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義父
此時魔界都城裏小雨初停,林信與顧淵在驿站的房間裏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林信跪在榻上疊衣裳,顧淵把洗幹淨的兩件衣裳遞給他。
這幾日他們在魔界,顧淵一直穿他的中衣。現下要離開了,他便把衣裳洗幹淨還給林信。
林信接過衣裳,疊好了,收進包袱裏。
他将包袱朝背上一甩:“走吧。”
顧淵看向他,卻道:“林信,你方才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呀。”林信笑着摟住他的肩,“你看啊,上天入地,患難見真情。在我那群只想當我爹的損友裏邊,你還是很不一樣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顧淵有些歡喜,卻又有些失落,垂了垂眸,只應了一聲。
林信扭屁股撞了他一下:“走了。”
石頭心就是這樣的。顧淵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寬慰自己,就算是朋友,也已經是最好的朋友了。
但林信還是不明白。
顧淵快步上前,一把捏住林信的後頸,把他往懷裏帶了一下。
作為懲罰。
逃跑出來的前魔尊,扶歸也要和他們一起走。他這時候出城是最好的,混在林信的朋友們之中,不會引人注意。
他還是披着黑袍子,默默地跟在林信身後,一言不發。
林信手上提着兩尾魚——驿站主人游方送的——走出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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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朋友們多,一聽說他要和魔尊成親,都跑來魔界都城,要麽送禮,要麽來營救他。
幾乎是走出一段路,就能遇見一個朋友。
和他一起來魔界的隊友,鳳凰栖梧就站在一條街的前邊等他,見他過來,便朝他招了招手:“林信!”
林信上前,也朝他打了聲招呼。
栖梧道:“難怪你不慌不忙的,原來你的朋友這麽多。”
林信單手提着魚,一只手抽出別在腰後的折扇,“刷”的一聲打開扇子。
扇子上四個大字——
六界之友。
栖梧又道:“早知道我就不用幫你喊人了。”
林信望望他身後,确實是站了幾個人。其中有一個,林信還認得,是南華老君,經常罰他寫檢讨的那位老君。
栖梧拉着他上前,向他介紹:“我師父。”
一位鶴發童顏、手執白鸾尾的仙尊,朝林信微微颔首。
“我師兄。”
一個懶懶散散,拿着楠木煙杆子抽煙的男人,往他面上吐了個煙圈。
“我師弟。”
一個長着七條雪白的狐貍尾巴的男人,用狐貍尾巴挼了林信一把。
林信一一見過禮,最後被南華老君揪住耳朵:“你又玩什麽花樣?怎麽還跑到魔界來,差點兒成了魔後了?扶歸有多兇狠殘暴,你知道嗎?”
用黑鬥篷掩住面容的扶歸,臉色比鬥篷還黑。
正當此時,後邊傳來一聲冷冷清清的:“義父。”
扶歸身子一僵。
這是,扶珩的聲音。
害怕被認出來,他扯了扯林信的衣袖,催他快走。
林信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就要向南華老君請辭,扶珩生怕他們離開,迅速來到他們面前。
“義父。”
林信定睛一看。
嚯,原來他不是在喊扶歸,他或許壓根就沒認出扶歸——林信對自己的化妝技術還是很有信心的。
林信再拍了拍扶歸的手,低聲道:“不是來找你的,不要自作多情。”
那新任的魔尊扶珩,只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與魔界當中許多魔君一般,一身玄衣。
他喊的不是扶歸,他喊的,是鳳凰栖梧的師弟。
那個長着七條狐貍尾巴的男人。
林信反應過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扶珩從前離家出走,被前任妖王胡離收養,而栖梧的師弟,就是胡離。
胡離,狐貍,怪不得他長着七條狐貍尾巴。
林信心中感嘆道,這是什麽神仙師兄弟陣容啊?鳳凰師兄,妖王師弟,栖梧的師父師兄,肯定都不是簡單人物。
此時扶珩一身玄衣,在妖王義父面前,卻有些稚氣,小心翼翼地再喚了一聲:“義父。”
胡離點點頭,上下掃了他一眼:“嗯。”
扶珩抿了抿唇,又輕聲問道:“義父來看我?”
“不……”胡離原本要說“不是”,再看看他,卻忽然軟下心腸,一雙狐貍眼眸一擡,“是,聽說你今日舉大事,過來看看你有多威風。看完了,現在要走了。”
扶珩抿着嘴角笑了:“義父還有事情,我便不打擾了。過幾日魔宮辦宴,義父?”
