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今也不知是怎的了?”
妍兒小聲嘀咕着,神光中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妍兒收回思緒,一雙杏眼輕眨了眨,眼神重新落在楚瑩宣的身上,柳眉微蹙,似是又起了什麽疑惑。
回想着方才小姐問過的話,奇奇怪怪的,說得好像頭前兒的事她都不記得了一樣。
妍兒心裏雖是疑惑,但畢竟還謹遵着下人的禮數,只好生地将跳躍出的疑問小心翼翼地掖好,主子的事,哪是她們做下人的可以随便問得的?
主子問什麽,她們只管照實答,總不會錯的。
妍兒回身放下手裏的肥珠子,撩起芳香四溢的清水替楚瑩宣沖洗着身子。
愁腸百纏的楚瑩宣任着妍兒的伺候,一動不動,心中的思緒卻是轉了又轉,她在思慮着該如何尋得機會與高黎昕見上一面。
有些事情你若是任着它去糾纏,日積月累,那可能真的就成了一個打不開的死結了。
楚瑩宣皺緊了黛眉,暗自思量着,心也跟着着急了起來,恨不能即刻便沖到高黎昕的跟前把話頭說開了。
她不知,她們之間又豈是這一星半點的誤會?
***
夜深了,巍峨的紅牆碧瓦受着寒風的摧殘,被覆上了層層塵埃,漸漸地隐匿在一片灰蒙蒙中。暖閣裏的暖氣在房內團團萦繞,案上的燈燭明明滅滅,斜光映在立于案前的高黎昕頰邊也是透着閃閃爍爍的光,精致的輪廓在昏黃的燭光下愈發柔和。
“建威将軍的隊伍何時還朝?”玲珑的紅唇輕啓,冰流般刺骨的味道傳來,冷冷地問了句,臉上的暖光也随之漸退了。
專于政事的高黎昕,周身總是透着一絲不茍的威嚴。
“估摸着後日辰時及至,咳咳······唔······皇上······皇上已命太女殿下率文武百官出城至郊外迎接,以示慰勞。”
蘇炳成是除紀柔外唯一可近前伺候高黎昕的內官,算得上是太女跟前少有的信得過的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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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正粗喘着叩首伏于軟綿的栽絨毯上,腮邊的胡子泛着白瑩瑩的光随着他嘴角的阖動而輕顫着。年紀大了,趕上個寒風刺骨的天兒,他枯累的身子骨便有些吃不消了,說不上幾句話便幹咳不止。又怕驚擾了太女殿下,只能伸出枯皮包裹的手捂住嘴巴,勉強地回了個整句。
高黎昕凝眸回首低頭深看了蘇炳成一眼,只見那人垂着頭,口角的皺紋齊向下颌緊疊,佝偻的脊背落得滿身的滄桑,在昏黃的燭光下搖搖欲墜,襯着老态龍鐘的悲哀與飄零。
高黎昕明眸輕閃,忽明忽暗,脂紅的唇縫裏漏出一聲淺淺的音,“你且下去吧!這些時日你且好生歇着,養好身子要緊,其他事宜暫且交于紀柔處理。”
蘇炳成得了令起身退出了門外。
高黎昕微眯着眼望着顫顫巍巍合攏的房門,陷入了一片沉思。
看來她要早做打算了,蘇炳成遲早是要退了的,究竟由誰來接替內官的位子呢?
高黎昕負手絞着眉在房內來回的踱步,燭臺上的燭火燃燒得噼啪作響,殘星濺落,她忽然頓住了腳步,笑容微漾。
“曾姐姐?”
