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觀景臺上
“噤聲!”聽到那幾個女學子議論呂國太子的外貌,周阮眉頭一皺, 警告了一句。
幾個女學子也察覺到自己言語上的不妥, 沖周阮行了一禮後,乖乖閉嘴了。
“咱們藏書學院, 确實是主張敢做敢說,只是這世上有誰能真做到這四個字?多數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當着呂國使臣們的面,如此議論呂國太子,還是在這樣的場合, 這些個人,真是讀書讀傻了。”
周阮年紀小,在藏書學院卻有幾分話語權,只因她課業極佳, 且是藏書學院第一批學生, 深受講女們喜愛。只是有一點, 她說起話來一針見血, 從來不給旁人面子,還好她知道分寸,有些話只私下同孟青說。孟青年紀同樣不大, 但她平日裏最是沉穩且嘴嚴,與衆學子關系都不錯。
“她們也只是閑得無聊,私下議論,這世上誰在背後不議人,誰人背後無人議?”孟青的一句話,澆滅了周阮的火氣, 嚴格來說,周阮也算是背後議人者。
周阮不服輸的哼了一聲,看着呂國太子等人上了三樓,然後她雙眼冒光的盯着三樓,王上肯定在三樓呢!
另一頭,江尤坐在三樓的觀景臺上,這裏四面被綢布掩蓋,中間還生有火盆,雖是冬日,卻無比溫暖,比下頭那些靠一身正氣硬抗低溫的學子要舒服的多。
呂國太子名顏奇,顏是呂國王姓,只是他的長相,和這個字并不太搭配。
仔細看,他最多只是個普通人的長相,因常年沉迷聲色犬馬而眼底泛青,身體羸弱瘦小,是個放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人物。可他站在原攸與藺珏中間,那真是充分體現了一句話。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江尤見到藺珏時,不禁暗自感嘆,本以為原攸這等神仙顏值挺少見的,沒想到呂國還能有個藺翊君。
“見過南王。”
呂太子上來後,擠了一臉的笑容出來,給江尤行了個禮。雖然他表現的很平常,但江尤能看出他不情不願的态度。
喲,很不開心的樣子啊。
江尤微微挑眉,随後恢複了溫和親切的笑容,這是她的外交專用臉,面對北王那個冰山,她都能笑得出來,更別說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呂太子了。
“免禮,入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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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正常的程序,江尤現在應該和呂太子寒暄幾句,問候一下呂老不死王的身體啊,談談呂太子一路上經歷過什麽艱難險阻啊,再說說呂太子這次獻上的賀禮如何等等。
但是江尤直接讓呂太子入座了。
呂太子心中一怒,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怠慢,他擡頭雙眼一瞪就要發火,卻對上江尤溫和有禮的目光。
看江尤的模樣,怎麽也不像是心存不滿,惡意為難的樣子。
說起來,江尤今年才十八歲,想想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在十八歲的時候成了一國之主,而他都三十多了,還是個太子,呂太子更覺得難受了。
他心中暗罵,一個十八了還未成親的女子,注定受到天下人的指責,竟好意思與諸侯平起平坐,如今這世道,真是越來越荒唐了!
想到江尤為孟國公主時,差點兒就嫁給他父王,成了繼王後,呂太子心中一陣惡心,更覺得江尤上不得臺面。
江尤叫呂太子入座,呂太子站在原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紫的,看着就很是滑稽。
藺珏擡眸看了眼江尤,又看了眼呂太子,他不得不承認,二者真是天差地別。
原攸看戲般的站在一旁,對呂太子真是刮目相看,他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呂太子還是和當初剛從魏國回呂國時差不多。呂太子在魏國忍辱負重十數年,沒學到魏王的果斷明智,反倒學會了魏王的喜怒無常。
人家魏王是強魏之主,諸侯中強大者之一,他顏奇呢?這太子之位,指不定哪天都保不住了,還敢在別人的地盤上挑事。
江尤對呂太子有所研究,既然他們都打算要對呂國開刀,自然要了解敵方的一切信息。
顏奇之上,還曾有過嫡兄,那是呂王第一任王後所生,後來死在了呂王前頭。顏奇當年被交換到魏國為質,就是成了棄子,誰知呂王活的太久,硬生生熬死了他最重視的嫡長子,只能拿顏奇這個第二任王後所出的嫡子填補缺漏。
最後呂太子還是落座了,這裏那麽多人盯着他,他就是當場氣死,也不敢反駁江尤的命令。
江尤可不是他爹,也不是其他性情溫和的諸侯,別看呂太子很看不上江尤,但他心裏很清楚,江尤笑的多溫和,手段就有多狠。
連自己兄長被挂在城門上三天,被活活折磨死都不曾心軟的女人,惹不起惹不起。
“聽聞今日文會是南王親手創辦的藏書學院,與桃李先生的桃李學院之戰?本太子還真是有些期待,不知道一堆出身低賤的庶民,能不能贏過世家子們。”
“太子。”藺珏微微皺眉,輕聲叫了呂太子一聲,希望他能收斂些,不要蠢蠢欲動的一直挑事。
呂太子發出一聲嗤笑,心裏諸多不服,還是閉嘴了。
江尤覺得這個呂太子活的挺卑微,看上去風光無限,實則處處遭受管制。只是這個藺珏,倒是有些本事,能叫一個心比天高的家夥乖乖聽話,也是不容易。
江尤不着痕跡的看了藺珏兩眼,藺珏與原攸是相似風格的帥氣,兩人都一樣出身極高,受過世家禮儀的熏陶,身上帶着守禮克制的痕跡,藺珏貌若好女,唇紅齒白,身上還有股熏香的味道,身高九尺,按照現在一尺差不多二十厘米的高度,藺珏有一米八左右。
藺珏的手上有繭,顯然是常習琴劍,所以他的身形并不削弱,腰間玉帶勒得極緊,勾勒出瘦腰長腿的模樣。
他似乎是天生的微笑唇,又帶着桃花眼,眼中自有氤氲,嘴角有笑,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比原攸看着純良。
然而江尤還是選擇原攸,這外頭的哪兒有家裏的好?家裏的臣子,最聽話,而這外頭的,只會誤事。
“呂太子所言不假,本王也很好奇,這士族與貧民,是否真的天生注定,一方強大,一方弱小。”江尤擺擺手,花容安排宮女上前為每個小桌上添熱茶,擺上糕點。“邊吃邊看吧。”
看着小桌上散發着甜香味的糕點,還有冒着熱氣的茶,呂太子又不舒服了,他在呂國時,想要吃上用上華國的東西,要花費許多錢財,而他進鳳栖城後,見街邊店鋪中都以低價賣着糖鹽果子還有書,他身為呂國太子,竟與江尤治下的百姓無甚區別!
