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王的世界(16)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毆打。面對失去鬥志,精神恍惚的青王,周防每一拳都又準又狠,哪怕此時的他已是一個普通人,又哪怕他胸口還有被天狼星刺破的傷口。對周防而言,眼前這個人是誰已經無所謂了,他被仇恨充斥着的大腦裏只有一個念頭在回蕩:他要報仇,他要殺了這個殺死他最重要的人的兇手!
至于宗像,他不想也不願意抵抗,哪怕現在的周防已不再是他勢均力敵的對手。他就這麽低垂着頭,任由對方一拳一拳的打在身體上,甚至還主動散去周身的防護,只希望周防能打得更重一點。至少,身上也痛了,心就相對的沒那麽痛了。
就在周防對宗像不死不休的時候,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讓毆打和承受毆打的兩人都不自覺渾身一震,轉眼搜尋着聲音的來源。那聲音仿佛來自于虛空,飄飄渺渺的,凝神聽了好一會兒,他們才分辨出是在說:“住手吧,龍馬要是看見你們這樣,會傷心的。”
伴随着聲音的越來越清晰,越前身邊出現了一團朦胧的光,光暈中似乎有一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仿佛是在垂頭注視着越前一般,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周防和宗像也仍有這樣的感覺,那雙眼睛是極其溫柔的,帶着滿滿的愛意。
似乎注意到了周防和宗像的目光,人影動了動,朝前移動了一小段距離,站在兩人面前輕聲道:“龍馬沒有死,不過這具身體是不能再用了,我要帶走他。”
“你什麽意思?”聽到這個莫名出現的人影要帶走最重要的人,周防眉心狠狠一蹙,暗自捏緊了拳頭。他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确,誰敢帶走越前,他必定以命相搏。
“別緊張,周防尊。我要帶走的是龍馬的靈魂意志,這具身體你留着也是可以的。還好還好,雖然承受了王權者致命一劍,幸好白銀之王之前賦予了他不死的能力,靈魂意志得以保存完整了。”又嘆了一口氣,那聲音繼續道:“我想你注意到了,龍馬出現的時候沒有任何記憶,身上也有異于常人的敏銳感知,那是因爲他幷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他來自另一個世界,和我一個世界。”
聽完這一段有些費解的話,宗像原本死灰一片的眼微微閃動,擡起頭時又閃爍起銳利的光。緊緊逼視着那道模模糊糊的身影,他沉聲問:“那他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面對一針見血的問題,那人影沉默了片刻,又發出一聲笑嘆,道:“反正還有一點時間,既然你們想知道,那我就大致說一下吧,至于你們能不能聽懂,我就不保證了。”
“對于你們而言,我和龍馬都應該是平行世界裏的人,和你們一起生活在這個宇宙不同的位面空間。在我們的世界裏,有一種人被稱爲向導,數量極其稀少,非常珍貴;而對應着向導的,是另一種人——哨兵。哨兵的數量雖說也很少,但總體還是多于向導的。”
“哨兵有着很強的作戰能力,卻有一個很致命的缺點,他們的精神狀況很不穩定,很容易暴走。向導是唯一能夠平和哨兵失控情緒的人,不過他們之間是一一對應的,也就是說一個向導只能負責一個哨兵,通過肉體和精神的結合讓他們成爲親密無間的伴侶和戰鬥夥伴。”
“龍馬的身份就是向導,而且他是一個絕無僅有的存在,他超高的精神阈值能夠同時控制多個哨兵,在我們的世界是唯一一個,這種能力足以讓任何組織瘋狂争奪他。可争奪的後果,是龍馬受了重傷瀕臨死亡。我保存了龍馬的身體,他的靈魂意識則被我送往平行世界躲避追捕。只不過,在把龍馬送往平行世界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些差錯,導致他的意識碎裂成好幾個碎片進入了不同的平行世界。這種碎裂導致每一個平行世界的龍馬都是不完整的,我無能爲力,唯一能夠做的只能是幫他準備好需要的身體,然後看着他,無法插手他的人生。”
那聲音說到此處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有自責,有心疼也有無可奈何。透過這聲音,無論是周防還是宗像都能從中感覺到那人內心深處的痛苦,所以就算是他講出的話如此匪夷所思,他們也選擇了相信。
微微沉思了一會兒,宗像擡頭問:“你說了這麽多,還是沒有告訴我,他來這裏的目的。只是爲了避禍嗎?那你現在要帶走他,是帶回你們的世界嗎?”
