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遺妃（重生）

第12章

夜裏起風，又下了一場雨。

清晨高黎昕推門而出時便見着青石磚地面上還濕漉漉的一片，一陣涼風矮矮地掃過，掀起淺淺的小波紋。

高黎昕伸手撫了撫衣領，手倏地一下頓住了，轉身回到房內踱步到琉璃鏡前，擡眸凝視着鏡中自己一襲象牙白曳地長裙，裙尾繡着幾只翩跹的蝴蝶，外罩一件薄霧水煙宮紗，三千青絲斜掠肩頭，一簇翡翠釵綴于發間，眉目清秀、檀唇含笑，盡顯萬種風情。

高黎昕俊眉微挑，朱唇輕啓道：“紀柔，将我那套紫色長袍拿來。”

“喏！”紀柔眸光帶疑，轉身照着高黎昕的吩咐将這套上等的絲綢做成的長袍伺候對方換上。

高黎昕平時是不喜太過紮眼的顏色的，但慕容水嫣喜歡，尤甚中意看自己着這套唯一的紫色暗紋長袍。

她說，紫色代表着高貴、優雅和神秘。

高黎昕輕笑，對着琉璃鏡轉了一圈，烏黑的秀發重新被羊脂玉冠高高束起，兩條淡紫色的絲質冠帶從玉冠兩邊自然垂落，随着高黎昕的轉動帶出好看的弧度。

前世終是自己辜負了她的一片癡心，今生，也算是滿足她一點點的要求吧。

“走，出宮。”高黎昕手執金絲楠木折扇，一身男裝風流倜傥，她擡手撩起衣袍，踏出了宮殿。

高黎昕坐于馬車內，車身輕微地搖晃，聽着清脆的馬蹄踏地的踢踏聲，她的心也跟着收緊了些，隐隐的忐忑，夾雜着愈來愈重的內疚。

她知道，恒通客棧快到了。

馬車行了一路，穩穩地在恒通客棧門口停了下來。

高黎昕搭着紀柔的手下了馬車，理了理身上的褶皺，緩緩地擡起頭，看清匾額上的字，又跟着深呼了一口氣，才邁開了腳步往裏走去。

她記不起前世每次見慕容水嫣時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境，因為當時，她從未将心思放在除楚瑩宣以外的任何一個女人身上，更沒有正眼瞧過別的女人一眼。

高黎昕跟着慕容水嫣的随從往二樓廂房走，步上臺階，腳下的步子開始有些紊亂。

她內心卻在嗤笑，自己前世傻傻地為楚瑩宣潔身自好，對方卻将自己的一片真心棄之如履。呵，這是不是就是報應呢？她不把別人的情意放在心上，欠了別人一世情深，便也讓她嘗嘗被心愛的人無視的滋味。

“郡主，您請的人到了。”

“下去吧！”

一聲柔軟的綿音飄蕩在空中，喚回了高黎昕游離在外的神思，身後的房門啪的一聲被從外面關上了。

高黎昕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努力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背對着她的女人。

她瘦弱的肩頭似是在微微的顫抖，秀麗的長發傾瀉而下，擋住了她同樣一顆顫抖着的心。

“水嫣······”

連高黎昕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聲音裏已經夾帶着濃濃的歉疚。

面前的女子聞聲緩緩地轉過身子。

高黎昕屏氣凝神，正對上對方一雙水光潋滟的眸子，眸中的水光閃閃爍爍，白瓷般嬌嫩的臉頰上透着淺淺的紅潤，嘴角微微上揚，牽扯出一朵羞赧的小梨渦。

慕容水嫣待回身站定，看清對方的着裝，不禁眼前一亮。面前的人身着一襲自己最中意的紫色玄紋雲袖長袍，繡着雅致的花紋滾邊，腰系玉帶，手持金絲楠木折扇，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慕容水嫣一雙清澈的美眸凝視着她翩若驚鴻的俊臉，不禁呼吸一窒，有些看呆了，就連她嘴角邊的梨渦也跟着歡快地跳動了幾下。

“殿下，還是那麽美。”慕容水嫣的聲音如水中的波紋蜿蜒缱绻到高黎昕的跟前，滌蕩到她柔軟的心。

高黎昕僵硬的身子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事先組織好的語言也被她忘得一幹二淨，只呆呆地盯着對方看。

兩人相互對視着，還是慕容水嫣不好意思地先別開了眼，向着她輕起蓮步，“水嫣此次前來，只是想在殿下成婚之前最後見你一面。”

慕容水嫣斂了斂眸子，繼續微笑着言道：“殿下總算可以如願以償地迎娶瑩宣姐姐了，水嫣祝你們幸福。”

高黎昕心裏一陣鈍痛，朱唇顫動着，依舊一言未發。

她不想娶是真，但非娶不可也是真。

慕容水嫣并不知曉高黎昕心中所想，低頭從身上取下一只精致的綢緞面香囊送到了高黎昕的手中。

“送給你的，這是我親自繡的哦！”慕容水嫣仰起頭，臉上的笑容綻的更開了。

“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珍藏。”高黎昕攥緊了手裏的香囊，眸光柔軟地灑在慕容水嫣的身上。

她忽然想到，她好像從未送過慕容水嫣任何東西，思及此，心裏的歉疚更甚。這才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遞給慕容水嫣。

這塊玉佩她一直随身攜帶，可以說是她身份的象征。她曾經将它當作定情之物送與楚瑩宣，誰知那時對方心裏眼裏都看不到自己的存在，更是有意想要撮合她與慕容水嫣郡主，那人竟未有知會自己一聲，便将此玉佩送給了郡主。

