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江逢然坐在沙發上,時不時地看下鐘,已經兩個多小時了,怎麽還沒到,賭成了這樣?他心神不寧地給宋葉發微信,但是沒有得到任何的回複。難道是在忙?可是在堵車的路上能忙什麽呢?
他翻來覆去地想,直到他想靠刷刷微博來轉移自己的注意,這種心神不寧才了斷,換成了一種叫驚慌的情緒——微博熱搜首位赫赫展示着宋葉車禍的消息。他的手抖地幾乎拿不住手機,點開那條熱搜,現場沒有打碼的照片沾滿了整個屏幕。
宋葉毫無血色地躺在地上,周圍都是血,陶清許半跪着抱着他,周圍全是人,全是舉着手機的人。
他想要破口大罵,眼神不再平靜,嗜血的因子讓他想要把眼前的所有東西都摔得粉碎。
他給陶清許打去電話,那邊接通了。
江逢然怒吼:“在哪家醫院!”
陶清許的聲音微不可聞,有氣無力:“市中心的醫院,現在門口全是記者,你自己小心點吧。”
江逢然心急如焚,一想到照片裏宋葉蒼白的臉,心口上就一抽一抽的疼。車子在馬路上飛速的行駛,像是後面有千軍萬馬在追趕一樣。
江逢然聯系了王飒飒,她在這個醫院有熟人。她聽聞這個消息,立馬聯系了這個在醫院的老同學,讓他安排江逢然可以掩過衆人視線進醫院去。
等江逢然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看見陶清許一身都是血地低着頭站着,手術中那三個慘紅的大字刺痛了江逢然的眼睛。
陶清許沒有擡頭,沾滿了幹涸血跡的手垂在身側,聲音裏滿是疲憊:“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他下車去的。”
江逢然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緩緩地才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陶清許說:“清池——福利院的那個孩子——正在過馬路的時候,有一輛車開得很快,宋葉為了救他,被撞了。”
江逢然面色陰沉,一聯想到當時的情景就一陣心慌,那種無力感慢慢地湧上了他,他和陶清許一樣,疲憊地靠在牆邊,等候着那扇緊閉的門開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個人都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只覺得腿站得有些沒知覺了。終于,那紅色的燈滅了下去,帶着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
“人已經脫離了危險,過了今晚就沒什麽大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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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逢然緊繃的肩膀瞬間塌下來,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的嗡鳴聲總算散去了。陶清許吊起的心也落下來了,想拍怕江逢然的肩,卻看見自己滿手的血跡,他說:“你在這裏陪着他吧,我先走了,這個樣子實在是太狼狽了。”
江逢然看着他面無表情地轉身欲走,他輕聲問:“你還喜歡他對嗎?”
陶清許頓住腳步,沒人看得見他苦笑了一下,只聽他說:“放心吧,我也不能在一顆樹上吊死。祝你們幸福,在一起了記得請我喝酒。”
說完就一步一步離開,消失在了江逢然的視線範圍裏。
陶清許第一次感到這麽疲憊和麻木,在轉彎的時候再也繃不住了,用手扶着牆,彎着腰企圖讓自己不斷顫抖的腿停止抖動。一雙亮得發光的皮鞋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趕忙擦幹淨眼睛裏快要滲出的水氣。
那人重重地嘆息一聲,擡手包住他扶在牆上的手,把他拉入自己的懷裏,也不顧他身上狼狽不堪的血污。輕輕地拍着他的脊背,說:“你太累了,休息一會吧。”
陶清許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樹樁一樣,死都不放開。
蕭旬像安慰一個孩子一樣,富有節奏地輕撫着他的脊背。
二人在空無一人的寂靜走廊裏默不作聲地相擁,蕭旬很享受這一刻,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來往打擾。
江逢然坐在床邊守着病床上的宋葉,王飒飒敲門的時候他都沒有反應。
王飒飒拎着食物進來,擺在他旁邊的簡易小桌子上,說:“吃點吧,等下他還沒醒呢,你就餓壞了。”
江逢然紅着眼轉頭看着她,說:“表姑,我喜歡他。”
王飒飒面色不變,好像對這個消息一點都不意外,摸摸他的頭發,說:“我知道了,先吃些飯吧,那樣才有力氣繼續守他啊。”
他依言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那些飯菜,才吃到三分之一就不吃了。王飒飒把快餐盒子都收拾起來,知道他現在也沒心情,說:“我已經把你未來兩個星期的通告推了。”
江逢然說:“謝謝。”
王飒飒定定地看着床上蒼白的宋葉,心想:你一定要快點醒啊,不然又得倒下一個。
江逢然一晚上都沒睡着,趴在床沿邊,緊扣住宋葉那只沒有吊水的手。他一米八多的身高,只能蜷縮着,醒來的時候骨頭咯咯作響,被壓住的手臂肌肉帶着噬骨的痛,雙腿也幾乎動彈不得。
他睜開眼的第一反應就是觀察着宋葉,他還是老樣子沒什麽變化。江逢然摸摸用手指細致地臨摹着,氧氣罩外他臉部的線條,指尖掠過他的棱角,英氣的眉毛和緊閉的雙眼,最後他悄悄地移開一點氧氣罩,手指停頓在蒼白的嘴唇上。
他站起來,因為一個姿勢保持了太久,腳步有些站不穩,微微晃了一下才站定。彎腰将雙唇停留在他那不厚不薄的唇上,江逢然抵着他的額頭,呢喃道:“你什麽時候醒啊,每次都讓我等,我等的心急了。”
上午的時候院長帶着鄒清池來了,鄒清池把整個腦袋都縮在領子裏,一直都沒有擡頭看人。
江逢然牽起他的小手,溫聲道:“清池,別怕。”
鄒清池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眼睛裏滿是淚水,哽咽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江逢然摸摸他的小腦袋,說:“小花貓臉鼻子都哭紅了,你哭成這個樣子,宋叔叔說不定醒了就不喜歡你了。”
鄒清池吓得眼睛瞪得老大,眼淚直愣愣的留在了眼眶裏,眼淚都不敢掉了。江逢然噗嗤笑出聲,親昵地點了一下他的鼻尖,說:“宋叔叔不會不喜歡你,他只會心疼你。你哭得這麽傷心,他會難過的,你想他難過嗎?”