“除了避禍,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使命,那就是讓龍馬在各個平行世界裏尋找屬他的哨兵。要知道,在我們的世界,所有哨兵和向導都是有詳細登記的,這些哨兵無法真正保護也不會真心在意龍馬,因爲他們被各個組織控制着。成爲龍馬的哨兵,最重要的幷不是有多強悍,而是全心全意愛着他,只有愛才能激活你們之間的精神向導,精神向導越強大,哨兵才會越無敵。”
“精神向導又是什麽?”原本安安靜靜的聽着,周防在此時也忍不住出口問了一句,因爲他的确是好奇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竟然來自別的世界,有着如此特殊的身份。他在想,既然心愛的小孩幷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去,那他們之間是不是可以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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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窺破了周防的心思,那聲音發出低低的笑,道:“精神向導,你可以理解爲哨兵和向導之間羁絆的具象化,通常會以動物的形态出現,能夠協助哨兵作戰。不過因爲每個世界的構成能量不一樣,你們是看不到的。讓我看看……周防尊……你的精神向導是一頭紅色的獅子,倒是和你這個人很相配,非常強大。”
聽到這裏,宗像猛然擡起頭緊盯那模糊的人影,嘴唇微微蠕動,似乎想要問問自己和越前之間有沒有這樣的羁絆。而那人也恰好在此時轉過頭面對他,聲音裏有淡淡的遺憾:“很抱歉,宗像禮司,你和龍馬之間幷沒有像周防尊這麽強烈的羁絆,目前你的精神向導雖然是出現了,但還沒有成型。”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要帶龍馬離開了。你們好好活着吧,好好活下去,總有一天龍馬所有的意志回歸身體,他會需要你們的。所以,如果你們還想再見到他,請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這是爲了你們,也爲了龍馬。因爲當他所有意志重聚到一起的時候,他會想起你們的,如果你們死了,他難免傷心,他就是這麽一個善良而心軟的孩子。”
見眼前的人影開始慢慢變淡,周防突然上前一步,低沉沙啞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焦灼:“要我等多久?”
人影微微一頓,用又變得虛無缥缈的聲音回道:“龍馬是同時進入幾個平行世界的,從理論上來說,你們這邊既然已經結束了,那其他平行世界也應該快了吧。但因爲時間流動的方式不一樣,我不能給予你準确的回答,也許幾天,也許幾年,也許幾十年甚至你到死都等不到。不過我會繼續關注你的,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會收集你的靈魂意志幷在我們的世界爲你制作一具身體的。”
“感謝龍馬吧,能夠與他相遇幷且産生羁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已經等同于永生了。”
這聲音到此徹底消失了,連同那模糊的身影一起,就仿佛他從未出現過一樣,半點痕跡也沒有留下,留在原地的只有周防、宗像和氣息全無的越前。在原地默默站立良久,周防緩步走過去抱起越前的身體,也不再與宗像多說什麽,轉身徑直離去。
沒走多遠,急匆匆趕來的吠舞羅衆人就與他碰上了。面對以爲死去了,現在卻活生生站在他們面前的周防,所有人激動得無法成言,可當他們看到被周防抱在懷中,渾身是血的少年時,這份激動僵在了臉上,看向周防的目光也變得沉重而傷感。
“尊……”上前一步,草剃擔憂的望着臉色出奇平靜的周防,想要探一探越前的鼻息卻怎麽也擡不起手。他害怕,害怕什麽都感覺不到,更害怕這個動作會刺激到周防。
擡頭看了草剃一眼,又看了看衆人,淡淡的開口道:“我已經不再是你們的王了,從今以後你們不用跟着我。不過,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們,用吠舞羅最高的禮節爲他下葬吧,就葬在十束的旁邊,他們生前感情挺好,死後也在一起做伴吧。”
“尊,你要去哪裏?”見周防說完這番話便抱着越前繼續朝前走去,草剃忍不住出聲叫住他,啞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就不能告訴我們嗎?”
腳步微微一頓,周防沒有回頭,仍不緊不慢的朝前走去。呼嘯的冷風裏傳來他平靜的聲音:“都不重要了。你們只要記得,沒有他的死,就沒有所有人的活。”
周防一步步走遠了,走過一片廢墟的葦中學園,走過Scepter4等待的大橋,徹底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而看着他,Scepter4衆人也越發焦急的朝裏張望,希望看到自己的王能平安出現。
在周防離開沒多久後,宗像也踏着風雪慢慢出現了。和周防一樣,他渾身是血,腳步雖有些虛浮卻還算穩定。見了衆人,他從制服內袋裏取出眼鏡戴上,然後淡淡的道:“留下人收拾殘局,其他人回去吧。”
“室長?”見宗像神色有些不對,淡島雖然說不出個具體,但隐隐有一種感覺,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疲憊和悲傷。回想被周防抱走的越前,她有些擔憂,忍不住上前一步問:“您沒事吧?”
“沒事,只是稍微有點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唇角浮起一絲沒有笑意的弧度,宗像腳步踉跄了一下,随即又筆直的挺起脊背,大步朝前走去。
“室長。”不等宗像多走幾步,伏見從人群裏走了出來跟上他的腳步,低低的問:“越前是死了嗎?”見修長的背影不自覺搖晃了一下,伏見伸出手緊緊扶住他的手臂,沉默了片刻又道:“他曾經跟我說過,說一句真話幷不難,現在我把這句話交給你。”
伏見猿比古從來就不是大咧咧的八田美咲,相處這些日子,他看得出這位王是真心喜愛着那個少年的,而那個少年也幷非對這位王沒有情意。所以,他幷不希望這個一向嚴謹自律的人自苦。逝者已逝,活着的人還必須活着,認清自己的心繼續前行,那個已經死去的人才能走得安心。
聽着伏見的話,宗像微微頓住腳步,輕輕甩開扶持着自己的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伏見,我幷不需要任何的安慰。未來該怎麽走,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第四王權者,我身上有必須背負的責任。”
是的,所有的情愛,所有的思念,他只需放在心裏就好。他相信總有那麽一天,這份愛意與思念會讓他和那個孩子之間産生強烈的羁絆,然後再另一個世界相見。而在此之前,他只需要靜靜等待,繼續去愛。
第二卷:那個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