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廚房那次挑明後,淳煙雖然明面上沒有給他答複,可是行動上很誠實,一直采取避而不見的政策。有事沒事都躲出去,若是要在府裏釀酒就專挑他出門上早朝或是被人講出去談事情的時候。
而晚上去敲她的房門,得到的回答一定是:“小的困了,要歇息了 ”
公玉辭除了一句“晚安”還能說什麽。
果然,在感情問題上,直白等于沒可能。下次再也不信淳煙那丫頭的鬼話了。
裴意看公玉辭近來一直悶悶不樂,再一瞧他家王爺隔三差五就守在王府門口逮人的狀态,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事也猜個八九不離十。
他別的本事沒有,但是給他家王爺一個溫暖的擁抱還是可以的,奈何他不要,也只能收回自己這份世間難得的善良。
不過守株待兔并非一點用沒用,他陪他家王爺一連在大門旁蹲了五日,終于是把淳煙從半道上截了下來。
淳煙見這回實在是避無可避,只好對公玉辭俯身作揖道:“小的見過王爺。”
公玉辭心中的欣喜顯然大過被人躲着的幽怨,一時間展開笑顏只看着她,卻也不說話。
淳煙這些天過得也并不順心如意,一顆心提了又提,實在難安。
雖然那天公玉辭說了大概有三遍喜歡她,可是淳煙還是不相信。
她總覺得對方是在給她挖另一個深坑。畢竟前車之鑒還記憶深刻呢。公玉家的人可不是如他們的外貌一樣看着善良。
她已經有了結論。南禾王爺一定是對她偷喝靈泉酒并且附在他眉毛上搗亂的事情耿耿于懷,所以出了個歹毒的計謀,企圖騙取她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女的感情後再将自己抛棄。
這類似的故事她在谷離閣自家出品的畫本小說上讀過不少。每讀一次,就不免唏噓,順帶嘲笑一番被騙之人的智商。而像她這麽聰明且好用的小腦瓜,當然不是什麽無知的少女,自然也不會輕易受感情影響而沖動行事,更不會交那感情和智商稅。
不過想想,對方生氣也情有可原,雖然手段不那麽善良。她呢只求自保,所以幹脆躲得遠遠的,這樣久而久之,南禾王爺的氣也該消了吧。
倒黴的是,她還沒等來王爺氣消的那一天,人就被他逮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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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煙突然有種壯士赴死前的大義凜然之感,擡頭看着公玉辭,聲音不高不低卻頗有力度:“王爺您要是真的氣不過就把我砍了吧。只是不要牽連谷離閣的其他人。”
話音剛落,她頭頂就落下來一拳,砸的她眼冒金星,差點破嗓叫出了。
她眼神瞄得快,一下子就追蹤到落下的胳膊的主人,發現是裴意,真是氣不過:“你沒事兒打我幹什麽?”
裴意:“當然要打你。你把王爺想成什麽樣的人了。還牽連谷離閣其他人?王爺連你偷喝靈泉酒的事都沒罰你,又怎麽因為表白失敗而動怒呢。”
公玉辭劇烈咳嗽了幾聲,開始趕客了:“裴意你今天怎麽不去找鄒井陽喝酒呢。”
裴意悠長“哦”了一聲,立馬走人了。
淳煙心裏有點絕望,她不想獨自面對公玉辭啊。甭管他前幾天的表白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不想面對他啊。尤其,尤其,他還把自己親了。
公玉辭倒是一如既往地好性子,說話的語氣雖然溫和,可是問的問題很直接:“你這幾天在躲我嗎?”
淳煙讪笑道,言辭閃爍:“小的這幾天一直忙着釀酒呢。”
公玉辭低眼,輕笑了一聲,釋放出的無力倒讓淳煙心裏也不是滋味了。
她不再遮遮掩掩,坦誠道:“您要聽實話的話,小的這幾天确實在躲您。”
“躲夠了沒有?”