鄒清池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江逢然說:“所以啊,我們不能哭鼻子,一起在這裏等叔叔醒好不好,醫生叔叔說宋叔叔馬上就醒了。”
鄒清池小聲地說:“我要守着宋叔叔。”
三個人坐在床邊,偶爾小聲地交談,大多數時候都是觀察着宋葉。尤其是鄒清池這個小家夥,眼神從來沒有從宋葉的臉上移開過。兩只小手緊張地一起握着宋葉的食指,好像這樣就能給他力量似的。
文菁風風火火地闖進病房,臉上滿臉疲憊,許無波跟在她的後面。她點頭向病房裏的人無聲地問好,給江逢然使了個眼色,讓他出來一下。
病房外,文菁揉揉額角,說:“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
江逢然說:“醫生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現在就是要等人醒。在撞上之前司機踩了剎車緩沖了一下。”
文菁說:“那要怎麽處理這件事?”
江逢然陰沉着臉,說:“追責到底。”
文菁無話,過了半晌才說:“有你在這我也放心了,等下我還要趕回去,等他醒了和我視個頻。”
江逢然說:“好。”
文菁風風火火地來,又急匆匆地走了。跨越了好幾個省,也就是為了看上宋葉一面,看看人情況到底怎麽樣了。
真心朋友哪要那麽多,有這麽一兩個心上都是一片柔軟。
到了晚上,四個人吃完晚飯,見宋葉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院長想帶着鄒清池回來。但是鄒清池不說話也不動,緊緊地抓着宋葉的手不放。院長無可奈何,求助般地看向江逢然。
江逢然說:“清池想留下就留下吧,那邊還有個小沙發,讓他睡那就行。我會照顧好他的。”
院長說:“那怎麽行,你該怎麽睡?”
江逢然說:“沒事,我在床邊守着。”
院長猶豫地點頭,說:“別太辛苦了。”
許無波問:“要不要我替你一會兒?你昨天晚上肯定沒有休息好吧,現在去哪睡一會兒也好。”
江逢然搖頭,說:“我想看着他醒過來。”
許無波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也沒有強求,和院長一起出門走了。
鄒清池很乖,江逢然也不知道從哪裏給他招來一本讀物,他捧着書就靜靜地坐在那看,只是時不時地會擡頭看看宋葉醒沒醒。
江逢然見時間已經很晚了,把鄒清池哄睡着後又坐回原位,擡起宋葉的手吻了一下。
房間裏除了機器滴滴滴的聲音再無聲響,這種規律的聲音江逢然不想再聽見第二次了。
半夜三點多,江逢然迷迷糊糊地跌入了那個并不安穩的睡眠淺眠裏,事實上這種情況下他根本睡不着,何況心裏還牽挂這一個人。
在迷糊之間,他感覺到了手心的手指抽動了兩下,他昏沉的腦袋立刻驅逐掉了僅有的睡意,猛地擡起頭看向宋葉的臉。因為動作的急促,讓他的腦子有些暈,視線白茫茫一片,在微弱的光裏,他看見了宋葉微微睜開的眼睛。
兩個人的視線不期然地遇上,宋葉有些艱難地抽出被他緊緊捏在手掌裏的手,擡起來貼上他的臉。
江逢然簡直要落下淚來,和附在自己臉頰上的手相貼,幾乎想把臉都埋進他的手裏,感受着這種真實感。
宋葉露出一個無聲的笑來,用手指輕輕在他臉上的肌膚上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