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個死神(5)
除了隔三岔五到外面收集一些不知名的屍體回來擺弄,事實上葬儀屋和他所經營的小店幷不忙碌,甚至可以說是很閑。
無事的日子裏,房間裏整整一墻的書就成了越前消磨時間的工具,反正大部分都是人物的傳記,他拿來當故事看,倒也不覺得無聊。看得多了,越前也開始好奇葬儀屋的品味,因爲這些傳記主人公的身份幷不一樣,有王公貴族,也有匪盜英雄,甚至還有部分貧民,精彩平淡都有,而且透過這些故事,他仿佛能看到這些人的一生經歷。
又是一天午後,聽到葬儀屋從外面回來的響動,越前随手拿了一本書走到店鋪裏,看着又多出來的兩口棺材,唇角一抽,然後帶着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在其中一口棺材上坐了下來。
“小龍馬,小生今天又搞到兩具屍體哦,等下又有得忙了。”還是那種古怪的笑聲,透着顯而易見的興奮,葬儀屋走過去捏了捏越前的臉,唇角揚得高高的。
“怎麽樣都好,你摸過屍體洗手了沒有?”擡手撥開在臉上肆虐的爪子,越前皺了皺眉,道:“要玩等下再玩,我有事要問你。”
“當然要洗手了,不洗幹淨怎麽可以把他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象是不滿越前的動作,葬儀屋顯得很委屈,連唇角都垂下了幾分。可能是覺得越前的手有點冷,他轉身去泡了兩杯茶,擠坐在同一口棺材上,這才笑問道:“說吧,小龍馬又有什麽不懂的,小生我很高興幫忙解答哦。”
捧着泡茶用的燒杯暖手,越前想了想,指着放在一邊的書道:“你是從哪裏搞來這些書的,唠唠叨叨,連一件很小的事都要講得那麽仔細,沒人會這麽寫吧?”
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伸手拿過越前所指的書在封面上細細摩挲了一陣,葬儀屋低低的笑道:“有哦,Doomsday Book不就是這樣的書嗎?詳細記錄一個人生平的每一件事,等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死神就可以依靠這本書進行審判了。”
精致的眉眼微微一挑,越前看看葬儀屋,又看看他手中的書,象是覺得他不是在胡說八道,皺眉道:“Doomsday Book?末日審判書?死神不是依據走馬燈審判的嗎?怎麽又是靠書了?”
“這個嘛……”好像很喜歡越前皮膚的觸感,葬儀屋又一次伸出手在白晰的臉頰上緩慢游移,不時用指甲去戳上一戳,他繼續道:“就是一個東西啊,死神收錄了一個人的走馬燈,就會形成一本書,叫Doomsday Book也是可以的嘛。”
“喂!很痛你知不知道,別戳了!”原本想無視葬儀屋的所作所爲,不料這家夥越來越放肆,越前有點不高興了。不甘示弱的伸手去捏住眼前那張看起來很蒼白但又很好看的臉,他微怒道:“說,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你書櫃裏那些書不會都是什麽Doomsday Book吧?”
見俊美的面孔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越前的手微微一僵,慢慢垂了下來,低聲道:“又是你的秘密,對吧?那我不問了。”
寞落的表情讓葬儀屋覺得憐惜,但又認爲彼此幷沒有熟識到那種可以開誠布公的地步,而且對方身上的謎團也未解開他不得不防,所以什麽都沒說,只是伸手把越前往身邊摟了摟,吻着光潔的前額輕笑道:“別着急啊,總有一天小生會說的。”
從紅夫人葬禮的那一天開始,越前已經漸漸習慣了葬儀屋偶爾會親吻自己額頭的行爲。除了心跳得有些快之外,也幷不覺得怎麽樣,甚至還有點喜歡這種算得上親昵的動作。垂着眼,盯着那只在手背上輕輕摩挲的手,他小聲嘀咕道:“這算什麽?不想說就說清楚,糊弄人有什麽意思。”
“瞎說,小生對小龍馬從來不說謊,哪裏糊弄過了?”似乎特別喜歡越前光滑的肌膚,葬儀屋這一次沒有很快離開,而是将唇貼着他的前額笑道,嗓音裏有那麽一點點的沙啞。
葬儀屋說話的時,嘴唇就在越前的額頭上,一點點濡濕的觸感讓越前不知怎麽的,面孔有越來越燙的趨勢。想要後退,可退路早已被對方環過來的雙手阻斷了,他只能不自在的垂下頭,嚅嗫道:“又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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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幹什麽,小生這是在表達對小龍馬的喜歡啊。”象是感覺到越前的害羞了,葬儀屋微微擡起頭,用一種很惋惜的語氣道:“小龍馬有的時候很不可愛,就像渾身長刺的刺猬,小生覺得很傷心哦。”
很想反駁葬儀屋說,你那嘴角都快翹上天了還能很傷心?但當意識到對方說的話裏包含了“喜歡”這個字眼時,越前才稍微退了點熱度的臉又開始發燙了。仿佛很讨厭這樣弱勢的自己一般,他用力甩甩頭,仰起臉緊盯着葬儀屋那叢厚厚的劉海,道:“什麽都不肯說,那我要看看你的眼睛總可以吧?被那麽大一撮頭發擋着還能看得見東西,你的眼睛到底是怎麽長的?”
