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玩火***
原白錦咽了口口水,伸手去夠,看到自己黑漆漆的爪子後,停住了。
他想洗個手。
小孩似乎看出白錦的窘迫,他黑亮的眼珠一轉,同原白錦說道:“大哥哥你等我一下!”然後小跑着到一個婦人跟前,說了句什麽。
那應該是他的母親吧。原白錦心裏嘆了口氣,孩子不懂事,将肉餅送與他人,大人卻沒有那樣的好心,如今這個世道,一口食物太過難得。
原白錦一路過來,見過太多為富不仁之人,也見過太多心懷善念,卻無力相助之人。所以他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欣喜。
欣喜于,人性本善。
“大哥哥!給你這個!”
正當原白錦打算起身接着在天上京逛一逛的時候,那孩子又一蹦一跳的跑了過來,在他身後,那名婦人用溫柔綿長的眼神,一直注視着他。
原白錦一直到母子兩走遠,都沒再移動一下。
低頭看看手上被一塊手絹包着的兩張肉餅,原白錦鼻頭一酸,兩三口吃完一個,剩下一個被他包起來慎重的捏在手中。原白錦吃過無數珍馐美味,但他從未吃過如此好吃的肉餅。
哪怕是此後他依舊富貴發達,也再沒吃過比這還好吃的餅了。
江尤真心覺得這個月,她的運勢非同尋常。
先是孔直的師兄弟到來,接下來她就等到了情報局的文書提過的原相嫡子——原白錦。
“你确定,來人真是原白錦?”
“孟雪說看着像,他在外頭尋上了講女,說有要事同您細說,他會寫呂國字,還會說呂國話,他也會雅音官字,其餘國家的文字他都會讀寫。”
“既如此,宣上前來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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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尤抱着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心思,叫來了這位自稱是原白錦的人。
看着前來的瘦弱男子,江尤實在無法将他和傳聞中風光霁月的貴公子原白錦挂上鈎。
這年頭世家子弟出游,都過的如此落魄嗎?
來者穿着很是整齊,身上也确實是绫羅綢緞,看衣着,很符合原白錦的身份,但看他的樣子,面黃肌瘦,如今的天上京,想必是找不到比他更為瘦弱之人了。
花容也被原白錦的模樣吓了一跳,這個原白錦,怎麽看着像病入膏肓一般?最後她還是選擇相信情報局的情報,“應該是吧,呂國如今不安定,他孤身一人從呂國前來,路上颠簸,狼狽些也是可能的。”
“見過長公主,在下原家原攸原白錦,此番來天上京,是為長公主送一物。”原白錦躬身向江尤行禮,他進來後,第一眼就看見江尤坐于上位,神色晦暗不明,便知江尤并不信他,答應見他,不過是賭一把。
江尤愛才,也需要人才,各國唯有她手下沒有人來投效,只因她是女子。
不過江尤也不是來者不拒,名士雖不來投,但想來混日子的渣滓卻有不少前來找她,這些個沽名釣譽之人,若不是為了名聲着想,江尤都想一刀一個,砍了幹淨。
這個自稱是原白錦的家夥,倒是和江尤見過的無能之人不同,觀他舉止,雖形容落魄,卻彬彬有禮,不急不緩,身上帶着一股令人心情平和的氣息。
有人說,美人在骨不在皮,江尤想這個骨,指的并非骨相,而是氣質與天資。
毫無疑問,眼前這個人,具備美人骨,以至于他皮相再難看,都能叫人如沐春風。
“原公子自呂國而來,遠途跋涉,一路辛苦,不知公子所言為何物?”江尤信了眼前這個人是原白錦,不是也沒關系,這個人能在她面前淡定自如,是個人才,她必然要留下這個人給她打工!
江尤按照慣例寒暄一句,然後直奔主題而去,态度直截了當,叫原白錦很是摸不着頭腦。
一般的諸侯,此刻肯定會迂回的試探他,江尤怎麽上來就問?難道江尤因他說的一句話,就信了他是真的原白錦?
如果真是這樣,那江尤也不過如此了。原攸心裏對江尤的評價降了半分,但這并不影響他辦正事,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雙手捧着奉上,“此乃我父親筆文書,請長公主過目。”
親筆?