高黎昕雙袖輕甩,帶起一片馨香,眼前自是一片豁然開朗。
曾若祎才思敏捷,做她的女官最适合不過了。不過,以她青樓女子的身份······
思及此,高黎昕剛剛明了的思緒霎時間又像是被風霜封鎖住,擰作了一團。
***
這兩日宮裏宮外一直在為迎接建威大将軍鎮南凱旋而歸而做籌備。
部隊歸朝前夜起了大風,席卷着狂沙肆虐地刮了一夜,直至旭日冉冉升起,凜冽的風才消停下來。
宮宇上金黃的琉璃瓦在暖陽下閃着耀眼的光,朦胧的袅袅霧氣籠罩着并不真切的宮殿。
太女殿下高黎昕率文武百官早早地趕至郊外,遠遠地便見着浩浩蕩蕩的騎兵隊伍從缥缈的遠方蜿蜒而來,馬踏聲急,挾裹着塵沙莽莽,沉郁音響。
隊伍行近,建威将軍傅中衛,都指揮使翟弋郎瞅見立于接迎隊伍前的太女殿下,皆擡腳跳下馬背,快步行至高黎昕跟前跪謝殿下恩寵。
傅中衛乃高黎昕摯友,而翟弋郎雖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女郎,卻已是都指揮使,行軍作戰勇猛果敢,不拘于古法,擅長騎射,是軍中難得的将才。
大新朝自開國伊始便有例律在先,新朝子民不論男女,只要有才有智,皆可通過考試競選入朝為官,文官武官在錄用上不限男女。
這倒是給了當下有志女性一個施展才華報複的機會。
此二人可謂是高黎昕的左膀右臂,與她感情深厚。高黎昕早年與他們共赴戰場時,也算是共患難的生死兄弟。
高黎昕待他們亦如手足一般,放下了權勢的架子與威嚴,以真心相待。
高黎昕深看了傅中衛一眼,前世他與高瑾身邊的一名将軍殷墨寒一同抵抗北狄不幸戰死沙場,而殷墨寒卻是毫發無傷而歸。
她當時萬分悲痛,只當是沙場上刀劍無影,如今細細想來,想必這也是高瑾的一個陰謀吧!
高黎昕蓄着滿眼的悲痛,今生,她定要竭力護得他們的安危,穩固他們的權位。
凱旋而歸的隊伍在城中穿行,引得街邊的百姓紛紛前來鼓掌歡迎,街上一時間歡呼聲、贊美聲、馬蹄踏地的踢踏聲交錯而落,熱鬧非凡。
鳳鳴院的女子聞訊也跟着探出了窗子想要一睹建威将軍的風采。
曾若祎一襲撒花煙羅衫罩身,百花曳地裙逶迤,同幾位姐妹一起斜倚在二樓憑欄上,垂眸望着蜿蜒而至的凱旋隊伍。
她檐唇瑩亮潤澤,一雙烏瑩瑩的眉眼往前探了又探,最後眼神落在了一身姿挺拔如松,氣勢剛健似驕陽的少年女郎的身上。她身上的甲胄在陽光下閃着刺目的光,似一把□□,猝不及防地射中了曾若祎的心。
“诶!快看呢!建威大将軍多威武啊!”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泛着花癡的稱贊聲。
“我看啊!還是他身旁的那個少将更英俊些。”一旁的女子聞言反駁道:“據說啊,那位少年女郎可是從十二三歲便跟在大将軍身後征戰沙場,斬獲敵人數千人,如今已經是都指揮使了。”
女子的聲音往上揚了揚,其言語中的傾慕溢于言表。
大新朝連女太女都可以與女子婚配,有了這個先例,民間女子同女子婚配也便跟着稀松平常起來,尤其是能配得有權有勢的女子,那要比普通百姓家的男子要尊貴的多。
曾若祎耳朵輕動,将身旁的姐妹對那少年女郎的誇贊悉數收入心裏。這位少年都指揮使的輝煌事跡她也早已有所耳聞。早在城裏傳聞建威大将軍在邊關大獲全勝即将率兵凱旋而歸之時,這位都指揮使的盛贊便洶湧而至,她的勢頭似乎蓋過了這位建威大将軍。畢竟大将軍如今已有妻室,而這位都指揮使還是個翩翩少年女郎,孤家寡人一個。
多少心懷春心的少女眼巴巴地瞅着呢!