“可以哦,小龍馬從很早之前就想看了吧。”這一次葬儀屋倒是沒有拒絕,很爽快的就答應了,甚至還主動微微彎下腰湊過去,以照顧身高也就到他胸口的越前。
“誰想看了,你還差得遠呢。”嘴裏是這麽嘀咕的,可兩只迫不及待擡起的手卻徹底出賣了越前的心思,直直伸向早就看不順眼的那撮銀發。
帶着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期待的心情,在觸碰到葬儀屋的臉時,越前不自覺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撩開對方的發。然後,微微睜大的琥珀色貓眼裏倒映出一雙瞳色極罕見的眼,以碧綠打底,又有一抹金色流轉其間,即便傾盡世間所有畫匠之能也調不出如此特別的色澤。
很好看,是越前詞彙貧乏的腦袋裏唯一能相處的形容,接着他又在心裏悄悄補充:這雙眼睛騙女人絕對一騙一個準。是啊,有這麽一雙美麗得無法形容的眼嵌在本來就很俊美的面孔上,連那一道橫過整張臉的傷疤都不顯猙獰了,反而凸顯個性。
“看來小生讓小龍馬很滿意,對不對?”見越前怔怔的,漂亮的貓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葬儀屋微彎起眼,湊到他面前低低的笑問。
那笑是從喉間溢出的,讓越前覺得,如果這家夥不用平時那種古怪的語調說話的話,其實聲音也是很好聽的。而這笑聲也讓他猛然驚覺彼此的臉靠得是那樣近,幾乎鼻尖已貼着鼻尖了。莫名感到一陣慌亂,他連忙擡手捂住那雙眼,扭開頭去極力控制住顫抖的呼吸,粗聲粗氣的道:“走開,我不要看了。”因爲越是看,就越是覺得這雙眼睛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就好像整個靈魂都要被吸走了。
真是敏感的小東西,自己的秘密之一就這麽看了一眼就發現了,他到底要帶來多少驚喜才能讓人覺得滿意?捉住捂在臉上的手緩緩拿下,感覺細瘦的手腕在掌心不自覺的輕顫,葬儀屋低笑一聲,突然伸手捏住越前小巧的下颌,俯身吻上因錯愕而微張的唇。
越前一直知道葬儀屋的唇是冰冷的,可此刻卻有一種火樣的灼熱感從唇上騰起,燒得他頭暈目眩,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後退一點,葬儀屋就前進一點,他退坐到棺材邊緣無路可退了,葬儀屋像奸計得逞一般輕笑着,一把将他拉入懷中。
這是淺嘗辄止的一吻,葬儀屋很快便擡起了頭。擔心吓到懷裏身軀僵硬的小孩,也是怕自己深陷其中,即使有些意猶未盡,但終歸還是果斷結束了。望着漲得通紅的精致面孔,他又一次伸手去戳了戳,笑道:“回神啦!”
越前的确是回神了,但回神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像被燙到的貓一樣跳了起來,轉身就想跑。只是他忘了,自己還被葬儀屋摟着,根本跑不掉,急怒混合着莫名的羞澀讓他惱羞成怒的吼道:“你這個混蛋,放開我!”
嘿嘿笑着就是不松手,一雙金綠色的眸子像月牙一般彎彎的,就這麽一直注視着左右游移就是不肯正眼看自己的貓眼,葬儀屋突然輕聲道:“吶,龍馬,我們做個交易吧。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放開你,怎麽樣?”
困惑的看了葬儀屋一眼,在确定對方不達目的絕不肯松開自己之後,越前最終選擇了自暴自棄,低着頭悶悶的嘟哝道:“要問什麽?我可先告訴你,不許問我回答不上來的問題。”
淡淡一笑,漸漸收斂了笑意,葬儀屋側過臉眯眼望着從窗口透進來的陽光,低低的問:“如果一個人,你明知道陪他走不到最後,你會怎麽選擇?和他在一起享受每一天都是倒數的時光,還是一開始就不給彼此機會?”
“嗯?”絕沒想到葬儀屋這種向來沒正經的家夥會問出這麽有深度的問題,越前楞了楞,偷偷瞄了一眼那張仍是似笑非笑的臉,他想了想還是道:“我還是選擇在一起吧。”
微微挑眉,回頭注視着清澈的貓眼,葬儀屋輕笑着問:“爲什麽選這個?”
“唔……”總感覺眼前這個人和平時不一樣了,但究竟哪裏不一樣,越前說不上來。稍微沉默了片刻,他道:“就算不在一起,心裏還是會想吧。遵從自己的心不是更好嗎?”
“哦?”金綠色的眼眸飛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葬儀屋笑望着越前,既不評價,也不反駁,更不追問,就這麽靜靜的望着。他原以爲這個孩子會說出在一天就要把握一天的老話,可這孩子卻只對他說了一句:遵從自己的心不是更好嗎?這個答案讓他驚喜,也很意外。
被葬儀屋這麽直直的看着,越前有點不自在了,皺了皺眉道:“好了,我已經回答你了,放開我。”
這一次沒有再爲難越前,葬儀屋輕輕松開了手,起身走到棺材前倒騰屍體去了。至于越前,他困惑的看了一會兒對方的背影之後,也不說什麽,悄然無聲的離去。
直到越前離去之後,葬儀屋才慢慢轉過身,背靠棺材垂頭默立。他的手指在腰上一串一直戴着的鏈子上輕撫而過,唇間溢出近乎于無的嘆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