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宋淺趁着衆人看笑話的空檔, 右手掩唇半側着身子靠近他, 項栾城也微微彎下腰傾聽。
“我突然想起以前村裏的趙寡婦, 還記得嗎?”
唇齒間的熱氣由耳朵侵入神經頂端直至四肢百骸, 項栾城站直帶着淺笑說道:“記得,怎麽了?”
宋淺:“沒什麽,就是突然想到了這個人,上次回家聽說她兒子半夜高燒,沒熬過第三天就走了。”
怕有人聽見專門八卦,她特意壓低聲音踮着腳附在他耳邊說。
剛剛壓下去的心思驟然複蘇,黑黝黝的眼眸劃過一絲異樣。
項栾城插在口袋裏的指節摩挲, 假似漫不經心回了一個嗯。
“可憐了那孩子,一出生就像踢皮球一樣在村子裏到處被嫌棄,到最後都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誰。”
當時和她一起鬧的小個子中年男人鍋甩的比誰都快,死活不認。
宋淺嘆了口氣,雖然他母親不是什麽好人,但她見過那孩子,聰明伶俐還活潑好動挺讨人喜歡的。
就是這村裏的孩子受大人影響,都不和他玩, 當着面就罵他雜種。
她當時也只能口頭教育那些個小孩, 小男孩軟軟撲進她懷裏哭訴,臨走時死死抱着她不撒手, 她無奈只好百般承諾有空一定會再回去看他。
只可惜沒見到最後一面。
項栾城看她糾結的樣子就知道是陷入了回憶。
她總是這樣,對弱小有着強烈的同情心,一個勁地對別人好。
不過也幸好, 這樣他才遇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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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蠢蠢欲動的心癢的難受。
說起趙寡婦,項栾城想起了她來耍潑鬧事的那天,這場景總有些似曾相識。
七年前,就算全村人看出趙寡婦在撒謊也沒人願意替他說一句,只有她站在他身邊,認真地說,他沒有。
他甚至能明顯聽出強裝鎮定的嗓音裏帶着緊張的慌亂。
七年後,她依舊站在他身邊。
他向來信奉生死富貴由我不由天,可就在這一刻,突然有了一種找個東西拜一拜的沖動。
時光兜兜轉轉,她還在。
當晚一直到結束,他都在她身旁沒離開半步,謝小雪也很上道全程沒過來打擾一下,和賈懷遠頭靠頭不知道聊些什麽。
宋淺陪他笑了一晚上臉都僵了,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看看有沒有多出些魚尾紋什麽的。
屋子黑漆漆,宋淺洗漱完上床,身側的齊露露還沒睡,紅着張臉縮在被子裏。
宋淺伸手摸了一下臉頰,奇怪問:“是熱了嗎?臉燙成這樣。”
齊露露不說話,又向裏面鑽兩下,只露出一雙眼睛,隔着被子悶聲說:“沒,快睡吧,你明天還要去學校呢。”
宋淺一想也是,點點頭關了燈。
她入睡早,幾乎一翻身就進入了夢鄉,可同一屋檐下的另外兩個人則沒有這麽好的睡眠了,輾轉反側到天明才朦朦胧胧有了困意。
—
聽說林教授今天返校做演講,不少人都趕着回來了。
一早宋天賜就做了早飯等她,黑眼圈重的吓人,靠着門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齊露露也鮮少睡到這個點還沒起,宋淺輕手輕腳關上門離開。
一下樓就感覺到天陰沉沉的發暗,烏雲彌漫在整個天空,看上去要下雨,路上行人匆匆。
到學校的時候天剛好下起了毛毛細雨,後漸漸大了起來,宋淺頂着包跑向最近的一棟建築樓。
因為來的早,校園裏的人還不算多,又因為下雨,路上的學生都大步跑回宿舍。
唯獨宋淺一個人站在了教學樓的都走廊上。
雨滴一下一下從頭頂的檐臺滴落,正對着的大路旁兩棵冬青長的青翠嫩綠,寒冬時節難得一見的綠意生機。
這幾年,宋淺養成了一閑下來就愛發呆的習慣,所以連有人靠近都沒有察覺,直到男聲在耳邊響起,她才回過神。
眼前的男生筆直站立,高高的個子配上恰到好處的身材,宋淺有了些模糊印象,好像是之前講座上的男生。
叫什麽來着?