淳煙下意識答:“沒有。”
說完就後悔了,讓你答那麽快,是有好酒在前面等着你嗎?笨!
公玉辭沒覺得意外,又和緩了幾分道:“我前些日子的舉動是不是吓到你了。”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淳煙一連好幾個沒有堆積下來倒成了“有”。
公玉辭當然是明白的,繼而道:“是我太沖動了。我不該貿然親你。”
淳煙尴尬地笑了兩聲,也實在不知道怎麽回話。
公玉辭:“所以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淳煙吸了口涼氣,問出聲:“負責?”
公玉辭:“但我不會逼你決定。至于負責,我有我的方式,不是你想的那種負責。”
那就好,淳煙感覺松了口氣。
可是他來了個猝不及防的轉折:“如果你哪天想通了,願意和我在一起,我願意娶你。”
“王爺您嚴重了。不就是親一口嗎,小事,小事。您不用拿您搭上您的婚姻大事,您這樣讓小的很惶恐啊。”
“然而不管怎麽樣,我定會護着你。”
淳煙心裏想,這個南禾王爺演得還真是投入,不會自己都入戲太深出不來吧。
公玉辭敏銳地捕捉到她微微挑起的眉毛,猜到她的心思,覺得可氣又無力:“你不會到現在還在懷疑我對你的用心吧。”
淳煙想,對方既是要耍她,好不容易從話本小說上得了靈感,想在她身上實驗一番她若是強行戳破會不會太傷對方的臉面,不如應承幾句,反正不會少塊肉。
“我不懷疑,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公玉辭看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不由地眨了幾次,知道她在扯謊。
他彈了一下淳煙的腦門:“為何你的腦子放在這種事情上就一竅不通。”
淳煙摸兩下頭,只沖着公玉辭傻樂。
她是真的一竅不通嗎?還是寧願編造一萬種可能或是不能也不肯直面對方簡單直白的感情。
有些事,其實心底裏都清楚。
公玉辭既然選擇了直白,那就要一條道走到黑,現在淳煙接不接受不是主要的問題,重點在她得正視自己這份感情。
“你選擇裝傻也好,真的不相信也好,但是我還是喜歡你。你也許會覺得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會覺得不真實,可是一見鐘情的都大有人在,更何況,我說過,我覺得我以前就認識你。”
淳煙:“王爺這裏人來人往的,您跟我在這兒說這些是不是不大好。”
公玉辭:“本王對喜歡的人表明心意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的。”
淳煙:“您不是說不逼我的麽?”
公玉辭:“可也請你尊重我。”
淳煙:“我……”
兩人相對而立,靜默無聲。風起,樹上的花瓣簌簌落了下來,而公玉辭此刻的沉默在淳煙看來竟像是無聲的告白。
淳煙終于放下了內心深處的不安和想要逃避的怯弱,她擡起頭看着公玉辭,仔細思考了很久才開口:“我可以晚點再給你答案嗎?”
