧運名額,最後憑借着《巴黎聖母院》這一來自祖國經典選段的自由滑,追平了短節目落後的分數,擠上領獎臺,拿了銅牌。
而哈維對這位弟子則充滿了擔憂,他這一路走來太過順暢,沒有經歷過太大的挫折。
他天賦極佳,當年每教他一種新的四周跳,只需要引導他在腦中形成運動意向,再帶他示範幾次,他就能完美消化,只要過了新手期,他的四周跳就鮮少出現周數不足的大問題。
維伊爾吃到的甜頭過多,這也就使他日常訓練并不很上心,最認真的也就是這個奧運賽季。這個賽季的選曲,契合了他尖利如刀鋒的表演風格。上天賦予的完美樂感,放大了他跳躍上的優勢,起跳迅速絕不拖泥帶水,落冰幹脆軌跡鮮明。
觀衆對維伊爾《巴黎聖母院》每一次的評價都是,深深的被他帶進劇情裏,仿佛他已經化身成那個別嫉妒之火燃到發狂的克洛德。
奧運銅到手,哈維看着徒弟恣意的笑臉,莫名覺得這或許是他生涯裏站得最高的一次了。果不其然,柏林世錦賽最後一組,維伊爾手氣爆棚,最後一位上場。
按平時來說,他最愛最後一個上場時那種掌控整個男單比賽的快感。
然而,在他前一位上場的日本老将平齊中良,孤注一擲的要挑戰阿克塞爾四周。落冰不穩,但是周數完美,完美得連哈維這種對跳躍一向雞蛋裏挑骨頭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稱奇,完美得全場觀衆把整個比賽到目前為止最爆炸的歡呼全部送給了這位老将,完美得許久未曾出現的娃娃雨再一次出現在了男單的冰場上。
此時的維伊爾大腦一片空白,應該随着音樂而嫉妒到發狂的克洛德變得驚慌失措。他全盤皆崩,分數一落千丈。坐在KC區的他心如死灰,四面八方的窒息感向他不斷壓過來,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尾脫水的魚。不,我最讨厭的就是魚。他這麽想着。總分第六的成績,一瞬就把他拍回了現實。
俞游歌的ins裏躺着一條十分鐘前剛剛更新的圖片。
一張輕松的笑臉。一個雙手比成的心,一條打着石膏的右腿。
“維伊爾加油哦!給師兄比心!”
作者有話要說:
請勿帶入真人
魚:我就是這麽暈血怕疼愛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