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關系
在妖界待了一陣,林信正剝葡萄的時候,忽然想起柴全。
枕水村的老道長,花了大半輩子,一直要幫柴全找家裏人來着,就算找不到,也想幫他找到回妖界的路。
後來老道長把這件事托給林信,近來林信事多,再加上柴全不在他眼前,從來也不催他,林信就總是忘記這件事情。
要回妖界容易,但是妖界之中,族群關系複雜。
柴全又不大機靈,林信不大放心,所以想幫他聯絡幾個朋友,幫忙照顧他。
此時他就在妖界宮殿裏,妖王胡容就坐在他身邊。
絕妙的機會。
林信想了想,找了個合适的時機,把事情同胡容說了。
胡容笑着應道:“仙君所托,自是萬所不辭。”
“那就多謝你了。”林信頓了頓,“那……是我現在就帶他來見見你,還是你什麽時候得閑,我再帶他來?”
“仙君不必客氣。我時常在,仙君什麽時候來都好。”胡容頓了頓,又道,“若是仙君此時方便,不妨将你那位朋友的模樣畫下來,我讓底下人先在各族核查。”
“好啊。”林信握了握右手,“吃了幾杯酒,應當不會拿不穩筆。”
這時他三個師兄都各自玩各自的去了。司懸撐着頭,靠在案上午睡;栖梧吃了點酒,拔了一根鳳凰尾羽,醉眼朦胧的,敲酒杯玩兒;胡離還在剝葡萄吃。
胡容便道:“仙君來我書房罷。”
林信随他去了書房,胡容讓人将案上折子都撤下去,鋪陳白紙,用獸骨的鎮紙壓好了。
林信也有陣子沒見到柴全了,不過柴全的真身,他一直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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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也是長毛的。
胡容抱着手,站在他身後,看他畫畫,似是随口問道:“仙君的這位朋友,是頭柴犬?”
“是啊……”林信一時嘴快,差點就說錯了,忙改口道,“不不不,他是頭豺狼。”
胡容又問:“他好摸嗎?”
“呃……”林信想了想,“應該不怎麽好摸,有點紮手。”
胡容很短促地笑了一聲,随後便不再說話。
林信不覺,又過了一會兒,擱下筆:“大概就是這模樣了,挺憨的。”
胡容只看了一眼:“嗯。”
“那就麻煩你……”
“妖界各族都有名冊登記,仙君是不是去看看?”
林信點頭:“也好,那就去看看吧。”
胡容将他的畫收好,帶他去了一個偏殿。
殿中架子上,放着的是一支一支用筋繩串聯起來的獸骨骨簡,按照地域與族群,分類放好。
林信摸着下巴,擡頭望望四周:“這麽多,很難整理出來吧?”
“都是底下人的功勞,我不過是下了幾道旨意,當時想着這樣方便。”胡容走在他身側半步前,“豺狼都在這邊。”
林信在架子前站定,随手拿起一卷骨簡看了看,有主要特征與基本信息,很全面的統計。
他将骨簡放回去:“太多了,我也不是專門研究豺狼的,實在是看不出柴全有什麽特別的。就這麽找,應該是找不着。”
“人妖有別,但他能流落到人間昆侖山,應當是距離昆侖山很近的地方。這樣就可以排除一些距離昆侖山很遠的地方的族群。”
林信看向他。
胡容繼續道:“方才看仙君畫上,那豺狼的眼睛是紅色的。這樣又可以排除一些。”
他笑了笑,狐貍眼睛也跟着眯了眯:“就算仙君回去用玄光鏡探得他當時流落人間的情形,回過頭來,也要根據鏡中的景物與妖怪特征,判斷究竟是哪個地域的哪個族群,不如現在先看一看,日後尋人,也方便些。”
林信覺得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就找一找吧。”
日光偏斜,妖界傍晚的陽光,是略帶胭脂顏色的,照在林信的半邊臉上,他偏了偏頭,背對着陽光。
胡容似是随口問道:“上回與仙君在一塊兒的……顧仙君,這回沒與仙君在一塊兒?”
林信還在認真地看骨簡,沉吟道:“沒有。我今日一早就出來了,沒和他一起。”
“顧仙君是與仙君結契了嗎?”
“嗯?”林信有些驚訝,“為什麽這麽問?”
“上回見顧仙君對仙君,行為動作有些逾越,我不知道仙君與他是什麽關系,不敢輕舉妄動。今日想起,所以問問仙君,也省得誤會。”
“哦,還沒結契,但是……”林信将骨簡放回去,換了一卷,“應該……也差不多了。”
胡容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繼續問道:“仙君不是從來對外都是石頭心嗎?怎麽?”
“我就是因為他,才說自己是個石頭心的。”
情劫過後,林信以為自己喜歡上一個幻境裏的并不存在的人物,甚至連這人的名姓都不知道。
他自覺這事情又好笑又無望,就誰也沒有告訴。
因為心中還記挂着人,貪戀美色的毛病又全都改了,不想再像從前那樣,所以便對外說,自己是個石頭心。
石頭心确實是真的,他也不算是胡說。
胡容道:“原來如此。”
對林信的私事問得太多了,胡容對分寸拿捏得很好,定了定心神,便轉移了話題,道:“豺狼一族還是太多太廣,仙君若是累了,就先不看了,回頭我讓底下人再看看。”
“好,多謝你。”
“魔界那邊也有一些豺狼的族群,不知仙君去魔界看過沒有?”
“還沒有。”林信笑了笑,“不過魔界那邊我有認識的人,就不麻煩你了。”
“不麻煩。”胡容道,“仙君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察覺出林信有些不大自在,胡容随即笑着道:“不過是想要與仙君交個朋友,我冒昧了?”