這是她目前為止認為最靠譜的答複了。而直到她剛才說出口才發現,原來有些事沒有想象的那麽難。難就難在,你由抗拒到開始嘗試的那一小步。
公玉辭抿唇笑了,那個笑容像是彙集了世上所有美好的情緒,看得淳煙心波蕩漾。她甚至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立馬答應了。奈何,給出去的答案已經把到嘴邊的鴨子趕飛了。
人總是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做出正确決定的。她這麽安慰自己道。
外面關于公玉辭勾連外敵的謠言愈演愈烈,每個版本的細節描寫都很詳盡,就好像親眼見過南禾王爺去那西楚軍營一樣。
而丞相申屠漾,近來的動作更是為這謠言的傳播添了把旺火。
幾天前,他依次走訪了不少官員的府邸,憑借着三寸不爛之舌和群臣中頗高的威望,又發動一大批人聯名上奏彈劾南禾王爺。
朝中俨然分為了三派。一派是以丞相為首,認定南禾王有通敵之罪。一派是集結了朝中幾大和稀泥好手,以禮部尚書古邱月為代表的觀望派。最後便是堅定站在南禾王爺旁邊的太傅章元之,他一個人就能成一派。
而公玉鳴迫于壓力,只能讓南禾王爺革職回家,靜待真相查明。
公玉辭閑賦在家,便跑去當監工,時刻關注淳煙釀酒的進度,偶爾還能在旁邊幫點忙。淳煙一開始自然是不安的,這哪有讓債主親自動手的的道理。可是犟不過公玉辭的再三堅持,那她便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一般制作青梅酒等果酒是需要将水果與酒一同裝進酒壇中,加入少量白糖,密封後置于陰涼處,放置一個月左右,待果實在白酒中充分浸泡入味後便可開封飲用。
而谷離閣在原有的釀造基礎上加入了自家研制的配方,可以極大的降低密封浸泡的過程,同時也能使水果本身酸甜的滋味與醇厚的酒味充分相融。
淳煙這次為游園會準備了五壇酒,都是用洛安各地當季的水果,分別是青梅酒,櫻桃酒,草莓酒,荔枝酒,和蓮霧酒。初嘗,這五種的滋味差得并不多,然而多喝幾口便能感受到酒中蘊藏的淡淡的果香。
淳煙打着試嘗以求改進的幌子,當着債主的面,偷喝了好幾壇,而公玉辭就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頗有興致地和她一起喝。
然而淳煙也不是白喝的,今天開封的這五壇酒是經她六次改良後,才确定下來可以擺上游園會宴席桌上的五大門面。她相信這高顏值的五壇酒一定能讓王公将相交口稱贊。
淳煙拿來了一個小瓷碗,問公玉辭道:“王爺偏好甜的,還是酸的,還是酸甜适中的?”
公玉辭想了想答:“甜的。”
淳煙一下子找到了同道中人,意外又驚喜道:“我也喜歡甜口的,無奈總被岸栀師兄說我這個人嗜甜一定是吃不得苦的那號人。”
公玉辭笑着說:“個人口味而已,沒有必要與人的品性扯上關系。”
淳煙頗為贊同:“小的也覺得如此呢。等我回谷離閣了才一定要把王爺今日所說的話,一字不差地在岸栀師兄面前重複一遍,讓他總是取笑我。”
公玉辭看着她神神氣氣的模樣,心情不由得一起便好:“淳煙啊。”
“怎麽了?”
你還能保持從前那樣與我相處,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又或者,我是不是太容易滿足了?
公玉辭沒有說出剛才那番話,他雖然性子溫和,不輕易與人動怒,但也不是善于煽情的人。
他只說:“我能問問你是怎麽在這麽短時間就能把酒釀好的嗎?我雖然不懂這個但是聽母妃說過,這釀酒其實是需要時間積累的過程,短則一個月,長則幾年。”
淳煙站起身把門關上後回來說:“不是我小氣,這是谷離閣前幾任閣主試驗了無數次才得出來的釀酒秘方。王爺既然問了,我也可以告訴您,但是您可千萬不能告訴其他人。”
“我不會的。”
“我知道你不會。我就是想順帶吹噓一波我們谷離閣這個釀酒秘方有多麽多麽厲害。”
公玉辭:“……”
果然是閣主親傳弟子。
淳煙從衣兜裏拿出一小包東西,随後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将包着的紙拉開展平。
她指着那淡藍色的小方塊道:“就是這個東西,它可以加速水果裏的汁液的與酒水浸泡相融的過程。但是這神奇的小方塊是怎麽做出來的我也不知道。這個只有我師傅知道。”
公玉辭稱贊了一句:“谷離閣的釀酒技藝确實是高啊。”
淳煙的笑容裏透露着目的不純:“所以王爺當時候可否為我們谷離閣的酒宣傳宣傳,其實不麻煩的,只要您把您剛才說的話寫下來,再蓋上您的章來證明一下這字确實是您親筆所書就可以了。”
公玉辭瞄了她一眼,一副拿你沒辦法的寵溺表情,輕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