再見這位都指揮使,英姿飒爽,脫了銀甲胄,那也是眉清目秀、美如冠玉,獨獨比城中好生優待的男子更多了些粗犷的氣勢。
翟弋郎似是感受到了廊上灼灼的目光,猛地擡眸神光尋了過去,一雙濃如墨玉的眸子霎時間落滿了曾若祎的冰肌玉骨、剪剪秋水。
翟弋郎嘴角俏皮地噙起幾簇歡笑,額頭輕撇,一只眼睛眉眼含笑地沖着曾若祎眨了下,秋波盈盈地在空中盤旋着随即化作一滴晶瑩的水珠砸落到曾若祎的心頭,蕩起層層漣漪,波光潋滟。
曾若祎的心猛地蹙緊了,明眸閃爍間透着慌亂,她惶然地捂上胸口,凝脂玉肌上染了朵朵櫻紅,透着明媚的嬌羞。
“啊啊啊······剛剛我們的都指揮使是不是沖我抛媚眼了?啊啊啊,是不是?蓮兒,快,快扶着我,我要暈倒了。”
曾若祎身旁的女子滿眼冒着桃花,自作多情地美了一把,臉上綻開的笑容十裏飄着醉人的酒香,只不過還未醉倒他人,自己倒是先醉了一半,留着剩下的一半目光爍爍地凝視着漸行漸遠的都指揮使,做着她的花癡夢。
她适才這麽一嗓子,倒是引來身旁的其他女子紛紛射來嫉妒的眼神,煞煞的透着凜冽的光。
曾若祎低頭又深望了已然眼消失了的身影,側目瞥了眼顧自迷醉的姐妹,收了收心思,搖頭無奈地嘆息一聲,轉身回了閨房。
***
自回朝後,大大小小的瑣事一大堆,翟弋郎自述職後還未得閑好好游逛下城中的稀罕地。
今個兒好容易抽出空子便請了令獨自來街上游逛,她不喜身邊跟着礙事兒的侍從,像是跟着個監視似的,渾身上下不舒服。
街邊上的商品琳琅滿目,各種小吃冒着汩汩的香氣,比軍營裏的夥食要好上不知多少倍,翟弋郎遠遠地便被這些秀色可餐的美食吸引了去。
她快步挪到攤前,正尋思着該買什麽好時,便被身前身後匆匆而過的人群擠來擠去。
翟弋郎一時有些氣惱,但又不好對着些百姓發怒,擡手指着前方烏泱泱擠作一團的人群問向攤主:“這······前面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翟弋郎慣常穿男子日常服,不喜女子的那套衣段錦繡,啰裏啰嗦地礙着她的行動,所以乍一眼看,心不在此人身上,攤主自是沒能認出翟弋郎本是紅妝。
“公子今日來的真是湊巧,今日正是程家大小姐抛繡球選夫的日子,那程家老爺可是城裏十大巨賈商人之一,誰要是娶了他家閨女,那可是幾輩子吃穿不用愁喽。”攤主眼冒金光滔滔不絕着,好像若是他能年輕那麽幾十歲,他定然也要去湊個熱鬧,只可惜······他言罷複又無奈地收拾着自己的小攤子,偶爾擡眼瞅上幾眼,眼裏滿是羨慕。
“那既然這麽有錢,為何還要抛繡球呢?上門說親的人怕是要踏破他們的府門了吧?”翟弋郎疑惑道。
“公子有所不知,正是這求親說媒的人多,其中不乏官宦之子,這程老爺才犯了愁,把女兒許給誰都要得罪其他官家人,萬般無奈才出此下策。”
翟弋郎恍悟,興致勃勃地擠了過去,她在邊關連年征戰,哪兒見過此等熱鬧?仰頭看了看高樓上的女子,一身的紅妝,美的耀眼,但卻未曾激起心中半分的悸動。
翟弋郎負手而立,只當是看個熱鬧,繡球抛落,在空中打着旋地滑落,在半空中便被一只只帶着欲望的手攔截。
翟弋郎瞪大了眼睛看着繡球在空中跳來跳去,一顆心也跟着懸了起來,她倒要看看這繡球究竟會花落誰家。
“我的······我的······”
人群中的争搶聲此起彼伏,滾着花邊的繡球卻像是個氣勢洶洶的火球重重地砸在了無辜的翟弋郎身上,随即孤零零地跌落到地上。
人群中立刻靜了下來,只聽得幾聲粗粗的喘息聲和簌簌地眼神犀利地射向翟弋郎的聲音,似是隐約能聞得嗖嗖的箭羽穿梭聲。
程家管家從人群中擠了進來,捋着胡子眯觑着眼睛細密地打量着面前的公子哥,濁濁的眸子頓時瞪大了。
這······這不是前幾日随軍凱旋還朝的都指揮使?那日翟弋郎一身甲胄加身,頭上束得正是今日利落的發式,只是今日少了金冠,只簡簡單單地用發帶結發。
管家暗自驚疑,面上卻有掩不去的欣喜。
翟弋郎被他們盯的有些透不過氣來,這些個百姓,不像邊關的敵人,打不得、罵不得。
她眼珠一溜,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她轉身拔腿就跑,跳出擁擠的人群,徒留一地的錯愕,屏着氣一個勁地往前沖。
她耳朵動了動,感受到身後追來的急步,咬牙又使了些力在街上繞來繞去,趁着人多眼雜之時,他翻身一躍上了一二層樓,未看清是何處便推門闖了進去。
“呼······呼······”
翟弋郎輕阖上門,急促地喘息着,凝神回身便見着一室的驚豔,面前的女子中衣已退了一半,背對着她露出冰雪般光潔的後背。
翟弋郎太陽穴突突的跳得慌亂······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晚回來晚了,寫好就已經十點了,對不起你們了,讓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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