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高黎昕掩去眸中的瑩光, 垂頭顧自嘆息, “是皇姐無能, 沒能勸說的了父皇, 我進去時父皇正青怒着臉,苦愁于南國之事。我在邊上勸說幾句, 父皇更是雷霆大動。”
“那我豈不是要繼續跪在這兒了?”
高黎昕點頭,話裏有些無奈, “父皇說他批閱完所有的奏折, 你便可以起身了。”
“啊?”高瑾想了想方才在禦書房內見着的一摞摞堆積如山的奏折, 心一下垮了下來。
高黎昕又安慰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人不作就不會死, 若是趕在了背點上, 那黴運好像是聞着腥臭味的紛紛接踵而至。高黎昕擡頭仰望着灰沉沉的天,南邊烏壓壓的雲團裹着疾風而來。高黎昕喟嘆,這場雨來的倒是及時。
夜裏天本就涼的極致, 殿外跪着的黑影在雨中搖晃,偏生着禦書房內的燈火燃得透徹。
高瑾也不知她是何時才被免了罰, 只曉得跪到後面腦子已經愈發的混沌, 身上僵硬的也已經沒了知覺。
回了武德殿, 高瑾便開始發起燒來,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三日。這武德殿一時間便成了宮裏最熱鬧的地方,探望她的人擠滿了閨房。若說這病可能是真,但左右不過是跪在地上淋了場雨,高瑾又是習武之人, 也是曾經征戰沙場的人,這點的病災還是能抵得住的。
皇帝愛女心切,顧不得那麽多,無論是真病假病,高瑾躺在床上冷得發顫的身子做不得假,看着高瑾紅撲撲的一張臉上滿是瑩瑩的汗水,嘴裏還在嘤嘤的不知在叨念些什麽,皇帝的心便跟着揪了起來,吩咐着禦醫徹夜守候在武德殿,随時聽候召喚。
但高黎昕心裏透徹的跟明鏡似的,高瑾無非是在扮可憐博取同情,平日裏她便是如此,在公共場合大肆宣揚她的清心寡欲、溫和純善,得閑便會精心鑽研佛學,以往皇室的兄弟之間的明争暗鬥,在她的幾個女兒之間似乎并未發生,皇帝對此甚為滿意。
皇帝也曾有過封高瑾為恭瑾王的念頭,素州以南歸高瑾管制,并許她設置旌旗,畢竟高瑾也是打過勝仗,為朝廷做過貢獻的。
此建議便是皇帝跟前最得寵的妃子之一宸妃在一旁吹得枕邊風,皇帝一時心軟,也覺得對高瑾有愧疚,其他的公主起碼有驸馬在身邊照顧,高瑾與高黎昕一樣,不喜男色,将來總是要有點權力做傍身的。
高瑾素來嘴甜,讨人喜歡,宸妃向着她說話,皇帝也只當是尋常的喜歡,并未做他想。倒是将枕邊人的建議仔細地放在了心上。
給了高黎昕天下,賜高瑾一塊兒封地也算做補償吧!
前世,皇帝便是這麽做的,正因皇帝的一時糊塗,才給了高瑾與高黎昕抗衡的權利和膽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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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了阻止皇上的昏庸行徑,高黎昕思忖着定要早作打算,将皇權握在自己的手中。
皇帝近來龍體欠安,需要靜養,處理朝政、批閱奏折的重擔也便随之移嫁到高黎昕的身上。這于高黎昕而言無疑是個好機會,建立她在衆臣面前的威嚴。
為能更好的揭發官員的種種不法行徑,及時體察民情、政情,高黎昕特建立了“密折制”,并得了皇帝的首肯,規定朝廷內外大臣在各自向皇帝的請安折裏附奏機密要事,一折一事,不論大小,據實寫明,即便無事可言也要聲明無事可奏的原因。
***
“傳太女口谕,衆臣早朝。”
高黎昕立于殿上俯視着殿下的衆臣,将密折往龍案上一摔,目光冷冷地掃視一圈,最終落在了前排的武志忠的身上,武志忠乃高瑾的親舅舅。他私下裏仗着皇親國戚的身份,又身居高位,沒少欺壓百姓、官員,加之他還有個不成器的兒子,所犯的過不勝枚舉,皇帝念着榮貴妃姑息,但如今她暫且理政,只要她不犯重大過錯,處事有據,皇帝是不忍駁了太女的威嚴的。
這密折制于衆臣最大的好處便是看着不順眼的,便可以在附奏裏将對方那些個見不得光的事抖落出來。
至于為何選了武志忠,高黎昕自是在殺雞儆猴,震懾威嚴,另一方面也算是一步步削弱高瑾的勢力,忠誠于高瑾的文臣武将她要一個個地清除幹淨。
衷心于高黎昕的幾位文臣按着她的要求遞了幾份彈劾武志忠的折子,作為證據,其他的便交于刑部審理。
看着武志忠被當廷羁押入刑部候審,高黎昕暗自設想着不知卧病在床的高瑾聞此消息會作何反應?