越想越氣,呂太子又開始找事,“聽聞南王境內出了一名為椅子的東西,應該就是南王所坐之物吧?南王可是對我等不滿,為何南王有,我們無?”
江尤聞言,發出了一聲“呵呵”。
她笑的突兀,且短促,無端叫人聽出了一種嘲諷。
呂太子對上江尤溫和的目光,只覺得那目光像是在看街邊耍猴一般,充滿了戲谑與嘲諷之色,這一眼就使他怒火高漲,自他成為呂國太子後,再也無人敢用這種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他了!
“是本王的疏忽,呂太子遠來為客,本王自然要滿足太子的些許要求,太子想要椅子是吧?花容,去尋把椅子來。”江尤非常好說話,既然客人覺得不舒服了,那她就讓這惡客更不舒服。
呂太子到嘴邊的怒火被江尤的這一句話憋了回去,江尤這樣大方得體,顯得他更為不堪。
兩國外交,卻因為一把椅子鬧事,看上去行為真的很可笑。
只是有句話說的好,外交無小事,呂太子在江尤這兒耍威風,就等于呂國對華國耍威風。藺珏微微抿唇,覺得有些棘手,今日的呂太子,似乎更為暴躁易怒,昨日明明已經安撫好,為何今日呂太子這樣奇怪?
藺珏擡頭,正巧看見花容出去,他心中一陣不安。
那宮女看上去十分瘦小,但藺珏知道此人,花容是江尤的貼身侍女,是在江尤為孟國公主時便跟着了,後來江尤成為長公主,又成了南王,這一路上,花容一直跟在江尤身邊。
江尤其人,藺珏也研究過,這天下諸侯在性格上大多有致命的弱點,比如魏王暴戾多疑,呂王剛愎霸道,北王冷淡絕情等等。
但江尤呢?藺珏思來想去,只覺得江尤最大的弱點,就是她是個女子。而現在,這個弱點已經無法被稱之為弱點了。
花容很快就回來了,她搬來一把十分高的椅子。
江尤坐在上位,大殿之中,上位是有兩階臺階的,這兩階臺階至少有人小腿高。而呂太子坐在椅子上後,粗略看去,只比江尤低半頭。
可想而知,這椅子是有多高了。
呂太子坐上去後,因為腿短,只得雙腳離地。最可笑的是,花容換了他的椅子,卻沒換他的桌子。
那桌子還是跪坐時用的小矮桌,呂太子坐到椅子上後,微微伸腳,就能站在矮桌之上。
這畫面,真是說不出的滑稽。
呂太子坐上椅子後,也看出這其中的種種不妥,他瞬間臉黑如墨,氣的額角鼓起,跳下椅子就要嚷。藺珏見此,連忙上前拉住呂太子,輕聲說道:“南王此舉,是為太子考慮,太子要好好感謝南王。”
他在“感謝”二字上加了重音,聽起來似乎別有安排。
江尤本以為按照呂太子的性子,藺珏是無法安撫住他的,誰知呂太子竟低頭沖她行禮,安安分分的謝了恩。
看着彎身自己拿了一盤糕點,坐在椅子上吃的呂太子,江尤和原攸對視一眼,同時将目光放在了一旁淡定自若的藺珏。
這個藺珏,真是了不得啊。
不說其他能力,就他能将一國太子拿捏到這種程度,便可窺見他的手段。
只是藺珏再謹慎,他能防得住人心嗎?
原攸今日是帶着任務的,自然不能叫藺珏順心,他跪坐拱手行禮,向呂太子說道:“呂太子既然看好桃李學院的學子,那不如與在下打一個賭?”
“原大人,呂國禁賭,您應該很清楚吧?”既然原攸出招了,藺珏只得應招。
呂太子本想開口問詢,聽到藺珏的話,乖乖閉上了嘴。
“自然,在下本是呂國人,對呂國之法很是了解。只是翊君,此處乃是華國,所謂入鄉随俗,在華國有一句話,叫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今日值此文會盛事,何不喜上加喜,添些彩頭呢?在下願拿出《豐城山水曜日圖》,若藏書學院贏了,此圖便是翊君的了。”
翊君翊君,我和你很熟嗎?藺珏笑的有些勉強。
看來,今天這真是鴻門宴啊,以呂太子的性子,若是輸了賭,丢了面子,定會鬧事。
讓呂太子在此處鬧事有什麽好處嗎?
藺珏心中一驚,他想到一件事,江尤當初打下孟國國都與林州時,兵強馬壯,行動迅速,完全不像是臨時起意,被逼無奈而發兵攻城。
難道時隔半年,江尤又想開疆擴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