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太太見到尹覺明時,問起那首他哼唱的歌曲。
“他倒是帶你,以後要想在鎮上辦什麽事,或想到山裏走走,都讓他帶你。”老太太指了指張弛,“說起來,你在這有一段日子了吧?”
張弛不說話,低頭大口吃包子。
尹覺明微笑着放下碗筷:“快兩個月了。”
“過得很快啊。”老太太感嘆,“當初我來這裏,這不,也一眨眼這麽多年過去了。”
“您還是想念鶴崗的。”尹覺明斷定。
張海音笑了笑,沒再說話。老太太自然也沒注意到今天的張弛,有些不一樣。
就這樣,自從那天晚上起,張弛和尹覺明像達成某種默契——白日裏冠冕堂皇,在老太太,或是衆人面前扮演着優良形象。到了晚上,張弛便會趁老太太不注意,從自己的陽臺上翻到尹覺明的陽臺上去。
卧室與閣樓的燈時常亮着,暖黃色的,德彪西的樂曲流水一樣淌出來。
如果仔細聽,屋內二人偶爾低聲說話,偶爾低笑,也有偶爾,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有時候老太太會覺得房子裏好像比以前要安靜,少了張弛平日來回走動的聲音。倒是存放的甜酒,不知不覺被喝掉不少。
而張弛,剛開始和尹覺明在閣樓上,這就像個隐秘的,密閉的空間。
後來有一次,張弛從陽臺翻上來時,尹覺明在寫東西。那是張弛第一次見到全神貫注,專心致志的尹覺明。
敲了幾次門,尹覺明也沒有反應。他寫字的手沒有停下,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化過。
他像一個漩渦。張弛不知不覺,就這樣在門口看了兩小時。
尹覺明直到深夜才從這種狀态中出來,他蓋上鋼筆帽,擡起頭,像忽然被窗外的人影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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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陽臺的玻璃窗,張弛方才進來。
他剛進屋就将人攔腰抱起,在尹覺明驚呼中将他高拿輕放,讓他坐到床鋪邊,緊接着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掏出一只木珠串子。
“這是什麽?”尹覺明下意識去接,被張弛将手剝開。
張弛拿着串子,觀察了一下尹覺明的雙手。
尹覺明的手腕上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大約是寫作習慣,手上向來不帶什麽雜七雜八的東西影響。唯一那塊浪琴表,被他卸了下來,此刻平臺在書桌上,在靜谧中滴滴答答走着。
“送給我的?”張弛雖不說話,但尹覺明察覺出他心思,兩腳動了動,眼睛也彎了。
張弛的視線由此又落在他赤裸的腳上。
他蹲下神,端着尹覺明一只腳,讓他赤裸的腳掌踩到自己懷中,将木珠帶到他腳腕上。
尹覺明抽出腳,在空中動了動,歪着頭看了。
木珠并不粗,每顆只比尋常珍珠大一圈,顏色漂亮的胡桃木所做,被打磨過了,上頭雕刻着許多東西,內容豐富,精致漂亮。
尹覺明了了撩眼皮:“你做的?”
“喜歡嗎?”張弛仍舊将他的腳拉入懷中,感到他腳掌冰涼涼的,伸手撥了一下木珠,“你把它帶着吧。”
對張弛的口吻無甚反應,尹覺明往後仰躺下去,感覺張弛果然從下邊慢慢爬上來,撐在他身體上面。
他身上單薄的睡裙散落在床上,身體的線條被布料勾出。張弛目光暗了暗,手在下頭又撥了木珠一下,然後順着尹覺明筆直的小腿往上走,膝蓋,大腿,手竟是從睡袍下擺中撫摸着身體的線條,探了進去。
手掌順着他身體側邊走,到了上邊,張弛問:“今天穿了嗎?”