如今細細向來，既然對方不稀罕，倒不如自己親手将此玉送給郡主的好，也算是稍稍彌補下對郡主的一份歉疚。

慕容水嫣是沒有料想到高黎昕會有此舉動，所以當她看到對方遞到她手中的玉佩時，心還是狠狠地被感動到了。

“你這是······”慕容水嫣手捧着晶瑩剔透的玉佩，擡頭不可思議地盯着對方。

“送給你的，我若是在宮外，你若是想見我時，只要是我的随從見到此玉，他們便會帶你去見我的。”高黎昕聲音輕柔，眼中滲透着濃濃地散不開的溫暖。

慕容水嫣一時有些受寵若驚，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

“殿下這是怎麽了？你以前見到水嫣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吹鼻子瞪眼的，好不吓人呢！”

見高黎昕态度有所好轉了，慕容水嫣也不自覺地翻起舊賬來了。她紅潤的嘴唇高高地撅起，都可以挂上一只油瓶了，可見她心裏的怨言有多深。

“呵······是嗎？”高黎昕撓了撓頭，劍眉微蹙，故作回想的樣子，“我怎麽不記得了？”

“你······”

慕容水嫣伸出粉拳輕輕地捶在高黎昕的肩頭，嗔道：“你就知道仗着我喜歡你才肆無忌憚地欺負我。”

此話一出，她便自覺言有所失，雙頰簇滿紅暈。

一時間，房內再次陷入一片沉靜。

高黎昕尴尬地別開眼，雙手不自然地耷拉在身體的兩側。

慕容水嫣面露羞澀，緊咬着下唇，濃密的羽睫忐忑地上下翻動了兩下，才試探地擡起雙眸瞄向面前的人。

高黎昕快要成親了，馬上就要成為別人的人了。

慕容水嫣心裏一陣煩躁，說出的話輕不可聞，“殿下可以最後再抱我一次嗎？”

慕容水嫣努力藏好面上的羞赧。

抱她？這在前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吧······高黎昕想着。

“當然可以！”

高黎昕向前一步擁住對方，兩人的身體緊緊相貼着，但她的心除了多了幾分溫暖，連一絲悸動的異樣都沒有。

果然，不愛就是不愛。不過······盡管如此，她想要把對方當作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的疼愛，盡可能地幫她完成她所有的心願，除了娶她。

畢竟，今生，她對愛情已經心如死水，她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人。

高黎昕內心輕嘆。

“殿下可否陪我去街上逛一逛？我想要在殿下成親之間，再多與你相處一會兒。”

慕容水嫣額頭枕在高黎昕的肩上，喉嚨一陣哽咽，努力逼回在眼眶裏徘徊的晶瑩。

“好，都依你！我今日一整天都陪着你。”

高黎昕喟嘆一聲，擡手撫上對方情不自禁顫抖的後背，輕拍了拍。

“恩······”

今日正趕上集市，街上的人很多，人來人往的，伴随着各種熙熙攘攘的叫賣聲。

“姐姐，今日我還要吃糖葫蘆。”

楚嘉凝摟着楚瑩宣的胳膊，臉上斑斓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好！”

楚瑩宣興致恹恹地回了聲。近日因着高黎昕對她的态度，她本沒有心思陪着楚嘉凝出門的，但架不住對方的左右糾纏，想着就當做出門散散心了，這才答應陪她出府。

高黎昕同慕容水嫣自出了客棧，便順着集市開始漫無目的地閑逛了起來。

這是一月開放一次的大市集，從大三門到內街，各種商品陳列地琳琅滿目。慕容水嫣眸光掃來掃去，眼花缭亂，恨不能通通将它們買回去。

高黎昕跟在她身旁，看着她嬌小的身子竄來竄去，生怕她走丢了，遂走到她跟前牽起她的手，免得到時一不留神便被人群擠散了。

感受到手上被一團溫暖包裹，慕容水嫣含笑地回看向對方。

兩人自出了恒通客棧，便都默契地沒再提其他敗興的事，只盡情地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短聚，從今別離，各在一方，兩不相挂。

“啊······糖葫蘆，我要吃那個！”

慕容水嫣雀躍地手指着不遠處賣糖葫蘆的攤點，扯了扯高黎昕的手往那處奔去。

這也算是她們兒時的回憶了吧！她還記得過去和高黎昕還有其他公主學做糖葫蘆的兒時趣事。

“我要兩串！”慕容水嫣聲音甜甜的，還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

“好，小心胖成一頭小豬。”高黎昕對着她寵溺一笑，下意識地輕刮了下她的鼻梁。

“哼！你才胖成小豬呢！”慕容水嫣癟了一下嘴，鼻子囊出小褶子抗議道。

“給······”

“謝謝！”慕容水嫣接過其中的一串，一個個山楂圓滾滾紅彤彤的串在一起，外面裹了一層亮晶晶的糖衣，飽滿晶瑩，看着就比她們府上做的好吃。

慕容水嫣張大嘴巴便咬下了兩顆，腮邊粘上了晶瑩的糖衣。

高黎昕看着對方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嘴巴，輕笑地搖了搖頭，伸手替她擦去了腮邊的漬跡。

慕容水嫣低眉含羞，額首微擡，一雙燦若星辰的美眸閃了閃。

“唔······瑩宣姐姐？”

慕容水嫣嘴裏鼓鼓的，模糊不清地嘟囔了聲，手裏的糖葫蘆簽子指向對面不知何時待在原地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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