眼睜睜地看着身為皇親國戚的武志忠被太女所懲治,朝堂之上的列位臣工無不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個個如芒在背。
***
武德殿,禦爐內的檀香萦繞在秀床上,玲珑紅粉帳下,兩個女子胭脂巧媚,衣着單薄,只罩着件翠煙薄紗在身,肌膚貼着肌膚,相依偎着,一片濃情蜜意。
“膝蓋可還疼?”
宸妃年輕貌美,纖纖玉指撫在高瑾的膝頭一下一下輕柔地揉捏着,綿柔的聲音潤着紅唇纏綿而出,落入頭枕在她胸前的高瑾耳裏,酥暖一片,甚是受用。
宸妃代替皇帝探望高瑾理所應當,所以見着的人也不會過多起疑,趁着高瑾生病,她來武德殿的次數也更勤了些。
高瑾雙眸輕阖,臉頰在宸妃胸前的瑩白處輕蹭了蹭,說不上的舒然,嘴邊施施然噙起一抹笑。她的一只手在宸妃的身上流連着,一寸寸地撫摸上楚腰纖細戲谑地捏了一把,引得對方嬌嗔出聲。
宸妃一把拍開她的手,嗔怒地瞪視着高瑾。
高瑾輕笑着直了直身子,抱着宸妃的肩在她的唇上深深地落了一吻,“還是你比較好。”
宸妃頰邊緋紅輕染,卻又不買賬地推了她一把,“那人不要你了,你才又想起我,我早說楚瑩宣眼高着呢!有了太女妃的位子,誰還顧着你啊!”宸妃說着伸手點了點高瑾的額頭,“要我說你什麽好,纏着她不放,當心傳到太女的耳朵裏去。”
高瑾重新縮回宸妃的胸前,水紅的嘴唇在她胸前隐約現出的飽滿上又貪戀地吮吸親吻了一陣,她很懂得用力道,吻得真誠,又不會露出痕跡。
“誰稀罕呢!我何曾缺過女人?”高瑾擡頭,食指勾起宸妃的下颌挑了挑,“有你不就夠了嗎?”
“得了吧!”宸妃偏開頭解脫出被對方鉗制住的下巴,面上嬌嗔,心裏卻是甜滋滋的。
女子一旦嫁入了這宮牆裏,餘生那便是耗在了這宮牆內,命好的得皇帝寵幸,命不好的怕是一年也與皇帝見不上幾回面。所謂“珠簾寂寂,愁背銀釭泣”說的便是這些可悲的女人。
而今皇帝年邁不舉,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女人便只能自己找樂子,練字、禮佛、養養花鳥打發時間。
若是遇上個勾搭的人,膽子大點兒的便棄了那些所謂的道德倫常,只顧得自個兒的消遣,宸妃便是其中的一位。
“我托你辦的聲兒怎麽樣了?”高瑾摟抱着宸妃躺倒在鳳床上,臉頰埋在她的頸窩。
吹枕邊風的事由高瑾的母妃榮妃來做其意太過明顯,與她們利益毫不相幹的宸妃來做,才不容易讓人心生猜疑。她算是站在中庸的位置上看待問題,所以高瑾才會選了尚算受寵的宸妃拉攏。
“哪兒那麽容易?後宮不可幹政你又不是不知,我縱使再想幫你也只能點到為止不是?”宸妃手上溫情,細細地摩挲着高瑾的臉頰,一雙美眸輕眨了眨倏而瞪大了盯着對方,“你與我在一起莫不是只為了你的權勢?你待我究竟有幾分真?”