尹覺明臉色難得有些發紅,往後躲避着笑,擡起腿踩到張弛胸口,抵着他不讓他靠太近。
張弛跟他玩鬧,越往前頂,尹覺明腿上就越發力,蹬着他不讓靠近,一邊咯咯笑着。張弛握着尹覺明的腳腕,手指摸着腳腕上那串自己親手為他打造,為他帶上的木珠,心中的快樂仿佛滿足了身體的欲望。
尹覺明被張弛摸得有些意亂情迷,想要抽回腳,從張弛身下出來。
張弛不讓。
這些天他夜夜來尹覺明屋子,有種隐秘的,仿佛如偷情般的快感。
還記得有一次到深夜,老太太忽然在屋子裏叫他。敲門聲響起,張弛狼狽的在老太太推門而入之前,從尹覺明的陽臺翻回到自己陽臺上,假裝自己在抽煙。
尹覺明有時候笑他,說他像為朱麗葉爬窗的羅密歐。
“那誰是朱麗葉,嗯?”張弛想起這一茬,不讓尹覺明跑,在他睡袍下的手掌肆意妄為,越來越放肆,“你說。”
尹覺明被他弄得很癢,一邊讨饒一邊躲避,最後翻身時一個不注意,被張弛從背後按在床上,俯下身來細細密密地吻着脖頸。
如此幾天下來,兩人行事愈加荒唐放肆,但誰都沒喊停。
這種微妙的默契與平衡,是在一個月後突然被打斷的。
張弛現在還記得,尹覺明剛來時秦碩還會偶爾打電話來,後來便漸漸少了。他們親昵這一個月裏,更是絲毫沒見過秦碩打電話來。
至于尹覺明……在張弛固有的記憶中,除了之前給秦碩主動打過電話,彙報一下進程之外,似乎就沒有主動給打過第二個電話。
他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對兩人現在的關系來說,張弛并不願意打破這種默契和平衡。但時間過得很快,眼見尹覺明還不到一個月就要結束這四個月創作期,張弛難得有些心慌。
仔細回想起來,看似他了解尹覺明的許多事,實際上尹覺明真正重要的事,張弛卻一概不知。
尹覺明從來不跟他談自己的創作,也不跟他講和秦碩之間的東西,更沒有提起過這四個月結束後的打算。
張弛心神不寧。
如此,在一天下午提早完工後,他開着車在鎮子裏漫無目的地亂逛。
開着開着,就到了明珠商鋪這裏。
薛明珠正在清點貨物,他穿了件小背心,拿着一個本子和一支筆,藍山在他旁邊,似乎在幫忙。兩人身上都有些髒,可能剛昨晚體力活,身上滿是汗。
看到張弛的車挺在外頭,二人便從裏頭迎出來,面上有高興的神色。
張弛的目光在藍山和薛明珠之間打了個轉,最後下車沖薛明珠招了招手:“明珠,你過來。”
薛明珠雖莫名其妙,也将手中東西遞給藍山,跟張弛走到一旁去。
張弛一把勾住他脖子,從口袋中取煙,二人一人一根叼了,張弛又去摸打火機,點上火先湊到薛明珠面前。
薛明珠夾着煙笑:“弛哥,你這是做什麽呀?有話說話,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兩人掐着煙湊近些許:“跟你商量個事,幫哥一個忙。”
第二天清早,張弛很早便到鎮中去了,尹覺明依舊封閉式創作,但這天卻迎來了這段時間來的第一個訪客,薛明珠。
薛明珠雖跟尹覺明關系還可以,但卻從未登門拜訪。尹覺明帶他在客廳中坐,又端上一些茶水與水果,薛明珠便開始纏着尹覺明同他說話。
薛明珠靈動可愛,向來懂得如何同人斡旋,身上不但沒有閉塞的土氣,反而質樸到天然,身上有一股親和力,天生就令人與他有交流的欲望。
尹覺明跟他說着話,一來二去漸漸投機,薛明珠忽然往沙發上靠去,問起尹覺明創作的事。
關于他的工作,同薛明珠講必然也是不通的,不過尹覺明很好奇他為什麽會對這個感興趣。
“因為算算日子,你好像要到了離開的時候了,覺明哥,我舍不得你呀。”薛明珠靠在沙發上,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
“我以後給你寄點好吃的,想到城裏來玩,也可以住在我家中。”尹覺明笑道,“有什麽不好?”
薛明珠心中暗想,聽尹覺明的話,看他的表情,倒對離開這件事絲毫沒什麽反應,難不成是流水有意,落花不願落?
又問道:“說起來,既然時間都快了,你東西都弄得怎麽樣?差不多也都完了?”
尹覺明倒茶,看起來随意放松,并沒有多介意:“算是吧。”
算是吧?薛明珠又想,那究竟是弄完了,還是沒有弄完?
“秦先生到時候回來接你嗎?”薛明珠接過茶杯,有些心虛地将臉埋在茶水中。
這一問尹覺明可笑了:“你怎麽連這個都知道,你弛哥告訴你的?”
“是呀,聽說秦先生同你關系要好,應該會來接你……吧……”
薛明珠越說越心虛,到最後在尹覺明洞悉的目光中,漸漸說都說不下去了。
尹覺明打量他好一會兒,忽然笑了。
“其實是你弛哥讓你來的吧?今天。”
薛明珠雖擅長與人聊天,套話技巧卻實在不能恭維。眼見已然暴露,索性說道:“你跟弛哥關系好,你的事,雖然不說他也能猜到七八分的。但他猜的,跟你親口說的,那肯定不一樣。”
“所以他就找了你這麽個托?”尹覺明的表情說不上可氣還是好笑,“你讓他自己來問我。”
“他問了你要說,還用我來嘛?”
張弛要在絕想不到,轉頭就被薛明珠賣了。
“再問一次,我就說。”
薛明珠當天下午就跑張弛那,把原話原封不動給他帶過去了。但薛明珠總覺着,張弛把這事兒看得太重了。
做朋友,或者做兄弟,人不願說,就算了。張弛和尹覺明之間,好像又不是那麽回事。
說朋友,是比朋友多了點什麽,說兄弟,又好像比兄弟少了些什麽。
薛明珠琢磨不明白,但話帶到之後,他看張弛也琢磨不明白。
張弛得了尹覺明一句話,整個下午心不在焉,東西還沒做完,人倒早早踩着飯點回了。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差一點就能問問他了。
他有許多話想問尹覺明。
只是這問話的時機被打斷了,兩人多日來的平衡,也随之被打斷了。
他開車回家,遠遠便看到院子裏停着的車。
來人大概剛到,正熄火從車裏出來。西裝革履,是姑娘眼中的人帥多金。
秦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