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二日一早萬清去宮裏請罪,蘭沁禾留在家裏陪妹妹。
慕良沒革蘭熠的職,降了三級後依舊放在身邊。他明白這件事蘭熠不過是被計算好的一環,當初有人故意拖住了他。
這件事最後查出了什麽,外面沒人知道,對于慕良而言,也其實根本不用查,只是走個形勢罷了。
倒騰這些的,不過就是司禮監別的禀筆,如僅次于司禮監掌印的提督——樓月吟。
那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慕良剛升為九千歲就派人去刺殺,這種事情他做得出來。
這會兒審出了結果,慕良都懶得去看,直接将提前撰好的另一份口供拿出來,押着那個瞎眼殺手按了手模。
他動不了樓月吟,這種事樓月吟可以死不認賬,到時候把髒水潑到娘娘身上,才真是麻煩。
慕良胡謅了是北邊的反民湊錢買的殺手,把這份供紙交上去了,再暗暗地替蘭沁禾說了好多好話,替她求了賞。
小皇帝想了想,“他們都說蘭家暗藏禍心,但既然你這麽說了,朕也不問緣由,萬事你自己小心着就是了。”
整件事雷聲大雨點小,高高地拿起,低低地放下,一點浪都沒激出來,看似平靜,細想起來卻又詭異。
不止朝中,宮裏的事情同樣錯綜複雜,別說慕良,就是皇上也有奈何不得的事情。
這些尚且還與蘭沁禾無關,她在家裏陪了妹妹幾日,終于等人病好全,可以回郡主府了。
一回到家,銀耳就過來禀告,“主子,熙涞院的味兒已經散盡了,丫鬟婆子和小厮們也都挑全了。”
蘭沁禾正檢查這幾日納蘭珏的功課,聽到這話對着納蘭珏擡了擡下巴,“跟着銀耳去看看,要是還算滿意,今晚就搬過去吧。”
納蘭珏原本坐在炕上吃牛乳,聽到這話愣了一下,“那是給我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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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嗎。”蓮兒笑道,“納蘭将軍一來信,主子就安排人去打掃那座院子了,該添置的添置、該補漆的補漆,這會兒油味兒散了、可以住人了,日後納蘭小姐在郡主府就有家了。”
納蘭珏立刻問了自己最關心的事,“它遠嗎?”
“怎麽會遠呢。”蓮兒掩着唇笑了,“那原本可是給郡主夫君備的地兒,離主子近得很。當然啦,沒有您現在住得近。”
“那我不要去。”納蘭珏興致缺缺,繼續喝她的牛乳,“我要和娘娘住在一起。”
蘭沁禾翻了兩張她寫得大字,擡眸望着納蘭珏笑了,“你一個大小姐一直住在我的廂房裏,像什麽樣。”
“就是呀,”蓮兒幫腔,“打理那件院子,前前後後可花了二十來兩銀子,小姐可不能辜負了主子的一片好意才是。”
納蘭珏整日待在郡主府不用花錢,并不清楚二十兩是個什麽概念,但既然郡主的貼身大丫鬟都拿這個錢說事了,應該是挺多的。
“哦好吧,那我過去。”她跳下了炕,随銀耳去收拾入住。走之前小姑娘忽然轉身,啪嗒啪嗒地跑回蘭沁禾的面前,從袖子裏掏了半晌,接着遞給她一樣東西。
她攤開手心,裏面是個手指大小的木飾,看起來像是只盤旋而上的鳳凰,可仔細一瞧,又像是別的什麽鳥。
“我雕得不太好。”她說,“不成敬意。”
蘭沁禾微訝,把東西接過,細細看了。
“我當日不過是随口一說,沒想到你還真背着我去做了。”她心中一熱,擡手撫上了小丫頭的後腦。“跟誰學着做的?”