記不得,就叫師兄吧,不會有錯。
林向榮濕成落湯雞一樣出現在她面前,烏黑的發梢因為雨水并成一撮一撮,臉上還有未幹的水漬。
宋淺連忙從包裏抽出面紙遞過去,擔憂地說:“快擦擦,濕成這樣會感冒。”
林向榮沒接,一抹把臉上的水甩幹,突然彎腰湊近說:“師妹叫宋淺?”
前不搭後,明晃晃地搭讪。
宋淺被突然靠近的臉吓到,下意識向後退半步,僵硬點點頭:“師兄好!”
見她被吓到是林向榮一笑,站直對她:“我還以為你會不承認呢。”
被人當場抓到翻車,當時宋淺光顧着調節他和項栾城之間拔劍弩張的氛圍,沒想到以後還會見面。
宋淺不知道該說什麽,不好意思地一鞠躬:“對不起,我不該撒謊。”
林向榮也是一驚,有些措手不及。
哪裏想到她會這麽誠實道歉。
說完,宋淺就乖巧站離他遠一些,從包裏翻出這次要給教授看的稿子,還有半個月就一辯了,她争取一次過,不然拖到明年三四月就打亂了她原本的安排。
她思考這件事很久了,也是一個月前才剛剛确定下來。
林向榮當然不願意就這樣幹站着,要不然在剛下雨時就跑回實驗室了,不至于在看見她後改變方向。
“淺淺,今天是要去找教授?”林向榮厚着臉又靠近她。
宋淺很不習慣不熟悉的靠自己這麽近,尤其還是個男生。
礙于禮貌,宋淺微微拉開距離認真對他說:“這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你穿着濕衣服不如先跑回去再換衣服。”
想趕他走的心擺在明面上,林向榮卻下了決心要和她套近乎。
宋淺面上的不喜愈加明顯,對他的回答也都變成了嗯。
他真的講了好多,宋淺最後受不住,看眼雨簾,估算自己跑回去再換衣服需要多長時間。
心一橫,她匆匆和林向榮說一句還有事就先走了,抱着包跑向女生宿舍樓。
林向榮在後面黑了臉。
不過沒關系,他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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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真的不小,她到宿舍樓的時候外套襖的上半截全濕了,幸好宿舍還有她留的幾件衣服。
一打開宿舍門宋淺就直奔自己的床位,打開櫃子要換衣服。
冷死了,絞在一起穿的很不舒服。
李悠然見她回來激動叫她:“淺淺,淺淺,昨天我和樂樂在校報社的專欄裏看見一篇你以前寫的文章,被屬了其他人的名。”
一口氣沒說完,她繼續:“我們倆專門去查了那個名字,叫左睿。”
宋淺快快換了衣服,拿着毛巾擦頭發,努力回想:“左睿?就去年在學生會那個?”
“對,就上次搶我們倆統計數據的男的,比我們小一屆,一臉猥瑣到極點。”李悠然一拍桌子表示憤怒。
宋淺終于想起來是有這麽個人,大三那年她還沒從學生會退出,有次采訪的大數據統計和他一次。
她和李悠然辛苦熬了幾個通宵做出來的東西,被他獨占了功勞。
李悠然:“淺淺,就因為這篇文章,他現在被選上了獎學金。”
“這都什麽人啊,拿別人東西這麽光明正大的,昨天我還聽說他大言不慚要競選學生會主席呢。”
宋淺好不容易把頭發擦幹,也不用梳子,扒拉兩下就拿着傘要向外走。
“淺淺你幹嘛啊?”李悠然剛從上床下來。
“算賬。”
宋淺一回頭,擺出一個自以為惡狠狠的表情,反把李悠然逗笑了。
“那等我穿個衣服,我陪你一起去,你學姐忙是忙了點,但不至于沒時間收拾這種小人。”
出宿舍門,宋淺專門找學妹問了左睿所在專業今天有沒有課。