這兩個字有點兒意思,一國宰相的私印與筆跡,是不可流傳之物,因為若有他人得知,便可以依靠這兩個東西僞造文書,嫁禍于他,現在原相卻給她送來了親筆文書,聽着真假。
江尤動動手指,花容低頭走過去,接過文書,呈給江尤看。
說是信封,那只是遠看,入手才知這信封是木頭雕刻的小盒子,雕工精美,上下一劃,便看到放置的錦書,上頭寫确實有原相的私印,裏頭說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說璜河泛濫成災,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第二件事,是說臨近孟國的呂國邊關疏林關将領林寅虎病死,第三件事是說璜河流域的流民,通過疏林關一路向東,将至孟國東北邊的颍河關。
看第一件事時,江尤面帶悲痛,第二件事時,她有些疑惑,第三件事時,她笑了。
并非開心的笑容,而是氣笑了。
“真是一份大禮啊。”江尤“啪”的一聲将木盒合上,深吸口氣,她只覺得腦仁疼,“白錦公子前來,就是為那流民之事吧?”
“是。”原白錦低頭,他的脊梁筆直,即使給江尤行禮,依舊是如松柏般的堅韌不屈。此刻,卻彎下了。只見他撩起衣袍,雙膝彎曲,跪在地上,“請長公主,救救那三十萬流民。”
“三十萬?”江尤想過會有流民,但她沒想到會有這麽少!
三十萬聽起來很多,但呂國璜河流域的百姓更多,說有百萬數都不為過,呂國的璜河泛濫也不是第一次了,年年治理年年泛濫,就說當年叫原白錦之名傳遍天下的璜河治理之事,災民便有百萬之多,這次為何會如此少?
原白錦臉色蒼白,眼泛紅絲,伏在地上眼前犯黑,一想到為何只有三十萬人,他就覺得心痛到難以自持。
“璜河泛濫成災是去年的事,其後有瘟疫橫行,璜河附近的豪族又起兵禍,今年大旱又有蝗神作祟,至如今,只剩三十萬百姓。求……求長公主,收下那三十萬百姓!”
原白錦原來的打算是哄着這位長公主吸納三十萬流民入孟國,并沒有想着讓她接手,但現在,他改主意了。
如果那三十萬子民能在長公主尤的上霸生活,想必會更為幸福吧。
想到那個孩童,原白錦只覺得胸口的手帕在發燙,燙得他胸口一片紅,更為難受想哭。
為何,他們呂國就沒有如同江尤一般的諸侯,能叫治下百姓,過的如此富足。
“收下三十萬人,你可知整個天上京都沒有三十萬人。”江尤心動了,可她并不是個沖動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先是長公主尤,後才是自己。
在她這裏最重要的,首先是治下的百姓,其次才是別的百姓。
“攸知曉,但普天之下,唯有長公主能救這三十萬百姓了!攸願意為長公主效犬馬之勞,原家,願意從呂國搬至天上京!”
原白錦說的這個條件,江尤心動了。
她很缺人,缺人口,也缺人才。
原家除了原白錦外,還有許多優秀的子弟,有原相在,這些人都是非常優秀的政治好手。
江尤的領地北至忠州,南至清州,包含上霸在內,因之前魏孟之戰,死了太多人,如今都成了凄涼之地。剛來時,江尤放出去一堆人去統計人口,已經統計完畢,這片足以養育數百萬人的領土,如今只有不到八十萬人。
八十萬子民,中原內陸不足一州大的小國,都比江尤三州領地的人多。
江尤的土地可以再養活三十萬人,但這并不是有土地就能解決的事。首先,這些人是呂國子民,他們沒有讀過書,璜河流域位處呂國內裏,在這個十裏不同音的年代,那些百姓有幾個人會孟國話?
即使将溝通的問題解決了,江尤也沒錢啊。
她将錢都投到了天上京的建設中,還有各種基礎工程,之前孟魏大戰,損壞了太多東西。再加上今年大旱,收成必定不好。江尤定的糧稅是十二,之前統計人口時登記了的土地,按照實際産糧數,收取兩成糧食。
這是極低的糧稅,如今一畝上好的良田,一年産出糧食也不過兩百斤左右。
兩百斤的糧食,一個家庭至少有五口人,老幼吃的不多,但青壯年吃得多,即使江尤給他們留八成糧食,他們也需要至少二十畝地才能養活自己。
除了吃,糧食也是硬通貨,百姓手中必須有流通的糧食,江尤正在實行藏富于民的政-策,若是将這三十萬流民放到她的領土上,她和她的子民,都會被這三十萬人吃窮!
收下三十萬呂國流民,困難諸多,而且稍不小心,便會玩火**。
江尤起身,自上走到下位,一直走到原攸面前。
原攸看着她的腳尖上精致的雲紋,心情複雜,這一瞬間,他猶如在等待命運的審判。
“先生大義,尤豈有不應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