那日九王府面前,納蘭珏說要給她雕個鳳凰引龍,她只當小孩子性情,過兩日就忘了。
“我對着您衣服上的花樣自己琢磨的。”納蘭珏給蘭沁禾鞠了一躬,“一直承蒙您的照顧,我會好好報答您的。”
小孩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蘭沁禾又是好笑又是感動,“好孩子,難得你有這樣的性情。有你這件東西,莫說二十兩,兩千兩、兩萬兩我也願意給你花。”
她眼睛微紅,扶着納蘭珏的胳膊,“好了好了,起來吧,去同你銀耳姐姐看看,缺少了什麽就說,我知道你的性子,特地給你開了個練武場,往後你就自個兒在裏面,想怎麽鬧就怎麽鬧,再不必拘着了。”
“好,謝謝娘娘,那我去了。”納蘭珏點點頭,被銀耳拉着走了。
蓮兒看着她離開,忍不住同蘭沁禾道,“納蘭小姐真是率真又可愛,可惜不是主子的親妹妹。”
“是不是親的,有什麽打緊。”蘭沁禾勾唇,“她要是親的,恐怕要和酥酥打起來,到時候我幫誰也不是。”
她太了解自家妹妹了,霸王似的主兒,心思又重,什麽都想占上風。
“對了,去禦馬監挑匹溫和的小母馬過來,送到丫頭的院子裏。”
“主子是說,要帶納蘭小姐去秋獵?”
“還有半個月,讓她先熟悉起來,相應的衣服也準備好。到底是将門出生的姑娘,別在皇上面前現了眼。”
蓮兒抿唇笑着行了一禮,“嗳,那奴婢現在就去準備。”
“嗯,去吧。”蘭沁禾目光又落到手裏的功課上,眼裏笑意愈深。
上進的丫頭。
才多少日子,這字已經有鋒有骨了。
她要是有閨女,這個模樣就不錯。
……
蓮兒是高高興興地出去的,吃晚飯的時候哭着跑回來的。
蘭沁禾正要用膳,被她哭得一愣,“出什麽事了?”
蓮兒抹着眼淚,身子一撲就跪在了蘭沁禾面前,泣不成聲,“主子,您上月送奴婢的首飾,全……全都不見了!”
旁邊布菜的銀耳一驚,“是主子去九千歲遷居宴後,回來給你的那套?”
蓮兒哭得一抽一抽地吸氣,“就是那套,奴婢一直放在櫃子裏的,今日去看的時候,忽然就不見了。”
“你!”銀耳瞪大了眼睛,焦急道,“那一套加起來也有四十多兩銀子啊!主子疼你,才賞了你幾日你就給丢了?”
蓮兒被人一罵,哭得更厲害了,“知道那個貴重,自主子賞,奴婢就不敢戴,日日夜夜都放着的,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沒了。整個屋子裏裏外外奴婢都找過了,橫豎都不見它。”
她朝前膝行了兩步,抱住了蘭沁禾的腿,雙眼紅腫地仰面望她,“都是奴婢不好,求主子責罰。”
蘭沁禾暗暗皺眉,蓮兒是專門負責管自己的衣服首飾的,這麽些年她的東西從沒丢過,可見蓮兒是心細謹慎的。
她回想了遍當時賞蓮兒東西的場景,屋子裏還有不少別的丫鬟。四十多兩……保不準是誰起了嫉妒,幹了些不見光的腌臜事。
這種後宅的是非酸酸刺刺的,跟毒草一般,總是層出不窮。蘭沁禾對這種事煩不勝煩,可偌大的王府,想要一塵不染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得虧現在她後院還空着,要是再住進幾房侍君什麽的,就更加讓人生厭了。
她當即對着銀耳道,“那日留在廳裏、瞧見我賞蓮丫頭東西的,都有誰?”
銀耳一聽這話的語氣,趕忙跪下。
府裏的人都是她管着的,若真的出了家賊,那就都是她的罪了。
“你現在就去他們屋子裏看,要是找到了,不必回我,直接打發人出去。”蘭沁禾拉起跪在自己面前的蓮兒,帶着她坐到自己身邊,給她擦了淚。
“府裏留不得這樣的賊,才是個外屋的,就連我的丫頭都敢欺負了,到時候要是封個女官,是不是就敢同我叫板了?”