見着宸妃有些動怒,高瑾忙伸出胳膊将她攬抱在懷裏,安撫着,“哪兒能啊!我若不是真心喜歡你,又豈會與你做那種事?恩?”
“日後我若得了勢,還會虧待了你不成?那自然是要放在心坎裏寵着的人。”
高瑾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讓宸妃這樣的女人明知是花言巧語,卻還是會自欺欺人地墜入情海中難以自拔。
“殿下,小路子有要事禀報。”
殿外遠遠地傳來婢女的聲音,諾諾地聽不太清晰。高瑾有吩咐,沒得準許,任何人不得進殿內半步。
兩人匆匆穿戴好,各自踱回了梳背椅上落了座,面上淡定自若。
“傳!”
高瑾瞅了眼故作淡然的宸妃莞爾,清了清嗓子,随即朱唇輕啓回了句。
小路子得了準,呵着腰,眼睛規規矩矩地盯着自己的腳尖碎步進了殿內,向兩人伏地施了個禮才挪到高瑾的身旁,碎聲禀報了今日朝上武志忠的事。
高瑾端在手裏的茶杯還未送及嘴邊,便聽得嘩啦一聲碎成了四瓣,茶水順着指縫一點一點地滲了出來,落了一地的凄涼。
***
天兒一日比一日冷的透徹,前些時日還是雨夾雪,今兒就見着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而下,似舞如醉,輕輕盈盈。
高黎昕數日來日理萬機,沒能騰出空來去楚相府,今日總算是得了閑,偏生又趕上糟糕的天氣。
車駕在一片銀裝素裹中艱難地前行,車輿在積雪中左右搖晃。高黎昕看着日漸暗沉下來的天色,心也跟着焦沉了下來。柔夷輕撩起窗簾,看着此處距離相府也不算太遠了,便喊道:“紀柔,停車,我們步行過去。”
待她們趕至相府時,腳上的靴子已然濕了個透,每走一步便會聽着腳底溢出的咯吱作響的聲音。
“臣楚懷興恭迎殿下。”
楚相驚聞太女親臨府上,受寵若驚,匆匆出了廳堂恭迎。
“楚相快快請起!自家人,不必拘于小節。”高黎昕見着楚相躬身向她行禮,忙上前攙扶。身為太女,在群臣面前需立威嚴,在未來丈人跟前,适當地放下身段反而可以收到更好的效果。
“殿下快快請進!”楚相胳膊微擡,身子輕側開為高黎昕讓出路來,迎着高黎昕往正堂請。
高黎昕一時有些為難,她低頭看了看濕漉漉的靴子,她若是起步,那咯吱的聲音便又會如爛泥一般黏在她的腳底,竄入旁人的耳中,到時她這個太女可就糗大了。
“額······那個,楚相請。”
“爹!”
高黎昕本想讓楚相走在前頭,扭頭便瞧見楚瑩宣提着裙擺興沖沖地向着他們奔跑而來,腳步落定時還在輕喘着,嘴裏哈出的熱氣像是好看的棉花若隐若現,随即消失在寒雪中。
楚瑩宣嘴裏含着爹,卻自始至終未曾看楚相一眼,一雙妙目直勾勾地盯着跟前的高黎昕。
望着自家閨女那含情脈脈的模樣,楚相扶額,嘆息着果然是女大不中留,這還沒過門呢!一顆心便全全系在殿下的身上,這要是嫁了過去,還不被殿下吃得死死的?
他有些擔心日後府上若是有個什麽事,她這個閨女能否在殿下枕邊周全幾句,護着娘家的安危。
“見着殿下還不快快行禮?”楚相實不想自家閨女在殿下面前丢臉,廣袖一揮,催促道。
“啊?哦!”楚瑩宣回神,福身便要作揖卻在中途被高黎昕攔住了,一雙手穩穩地接住了她繼續往下落的身子。
“不必多禮!”高黎昕看着楚瑩宣凍得紅紅的鼻尖,心頭一酸不禁然擰緊了,竟是有些心疼。
“這樣冷的天,怎不曉得多穿些?”高黎昕眉眼閃爍,仔細打量了着她,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面粉,“你,這是做什麽了?”