胡離再看了看他,終還是點了點頭:“記得發柬。”
“好。”
一直到扶珩與他的妖王義父道別,他都沒有認出他的另一個義父扶歸。
人走遠了,林信最後拍拍扶歸的手背,安慰道:“你不要太傷心,人家這才是養父子的談話,話硬心不硬,你現在後悔還來……”
“他是做給我看呢,小兔崽子人前人後還有兩張臉。”扶歸推開他的手,嗤了一聲,“反正我不後悔,他有個好爸爸,我還挺欣慰的。”
一直到出了城,扶歸也有自己早就計劃好的去處,朝他們抱了抱拳,便離開了。
栖梧将玄光鏡交給林信,林信收在包袱裏,也朝他們抱了抱拳。
林信帶着顧淵離開後,南華老君對鶴發童顏的仙尊道:“信信人還是不錯的,又可愛又善良,就是有時候……不怎麽着調。嗯,應該算是問題少年吧。”
仙尊并沒有說話。
林信的宅子在仙界無名山的山腳下,他推門進去,管家的蠻娘連忙迎上來。
“仙君,他們都在後院。”
說的是林信的朋友們,林信說請他們喝酒,他們就都擠到他的宅子裏來了。
林信把手上提着的兩條魚遞給她:“魔界驿站的游方給的。”
“那……”蠻娘道,“要怎麽做?”
林信想了想:“只兩條,後邊一群人呢。你留着吧,和三只小貓一起吃。”
蠻娘應了一聲,又道:“那仙君和他們玩兒去吧。”
“好。”
林信挽起顧淵的手:“你是不是還沒來過?”
顧淵道:“來過一次。”
“那時候沒進來嘛。”
林信笑了笑,拉着他到了後院。
後院裏一棵落霞樹,是從妖界移栽過來的。時近下午,落霞樹是藍顏色的。
和朋友們打過招呼,林信抱着酒壇,在廊前坐下。
顧淵在他身邊坐下,林信捧起酒壇,給他倒了一杯清酒。
大概知道顧淵不大喜歡熱鬧,也沒有什麽朋友,所以林信這回沒有去找別的朋友,只是與他坐在一塊兒。
過了一會兒,江月郎在他身邊坐下。
“信信,你要出名了。”
“什麽?”
“你猜猜,你要當魔後,有多少有頭有臉的人,放下手邊的事情,跑去魔界都城救你?因為你,六界幾乎都要癱瘓了。”
林信一臉複雜:“沒有那麽誇張吧。我知道你是個寫話本的,平常說話就不要進行文學加工了吧?”
“怎麽沒有?”江月郎拿起玉筆,跟他計較,“我,天喜峰月老首席大弟子;夜游君,主司晝夜變換……”
江月郎跟他數了幾十個人。
林信暈乎乎的:“我竟然有這麽多朋友?”
“還有,玉樞仙尊和他的三個徒弟……”
林信提問:“玉樞仙尊是誰?”
“就是……”江月郎驚道,“你不認得他,他來救你?”
“嗯……我也不知道。”林信想了想,“他的三個徒弟……我好像有點知道是誰了,他有個徒弟是鳳凰嗎?”
“是。他是神界委派來,常駐仙界的,在這兒收了三個徒弟。這回他帶三個徒弟來救你,你真的要出名了。”
“沒這麽誇張吧?”
“玉樞仙尊首席大弟子,還有鳳凰一族的少主,前任妖王。”江月郎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信信,你要在六界出名了,真的。”
“我……”林信抓抓頭發,“我認識栖梧的時候,他也沒告訴我,他是少主啊。”
“你也不用太擔心,又不是什麽壞事。”江月郎摟住他的肩,“說不定仙尊看你資質尚可,收你做小徒弟了呢?”
“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江月郎把他拉起來:“你也不要想這麽多,我只是告訴你一聲。過來喝酒。”
林信只來得及回頭看了一眼顧淵,就被朋友們拉走了。
折了落霞樹的花枝作酒籌,行令傳花。林信坐在朋友們中間,用折扇扇骨,敲着酒碗,唱了一首越國的江上民歌。
他喝了點酒,頹頹然地坐在樹下,鬓邊散落兩三縷碎發,有一下沒一下地拂過他的臉頰。
一首小曲兒還沒唱完,不知道誰往他身後一撈,拿出顧淵送他的那柄折扇。
林信一驚,酒全醒了,連忙爬起來,踮起腳尖,想要把折扇拿回來。
都喝了點酒,那人高舉着折扇,笑着問道:“哪個缺心眼的,還給你送定情信物?不知道你是石頭心?”
林信別着那人的腳,用了巧勁兒,把他丢到地上。
他拍了拍手,得意地“哼”了一聲。才要把折扇拿回來,坐在不遠處的顧淵一擡手,卻把扇子拿到手裏了。
顧淵冷冷道:“我送他的,定情信物。我知道他是石頭心。”
他稍緩了神色,朝“石頭心”招招手:“過來。”
林信近前,拿過折扇,重新別在腰後。又在他面前蹲下,揉揉他的臉:“你別生氣,就是朋友們鬧着玩兒,而且都喝酒了。”
顧淵見他面頰微紅,便擡手摸了摸,是有些發燙。
林信不覺,只是拉起他的手:“你不喜歡熱鬧,那走吧,去我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