蓮兒小聲啜泣着,埋在蘭沁禾肩上,哭得好不委屈。
那可是四十兩銀子,就這麽白白沒了,要是查出來還好,查不出來,她連活都不想活了。
銀耳應了是,心裏忐忑,要真是她放進來的丫鬟偷了東西,在郡主府她就真是再沒臉面了。
“好了好了不哭。”蘭沁禾拍着蓮兒的背,輕聲哄着,“幾件首飾罷了,為了這點事哭成這樣,郡主府的大丫頭不能這麽小家子氣啊,說出去白讓人笑話。”
蓮兒嗚咽着開口,“那是主子賞奴婢的。”整個郡主府,有誰能從蘭沁禾手裏得那麽重的賞?錢是一回事,得臉是另一回事。
“這個好辦,明兒就讓你銀耳姐姐給你開了賬,再去外邊買一套就是了。那些東西配你本就老氣了,這會兒馬上過年,正好選套你喜歡的。”蘭沁禾看向了銀耳,“從我今年的衣服錢那兒劃,你也一起去看看,好久沒見你添置了。”
她明白出了這事銀耳面上無光,便順道給她點賞,免得下面的人覺得銀耳失了寵、再不聽她的話。
“奴婢不要。”蓮兒滿臉淚痕地搖頭,“主子不罰就是天大的恩了,這會兒要是再受賞,奴婢這輩子都心不安了。”
年底郡主府是要給蘭沁禾置辦新衣新首飾的,這會兒從賬上劃去四十兩,這個年還過不過了?到時候西寧郡主穿着舊衣服出去,整個京城都要笑話。
“奴婢也不敢受。”銀耳磕了一頭,“奴婢這就去查,絕不敢讓這種蹄子留在府裏陷害主子。”說完爬起來就匆匆往外去了。
納蘭珏坐在旁邊的桌上,期間嘴裏不停地在嚼。
她看了不禁心裏暗想,在郡主府真好,偷東西被發現了也就是趕出去。不像她之前,納蘭傑可以因為一塊玉佩把她打個半死。
她果然不想回家,最好死在郡主府。
蘭沁禾又哄了蓮兒兩句,等人稍稍止住哭聲後,拉着她一同吃飯,“哭得都沒氣兒了,吃點東西再繼續,嗯?也好讓我歇一歇,想想還能有什麽詞哄你。”
蓮兒臉一紅,小聲嬌嗔,“主子你又打趣奴婢。”說得好像她喜歡哭似的。
這邊郡主府的氣氛歸于融洽,蘭府蘭沁酥的屋子,可就沒那麽多歡聲笑語了。
蘭府
“主子,東西全在這兒了。”倚沐打開匣子,匣子裏一套赤金的首飾,仔細一看,赫然就是蓮兒丢的那套。
蘭沁酥斜倚着榻,這會兒放下手上的羹,去瞧了眼匣子。
一看那些東西,她嗤笑了一聲,臉色也冷了下來。
“真真是金貴的丫頭,這些東西我都不常有,她一個奴婢居然都穿戴起來了。”
這句話說得刻薄,其中情緒不言而喻,倚沐聽了連忙跪下,就擔心同蓮兒一起長大自己也被遷怒了。
“你慌什麽?”蘭沁酥挑眉,一雙上吊的狐貍眼不輕不重地瞥向倚沐。
“人家是管家家裏頭出生的,一會走路就被抱到郡主娘娘身邊,當個大家小姐養起來的。我都不敢同她比,你倒是覺得自己有臉和她相提并論了?”
倚沐把頭低得更加低了,“奴婢不敢。”
“呵。”蘭沁酥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把東西好好洗兩遍,找個太陽日曬一曬,再鎖進庫裏。我可沒蓮丫頭的福氣,這樣金貴的東西是萬不敢戴的。”
她又靠回了椅背,羹也不吃了,拿起一面小小的水銀鏡對着臉四處照,另只手沾了紅粉,塗在眼上,一點一點抹開了去。
上了妝,那雙本就媚氣的狐貍眼,愈加顯得妖嬈明豔。
顧好了眼睛,蘭沁酥放下鏡子,走到了梳妝臺坐下。她拉開兩旁的櫃子,裏面琳琅滿目地金銀發飾,珠光寶氣得迷人眼。
“倚月。”蘭沁酥喚了一聲,望着鏡中的自己,細細打量,“過來給我梳頭。”
門外的小丫鬟聽見了命令,忙不疊是地進來。和別的主子不一樣,她家主子早中晚要換三套發飾,每一套都馬虎不得。
就是深更半夜,蘭沁酥也不敢放松一刻。她總是想着,萬一姐姐會來呢……
女子對着鏡中的人臉輕撫,指尖确認過每一處都完美無瑕。
她得永遠漂亮着才好……永遠讓姐姐喜歡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