楚瑩宣肩頭哆嗦了下,腳底像是踩了棉花一樣使不上力,高黎昕的話暖暖的打在她心頭,心裏也不知是開心還是連日裏受的委屈一股腦地往上湧,眼也跟着紅了起來。熱氣在喉嚨處滾了滾,竟是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姐姐在跟着張婆婆學做面食呢!姐姐說殿下喜歡吃生煎包,所以想着學會了,日後好親自做給殿下吃。”楚嘉凝見姐姐抿唇不語,唯恐殿下不知曉姐姐的付出,話頭一開,像是穿了串的糖葫蘆往外蹦。
前世的高黎昕哪受過這樣的待遇,今兒忽聽得楚瑩宣待她如此上心,竟有些飄飄然,雙頰也不知是被凍得還是情不自禁染上的紅暈。
“殿下身上已經濕透了,如果不嫌棄,跟瑩宣回房換一套幹淨的衣裳吧!這麽冷的天兒,別凍着身子。”楚瑩宣終于開口了,字字句句透着關切。
“哦,好!”
高黎昕點頭應好,腳下卻穩穩地定在哪兒不動。楚嘉凝見狀識相地拉着紀柔去了自己的閨房換洗。
“那老臣即刻吩咐小廚備些酒菜!”楚相又做了一揖便繞道退下親自去做安排。
“不走嗎?”楚瑩宣伸手穿過高黎昕的手掌心緊緊地握住,晃動了下問道。
“恩,走,走!”
高黎昕跟着楚瑩宣腳步輕挪,就聽着咯吱咯吱的聲音又不合時宜的竄了出來。楚瑩宣偏頭看向對方,就見着高黎昕臉上羞赧地漫上桃紅,嘴角扯出的微笑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回了楚瑩宣的閨房,高黎昕便被對方擁着坐在了床邊,她一時有些無措,眼神鎖着房內忙碌着的楚瑩宣,看着她進進出出備好自己要用的東西。
楚瑩宣走進櫃子裏找了一套自己的衣衫還有靴子回身走到床前蹲在高黎昕的腿前,伸手就要替她脫鞋。
“別,我,我自己來。”高黎昕訝然,活了兩世,她還從未舍得楚瑩宣替她做這些,不是不願,只是不喜見她如此卑微的樣子。
自打她知曉了事實的真相,每晚入侵時,那些雜亂的噩夢便沒再糾纏着她,她對楚瑩宣的心魔與矛盾好像也不再如往昔那麽深刻。
“你,手上這是怎麽了?”高黎昕回神,低頭便瞧見楚瑩宣手心的紅腫,伸手便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裏。
楚瑩宣不以為然,往回收了收,“沒什麽,只是那面皮不好擀,我練了好久才稍稍做出個樣。以前我從沒做過,乍一做,自是有些不适應,習慣了就好了。”
高黎昕輕觸了下鼓起的地方,“這些活兒本就不是你能應付的了的,吩咐小廚去做就是了。”
“可,我想做給你吃嘛!”
高黎昕站起身逼近了她,一時有些啞然。
“我想把前世沒替你做過的通通做一遍,我想讓你感受到我對你的心,我想做個好妻子,我······”
楚瑩宣被高黎昕擁在了懷裏,剩下的聲音悶悶地堵在兩人之間。
高黎昕用下巴摩挲着楚瑩宣的臉頰,心頭跳得隆隆作響,捧着她的手送到嘴邊,吻遍了她手上所有的紅痕。
這是楚瑩宣今生第一次感受到高黎昕沒有掩飾的關切,幹淨透徹的真心。
她激動地抱住高黎昕,雙手攥成了拳頭一下下忽輕忽重地捶打着懷裏人的後背,“可是你卻不信任我,不信任我待你的心,你壞死了,我說了那麽多好話,你卻不信······”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把太子改成太女,但還是覺得好別扭啊!
感謝:
?的信仰_忻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10-27 00:42:38
素和扔了1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7-10-27 16:53: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