林信忙道:“沒有。”
胡容抱着手,微微眯起的狐貍眼中,意味不明:“那就好。”
稍晚些時候,林信三個師兄要回守缺山集體宿舍去,林信還住在無名山山腳下的小宅子裏,他得一個人回去。
胡容卻對他道:“下午仙君給我畫的圖,随從沒看住,浸了點水,有些地方看不清楚,還是請仙君再跟我說一說,我好幫仙君的忙。”
“那……”
“我送仙君回去,仙君在路上與我說,不耽誤仙君的時間。”
石頭心還是石頭心,對這種事情遲鈍的很。
上回胡容就要送他回去,但是被顧淵截住了。這回顧淵不在,林信是個石頭心,他不大懂得其中的機關。
從前顧淵就是這麽騙他的。
回到家裏,林信敲了敲門,沒有小貓沖出來給他開門。
他便一邊開門,一邊對胡容道:“大約是三只小貓都玩着……”
推開門時,裏邊的蠻娘,語氣有些高興,又好像是松了一口氣:“仙君可算是回來了。”她對林信道:“仙君,顧仙君一早就來找你了,我讓他給你傳音,他非說不好,不打擾你……”
看見門外,除了林信之外,還站着一個人之後,蠻娘就不說話了。
這時候的門裏門外,是這樣的——
蠻娘正在廚房裏拌貓飯,給三只小貓做夜宵。
林信站在門檻外,一只手還搭在門扇上。
胡容站在他身邊,手中還拿着林信的那幅畫。
顧淵抱着手,盤腿坐在前院檐下,三只小貓扒拉在他的身上,還有一只直接趴在他的頭頂,将他的頭發都勾亂了。
仿佛空氣都凝固了。
顧淵看見胡容的時候,目光微微一凝,很快就看向林信:“回來了?”
“嗯。”林信點點頭,上前去,把趴在他頭發上的小奴抱開,“你怎麽不管他?就讓他趴在頭發上?疼嗎?”
“不……”顧淵很快就改了口,“疼。”
林信便給他揉了揉腦袋。
胡容一直站在門外:“不早了,林仙君,我告辭了。”
林信朝他揮揮手。
林信回來了,三只小貓就放棄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無趣的顧淵,轉而投向他的懷抱,一個勁兒地往他懷裏拱。
他抱着三只小貓,随口問顧淵道:“方才蠻娘說,你一早就來了?”
“沒有。”顧淵卻道,“我剛來。”
“那……”
顧淵淡淡道:“胡容喜歡你。”
這樣的話,他們從前還做好朋友的時候,顧淵就說過好幾遍了,每回都是不同的人名。
宿歡、扶歸,還有鶴亭。
胡容是其中拿捏與林信相處的分寸,拿捏得最準的,林信看不出來,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林信便笑着道:“我又不是活在江月郎的話本裏,所有人都喜歡我。”
林信還貪戀美色的時候,江月郎以他為原型寫話本,在話本裏,六界都對他求而不得。
這話本子只在他們幾個好朋友之間流傳,不過後來傳着傳着,就傳丢了。
顧淵垂了垂眸:“你要是不信的話,不如驗證一下。”
“嗯?怎麽驗證?”
顧淵沒有說話,伸手把他懷裏的三只小貓都趕走,然後撥開他耳邊的散發。
林信不大明白,就着他的手,用臉蹭了蹭,随後又朝他笑。
好像被什麽東西擊中,顧淵捂着臉,嘆了口氣。
“公魚”可以驗證的是,林信整個人都可愛的要命。而且那個胡容明顯不是瞎子。
多麽顯而易見的事情。
因為柴全的事情,次日晨起,林信還要去魔界走一趟。
魔界那邊,他估摸着扶歸與扶珩父子應該已經和好了。他與扶歸是朋友,有事情求扶歸,扶珩應該不會不應。
其中關系可能有些複雜,但是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
幾進幾出魔界宮殿,魔宮中的侍從大多認得他了,朝他抱拳,喚他:“仙君。”
今日他是與顧淵一起過去的。
鶴小公子鶴亭,披着一身雪白的鶴羽,跑到他身邊:“殿下,殿下,上回你說的話,我考慮清楚了。”
林信微怔:“什麽?”
“殿下說我不是真喜歡殿下,說我只是因為殿下喂過我東西吃,才依賴殿下。”鶴亭背着雙手,用鶴頸蹭了蹭他的肩膀,“我想明白了,殿下說得對。但我還是很喜歡殿下,而且我發現殿下還沒有傳信的使者,殿下養我好不好?我吃得少,飛得快,又省心,帶出門肯定長臉。”
他目光懇切,林信便道:“你讓我再想一想。”
顧淵站在一邊,冷眼看着。
六界中人确實都不瞎,林信香得很,一顆真心待人,又講義氣,為朋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誰不喜歡他?不想同他在一塊兒?
他确實值得。
徑直到了扶歸的住所外邊,鶴亭對林信道:“殿下,他們兩個經常吵架的,隔得老遠都聽得見。一早起來火氣大,肯定又在吵架。”
他說的是扶歸與扶珩。
果不其然,還沒推開門,就聽見裏邊扶歸大聲問道:“什麽關系?”
扶珩弱弱道:“義父……”
扶歸不依不饒:“我問你什麽關系?”
林信才在腦子裏上演了一出深宮争寵大戲,便聽見扶歸恨鐵不成鋼道:“臣屬關系啊!你這個木頭樣子,日後到底要怎麽處理政事!”
原來是臣屬關系。
為何林仙君仿佛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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